“有中纪委统一发的《特别办案通行证》,全国统一编的号,盖有中纪委的印章。”
“好,太好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老百姓不能等哪!乔书记,还要请你向他们解释清楚,这可是苦差,要乘公共汽车,住私人小旅社,吃方便面,吃面包。”
“你放心,我交给你的同志都是过得硬的,具体行动安排,由你指挥。”
“好!”
“那么如何见面?约定时间地点!”
“请他们晚上打电话到我家。”管也平拿起茶几上的笔在台历上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他看看手表,站起来握着乔可明的手说:“感谢乔书记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耽误了你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告辞了!”
乔可明紧紧握着管也平的手,目光流露着信任和期望,随后把左手也伸了过去,抓住管也平的手,说:“我们党有你这样的市委书记,*定会根除的。也平,祝你成功!”
管也平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方兰接过丈夫的电话后,尽管不知道丈夫为何这样神神秘秘的。但她已经猜到丈夫会干些什么事。十多年的夫妻了,她太了解他了。她一直认为丈夫是有大才干的人,甚至她早就料到他会干出一番令人想不到的事业来。在日常生活中,他常常毫无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或对人间不平之事,或对是非的不公之论。这次丈夫出任南州市市委书记,她的内心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丈夫将有一番天地来干他的事业,担心的是,如今官场上忠贞耿直的人已经行不通了。到处是奸诈欺骗,*已经渗透到各个领域,而丈夫还是那样死板、正直。她就知道他是不会让省委大张旗鼓地陪着的。那么他要怎么上任?她心里多少猜到一点。省委组织部几次打电话问她管也平到底什么时候离家的,她心里多少有点数。但作为妻子,她怎么能不为丈夫捏一把汗!接到丈夫的电话后,她的心里一阵兴奋,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地了。她把办公室的事情早早收拾好了。下午三点半钟向同事打个招呼,提前下班了。她直奔菜市场,要为丈夫选几样好吃的菜。
方兰今年39岁,身材虽稍稍发福,但皮肤依然光洁细嫩,鸭蛋脸上闪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给人的感觉是极富于青春活力的女人。朋友们常称赞她和管也平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而且方兰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有着超人的记忆力,几乎过目不忘。至今提到学生时代读过的那些美文佳句,她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差地背出来。像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这样的长诗,她背起来,连一个字都不含糊,一口气背到底。管也平说她是世界极罕见的奇女子。她在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工作,也算是人尽其才吧!女儿小时叫管圆,上幼儿园那年,她突然对爸爸妈妈说:“干吗叫我管圆?我要管方的,不管圆的!”
管也平兴奋地抱起女儿说:“好女儿,不管圆的,管方的,就叫管方。怎么样方兰,你女儿和你天性相通,要把你的姓起到她的名字里。”从此以后女儿就叫管方了。她现在已经15岁,上初三,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方兰骑着自行车,低声哼着越剧,来到家门口,心花怒放地放好自行车,提着菜,轻轻地开了家门。换好拖鞋,朝厨房走去。卧室的门没关好,从门缝里传来有节奏的鼾声。再一看,丈夫那双旧球鞋整齐地放在门旁。这双球鞋还是年轻时丈夫打球时穿过的,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白色大都变成黄色和灰色,是啊!穿上这双鞋,你真的难以辨清他的身份。方兰不忍心惊动丈夫,让他美美地睡一觉。自己悄悄地在准备晚餐。直到女儿放学回来,才把爸爸吵醒。管方大声叫着:“妈妈,这是谁的大球鞋那么脏?”
方兰低声说:“别吵,是你爸爸回来了!”
“爸爸!”
管也平懒懒地欠了欠身子,喊道:“方方——”
方兰说:“看,把爸爸吵醒了,他太累了。”
管也平已经走到房门口,说:“我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够了!”
女儿跑过来抱着爸爸撒娇地说:“爸爸是个大懒虫!”
管也平抱了抱女儿,朝厨房走过去,对方兰说:“你早就回来啦?”
“是啊,贵客驾临,不得准备晚宴嘛!”
“我那是玩笑话。”
“玩笑话?别要面子了,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那花花肠子!”
管也平笑了:“怕是你这个编辑也编不出来!真的,方兰。”
“我才没那份空闲呢!”
“方兰,真的。你不知道,我们过去生活在这大城市里,吃饱穿暖,真不知这世界上还有那些让人无法想象的悲惨命运的人!那些手握权柄的官老爷们,不光是贪赃枉法,还残杀人命呀!”管也平的脸色变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我当然知道,我们杂志社接触到的比你多,我们常常接到反映那些领导*的稿件,但是,杂志社不敢暴露这些阴暗面。所以我们也就习以为常了。有一篇稿子里有一则反映干部*的民谣,说:‘小贪小倒戴手铐,中贪中倒做检讨,大贪大倒作报告,不贪不倒听报告。’”方兰看着丈夫不做声,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抽烟,她知道他的头脑里已经飞向那些现实中去了。但她不相信,这几天他就能掌握多少资料。
管方站在一旁,她还不完全听得懂大人的话,轻轻地进了厨房,走到妈妈面前低声说:“妈妈,爸爸怎么了?”
“爸爸在想问题,你去做作业,听话。”
一家三口刚端起碗,电话铃响了,管也平对方兰说:“你接,凡无关紧要的人找我,都回答说不在家。”他刚说完又站起来,对已经走到电话机旁的妻子说:“不过省纪委的同志除外!”
这时方兰已经拿起电话:“喂!请问找谁?……哟!乔书记呀,请稍等……”
管也平放下碗,走过去,接过电话听筒:“乔书记,你好……省纪委常委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两位都是正处。好,太好了,谢谢你乔书记……再见!”
方兰已坐到旁边,端着碗说:“你不是说保密吗?怎么省纪委乔书记都知道你回来了?”
管也平低声说:“是我找他的。”
刚吃了几口饭,电话铃又响了,方兰又去接,只听她对着话筒说:“请稍等。”
管也平已经接过电话听筒,说:“请问哪位,噢,肖克俭同志吧!我是管也平,刚才乔书记在电话里对我说了。那好,我们明天早上七点钟在长途汽车站见面。好,见面再谈。好,再见。”
管方抬头看着爸爸说:“爸,你明天一早就走?”
“是啊!爸爸有事。对了,管方,对谁都不要说爸爸回来过,好吗?”
“好,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管也平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
“当然懂了,你和纪委书记肯定在搞坏人!”
方兰说:“不要瞎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怎么不懂,我就是懂,你们在搞贪污犯。”女儿嘟起小嘴一脸的小大人样。
管也平看看方兰,笑起来了,说:“你听谁说的?”
“我们班一个男同学他爸爸是个大经理,贪污了很多钱,被判了15年。”
晚上临睡觉时,管方对妈妈说:“妈,我今晚睡哪儿?”
方兰笑了起来,说:“你睡自己房间呀!”
管方不高兴地说:“一会儿让我跟你睡,一会儿让我自己睡!”
方兰说:“爸爸回来了,爸爸是妈妈的大朋友,你是妈妈的小朋友,大朋友在家时妈妈就要和大朋友一起睡。大朋友不在家时,妈妈就和小朋友睡。”
管方想了想说:“我又喜欢爸爸在家,又喜欢和妈妈睡,真是矛盾。”说得三个人都大笑起来了。
这天夜里管也平和妻子好像尝到了前所未有的久别似新婚。他们是那样投入,又那样成功!到了下半夜,夫妻俩一觉睡醒来后,两人拥抱着,亲吻着。方兰说:“再来一次吧!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男人不比女人,女人对男人的思念是感情、是心,而你们男人主要是欲望!”
管也平与妻子再次温存,可这次并没有成功,他突然想到邑南县那几个新结识的朋友,想到毕生才一家,想到毕生花疯了,想到艾莉娜的死……
方兰觉得有些奇怪,搂着丈夫说:“你怎么了?”管也平轻轻地摸着妻子的脸说:“方兰,我们过去在城里,真不知道有些人掌了权,胆大妄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方兰偎依在丈夫的怀里说:“现在哪里不一样?苦的是老百姓!”她闭着眼,有些倦意,说:“也平,睡吧!你回家只住一夜,明天一早又要走!”
他们睡了,管也平带着深深的思索睡了。
沉睡了一夜的省城又喧闹起来了。汽车、自行车、行人,忙碌的早点摊位,公共汽车站旁的人群,还有戴白手套的交警。管也平赶到长途汽车站售票厅门口,远远就看到肖克俭和另外两位同志。他和肖克俭算是认识,那还是两年前的事,他们参加过一次会议,两天的讨论编在一个组。他比管也平大四五岁,又瘦又高。由于脸瘦,眼睛显得特别大,但特别有精神。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肖克俭握着管也平的手介绍着说:“这位是周兴标处长,这位是徐启正处长。”又拍拍管也平的肩膀说:“这位就是‘失踪’了的市委书记管也平同志。”四个人一齐笑了。
管也平一看,周兴标身材身材虽不算高,但很魁梧,40岁出点头,身体微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透出一股严峻的光芒。徐启正看上去还不到40,个头偏矮,头发乌黑而浓密,两只眼睛圆圆的,嘴角含着微笑,胡子刮过后仍明显留下青色的茬子。
这一行四人的打扮绝对不会让人想到他们都是处级以上的干部。看,管也平还提着那只皱皱的塑料袋,穿那件旧的的确良衬衣,那双旧球鞋。肖克俭穿了一件灰色夹克衫,手里提着一个褪了色的蓝色尼龙布软包。周兴标一身旧单军衣,脚穿解放鞋,像一名典型的退伍战士。徐启正个子矮,又穿一件软领旧衬衣,没有勒在裤子里,如同一个农村进城的打工仔。
上了公共汽车,他们就很少说话了。中午12点多,到了邑南县。为了减少在大街上的活动时间,四人乘坐两辆三轮人力车,在一家叫“新客”的旅店住下来。
下午,管也平关起门来,和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管也平说:“我们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一条是‘秘密’。为什么要这样?我和乔书记反复商量,为的是找到有力可靠的证据。这次不像其他案件,有举报人,有重要线索。而我们现在只了解一点现象,而且这里关系复杂如同一张网,一旦触到哪一根网上的绳子,立即就可能惊动了所有的网绳和那根总纲。所以,尽量暗访,注意尽量不暴露身份。你们的《特别办案通行证》不到紧急关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亮底牌。”管也平想了想又说:“事态的发展,现在很难预料。明天一早我得赶回南州市,我还没有到职,那里的情况对于我来说还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们必须再从市里组织一些人来。目前我还不了解哪些人能胜任这里的工作,必须先摸准情况,重要的是办案人员的素质。因此,我可能要在市里待几天,但我仍不公开到职。县里的人暂时一个也不惊动。我的手机号给你们,一般情况下不要联系,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五、208房间
管也平搭乘上午第一班开往南州市的公共汽车,下了汽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坐进一辆机动三轮车,在市政府第一招待所门前下了车。来到服务台,手里拿着身份证问:“小姐,有普通客房吗?”
“不带卫生间的,两张床,每人每天50元,但一个人住要包间。”
“好吧,就要这种房间。”
他填好住宿单子,连同身份证,交给女服务员,这个20多岁的女服务员看着他问:“叫周兴标?”
“是。”
“二楼,208房间。”服务员说着递给他一张单子和钥匙。
管也平拿着钥匙,上了二楼,打开门,看了一下床辅,觉得蛮好的,比起在邑南那个小旅馆要强多了。
他转身关上房门,取出手机,给市委组织部长刘兵拨了电话:“刘部长吗?你好!我是管也平……”
“你是管书记……”
“请不要对任何人声张,也不要带任何人,马上到市政府第一招待所B搂208房间,我在这儿等你。”
“好,我马上来。”
刘兵放下电话,觉得从天而降的管也平简直太神秘了,怎么会人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了呢?这些天他到哪儿去了呢?他为什么不到办公室来?又为什么叫他不要声张,只一个人来见他呢?刘兵一边走一边想这些问题。他没有要车,快步地出了市政府后门,朝招待所走去。
“笃笃……”门刚敲了两下,管也平开了门,笑着说:“请进!”
刘兵还是一周前省委通知他和秦邦勤市长去省里,在省委组织部和管也平见过一面。他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中年人。除了他那双冷峻深邃的目光之外,简直无法使他把面前这个人和市委书记联系起来!但他还是赶紧笑容可掬地说:“管书记,你……你怎么……”后面的话不知怎么表达了。
管也平当然看得出刘兵在怀疑自己!也难怪,如今什么都有假的,骗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凭他这样一个电话,凭他往招待所这样的房间,况且已经失踪了多天的市委书记,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算是就职了!管也平笑着指指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说:“请坐,刘部长。”一边从那个旧塑料袋里取出信封,说:“难怪你有些怀疑,我这样子确实不像市委书记。”
刘兵慌忙说:“不,不,不……”
管也平没有把信封递给他,而是从信封里把介绍信抽出来递到刘兵手里。刘兵一看,他认出这是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牛副处长的字。刹那间,那次短暂的一面,重现眼前。不错,是他,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能把什么都看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介绍信还给管也平,说:“管书记,这些天我们天天都在盼着你啊!”
管也平收起介绍信说:“这个等等再和你说吧!不是它,今天你还有些害怕被骗子骗了呢!”说着,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介绍信晃了晃,装进信封里。
刘兵笑着没说话。管也平说:“刘部长,按说我早该上任了,可是碰到一些具体事,要处理一下,准备再等几天才能到任。要和你商量的是,你既然已经和我见过面了,首先要请你为我保密几天。另外,我在市里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单独活动几天,可能还要接触一些必要的同志。这一切都不必你费神,需要你帮忙时,我定会找你的。至于秦市长那里,你可以含糊地向他打个招呼,市里的工作按照原计划正常运转。”
刘兵觉得管也平确实有些奇怪,当然也不便多问,组织工作的行话叫做:知道的不传,不知道的不打听。作为一位市委组织部长,他自然会这样做。于是他对管也平说:“管书记,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按照领导的意图去办。只是你的生活……”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兵满腹疑问地走了。
市委书记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市里,这在当今的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他经历过的几次市委书记、市长上任时的隆重就职仪式,哪一次不是市直机关干部奔走相告。会议之前,市委组织部和两办布置会场,排领导座次,轿车鱼贯奔忙,人们争相目睹新领导的尊容。新领导那慷慨的就职演说,在散会后都会被干部们低声交头接耳地评头论足。他甚至联想到自己每次和市委领导送新任县委书记、县长到任那些令干部们惊恐的场面。然而,管也平彻底打破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规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不知不觉地朝前大门走去,正在这时,他看到秦市长的车子进了大门,心想着该怎么把管也平已经到市里的事和秦市长说。
送走了刘兵。管也平坐到床边,拿出手机:“喂,市计委吗?请问鲁一楠同志在吗?”
“你哪里?……请打3489637。”
管也平又拨通电话,低声问:“请问鲁一楠同志在吗?”
“我是鲁一楠,请问你是哪里?”
“一楠,你听后别在办公室嚷,马上到我这里来。我是管也平!”管也平采用写新闻的办法,首先把重要的话放在开头说了,然后才报出自己的名字。
真的,鲁一楠大吃一惊,若不是管也平先叫他别嚷,说不定他会对着电话大声叫他的名字。老同学了,多年不见,不知现在如何,总不会像他这样举步艰难吧!
鲁一楠大声说:“好家伙,是你!你在哪儿?”
“我就在市政府第一招待所B搂208房间。”
“我马上就到!”
鲁一楠放下电话,冲下楼,跳上自行车,飞也似的朝招待所赶去。上了B楼,到了208房间门口,他只敲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了屋。管也平迎上去,两人兴奋地握着手,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相互间看了半天,还是管也平先说话了:“来,坐、坐、坐,一楠。”
鲁一楠目光在屋内扫上一圈问:“就你一个人?出差!”
管也平把他按到那张椅子上说:“你现在怎么样,混得还好吗?”他发现鲁一楠头发蓬乱,胡楂也长出来的,心里有些怀疑。当年那样一个标致的男子,算是帅哥,如今40岁刚出头,正是男人成熟的时候,也正是干事业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不修边幅呢?
鲁一楠看着老同学,苦笑着说:“还算好,你呢?”
管也平说:“先说你,你比我大一岁,长兄先来!”
鲁一楠刚才见到老同学那一阵兴奋,被驱走了的不快,倏地飞回眉梢。管也平立即感觉到老同学心中必有不快之事。于是说:“一楠,人生不顺心之事常常是十之*,你我都是耿直爽快人,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也许发泄出来会痛快一些。一吐为快嘛!也许……”后面他想说也许“我能帮助你”,可是没有说。
他还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害怕对他坦露思想会有约束。
鲁一楠看看老同学,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老同学,郁在我心中的苦闷已经两年了,我真的不想对任何人说。如今官场上吹牛拍马,阿谀取容,奸臣当道,领导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严重。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适应时代的需要了。俗话说:‘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能封侯。’不瞒你老弟说,我已经被晾起来快两年了!什么职务也没有,上班看看报,牛也不能吹。哪怕我说一句话,就会有人添油加醋地去向头头打小报告。主观武断的当权者又不调查,渐渐地,我成了一个坏人了。后来我干脆什么也不说,静静地搞自己的事业。”
“什么事业?”
“创作!”
“能把你这段时间的经历说给我听听吗?”
“我们科里的一个部队转业干部,这人是我接收过来的,典型的奴才。偏偏那个分管人事的副主任和他是同乡,于是两人相互勾结,拉帮结派,看看谁不顺眼,就千方百计地打击、陷害。这个家伙官迷心窍,给一把手当奴才,拍马屁像哈巴狗一样。经过他们的一番精心策划,党组要提拔他,这都属正常。大概是他对我存有戒心,背着我自己为自己填报干部任免呈报表,自己为自己搞考察材料,谁知这事被我发现后,他心里很不安,决心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于是和那个副主任设计陷害我。原本想开除我的党籍,但无奈理由不足。不久就把我这个副科长给免掉了,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快两年了,从没有人过问我的事。你说我这个闲人干什么呢?”
管也平拍了一下床说:“简直是无法无天,凭你老兄的能力、水平、才干、魄力,当个县委书记那是绰绰有余的。还有你们的那个转业干部的科长,怎么能自己为自己搞提拔材料呢?想当官也不是这么想的呀!党内对领导干部还有回避制度,这种人也太官迷心窍了!一楠,我一定会为你申这个冤的!”最后一句话,管也平说漏嘴了。
鲁一楠却没有意识到,于是叹了口气说:“也平,我也没有任何奢望了,改弦易辙,写几本书留给世人,也算作点历史贡献吧!”
“那对你的不公正对待就算了,哪有这样对待一个干部的?公理何在!”
“也平,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此有何事情?怕是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了!”
“不,这样说来,我真的需要你帮帮忙了。”
鲁一楠吃惊地看着管也平那拧成疙瘩的双眉,睁大眼睛说:“我!”
“是,我现在需要一个为人正直,看问题正派,出于公心的朋友对我说说真心话,为我提供可靠的情况,这些人当中,第一个就是你!”
“也平,你把我搞糊涂了,你是在搞什么名堂?”
管也平站起来,走到鲁一楠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你为人太忠厚,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同志,性格一点没有变。告诉你,一楠,这些天来,你在机关里没有听到关于市委书记‘失踪’的新闻吗?”
鲁一楠想了想,睁大眼睛看着管也平,惊奇地问:“你这……”他突然想到昨天上班时那个官迷心窍的科长说的一句话:“嘿!真好笑,一个市委书记竟然能失踪!简直是胡说八道,又有谁在制造新闻吧!”
“一楠,我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市委书记!”
鲁一楠腾地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睁大了那双惊奇的眼睛,像遇见外星人似的盯着管也平,不知所措。然而,这是管也平亲口所说,这可是铁的事实啊!他突然感到有些受拘束,表情霎时显得几分尴尬。
管也平紧紧地抓住鲁一楠的手说:“怎么,不相信?”
“不不不……”
“那你干吗这样看着我,难道就是因为这顶市委书记的帽子,就把你我老同学之间隔上一个鸿沟?好了,你还把我当做刚才见面时的老同学,当初的同窗好友!”管也平显得有些激动地说。
“实际上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太大了,你如今成了这个南州市的一号人物,而我却是一个……”
没有等鲁一楠说完,管也平抢着说:“一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人与人之间,在人格上是平等的。如果把官位这个东西看得高高在上,高人一等,这种人必然做不好人,做不好人的人还能当好官?”
“可如今不少官,干尽了坏事,还处处耍官僚。自己认为高人一等,张口闭口‘我这么大的官’。走起路来摆官架子,说起话拉长官调子。就拿我们单位那个一把手来说吧,大学生他一个看不中,专用那些不学无术的奴才。那些人拍马屁看了真叫人恶心。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做不出来,我要自己的人格。我觉得社会变了,变得畸形,尽产怪胎!变得又回到几千年以前那种封建专制社会似的。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谁敢说个不字!那你必死无疑,没想到个人崇拜流毒如此之深。”鲁一楠看看管也平,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
管也平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鲁一楠愣愣地低下头,没有声音了,管也平问:“说呀!说得好。我知道了,你以为我如今是大权在握的一个市委书记,怕物伤其类?一楠,这不能怪你,目前我们国家的法制还不健全,再加上有些大权在握的人忘乎所以,个别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越来越差。我正是要整治一下那些违法乱纪的官老爷们。我刚才说请你帮忙的意思,就是要请你谈谈平时机关里的普通群众对周围官员们的评价,希望不带任何个人恩怨,不带个人感情。最好能有典型事例来说明你的理论,我需要的是真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