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书法这个议题,畅聊开去。这倒苦了胸无点墨的杜林祥,只能被晾在一边,话都搭不上一句。末了,还是柯文岳说道:“杜总专程来拜访赖总,一定是有重要生意谈。别咱们在这儿风花雪月,却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对头。”赵家亮第一个起身,“在庙里待了几个小时,一口酒都没喝着,嘴里快淡出个鸟了。我也得赶紧回家,抱着我那酒壶嘬两口。”
赵家亮又对赖敬东说:“你这幅‘寓里帅气’,我挺喜欢。你要不介意,我就揣回家了。”
“我的字能入赵老法眼,实在荣幸之至。”赖敬东说,“只是好不容易见着赵老,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说!”赵家亮快人快语。
赖敬东笑着说:“想请赵老赠一幅墨宝。”
“我当什么不情之请!这点小事,好说!赶快研墨。”赵家亮爽快地答应下来。
站到书案前,赵家亮问道:“想写点什么?”
赖敬东说:“悉听尊便。”
赵家亮想了想说:“今日身在大佛寺,老夫就写一段佛经里的话吧。”他俯下身去,一气呵成地写就: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好,好!”赖敬东捧起这幅字,忍不住赞道。
“字好,意也好。”一旁的海空法师说,“这几句话,在多部佛经中都曾提到。寥寥数语,便道出了佛法的基本道理。”
庄智奇却疑惑地说:“我记得原话有四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通俗理解,就是说诸佛都教导世人,莫做恶事,多行善举。赵老为何只写三句,却漏掉第一句?”
赵家亮撂下毛笔:“要是写给我自己,一定会写全。但这幅字是送给老赖的,三句足矣。”
“愿闻其详。”赖敬东说。
赵家亮说:“老夫一介草民,只凭好恶行事,当然可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老赖却是个生意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点龌龊勾当没有,那还赚狗屁钱。其实对所有的高官富贾,我从不奢望什么‘诸恶莫作’。你们压根也办不到!只是坏事干完后,也得时不时良心发现,行点普度众生的善举。”
赵家亮作揖告辞,转身而去。赖敬东脸色凝重,若有所思。就连不通文墨,更不谙佛法的杜林祥,都被刚才那番话震住。是啊,混在这个圈子里,谁能“诸恶莫作”?真要是“众善奉行”,就算是菩萨心肠了!
眼见柯文岳、赵家亮等人离去,海空法师也知趣地离开房间。屋里只剩下赖敬东、杜林祥、庄智奇三人,一时显得空荡荡的。赖敬东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杜总此行,应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只是不晓得,是‘诸恶莫作’呢,还是‘众善奉行’?”
杜林祥的反应也很快,指着赵家亮留下的这幅字说:“赵老这三句话,把道理都说清楚了。”
赖敬东笑起来:“不知杜总又有什么赚钱的生意?”
杜林祥说:“纬通上市那一单生意,中间虽然有些变故,最终咱们还是精诚合作,实现了双赢。我替赖总算了笔账,你投在纬通的资金,如今起码赚了一倍多。”
赖敬东说:“这都得感谢杜总呀。不是你经营有方,我的钱恐怕早打了水漂了。”
“你过谦了。”杜林祥说,“没有赖总的眼光与魄力,纬通在关键时刻拿不到那笔投资,一切都是空谈。”
“现在我又有一笔生意。”杜林祥加重语气,“赚的钱肯定更多,不知赖总是否有兴趣?”
赖敬东装出面无表情,眼睛深处却有一丝兴奋。他缓缓说:“什么生意?说说看。”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将自己抄底收购矿山,同时兼并重组河州信丰集团,最后通过资产置换完成借壳上市的计划,详细地给赖敬东说了一遍。最后,杜林祥说:“运作这个计划,需要巨额现金流的支持。赖总是投资界的大佬,如果你愿意把资金投到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而你,也一定会得到丰厚回报。”
赖敬东沉吟了一会儿说:“杜总如今也是家大业大,从银行获取贷款不是难事,为什么还来找我合作?要知道,一旦我决定投资,那么所期望的回报,肯定不会比银行贷款的利息低。”
杜林祥说:“实不相瞒,一开始我也没想来劳驾赖总。以纬通如今的实力,真要使出吃奶的劲,再加上银行方面的贷款,似乎也能应付。”杜林祥话锋一转,“然而不久之前一位朋友的话,让我改变了主意。运作这个计划,筹集的资金绝不能只是‘应付’,而要弹药充足、兵强马壮。此外,银行贷款的风险太高。我不可能告诉银行,贷这么多钱的真实用途。只能用其他名目,把钱先贷出来,接着再投入这单生意。要是银行方面生出什么变故,突然抽走银根,我的计划将无以为继。”
杜林祥又点燃一支烟:“便宜没好货呀!银行的贷款便宜,但用起来掣肘颇多。请赖总出山呢,我肯定会分出更多利润,但这钱用起来稳当。”
赖敬东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地说:“《孙子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说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敌人,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进攻敌人,一倍于敌人就分散敌人,兵力与敌人势均力敌就设法战胜,兵力少于敌人就进行防守,实在不行还能全身而退。”
赖敬东抿了一口茶:“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是你刚才说的那个计划,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甚至不妨把局面考虑得复杂一些。杜总朋友的告诫,可谓金玉良言。”
“这么说,赖总对这个计划有兴趣了?”杜林祥问。
赖敬东思忖了一下说:“有点兴趣,但也仅仅是兴趣而已。”
“这是自然。”杜林祥说,“刚才我只是说了下大体框架,双方真要携手合作,需要落实的细节还有很多。”
赖敬东摆着手说:“细节暂且不论。光是这框架,在我眼中就还得完善。”
杜林祥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怎么说?”
赖敬东说:“运作这样的计划,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筹集到足够多的资金,或许只能算是起手式。”
“比方说吧,”赖敬东说,“你刚才提到,矿山最近被媒体曝光了一回,弄得很被动。如果你接手后,正当计划进行到关键时刻,又有媒体来曝光,怎么办?”
杜林祥一脸轻松地说:“纬通的媒体公关能力很强,赖总尽可放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赖敬东突然拉高音调,连珠炮似的发问,“真出了什么事,又有省、市联合调查组进驻,你能摆平吗?据我所知,盘踞当地的势力,曾为了抢夺矿山大打出手。你吃下矿山后,又有人上门找麻烦,你能搞定吗?还有,从对矿山完成资产评估到实现上市,需要经过监管部门的若干门槛,你如何保证每一次都顺利过关?”
赖敬东这一席话,让杜林祥有些蒙。他搓着手,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屋里沉寂了一会儿,坐在旁边的庄智奇才开口道:“赖总的这番提醒很有道理。我们会仔细谋划,尽快找出解决之道。”
赖敬东微微一笑:“刚才说的几点,都是我临时想到的,真要坐下来好好合计,恐怕会发现更多潜在风险。”赖敬东再次拉高音调,“杜总,你真有信心,把这些风险全排除掉?”
杜林祥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事在人为,努力总会有办法。”
赖敬东轻摇着头:“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挣了点钱,也交了些朋友,可真要叫我运作这种计划,恐怕依旧力不从心。”
杜林祥双眉紧皱:“你是说我这计划难以成功?”
赖敬东把玩起茶杯盖子:“成败尚在未定之天,目前谁也说不好。但我有一句话送给杜总——舍得舍得,先舍再得!”
赖敬东站起身来:“刚才我已经说了,对杜总的计划有些兴趣,但也仅仅是兴趣。是否携手合作,还得看你何时想出破敌良策。”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屋外的雨点却噼啪作响。半面墙高的玻璃窗将写着“禅”字的大殿和远山树林全部收纳于视线内。氤氲的水雾笼罩着整座寺院。藏香淡,氤氲渐散;梵音涤心,声声慢。
6 富人家的孩子多了,同样会为钱发愁
杜林祥带着大队人马奔赴香港。
中午在纬通集团驻港办的写字楼里视察了一圈,顺带着跟员工一起吃了顿盒饭。晚上约好了要去拜访徐浩成,杜林祥只能趁着下午的空隙,悄悄开溜出去。
这趟香港之行,杜林祥原本不打算见谢依萱。相处久了,思恋之情自然比不得当初。更重要的是,这次一起来的,还有大批下属,尤其是儿子杜庭宇也跟在身边。杜林祥可不想让自己包养情妇的事,闹得尽人皆知。
谢依萱却不依不饶,一天几个电话,非说要同杜林祥见面,还说有重要事情要说。得知杜林祥下榻在半岛酒店,谢依萱也在酒店订了一间房等着。
午饭之后,杜林祥说自己要午休一会儿,让手下别来打搅。其实他却坐电梯到楼下,溜进谢依萱的房间。
见面之后,杜林祥自然心急火燎地把谢依萱摁到床上。谢依萱却一把推开他:“别乱动,我今天没法干那事。”
杜林祥满面失望:“那你急匆匆叫我来干什么?”
谢依萱更加生气:“你把我当什么了?不干那事,你是不是就永远不想见我?”
“不是那意思。”杜林祥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依萱质问道。
杜林祥嘿嘿笑起来:“我就是故意逗你生气。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如今他面对女人时油嘴滑舌的功夫,也有了些长进。
“少来。”谢依萱语气严厉,可嘴角已挂上笑容。
杜林祥一把搂住谢依萱:“对了,今天怎么不能做那事?我算着日子,你还没到每月那时候呀。”
谢依萱偎依在杜林祥怀里:“是还没到时候。不过前几天我去看了医生,医生叮嘱我,最近几个月都不能再做那事。”
“你身体怎么了?”杜林祥关切地问。
谢依萱噘起小嘴:“还不是你造的孽!”
杜林祥吓了一跳:“你说你怀上了?”
谢依萱脸上泛着红晕,羞涩地点了点头。杜林祥从床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怎么会呢?你不是每次做完后都吃药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谢依萱的怒火又被点燃,“我一直央求着你用避孕套,你却从来不肯用,只是每次事后让我吃药。药这东西,吃多了难保不出纰漏。”谢依萱说着,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都是我不好,行了吧!”杜林祥又宽慰起谢依萱来,“事情来了,总要面对,埋怨也没有用。”
“你说怎么办?”谢依萱问。
杜林祥说:“找家好点的医院,去做个手术吧。把时间预约好,到时不管我有多忙,都会赶过来陪你。”
谢依萱拧着脖子:“我不去。”接着她用冷漠的目光盯着杜林祥,“我毕竟是个女人,你不能给我名分就算了,难道连一个孩子也不肯给我吗?”
“宝贝,可不能任性。”杜林祥说,“你真要生个胖小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你毕竟是吃了药的,虽说没把孩子打掉,多少都会有些影响。生出个不健康的孩子,大伙都遭罪。”
“你才不健康呢。”谢依萱说,“我的宝贝不会有什么问题。”
杜林祥盯着谢依萱:“你是不是根本没吃药?”
“你管不着。”谢依萱说。
杜林祥坐回沙发,掏出一支烟点上。谢依萱蜷缩在床上,轻声地抽泣。两人都揣着心事,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杜林祥心中,交织着一喜一忧。自己五十出头了,谢依萱真能生下孩子,对于他来说也算老来得子,甚至是弥补了一生的遗憾。杜林祥与周玉茹结婚没几年,就生下了儿子杜庭宇。后来杜林祥的生意越做越大,当然也想着多生几个孩子。可周玉茹却因为一次宫外孕,不得不切除子宫。
像杜林祥这样的大老板,谁家里没有几个孩子?就连那些当年一起从老家出来打工,一辈子都在工地上干苦力活的人,家里也生了好几个孩子。为这事,周玉茹还时常在家里哭泣,说自己对不起杜林祥。杜林祥望着老实巴交的妻子,只得好言宽慰一番。
想到妻子,杜林祥心头又涌起一片愁云。生意发达后,杜林祥在外边不缺女人,与妻子的那份爱情也趋近于零。别说十天半个月,就算一两年不打照面,杜林祥也不会有任何思恋之情。但是,相濡以沫走过几十年,那份由爱情转化而来的亲情,却更加浓烈了。无论外面的女人如何千娇百媚、婀娜多姿,杜林祥也从没想过用谁取周玉茹而代之。
杜林祥在外面搞几个女人,周玉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当她知道,自己老公居然在外面有了孩子,会是怎样一种反应?杜林祥从不是个怕老婆的人,所以他可以不理会周玉茹的大吵大闹。偏偏善良温顺的周玉茹也不是一个撒泼的女人,她听到杜林祥在外面有了孩子,或许不会吵闹,只会一个人躲在墙角,伤心欲绝地哭泣。那时的周玉茹,才是最令杜林祥不敢面对的。
谢依萱背对着杜林祥躺在床上,泪水已把床单浸湿。这些年来,她享受着令外人艳羡的贵妇生活,也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委屈。半年前,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小三生活告诉了父母。素来爱面子的父亲,气得在床上睡了一个礼拜不肯下床。
谢依萱打心里爱着杜林祥,但她也十分清楚,她所钟爱的男人永远也给不了自己名分。谢依萱已经快三十了,作为女人,她渴望有一个孩子。杜林祥不能长陪身旁,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多少能慰藉自己寂寞的生活。就这样一个要求,难道过分吗?
她身边的闺密也在出谋划策。她们告诉谢依萱,你现在看似衣食无忧,但真正在自己名下的财产,仅有香港的一套房子。像杜林祥这种男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哪一天男人变心了,像你这种没有名分的女人,才真正是人财两空。
想要既拴住杜林祥的心,又留住他的钱,最好的办法就是生个孩子,甚至尽可能多生几个孩子。男人会嫌弃人老珠黄的情妇,却一定舍不得茁壮成长的儿女。
屋里的沉寂还在持续。杜林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个能叱咤风云的男人,对于谢依萱的心思,自然会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明白,孩子对于谢依萱的地位以及日后的生活,将是最坚实的保障。但杜林祥怕的,也是这一点。
穷人孩子多了,会为钱发愁。富人孩子多了,也会为钱发愁。以杜林祥如今的财力,哪怕成百上千个儿子他也养得起。关键是,自己创下的这份家业,却经不起几个儿女的你争我夺。
如果谢依萱仅仅要个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抚养费,当然好解决。如果谢依萱是要自己的孩子,将来同杜庭宇平起平坐呢?我能答应吗?就算我答应了,庭宇肯干吗?
杜林祥觉得眼前的谢依萱,变得陌生起来。初相识时,谢依萱是那般阳光、率真,如今呢,她也开始有了心计……
真正玲珑剔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大概只有电视剧里才有。谢依萱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甚至面对杜林祥的亿万身家打起小算盘,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想到这里,杜林祥反倒释然了。
两人在房间内枯坐到下午五点过。杜林祥的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杜庭宇。当手机屏幕上跳出儿子的姓名时,杜林祥真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他摁下接听键,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强装出一如平常的语气:“什么事?”
杜庭宇说:“庄总让我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徐浩成的别墅?”
杜林祥看了看手表:“再过半小时,我们到楼下停车场集合。”
挂断电话,杜林祥起身扯出一张纸巾,走到床头递给谢依萱。谢依萱接过纸巾,说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惹你生气的。”
杜林祥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没事。”
谢依萱问:“你又要走了?”
杜林祥点点头,接着说:“你一会儿也回家住吧。自己有家,住在宾馆里干嘛?今晚我有事,不能来陪你。”
谢依萱想说点什么,却被杜林祥挥手打住。他说:“原本我要跟着大队人马回河州的,现在我先把他们打发走,到时专门陪你几天。有什么事,咱们再商量。”
从酒店到徐浩成的别墅,杜林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身边人不知道什么事惹着老板了,更不敢开口去问,只得自己小心行事。
眼看汽车要驶进别墅了,杜林祥终于打起精神,强挤出一点笑容。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谢依萱的事,改天再想。现在得集中所有精力,先闯过商场里的险滩暗礁。
晚宴就在徐浩成的别墅里,虽是家常便饭,味道却相当可口。碰巧陈锦儿也在香港,晚餐之后,她还亲自动手为众人沏好上等的绿茶。陈锦儿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敬到每个人手上。正当众人品茗之时,却发现庄智奇手上连个茶杯也没有。
徐浩成说:“锦儿,怎么不给庄总沏上一杯?”
陈锦儿说:“没多的杯子,就委屈一下他吧。”
徐浩成疼爱自己的干女儿,不忍心教训,只是吩咐佣人赶快去取一只茶杯过来。高明勇却笑起来:“这哪里是杯子的事情?看来庄总又惹锦儿不开心了。”
见众人呵呵笑起来,杜林祥心里却泛起一丝惋惜。那天在尹小茵房里,通过庄智奇手机上的WiFi信号,杜林祥便知道两人已经双宿双飞,情定今生。可惜不知情的陈锦儿,还在这边耍着小性子。唉,多情总被无情伤啊!
一想到“情”字,杜林祥的心里又晦暗起来。自己那一屁股屎,还不知道怎么擦呢!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闲聊了一阵后,杜林祥终于切入正题。他说自己打算吃下徐浩成与张贵明手里的矿山,不知徐浩成意下如何。徐浩成颇为意外,问杜林祥为何忽然有了这种想法。
杜林祥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抖了出来。他的这番话里,半真半假、时真时假,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分不清真假。杜林祥如是说道:当初承蒙徐浩成的抬爱,将他拉进矿山项目。却不想风云突变,宋红军自杀,收购案泡汤,所有人都跌进泥坑。后来他出于好心,帮矿山联系新的买家,为此还把张贵明介绍给了吕有顺。不想双方刚谈得有点眉目,又爆出矿山械斗、打死矿长的事情。吕有顺中止了收购,矿山的局势更加严峻。但在接触过程中,自己倒意识到,纬通不妨接盘矿山生意。因此,又和张贵明在北京谈了好几次,也才有了这次香港之行。
正在巨亏旋涡中挣扎的徐浩成,对于杜林祥扔来的救生圈立马来了兴趣。他放下茶杯说道:“杜总有意矿山,我自然乐见其成。在商言商,不知你对于收购价格,有什么想法?”
杜林祥摆着手说:“今晚咱们就不谈细节了。我准备了一套详细的方案,徐总若是感兴趣,不妨明日到我酒店,咱们好好聊一聊。”
徐浩成说:“你知道我腿脚不利索,不喜欢东奔西走。明日再请杜总光临寒舍,可好?”
杜林祥说:“其他事好说,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亲自走一趟。徐总,到时就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徐浩成有些诧异,不知杜林祥要玩什么花招。思忖了一会儿,他点头说:“好吧,明日细谈。”
第六章 群魔乱舞
庄硕汉谈兴颇浓,他说道:“我这本书里,着重研究了曾国藩与左宗棠的关系。众人知道,曾、左本为好友,曾国藩已然是朝廷重臣时,左宗棠还寄居于湖南巡抚门下当师爷。可后来短短几年,左宗棠便一飞冲天,成为与曾国藩平起平坐的封疆大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冷淡了下来。你们以为,这是为什么?”
1 做生意讲究现金为王
在香港半岛酒店的豪华套房内,杜林祥与徐浩成正在茶叙。徐浩成打算就收购细节与杜林祥磋商,杜林祥却闲扯起风花雪月的话题。看着耐不住性子的徐浩成,杜林祥还宽慰道:“生意上的事,咱们缓一缓再聊。有个朋友一会儿要来,我先跟他见一面。”
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杜林祥扭头对庄智奇与儿子杜庭宇说:“刚才明勇打了电话,说是在机场已经接到我那位朋友。估摸着时间,他们快到酒店了。智奇、庭宇,你们代我下去迎接一下贵客。”
纬通集团的办公室主任高明勇亲自去机场接机,到了酒店,杜林祥又派公司总裁与自己儿子亲自下楼迎接,于公于私,可都给足了面子。徐浩成有些纳闷,究竟是何方贵客,值得杜林祥如此兴师动众?
徐浩成欠身说道:“你这里要接待客人,我先到外面去转一会儿。”
“不用。”杜林祥说,“徐总多虑了,我和朋友谈事情,不用避着你。”
大概十分钟后,一行人走入套房。领头的一个,人还在屋外就高声吼道:“老杜,你大老远把俺叫来香港,究竟什么事?”
杜林祥微笑着起身,摆出迎客的架势。坐在沙发上的徐浩成,下意识感觉门外男子的北方方言好生熟悉。再一回神,他猛然意识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仇家张贵明。
张贵明兴冲冲地步入屋内,准备握手的双臂刚要抬起,眼角的余光也瞟到徐浩成。他当场愣在原地,脸色变得铁青。
现在徐浩成出门,身边至少带着四名喀保镖。今日跟着出来的四名保镖,两个站在身旁,还有两个在屋外守候。保镖认得张贵明,不待吩咐便抢在老板身前,一只手已按住随身携带的钢刀。门外的两名保镖,觉察出情势不对,也冲进屋内。
张贵明心中大呼不妙。没想到杜林祥今天会来这么一出,他的身边只有一个随从,家伙更没揣在身上。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此时,杜林祥却高声吼道:“都别乱动!听我说几句话。”
杜林祥站到张贵明与徐浩成中间,说道:“今天是我邀请二位来的。目的也不是动刀动枪,而是心平气和地谈事情。知道二位跟我不一样,都是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论到火并动粗,兄弟甘拜下风。所以,我身边一个保镖也没带,只是在心里,揣着对二位的深情厚谊。”
杜林祥又说:“今天我也撂下一句话,徐总若要动老张一根毫毛,先砍了我脑袋;老张若要对徐总不利,也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徐浩成与张贵明,都不清楚杜林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带了多少人马,有没有设下埋伏。两边都不敢造次,加上杜林祥站在中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屋里就这样僵持下来。隔了好几分钟,徐浩成才冷冷地说:“杜总,你今天是什么意思?”
杜林祥说:“既不是鸿门宴,也不是和事酒。要给二位摆鸿门宴,自问我还没这胆量;弄一桌和事酒呢,我也知道自己分量太轻。真要说和,还轮不到我。今天请二位来,就是谈生意。”
“什么生意?”徐浩成追问。
杜林祥说:“当然是矿山生意。之前在北京,我就和老张谈过。昨晚在别墅,我也跟徐总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