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万里笑了笑:“要说企业规模、销售额,纬通的确远超顺龙。但那只能唬住外行!林祥,论起盈利水平与运作高端楼盘的能力,你自问比万顺龙如何?”

这句话点到了纬通的罩门,杜林祥一时语塞。徐万里继续说:“生态城的定位,不仅是经济中心,更是文化中心、科技中心。这里将来要吸引全国乃至全世界的高端人才、高级知识分子来居住。纬通的强项,在于运作那些面向普通市民阶层的中档楼盘。两者之间的定位,存在偏差啊。”

徐万里语气坚定地说:“因此我在决策之初,就没有考虑纬通。”

杜林祥坐在沙发上,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的余光瞟到书桌上的哈苏相机,心里又冒出一丁点的侥幸:“徐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承认。但纬通毕竟是河州本土的企业,面对生态城这样的大项目,您就不能支持一下?”

徐万里微笑着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包茶叶,亲自沏好端到杜林祥面前:“这是你送我的老班章,味道的确不错。你也尝尝!”

杜林祥不知道,徐万里此刻拿出老班章的用意何在。他的内心充满苦涩,抿了一口价值不菲的老班章,感觉却比中药还苦。

徐万里又从书桌上拿来哈苏相机,放在手里把玩起来。过了一阵,他才缓缓开口:“你赞助给摄影协会的这台相机,倒是不错。对了,你这段时间的摄影技术,一定进步不小吧!”

杜林祥更加迷惑,徐万里突然提起这档子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强装出镇静,回答说:“我那点三脚猫功夫,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徐万里笑起来:“你的摄影技术,的确不入流。不过说实话,我的摄影技术,也登不上大雅之堂。平时周围的人夸我,我心里清楚得很,人家是畏惧我手中的权力,并非钦佩我的摄影技术。”

杜林祥有些惊讶,看来这个徐万里,还有些自知之明。只听徐万里继续说:“我经常劝自己,不要去参加什么摄影采风的活动,省得丢人现眼。但没办法呀,我是真心喜欢摄影,舍不得丢下。我甚至在想,自己要不当官,这么多年下来,摄影技术一定进步不少。可惜偏偏吃了官家饭,周围全是恭维,想进步也难。”

徐万里拉拉杂杂地说了十多分钟,全是自己摄影经历中的琐事,杜林祥只得耐着性子听。后来,徐万里终于聊回生态城的开发:“我把纬通排除在外,是基于生态城的定位与企业的特点。不过刚才你说,纬通毕竟是本土企业,希望得到政府的扶持,也不无道理。毕竟,纬通的税收在河州,解决了河州大量的就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杜林祥重新燃起希望:“那么说,纬通还有戏?”

“尽量争取吧。”徐万里不徐不疾地说,“我会重新考虑,在目前确定的三家企业之外,再把纬通加进去。另外,最后的方案,还得上到常委会讨论,也要听一下其他同志的意见。”

“那是,那是。”杜林祥搓着手掌,“真是太感谢徐书记了。”

“不要说谢。”徐万里说,“要说谢,也是我谢谢你。你这又是送老班章,又是赞助相机,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您客气了,这是哪里话!”杜林祥说。

“只不过,”徐万里放下手中的哈苏相机,“生态城开发,可是价值上千亿的商机。四家企业来做,每家也能分走几百亿。就凭这几斤普洱茶,一部相机,你投入的成本,是不是忒低了点?”

杜林祥心头一惊,徐万里这不是在公然索贿吗?接着他又涌起一股狂喜,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难事!不怕徐万里狮子大开口,他口张得越大,老子最后获得的收益反而越多。

杜林祥笑嘻嘻地说:“您教训得是,的确是我疏忽了。不过您放心,我是个讲规矩的人。”

“讲规矩就好呀。”徐万里也笑起来,“四家企业分食生态城的蛋糕,中间也有个市场份额的问题。讲规矩的人,分得的份额自然会多一些。”

杜林祥高兴得甚至有些埋怨自己,原来徐万里是个这么爽快的人,以前费尽心机地去收购普洱茶,赞助摄影协会相机,倒有些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杜林祥说:“徐书记,您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徐万里哈哈大笑:“我要的数目可有点大!”

杜林祥压低声音:“只要您开口,钱一定不是问题。”

徐万里沉吟了一阵说:“纬通真想参与生态城的开发,我只有一个要求——由你们出面,重组信丰集团。”

“就这条?”杜林祥问道。

“当然。”徐万里抖了抖衣袖,“难不成你以为,我个人还想从你那里捞什么好处!”

杜林祥已惊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徐万里抿了一口香醇的普洱茶:“信丰集团是河州的老国企,也是河州的老大难问题。上周我去企业调研,知道他们已经是严重的资不抵债,员工三个月发不出工资。”

徐万里继续说:“工人们已经闹过一次,把企业负责人以及政府派去的副市长都给揍了一顿。我紧急调动武警,才把局面弹压住。这不是长久之计啊!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必须引入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兼并重组信丰集团。”

徐万里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熊猫香烟,掏出烟来递给杜林祥:“我知道你烟瘾大,也不用憋着。我不抽烟,却也不反感别人抽。”

杜林祥点燃香烟,只听徐万里继续说:“信丰集团目前的境况的确不佳,但你如果愿意收购,政府会出台一揽子扶持政策。另外,在生态城的开发方面,纬通集团也会得到理所应当的关照。”

杜林祥终于明白了徐万里的用意,他苦笑着:“徐书记,您的胃口当真不小啊!”

徐万里把后背靠在沙发上:“你不会真以为,靠点茶叶、相机,就能打发我吧?”

杜林祥嘿嘿一笑,心中却在叫苦:徐万里啊徐万里,老子当然清楚,茶叶、相机还不够塞你的牙缝。可就算你明目张胆要我个几千万,也比现在强啊!真为政府接下这个包袱,花费的可不是几千万。

杜林祥问:“信丰集团还是一家上市公司?”

“对。”徐万里说,“集团公司旗下,有一家叫作信丰制药的上市企业。不过上市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连续数年亏损,再没有改观,就会面临退市的风险。”

徐万里接着说:“我对于收购方的要求只有两条,第一是妥善安置好工人,不能有人再出来闹事;第二就是保住上市公司的壳,千万不能退市。一家河州的上市企业退市,这脸可就丢大了。”

“徐书记,”杜林祥思忖了一阵后缓缓开口,“事关重大,恐怕我现在也不能答复你。我回去商量一下之后,再向您汇报,您看好吗?”

徐万里点点头:“好的,我等着你的消息。”

这一回,徐万里破天荒地亲自送杜林祥下楼。两人握手告别时,徐万里又提到一件事:“林祥,你最近见过赵筱雨吗?”

“见过啊。”杜林祥说,“上周我去北京出差,还和她一起吃过饭。”

“不过嘛……”杜林祥接着说道。

“不过什么?”徐万里眉头微微皱起。

杜林祥说:“我昨天有事找她,一连打了几通电话,她的手机都是关机。徐书记,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徐万里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顺口一问而已。”

杜林祥登上自己的奥迪轿车,驶离了河州警备区大院。徐万里最后忽然提到赵筱雨,让杜林祥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徐万里的神情,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眼神中却透着紧张。直觉告诉杜林祥,徐万里绝非顺口一问,他心里一定装着什么事。

不过此时的杜林祥,却不愿在赵筱雨的事上多花心思。徐万里扔给他的难题,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杜林祥掏出手机,打给了刘光友:“老弟啊,大哥这回遇着难事了。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好多事向你请教。”

 

 

3 宁可退出生态城的开发,也不去蹚信丰集团的浑水


刘光友上午要出席重要会议,中午又有接待午宴。直到下午三点多,他才匆匆赶到杜林祥的办公室。

刘光友近来真是鸿运当头,官运亨通。被追随多年的领导吕有顺安排去文联做党组书记后,刘光友一度以为自己的仕途已然终结。没想到徐万里与唐剑权斗时,将刘光友作为一枚棋子,调到国资委担任党组书记。两个月前,国资委主任体检时查出喉癌,不得已远赴美国治疗。刘光友这个二把手,又开始临时主持起河州市国资委的日常工作。

信丰集团作为河州市重点国企,刘光友对它的情况自然一清二楚。杜林祥将刘光友请来,就是打算摸一摸信丰集团的底细。

听完杜林祥的讲述,刘光友跷着二郎腿,点燃一支南京九五至尊香烟,不紧不慢地说:“大哥,我这话不好说呀。让你收购信丰集团的是徐万里,我敢跟他唱反调?再说了,我身为河州市国资委的负责人,真劝你别去收购,这话以我的身份也说不出口呀。”

杜林祥心头闪过一丝不悦。刘光友在吕有顺身边当秘书时,见着杜林祥一脸的恭敬。后来仕途不顺,被发配去文联时,甚至动过弃官从商的念头,指望来纬通集团谋份差事。如今时来运转,执掌国资委了,也他妈装模作样打起官腔!

杜林祥点燃自己的红塔山,微笑着说:“老弟,咱俩谁跟谁呀!当着我,你可得实话实说。你在这儿说了什么,还怕被传出去不成?”

刘光友弹了一下烟灰,又抿了一口茶:“大哥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信丰集团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底下近万名职工,管理效率极其低下。生产线设备老化,生产出来的药品很多时候就直接烂在仓库里了。关键是,这家企业负债率奇高,就算把厂子卖了,也不够抵债。”

刘光友继续说:“从吕市长那会儿到如今的徐万里,都邀请过有实力的厂商来洽谈收购。开出的条件差不多,只要人家肯把原先的债务接下,企业就白送。”

杜林祥问:“听说前不久工人闹事,是怎么回事?”

刘光友说:“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谁心里不窝火?那里就像个柴火堆,随便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依信丰集团目前的状况,我看以后上街闹事应当是家常便饭。”

杜林祥又问:“照你看来,企业是救不活了?”

刘光友摇头叹息:“积重难返呀。我给你说件事,你就知道信丰集团的老国企病有多严重了。企业里有个家族,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男女老幼有一百多号人在企业上班。你说这怎么管,效率能提高吗?”

杜林祥掐灭烟头:“这么一副烂摊子,怪不得徐万里急着甩出来。”

刘光友说:“企业早就是这破样。徐万里着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杜林祥问。

刘光友说:“信丰集团好歹是上市企业,手上的壳还值点钱。所有来谈收购的,都是看重这个壳资源。企业连年亏损,股票明年就面临退市风险。真要退了市,那可真是送都送不出去了。”

对信丰集团的情况,杜林祥大致了解了。他续上一支烟:“就像老弟所说,来谈收购的,都是看上信丰集团手里的壳。可纬通已经是上市公司,没必要再去弄个壳在手里。”

刘光友说:“反正换作我是你,甭管徐万里开出什么条件,也不会答应兼并信丰。这话说到这儿,出了门我可不认账。”

“放心吧!”杜林祥笑起来,“跟我打交道,你还怕不保险呀。”

刘光友如今是个大忙人,晚上还有饭局,就没有留在纬通大厦吃饭。杜林祥让高明勇送刘光友下楼,还特别交代高明勇将一张河州最顶级高尔夫球会的年卡送给刘光友。

刘光友离开后,杜林祥又马不停蹄地将庄智奇、安幼琪、林正亮等集团高管召集来办公室。通报完信丰集团的情况后,杜林祥手指敲打着办公桌:“你们都说说各自的看法。”

庄智奇问:“兼并信丰集团,成本有多高?”

杜林祥说:“据刘光友的估算,即使是零收购,政府把企业白送给我们,光填补原先的亏空,就得十个亿。”

庄智奇又问:“加入到生态城的开发,咱们能赚多少?”

杜林祥把目光投向安幼琪,她才是如今企业里公认的地产专家。安幼琪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徐万里兑现承诺,让纬通集团在生态城的开发过程中拥有较大份额,那就是几百亿的生意。最后的利润,理想估算在三十亿至五十亿之间。”

庄智奇点燃一支烟,喃喃自语道:“十亿,三五十亿。”

安幼琪问道:“你的意思,是这生意能做?”

“不!”庄智奇停顿了几秒后说,“账不是这个算法。”

林正亮有些看不惯庄智奇故弄玄虚:“老庄,你就直接说,账是怎么算的?”

庄智奇说:“生态城的开发,是一个漫长过程,中间不可预计的因素很多,三五十亿只是按理想情况来计算。再者说了,这三五十亿的利润,是在未来五到十年间逐步获得,而投到信丰集团的十亿,却是兼并之后短时间内就要兑现。”

庄智奇接着说:“菜市场里的小贩都清楚一个道理,少拿不如多拿,多拿不如现拿。半年内砸出十个亿,去换取十年后才能到手的三五十亿,这账并不划算!”

安幼琪说:“庄总说得有道理,但他还算漏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杜林祥问。

安幼琪说:“生态城赚取的利润,并不是凭空获得的,它需要企业在开发过程中投入大量资金。手里有钱,去哪儿做生意不成?把这笔钱投到其他项目,就算不如生态城的前景好,赚个十几亿总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投入生态城的开发,只是为企业多带来十至二十亿的利润。”

“就按二十亿算吧,”杜林祥冷笑起来,“兼并信丰先赔十亿进去,十年后收回二十亿,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还赚狗屁钱。”

“妈的,”林正亮也骂起来,“这徐万里,尽整这些坑人事。”

办公室内沉寂了几分钟,杜林祥缓缓开口:“在你们看来,宁可退出生态城的开发,也不去蹚信丰集团的浑水?”

见众人点头,杜林祥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此刻的杜林祥,不禁想起当初为了吕有顺的政绩,冒险上马摩天大楼,结果将企业拖入险境的事。前车之鉴,血泪斑斑呀!为了他徐万里的政绩,企业没必要再去冒险。再说了,如今的自己,毕竟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离开吕有顺的扶持,纬通真可谓寸步难行。现在的纬通,可是堂堂上市公司,在全国各地布局有项目。如果说拒绝吕有顺,会让彼时的纬通面临生与死的抉择,那么今日拒绝徐万里,只是未来赚多赚少的问题。杜林祥已然有这个底气!

“既然意见统一,那就婉拒掉徐万里吧。生态城的钱,大不了不赚了。”杜林祥说。

安幼琪说:“徐万里毕竟是河州的一把手,为人又霸道异常。咱们最好找个合适的借口,免得彻底撕破脸。”

杜林祥续上一支烟:“安总说得有道理。徐万里那边,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关键是找个什么借口?”

庄智奇说:“就说企业没钱呗。”

杜林祥摇摇头:“徐万里知道纬通的财务状况,不差十个亿。编这个借口,搪塞的痕迹太重。”

一直在闷头抽烟的林正亮忽然开口:“三哥,你还记得疯子吗?”

疯子,向来是林正亮对陶雪峰的昵称。当初陶雪峰被杜林祥委派去河州冶金厂担任总经理,结果工人闹事,硬生生把陶雪峰打死。

安幼琪立马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信丰集团的工人闹事,反对咱们去收购?”

杜林祥这时又想起刘光友的话,说信丰集团“就像个柴火堆,随便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既然如此,让工人们起来闹事,想必不会太难。动静闹大了,纬通的收购无法进行,徐万里也怪不得我。

杜林祥又问庄智奇:“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庄智奇深吸一口烟:“这种招数,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民国建立之初,袁世凯如愿当上大总统,孙中山也反将袁一军,坚持定都南京,并邀袁世凯南下就职。南京是革命党的老巢,袁世凯的北洋军鞭长莫及,他当然不想去。趁着革命党的专使团到北京迎接袁世凯之际,北洋军自导自演了一场兵变。一大群士兵冲进城里,纵火抢劫。接下来,袁世凯就以北方局势不稳为借口,顺理成章地留在北京。”

“不过,”庄智奇继续说,“徐万里可是个人精,他自个就是玩弄计谋的高手。这套把戏到时让他识破了的话,我们反而被动。”

杜林祥点点头:“智奇的顾虑有道理。徐万里精得要命,可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角色。”

“这样吧,”杜林祥说,“安排高明勇,先去同信丰集团的工人搭上线。至于用不用这一招,到时再说。”

“对了,你们下周末都没什么安排吧?”杜林祥说,“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跟我走一趟,一起去给张贵明捧场。下周末,就是咱们与张贵明合作开发的楼盘正式开盘的日子。”

安幼琪说:“这么多集团高管出席一个开盘仪式,过去可从没有过。”

杜林祥说:“张贵明是个好面子的人,咱们就把面子给足。”

 

 

4 杜林祥在桌上盘点起全国各地的酒风


几天之后,杜林祥率领纬通一众高管,奔赴位于北方的一座省会城市。那次与张贵明会面之后,双方又通了几次电话,最终敲定了合作事宜。大体的合作方式,跟当初会面时谈的差不多。张贵明拿出手中土地,杜林祥提供品牌与管理团队。至于利润分配,杜林祥做出了让步,基本答应了张贵明的要求。杜林祥原本不指望从项目本身赚多少钱,他更看重的,是通过这个项目,扭转外界对于纬通仅擅长运作中档楼盘的印象。

开盘速度向来是纬通的强项,这一次纬通的运营团队也没给杜林祥丢脸。从人员进场到正式开盘,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张贵明是个讲排场的人,自然把开盘庆典搞得颇为隆重。庆典结束后的午宴,席开五十桌,除了当地的官员,还有许多矿山老板前来捧场。可就这样,张贵明还说没喝尽兴,晚上又把河州来的客人拉到郊外,说是一边品尝当地特色烤全羊,一边再痛饮一番。

张贵明身边还带着两人,一个是公司副总,叫作岳二福,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张贵明公司里的保安队长,叫作杨龙。这三人的酒量都十分了得,一上桌便四处出击。安幼琪不胜酒力,但杜林祥、庄智奇、林正亮等人却丝毫不怯场,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意思。众人一起努力,架子上的羊肉还没烤熟,一瓶白酒就快见底。

羊终于烤熟了,张贵明端起酒杯:“刚才的只能算餐前甜点,现在才正式开始。还是那句话,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好也过,歹也过,只求心情还不错。”

众人被张贵明的话逗乐了,林正亮率先举起酒杯:“老张发了话,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宁可胃上烂个洞,不让感情裂条缝。”

一圈酒喝下来,杜林祥已微微有些醉意。他趴在张贵明肩上:“老张,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海量之人。你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张贵明咧开嘴笑了:“一两二两才漱口,三两四两没喝够。五两六两神抖擞,七两八两还在吼。”

杜林祥竖起大拇指:“厉害!”

张贵明点燃一支烟,颇为得意地说:“别说七两八两还在吼,就算喝个两斤,俺也照旧吼。俺喝酒就像喝中药,只觉着嘴里苦,喝进肚子里却没啥反应。所以这么多年酒喝下来,还很少醉过。”

杜林祥不禁吸了口凉气,当真是天赋异禀,酒场奇人。这种杀手级酒将,过去只知道有个尹小茵,不料今天又见识了一位。

说起尹小茵,她今天也在座。离开纬通总部后,尹小茵辗转了多地的分公司。数月前,与张贵明合作的项目启动之后,尹小茵又被调来这里。因为工作的接触,张贵明与尹小茵已喝过几次酒,他对尹小茵的酒量赞赏有加,所以今晚设宴招待纬通集团的高管时,还特意拉上了仅是分公司中层干部的尹小茵。

可惜的是,尹小茵今晚滴酒不沾,她说自己感染了风寒,身体不舒服。庄智奇也在一旁帮她开脱:“小茵今天真不能喝,上午还在输液。”尹小茵身体的确不适。为了筹备开盘庆典,小姑娘连熬了两个通宵,把自个身体累垮了。

杜林祥在一旁看着庄智奇怜香惜玉的样子,不禁想起了昨晚的事。杜林祥一行抵达当地后,先视察了一圈工作,便回到酒店准备休息。这时,杜林祥得知了尹小茵生病的消息。

尹小茵毕竟还算杜林祥的远房侄女,加之生病也是因为工作,杜林祥决定亲自去探望一下。晚上九点过,杜林祥叫上庄智奇,一起来到尹小茵租住的房子里。

按照尹小茵的级别,可以在工作城市租一间一室一厅的住房,费用由单位报销。尹小茵是个勤快的女孩,房子虽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到杜林祥上门探视,她颇为激动。

恰好这时,河州有人打过来一通电话,刚说几句,杜林祥的手机没电了。杜林祥向庄智奇借来手机,重新拨打过去。电话打完后,杜林祥朝庄智奇手机的屏幕上一瞟,却惊讶地发现,这部手机的WiFi信号居然处于连接状态,信号格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回酒店的路上,杜林祥问庄智奇:“我还是第一次来看小茵,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庄智奇摇着头:“我也是第一次来。”杜林祥知道庄智奇没说实话,也没再说什么。他是个不拘小节的领导,对于下属的私生活,并不会去刻意约束。

近些年,杜林祥恶补了不少书,其中一段有关清朝重臣陶澍对待女婿的典故,就让杜林祥印象深刻。陶澍任两江总督时,他的女婿胡林翼在南京纵情山水,并流连忘返于秦淮河畔、钓鱼巷中。有人密告陶澍,陶却说,这小子才华过人,日后为国操劳,哪儿还有一时闲暇?趁着年轻寻欢作乐,随他去吧。陶澍甚至还让账房先生别在钱方面太计较。

陶澍一句话,让扔进烟花柳巷的嫖资成了人才储备基金。而胡林翼日后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印证了陶澍的话。胡林翼百战沙场,成为清廷的南天柱石,最后操劳成疾,病逝于湖北巡抚任上。

或许是受古人的启发,杜林祥对于下属们在男女关系上的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尹小茵爱慕庄智奇,本就是自己早已知道的。

杜林祥只是有些替远在河州的陈锦儿惋惜!这个陈锦儿,至今还对庄智奇爱得死去活来。为了成全他们,杜林祥把尹小茵调离总部,安排到各地的分公司。不曾想,陈锦儿近水楼台未能先揽月,倒是远在天涯的尹小茵抱得如意郎君归。

“老杜,发啥子愣哟?来,俺敬你一杯。”张贵明粗声粗气的话语,打断了杜林祥的思绪。他重新举起酒杯,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放下酒杯,张贵明说:“俺俩还真是有缘。认识没多久,就合作了两单生意。”

张贵明口中的两单生意,自然说的是收购河州冶金厂与双方合作开发楼盘。杜林祥点头笑道:“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