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岳微笑道:“实话说,书的内容我还没看过,谈不出什么观点。但就这书名来说,还是不错。”

万顺龙心中十分得意,脸上却愈发谦恭:“柯老过奖了。”

柯文岳说:“针对书名,顺龙下午专门做了一番议论,我认为讲得很好,但有一点还没讲到。”

万顺龙问:“哪一点?”

柯文岳说:“亢龙有悔既是金庸先生小说中的招数,也是语出《周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居高位的人要戒骄,否则会因失败而后悔。你的书名叫顺龙有悔,我的理解,是否也在提醒自己,虽然取得了成功,但也要戒骄戒躁?”

“经柯老一点拨,这书名更有深意了。”万顺龙拊掌叹道。

柯文岳又说:“你在演讲中,提到郭靖,还说自己和郭靖一样,也是以勤补拙。这一点,我倒不敢苟同。我和你的父亲是老友了,知道你从小就机灵得要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万顺龙腼腆地笑起来。柯文岳却话锋一转:“至于郭靖这人嘛,我觉得也不像你所说,属于脑筋很笨那一类。郭靖是有大智慧的,而且他的智慧,还迥异于常人。你们想啊,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绝都是当世高手。他们也有各自的徒弟。像全真七子、欧阳克等人,都是跟着王重阳、欧阳锋学了几十年武功。郭靖却后来居上,把他们全甩在身后。若说郭靖是个笨蛋,可能吗?”

杜林祥从没读过金庸小说,但《射雕英雄传》的连续剧却看过好几遍。他此时来了兴趣:“是不是其他人的师傅教授不得法?”

柯文岳摇摇头:“我就是个老师。如果从教徒弟这个角度,天性懒散的洪七公,或许才是五绝里最不称职的。”

马晓静问:“郭靖究竟聪明在哪里?”

柯文岳说:“我觉得郭靖学东西,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论。对一种武功他上手的时候极难。比如打一套最简单的拳,常人可能练两三天就能入门,他练二三十天还记不住动作。但过了一百天,常人在入门后往更高境界走的时候遇到瓶颈了,这时他终于进入了状态,开始把别人甩在后面。”

柯文岳继续解释:“我个人的理解是这样:两三天的时间,常人练武,按照师父教的口诀要领照样学样很快就能上手,但是对这门武功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并没有多想。而郭靖在刚上手的时候,总要去钻牛角尖,对于某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他要去深究其原理。当然,以两三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建立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这就好比学数学,教材里给出了很多基本公式,学生做题直接拿来用就是了。但有个二愣子非要去探究这些公式怎么推导出来的,等把这套东西弄明白了,其他人都用公式做一百道题了。不过,这时这个二愣子已经建立起完整强大的理论体系,对其中的所有细节都了如指掌。这时开始追赶,看见前面的人遇到了复杂的函数被卡住,停在那儿哭天抢地的,他一看题,却觉得再简单不过。”

马晓静微笑着说:“柯老这番见解,倒是别出心裁。”

杜林祥几乎鼓起掌来:“柯老真是高人!”柯文岳这一番分析,既令杜林祥折服,同时也等于反驳了下午万顺龙的说法,两重因素叠加在一起,杜林祥怎能不开心。他甚至在心里念道:“万顺龙,你那一套就留着去忽悠大学生吧。这世上,总归还是有明白人的。”

晚宴结束后,万顺龙让马晓静亲自开车送柯文岳回家,然后扭头对杜林祥说:“我的车送柯老去了,那就麻烦林祥绕道把我送回去一下?”

杜林祥说:“万总肯坐我的车,那是给面子。”

来到停车场时,司机已提前将奥迪轿车发动。杜林祥快步上前,打开车门,请万顺龙先坐进去。万顺龙却连称不敢当,一定要让杜林祥先上车。两人在车门边推搡了半天,最后杜林祥说:“万总你从这边先上,我从另一边的门上去。”杜林祥几步从车后绕了过去,两人同时坐进轿车。

车上,杜林祥继续言不由衷地称赞着万顺龙的新书,万顺龙说平时工作太忙,没时间对作品精雕细琢,要不然还能更进一步。杜林祥顺势问:“万总最近又在忙什么项目?”

万顺龙说:“房地产开发的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在办。我最近主要的精力,都在忙上市的事。”

杜林祥心中咯噔一下,之后面不改色地说:“还顺利吗?”

万顺龙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顺龙集团走到今天,也的确该走上市这条路了。以前我还没太在意,直到半年前和菊人省长吃饭,他才提醒我要多往这方面考虑。菊人省长说了,现在洪西的上市企业,尤其是民营上市企业还不多,所以希望顺龙集团把步子迈得快一些。”

万顺龙与省长姜菊人过从甚密,杜林祥是清楚的。然而,万顺龙平常几乎从不提自己与姜菊人的关系,今天是怎么了,竟主动拿出来显摆?杜林祥笑着说:“万总的企业本来就是河州房地产的龙头,加上政府的大力扶持,上市一定没问题。”

“难啊!”万顺龙叹了一口气,“直接上市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只好去买壳。这段时间我接触了一个叫谷伟民的商人,双方谈了好几次。对了,据说这人你也认识?”

杜林祥说:“嗯,认识。我在河州冶金厂的那块地,就是从他手里买来的。”杜林祥在话里打了个埋伏,只说与谷伟民有过土地买卖的交易,对于目前买壳的事闭口不提。

万顺龙倒是单刀直入:“我听谷伟民说,纬通也有买壳上市的打算,还和他接触过?”

“是吗?”杜林祥已经明白万顺龙今天要找自己聊什么了,他故意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我不久前专门招聘了一个总裁,负责运作企业上市的事情,许多具体事自己倒没过问。听说是联系了好几家有卖壳意向的企业,并展开了初步接触。但这些企业中,是否有谷伟民我还不清楚。回去马上问问。”

杜林祥在说谎,万顺龙也知道他在说谎,杜林祥还知道万顺龙知道他在说谎。但这并不重要!谎言,有时也是交流中的润滑剂,让彼此都有个台阶下。

万顺龙说:“你和吕市长是好朋友,应该知道谷伟民可是让河州吃过大亏的人。几次接触下来,我也发觉这小子贼得很。我在想啊,咱们可不要被姓谷的牵着鼻子走。到头来因为彼此间的竞争,让他在那儿坐地起价。”

杜林祥此刻内心的想法很多,表面上却点头说道:“万总说的有道理。”

万顺龙接着说:“咱们不仅私人间是朋友,公司之间也是合作伙伴嘛。我租了你几十层的摩天大楼,还有好几亿的借款放在你那儿。有些利益上的协调,不妨摊开谈一谈。”

杜林祥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万顺龙今晚的话看似东一句西一句,其实主题很明确,就是希望纬通知难而退,不要出来搅局。先搬出省长姜菊人,说明顺龙集团上市的事,连省领导都是大力支持的。还说到顺龙与纬通间的合作关系,是否也在暗示,如果纬通退出,万顺龙可以给予一些利益上的补偿?

杜林祥心里也在骂谷伟民,这个王八蛋,先拿万顺龙来吓唬我,接着又借我来向万顺龙施压,一刻也不肯闲着啊!

汽车眼看就要驶到万顺龙的别墅,万顺龙忽然很感慨地说:“柯老今晚讲的郭靖的故事,我认为就很有道理啊。先把基础打牢,后面的发展才能水到渠成。练功夫是这样,做企业也是如此。”

这句话在杜林祥听来却格外刺耳,你不就叫我先踏踏实实做好房地产,打牢基础,接下来再考虑上市的事吗?妈的,关键是我现在欠着一屁股债,不去外面圈点钱,拿什么打基础?

杜林祥更觉得好笑的是,原本是柯老纠正你万顺龙所讲的话,你反倒拿来开导我,是太会举一反三,还是脸皮太厚?

杜林祥明白,今天万顺龙既是来劝降,也是来下战书。你如果乖乖退出,人家可以施舍你一点口粮,如果要执意迎战,以万顺龙的个性,一定会奉陪到底。自己能战胜万顺龙吗?杜林祥心里没有底。论后台背景,论资金实力,自己好像都处于下风。唉,一个是比泥鳅还滑溜的谷伟民,一个是比毒蛇还狠毒的万顺龙,杜林祥有些左支右绌了。

送别万顺龙后,杜林祥并不着急回家,而是让司机载着他在街上兜风。夜晚的河州要美丽得多,就像是浓妆淡抹的现代美女,时尚而炫目。那些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变成了巨大的显示屏,切换着不同的广告画面与标语。那些高档酒店灯火通明,里面一定有人在推杯换盏,意在不醉不休。

杜林祥抬头看着车窗外,天上没有星星,也就失去了星空下那些美丽的传说,失去了夜间神秘的遐思。街上过客匆匆,谁又能看透这座城市?她太美丽,太繁华,也有太多伪装。霓虹灯点亮了都市的奢华,也掩盖了星月的清辉,放肆地把变幻的彩色投向天空。天空朦胧,连黑也不纯粹了。

 

 

第三章 各显神通


有一把手的权威,又有那些分享到利益者的大力拥护,吕有顺只得表态同意。以前的领导小组,除了吕有顺这个组长,压根就没设副组长,如今冒出来四个副组长,论级别还都是市领导,一言九鼎、独掌大局的好日子,注定要和吕有顺说再见。事件落幕后,有些官场老人评价,比起吕有顺,陶定国更懂得权力的真谛——权力的本质是利益分配,它的最高境界是分享,最大忌讳是独占。

 

 

1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


一天下午,高明勇夹着一叠文件走进庄智奇的办公室。接过文件,庄智奇正准备批阅,高明勇开口说:“庄总,上午我在咱们公司遇见陈锦儿了。”

庄智奇对那位相貌出众、谈吐不凡的茶友印象十分深刻,抬头问道:“她来公司干什么?”

高明勇说:“她准备在摩天大楼里弄一个高档茶舍,上午去招商部谈合同。”

庄智奇随口说道:“锦儿眼光不错。将高档茶舍放到河州顶级的摩天大楼里,双方都能增色不少。”

高明勇点头道:“是啊。不过听她说,谈判进展不顺利,双方在价格上有些分歧。”

庄智奇“哦”了一声。他开始意识到,高明勇当初向自己引见陈锦儿,绝不是单纯地品茶。

庄智奇默不作声,高明勇却并不甘心。他说道:“庄总,锦儿经营的茶坊的确很上档次,在河州也有品牌效应。我觉着,真能把茶坊引入纬通大厦,一定是件双赢的事。”

庄智奇已然明白高明勇的用意,他停顿了一会儿,才为难地说:“这事我的确插不上手。明勇你知道,我这个总裁,主要精力放在了上市这一块。地产方面的业务,是安总负责的。”

高明勇摇头叹息:“安总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她那里不好说话呀。”

庄智奇手里转动着钢笔:“你也知道我和安总的关系,你去都不行,我去更不顶用。”

“要不这样?”高明勇说,“我让招商部写份报告,就说陈锦儿的茶舍很有档次,能够吸引许多河州的达官显贵。这些人常来纬通大厦,也给咱们提供了结交的机会,这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有帮助。因此,在租金上给予适当优惠,划得来!”

庄智奇默默听着,心想这个高明勇真能号准老板的脉!他提出的,无疑是最能打动杜林祥的理由。

见庄智奇没有反对,高明勇趁势说:“报告打上来,能否麻烦庄总签个字?然后我再交给杜总。最后如果杜总、庄总都同意了,安总那边自然不会有意见。”高明勇知道自己在公司的分量还不够,更清楚杜林祥对于庄智奇的信任。报告上有了庄智奇的签字,过关的概率无疑会大增。

换作其他人,庄智奇是不愿多管闲事的,可这次偏偏是陈锦儿!能帮上人家就帮一把吧,何况高明勇刚才那番说辞,也并非全无道理。庄智奇点点头:“行吧,到时我签个字。”

见高明勇欢天喜地走出门去,庄智奇心中苦笑:高明勇这小子可是个人精,从不做吃亏的事,在陈锦儿那边,没准还要拿什么好处!

来纬通有些日子了,庄智奇发觉做大了之后的民企,许多地方竟和国企差不多。这或许与企业性质无关,只能叫“大企业病”。林正亮分管工程建筑,那些老板想在纬通承包工程,不把林总打点好,门儿都没有。高明勇这个办公室主任,更少不了干些损公肥私的事情。比方说今天,优惠了租金,吃亏的可是企业。

庄智奇还发觉,杜林祥对于下面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清二楚。杜林祥压根没想杜绝这些现象,他只是约束着所有人,凡事不要过度。只要不过分,挣点小钱就当是老板发的福利吧。

这或许才是杜林祥洞察人性后的高明之处。普天之下,谁人不贪?撵走了高明勇,新来的办公室主任也会想方设法捞钱。况且,别人还未必有高明勇这等和稀泥的本事。

庄智奇的工作实在太忙,渐渐地也就把这种小事抛之脑后。半个月后的周末,他却接到一个电话:“庄总,你好!我是陈锦儿。”

陈锦儿的声音很甜美,一如芬芳的茶香。庄智奇礼貌性地回了声“你好”,陈锦儿便说:“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一下。”

庄智奇意识到,大概高明勇已经把茶舍的事搞定了。他笑着说:“别这么客气,小事情。”

陈锦儿说:“看来庄总是接受我的邀请了!那真是荣幸之至。好吧,下午六点,我开车过来接你。”

庄智奇一开始并没打算接受对方的邀请,一句“别这么客气”不过是客套话。无奈陈锦儿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自己推辞的机会。庄智奇只好说:“不用那么麻烦,到时我开车过去就行。”

陈锦儿坚持说:“那地方不好找,还是我来接你吧。”

下午六点,陈锦儿准时将车驶到楼下。庄智奇直到六点一刻才下楼,钻进车里,他抱歉地说:“给小孩做晚饭,耽搁了一会。”

陈锦儿并不介意,笑呵呵地说:“早听说庄总是个模范丈夫,一般说来,模范丈夫也会是模范父亲。”自打第一次见面后,陈锦儿便打听了许多有关庄智奇的事。那段流传甚广的爱情故事,陈锦儿自然是知道的。

汽车驶出院子,陈锦儿掏出电话,拨通后问对方:“今晚你在哪儿?”

得到对方的回答后,陈锦儿说:“按老规矩给我做两个人的菜,半小时后就到。”庄智奇有些纳闷,陈锦儿问人家今晚在哪儿,难不成餐馆还是流动的?

到了地方一看,庄智奇才发觉,所谓餐馆,就是一条小渔船,船上只能摆下一张桌子。老板平时以打鱼为生,哪里鱼多,船就往哪里开。老板不仅鱼打得好,还有一手好厨艺。刚打上船的鱼,经他的烹调美味无比。

这样的餐馆,通常只招待熟客。庄智奇感叹道:“锦儿不仅精于茶道,对河州民间的美食,看来也是如数家珍。”

麻辣鲜香的鱼端上桌,老板还拎来一瓶白酒,热情介绍说:“这是老家土酒作坊里产的,好些人喝过后都竖大拇指。”

庄智奇担心这类高粱酒度数太高,说道:“这儿有女士,船上还有红酒吗?”

老板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陈锦儿却说:“这里就一种酒。没事,白酒我也能喝。”

端起酒杯,陈锦儿满脸开心:“这次茶舍的事,麻烦庄总了。”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庄智奇也满饮了一杯。酒很烈,有些“一线割喉”的感觉。看着陈锦儿若无其事的样子,庄智奇大抵也知道了她的酒量。

陈锦儿与庄智奇第一次在茶坊相见,是在高明勇的安排下,怀着一种十分功利的目的的。这样的场面活,陈锦儿经历得多了。那些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深藏不露的官场老手,抑或是附庸风雅的假道学,不知见过多少。唯独这个庄智奇的学识、谈吐,让她真正折服。后来了解到庄智奇的许多往事,更对这个才华横溢、用情专一的奇男子青睐有加。她早就想再见庄智奇,可又找不到合适机会。今天借着感谢对方的名义,终于得偿所愿。

庄智奇对于陈锦儿的茶坊印象深刻,问道:“你那间茶坊叫‘茶言观色’,茶自是好茶,色又指什么?”

陈锦儿莞尔一笑:“色当然就是指美色。庄总应该看得出来,我茶坊里的服务员,个个都是美女。”

庄智奇说:“最难得的是,还有一位艳压群芳的女老板。”

能得到庄智奇的赞许,陈锦儿心里甜滋滋的。她说:“很多人讳于谈色,其实大可不必。如同好酒、贪财一样,有几人不好色呢?男人好女色,所以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女人也好男色,才有‘美女爱英雄’的说法。好色只是一个中性词,如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关键是君子好色,取之有道。”

从喝酒到谈吐,陈锦儿俨然一位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庄智奇点头说:“有道理,难怪有酒色财气一说。”

陈锦儿说:“酒让男人勇,色让男人雄,财让男人豪,气让男人威。本质上说都不是坏事,关键是把握好度。所以,茶坊里多点美色,也添了几许生气。可要是出卖美色,那就超过了度,不是茶坊,而是青楼了。”

与陈锦儿在一起,庄智奇的心情很放松,他侃侃而谈:“我以为,青楼才是将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地方。现在的人,老是把青楼等同于妓院,但两者压根不是一回事。古代的妓院,一般的叫法是窑子,偶尔也被称作红楼,那里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可青楼呢,一般是王孙贵族们畅谈风月的地方,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压根进不去。青楼里的女子,大多才艺双绝,而且对外宣称是只卖艺不卖身。”

庄智奇接着说:“我认为古时候的青楼,更像如今的娱乐圈,青楼女子都是家喻户晓的明星。私生活可能是糜烂了一点,与妓女毕竟有天壤之别。青楼里的老鸨,类似经纪人的角色,负责包装策划。像李师师、陈圆圆、柳如是等人,应该算是那个时代的超级影后,要不怎么那么多达官贵人,争着抢着娶进门?”

陈锦儿放下筷子:“原来青楼和妓院不是一回事。这顿饭,又长见识了。”

小船已驶到江心,伴着江风,吃着最正宗的河鲜,感觉无比惬意。两人的话题转到各自家世,庄智奇问:“你的普通话里有南方口音,大概不是河州人吧?”

陈锦儿答道:“父母都是河州人,我也生在河州。九岁的时候去了香港,后来又去澳洲留学。三年前才回河州。”

庄智奇说:“父母在河州还是香港?”

陈锦儿眨了眨眼:“父母在我很小时候就过世了。我干爹在香港做生意,我跟着他在香港长大。”

庄智奇赶紧说:“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

陈锦儿说:“没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听到这话,庄智奇颇有感触:“是啊,过去的事终究是要放下。”

陈锦儿知道庄智奇一定又思念起了亡妻,便说:“我听很多人讲过你的家事,如今像你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多见。”

庄智奇只是干笑了一声。陈锦儿接着说:“你还不到四十岁,身边总得再找个女人。”

庄智奇摇摇头:“结婚是件大事,不想去折腾。”

陈锦儿笑了笑:“那就找个红颜知己。”

庄智奇说:“红颜知己的标准更高。所谓红颜知己,就得红颜而不红脸,知己还得知彼,你说难不难?”

陈锦儿笑得更开心:“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逗!”

“对了,你在国外待了很长时间,国外有什么好茶没有?”庄智奇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刚才陈锦儿那番话,他不可能听不出一点弦外之音。于是,庄智奇赶紧岔开话题。

陈锦儿有些气馁,但她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当然,国外也有很多好茶。比如印度的大吉岭红茶,日本的玄米茶,欧洲的伯爵茶。我在纬通大厦的新店,就会有一个外国名茶专区。”

庄智奇说:“好啊,到时一定要来品鉴一番。”眼看天色已晚,庄智奇主动告辞,陈锦儿略带怅然地开车将他送了回去。

第二天是工作日,刚到办公室的庄智奇,就被杜林祥找去。杜林祥开门见山:“昨天谷伟民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从中东回来了。我约他来河州,他说事情忙走不开,反过来还邀请我去香港面谈。”

庄智奇问:“你要去吗?”

杜林祥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让你去一趟,全权代表我和谷伟民接洽。”

庄智奇左手托着下巴:“这样也好,不能显得咱们太主动。”

在杜林祥看来,谷伟民是拿捏谈判节奏的高手。一开始把自己请到北京,并不直说卖壳的事,而是借打探万顺龙的情况,自然而然地放出消息。当自己表达买壳意向后,谷伟民又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推说人在中东度假。现在回到香港了,居然连河州都不肯来,就等着杜林祥主动送上门去,他好挟主场之利漫天要价。

杜林祥如果真跑去香港,就显得太猴急,以后还有什么议价能力?所以先派出庄智奇进行火力侦察,自己再视情况发展做出应对。总之,谈生意时,该摆的架子还得摆一摆。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你这次去,主要是听他怎么说,看看他有什么具体条件。另外,你也可以直接告诉他,咱们联系了好几家上市公司,正在展开接触。姓谷的别以为,非得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庄智奇说:“这个我明白。有什么事我会随时向你汇报。”

杜林祥又问:“你准备带谁去?”

庄智奇想了想说:“就带尹小茵与祝天瑞两人吧,他们都是战略发展部的,对情况熟悉。”

“祝天瑞?是战略发展部组建时招聘进来的?”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

庄智奇说:“嗯。小伙子是海归的金融学硕士,工作中也很能吃苦。怎么,杜总觉得不妥?”

“不!不!”杜林祥说,“战略发展部的事,你说了算。对于祝天瑞这个人,我也没什么印象。”

杜林祥接着说:“把高明勇也带上吧。他这几年经常去香港,对那边的情况熟悉。另外,这小子有股机灵劲,出去为你做些服务工作,还是挺称职的。”

庄智奇笑着说:“我原本想着明勇是集团办公室主任,要留在杜总身边。你肯放人,我求之不得。”

杜林祥说:“回去准备一下,这几天就出发。”

 

 

2 权力的本质是利益分配,它的最高境界是分享,最大忌讳是独占


奥迪轿车停在市政府门前的广场上,杜林祥缓步下车,夹着公文包,径直朝里走去。市长吕有顺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杜林祥决定让庄智奇奔赴香港,自己留在河州,除了是一种谈判策略,也的确因为有要事在身——吕有顺无比在意的那场旅法画家的画展,几天后就要在纬通大厦举办。

杜林祥知道,吕有顺正处于仕途的关键时期,能否接下市委书记,并跻身省委常委,形势依旧不太明朗,而各方势力的角逐也几近白热化。河州官场都在流传一个消息,吕有顺工作中太强势,得罪的人太多,与现任市委书记陶定国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陶定国与吕有顺围绕河州新城主导权展开的斗法,在河州官场已是尽人皆知。开发建设河州新城,当初是吕有顺力排众议的结果,多年来他也一直兼任河州新城开发建设领导小组组长。新城建设大获成功,各界好评如潮。吕有顺不仅顺理成章地将其纳入自己的政绩簿,甚至俨然把河州新城当成自己的独立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