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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国恍然大悟,连声说着:“对,对,对!”
万顺龙坐回自己位置,斟满一杯酒,说:“兴国,他们不吃咱们吃。你坐下来,陪我好好喝几杯。”
万顺龙心情大好,痛快地饮下一杯:“我精心谋划了好几个月,钱也扔出去不少,总算到了收网的时候。今天跟杜林祥一谈,我更认清他是穷途末路,狗急但又不敢跳墙。”
“万总可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孙兴国竖起大拇指说。
孙兴国接着说:“那个杜林祥,不过一个小包工头,怎么敢不自量力和您较量!不过看他今天那样子,真有些‘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味道。拉来张清波助阵,今天下午吕有顺也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啊,还是没看明白。”万顺龙说,“几个月前,我们家晓静也告诫我,说这个杜林祥已非‘吴下阿蒙’,他同吕有顺、张清波都攀上了关系,不可小觑。你们不知道,杜林祥今日之败,全在这两人手上。”
看着孙兴国一脸疑惑的样子,万顺龙说:“从远了说,杜林祥就因为要去抱吕有顺的大腿,给人家送什么政绩,才蹚了摩天大楼这趟浑水。从近了说,这两人会施加各自的影响力,最终让杜林祥答应我的条件。别看吕有顺、张清波气势逼人,但他们关心的是这个项目的成败,而不是杜林祥的死活。”
万顺龙接着说:“我倒不是说杜林祥与他们的私人关系不好。只是吕有顺、张清波都是吃官家饭的,任何事情只要威胁到自己的乌纱帽,通通都得让路。我提出的方案能够保住这个项目,既成全了吕有顺的政绩,也帮张清波解了套,他们会去做工作,劝杜林祥接受的。”
万顺龙叹了一口气:“杜林祥是个聪明人,可他一直没弄明白,商人怎么可能和官员成为朋友?两者之间,可以合作,但绝不是朋友。‘无商不奸,无官不诈’,都是奸诈之徒,还当什么朋友!”
这一番话令孙兴国醍醐灌顶。隔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说:“他们为了各自前途,当然会逼杜林祥就范。但我担心,这两人是否也会反过来劝我们也让一步?”
“所以呀,我才把租金价格压那么低,又提出冠名权的事。”万顺龙说,“谈判桌上,不妨先狮子大开口,这样就算有些目标最后落空,也无碍大局。相反,还能制造出一种我方已经做出最大让步的效果。”
万顺龙没有料错。杜林祥、张清波离开顺龙集团后,就在路边找了一家茶坊,坐进去继续商量起来。
茶坊的装修很一般,包间里只有一扇小窗户,不时还从隔壁传来搓麻将的声音。张清波是在车里远远瞧见有这么一间茶坊,就直接让司机开了过来。以他们的身份,实在不该混迹于这种低档茶坊。只是情势紧迫,二人也顾不得许多。
杜林祥愁眉紧锁,大口抽着烟。隔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说:“万顺龙这是在乘人之危,他提的条件太苛刻,根本无法接受!”
“如果不接受他的条件,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张清波问。
杜林祥摇摇头:“没有。”近来这几个月,他一门心思想着与贺小军合作。贺小军中途毁约,加之张清波给出的最后期限又如此迫近,他实在无力回天。
张清波说:“我还是劝你考虑一下万顺龙的方案。这小子的确够黑,但起码他给出的方案能够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张清波还有一句话没说,万顺龙的方案,也是目前唯一能保住他乌纱帽的方法。
杜林祥还在坚持:“光说这十年的租金,万顺龙就能赚十个亿。还有他买下的十层楼,等到市场环境略微好转,每平方米起码能加价两万元卖出去,这一块他又赚了十亿。敢情我辛苦好几年,钱都让他赚了。”
张清波说:“万顺龙赚多少钱,那是他的事。问题关键在于,没有他的钱,你过不去这道坎。”
张清波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他是力主杜林祥与万顺龙合作的。总行审计组还有几天就要到河州了,张清波心里最在乎的就是如何填补那六个亿的违规贷款。
杜林祥的手机响了起来,吕有顺打来电话问:“林祥,刚才万顺龙给我打电话,说谈判很不顺利,是什么情况?”
听完杜林祥的汇报后,电话那头的吕有顺叹了一口气说:“林祥,现在你恐怕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了。万顺龙的确很混账,但他的话不无道理。我个人觉得,只要渡过目前的难关,你剩下的楼层还能赚钱,企业的其他项目还能盈利,可要就这么垮掉,那真是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杜林祥绝望了!万顺龙正张开血盆大口,而吕有顺与张清波这两个原以为是自己盟友的人,也彻底离他而去。政绩、官位,在吕有顺、张清波心中无疑是更重要的东西,你杜林祥是亏是赚,只能退居其次。
包间里陷入沉默。杜林祥不停抽烟,弄得里面烟雾缭绕。张清波呛得受不了,顺手把房门打开。可大厅里一伙人正在打牌,嬉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张清波火了,把服务员叫过来:“这里怎么这么吵,叫外面的人声音小点!”
茶坊是家小店,还从没见过这么爱摆谱的大爷。服务员顶撞道:“都是客人,我怎么去跟人家说?嫌吵就不要进来。”
张清波很想发作,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真把事情闹大,传出去他们两人跑来这种茶坊,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唉,不是心里有急事,张清波断不会慌不择路选择来这里。
几分钟后,杜林祥终于开口了:“已然是这种情形,我还能说什么。城下之盟,本来就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本钱。不过,万顺龙的条件我还是不能全盘接受。冠名权的事,我不能退让,还有租金也必须涨一点。”
杜林祥终于松口,张清波也松了一口气。张清波拍着胸脯说:“这个我去和万顺龙谈。他小子占的便宜够多了,也该适可而止。”
杜林祥接着说:“还有一点,售楼款与租金是拿来救急的。合同签订三个月后,万顺龙还要借我三个亿现金。现在纬通太缺钱,必须要注入现金才能重新步入正轨。反正要签长达十年的租约,他不用担心我赖账,以后就拿租金去抵。”
张清波说:“按说你的这条件也不苛刻,但我担心万顺龙他手里也没这么多钱。”
杜林祥说:“万顺龙跟我不一样,他企业的财务状况一直很好,而且名下还有几栋大楼可以拿去抵押。实在不行,张行长想想办法,再贷点款给万顺龙。”今天晚上,张清波不是一直在劝杜林祥签城下之盟吗?那他恐怕也得出点血。
张清波说:“现在是宏观调控期,贷款哪有这么容易!”
杜林祥说:“宏观调控也是严控一些不符合规定、风险过高的贷款。万顺龙真要拿出正儿八经的抵押物,那就是合理合法的贷款,有什么问题?老张,你那边想想办法,通融一下。”
张清波狠狠心说:“只要万顺龙能拿出像样的抵押物,我这边一定想办法。”
在这间简陋的小茶坊中,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张清波最后说:“林祥,明天我和吕市长去找万顺龙谈,你就等我们的消息吧。万顺龙现在是吃定你了,你出面反而被动。”
第二天一早,吕有顺就把万顺龙、张清波找来办公室。三人讨价还价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时分,张清波才给杜林祥打来电话:“我们都谈妥了,万顺龙放弃冠名权的要求,以后这座摩天大楼还是叫纬通大厦。租金从每平方米每月八十元涨到一百元。那三个亿的借款,我和万顺龙负责协调解决。如果你没意见,晚上就能签合同,万顺龙保证明天就打款。”
这已经是最不坏的结局了。杜林祥点点头说:“好吧,晚上我就去签字。”
放下电话,杜林祥心中很不是滋味。张清波让杜林祥不要出面,平心而论也是一番好意。吕有顺、张清波一齐出马,就是要对万顺龙施加空前强大的压力,这个项目不仅是杜林祥的生意,也是吕市长与张行长的心血,你万顺龙给不给面子,自己看着办!
但是,今天这三人在办公室里谈的,毕竟是攸关自己命运的议题。这种关键时刻,杜林祥连入场券都没拿到。
后来出差时,杜林祥在机场翻看一本写二战的书。他猛然觉得,吕、张、万三人的密谈,竟和二战时的慕尼黑阴谋、雅尔塔协议差不多,几个大国在密室中就决定了众多小国的命运。而那些可怜的小国,连旁听资格都没捞到。
晚上的签字仪式依旧在顺龙集团总部举行。万顺龙准备了上好的香槟,杜林祥喝进嘴里,却感觉比中药还苦。离开时,杜林祥对万顺龙说:“你这栋大楼应该改名叫‘马关大楼’。”
万顺龙问:“为什么?”
杜林祥说:“我现在成了李鸿章,到这儿是来签卖国条约的。”
“林祥现在也读了不少书啊。”万顺龙笑着说,“不过不能叫‘马关大楼’,应该叫‘春帆大楼’,因为《马关条约》是在日本山口县的春帆楼里签的。”
站在一旁的吕有顺、张清波也笑了起来。杜林祥却悔恨不已,自己才读了多少书就跑来在万顺龙面前班门弄斧,一点便宜没捞到,还白白自取其辱。杜林祥恨透了自己:文化没别人多不说,做生意又被狠宰了一刀。
第八章 破解局中局
贺小军的报价比所有竞争者都高,而且其展现出的实力与诚意,也令杜林祥深信不疑。杜林祥自然拒绝了其他买主,转而与贺小军合作。几个月的黄金时间啊,就这样白白流逝。商场如战场!战场上,几分钟时间就能扭转战局,而自己竟然被人骗走了几个月光阴!当贺小军最终退出时,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在灭亡与妥协之间,杜林祥只得接住万顺龙抛来的橄榄枝。
1 周玉杰丢弃了起码的商道良心
这份割地赔款的卖楼协议确实为杜林祥带来了喘息之机。万顺龙那里三个亿的借款很快就兑现。归还到银行的贷款,经过吕有顺与张清波的不懈努力,在补齐相关手续之后,又重新流回杜林祥的公司。
已停工一段时间的摩天大楼工地,重新忙碌起来。杜林祥依旧每天来到工地巡视,但心情大不如前。看着将要完工的大楼,杜林祥觉得完全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这栋大楼是吕有顺的耀眼政绩,也为万顺龙创造了几十亿的财富,不过自己到头来究竟捞到了什么?
杜林祥私下打过一个比喻:自己向外借了十块钱,去买面粉和食用油,准备烙一张大饼。原计划这张大饼能卖出十五块钱的价格,十块用来还账,剩下五块成为利润。可最后,万顺龙只出了三块钱,就买走了半张大饼。外面的债务自己依旧背负着,却只剩半张饼可卖。更可气的是,万顺龙那半张饼的成本只有三块钱,而自己这半张饼的成本却高达七块。就算以后销路不错,在这个项目上,他的利润也远不如万顺龙。
想起这些,杜林祥头就发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自我安慰,到现在还能捡回一条命,就算福大命大了。除此以外,还得求菩萨保佑,未来几年资金链可别再出什么问题,自己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春节之后,杜林祥跟一群开发商去了台湾,考察过程中就有一站是台北101大楼。这栋世界知名的摩天大楼,自然引起杜林祥的极大兴趣。与101大楼的一位高管长谈之后,杜林祥有了一种茅塞顿开与自惭形秽的感觉。
对方高管向杜林祥介绍了一个新概念,叫作“美国绿建筑协会的白金认证”。这可是杜林祥过去闻所未闻的东西,他问:“这个认证有什么用?”对方十分惊讶:“杜总把一百层的摩天大楼都盖起来了,居然还没听说过‘美国绿建筑协会的白金认证’?”
杜林祥点头确认后,对面的台湾人很是感慨:“大陆的市场真是好啊,怎么做怎么赚钱。不像我们,处处要精打细算!”
原来,要得到该认证,需要达到美国绿建筑协会对建筑的能源、节水、垃圾分类和回收等非常严格的标准。对方高管感慨地说,这是一个将魔鬼赶出细节的过程。台北101大楼对整体设备的能源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检测和矫正,主要是灯光和空调。在灯光方面,将普通灯换成了LED灯,既节省了1/7的用电量,又降低了普通灯所散发的多余热量。两年内,台北101大楼一共减少了15%的用电量。在冷气方面,也改变了原来的冰水操作模式,晚上电费低的时候制冰,白天融化成冰水并转化成冷气。
在用水方面,台北101大楼用回收的雨水来浇灌户外的景观植栽和绿地,所有的马桶和小便桶都装上了节水装置,从而实现了30%的节水量。而通过严格的垃圾分类,目前台北101大楼已经实现了61%重量的垃圾进入回收程序。
听完这些,杜林祥不禁感叹,人家的精细化管理已达到何种程度!对于还处于粗放式经营阶段的纬通集团来说,这一切简直难以想象!
半个月后,杜林祥就把这位高管请来河州,详细考察了摩天大楼情况后,还给公司员工讲了一堂课。晚宴上,杜林祥说到对方的经营管理水平,简直赞不绝口。可这位高管却操着一口台湾腔国语说:“杜总不用羡慕我,是我们应该反过来羡慕你。”
杜林祥只当对方在说客气话,便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对方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才的话不是恭维,而是真情流露。”
这位高管说:“这几天认真考察了杜总的项目,除了惊讶就是羡慕。你的自有资金那么少,就敢操盘这么大的项目,虽然屡遇险情,但总归没有垮掉。对于贵公司的管理水平,我也实在不敢恭维,但就你们这种管理水平,项目居然还能做下去。虽然目前背负巨债,但从长远看,还是有盈利可能的。我不客气地说,以你们的资金实力与管理水平,不要说去美国、欧洲,哪怕在台湾运作摩天大楼项目,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话说得太直接,杜林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听对方继续说:“台湾太小了,市场就那么大,如果我们不进行精细化管理,不控制住每一笔成本支出,那就不可能赚钱。大陆市场很大,如今又处于高速成长期,所以哪怕企业管理上有许多纰漏,最后还能捞着钱。杜总,你说我是不是要羡慕你?”
这一番话引发了杜林祥的深思。是啊,在台湾得花十分力气才能赚钱,可在大陆,由于市场发展太蓬勃,也许花五分力气就能赚钱,确实令人羡慕。怪不得那么多台商纷纷西进大陆淘金。
别说台湾企业了,那些美国、欧洲、日本的企业还不一样!见到中国大陆这种人口众多又处于高速发展阶段的市场,简直乐疯了。哪怕把那些在国外快被淘汰的产品弄来这里,一样能赚个盆满钵满。就说合资品牌的汽车吧,技术比国外落后,生产工艺不如国外,价格还比国外贵。结果呢,市场上年年都是井喷行情。
平常总是埋怨中国的市场环境不够成熟,还处于一个疯狂生长的草莽年代。转念一想,恰恰这种环境里面,市场机遇最多,钱最好赚。什么都规范了,你杜林祥还能从银行贷出那么多钱吗?城市真的已经发展到成熟阶段了,盖出的摩天大楼又还有什么市场前景?
台湾人老爱说一句话叫“概括承担”。杜林祥觉得这句话不错,人们都要学一学概括承担。享受了这个时代的红利,也要忍受这个时代的一些弊端。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这也不是最坏的时代!
摩天大楼的正式竣工近在眼前。哪怕拆东墙补西墙,好歹哪堵墙都没垮,杜林祥感到颇为庆幸。尽管资金并不宽裕,但杜林祥决定勒紧裤腰带,也要办一场像样的竣工典礼。
里子已经让万顺龙拿走了,自己起码得把面子争回来。这栋河州第一高楼以自己企业的名字命名,这就是不可忽视的品牌效应。普通人可不知道围绕这栋楼爆发了多少场斗智斗勇的谈判,上演了多少幕惊心动魄的大戏。一般河州市民依然会认为,是杜林祥投资修建了这座大楼。已然遍身伤痕的纬通集团,在镁光灯下仍旧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正当杜林祥为竣工典礼的事忙碌时,却接到妻子周玉茹的电话:“林祥,你快回来,出事了!一群讨债的人跑到家里又吵又闹,样子挺吓人的!”
杜林祥大吃一惊。虽然外面欠了不少钱,可方方面面的债主都安置妥当了呀!杜林祥公开承诺过,欠的钱会逐步清偿,债主也大多表示谅解。眼看大楼竣工典礼在即,这伙人更没理由去家里大闹。
杜林祥匆匆往家里赶,林正亮也自告奋勇跟了过来。林正亮自觉当初企业危急时,个人还忙着安排退路,有些惭愧。所以这回特别卖力,要在杜林祥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他打了一通电话,召集了上百号人,从四面八方往杜林祥家赶去。在车上,他不断劝杜林祥放宽心,并放出狠话:“底下的兄弟马上就到。今天谁敢动嫂子一根毫毛,老子当场废了他。”
回到家里,杜林祥一看来讨债的人,没一个眼熟的。如今企业做大了,底下好些人杜林祥也不认识。他只好扭头问林正亮:“这些人是谁?”
林正亮也摇头说没见过,然后朝这伙人厉声喝道:“你们哪来的?跑到这儿撒野!”
后来一说才弄清楚,这些人跟纬通集团没有半点业务联系。他们全是周玉杰超市里的经销商。据他们说,周玉杰前天人就不见了,打手机也关机,估计是跑路了。周玉杰欠着经销商好几个亿的货款,他们听说周玉杰有个有钱的姐夫,就跑来兴师问罪。
“都他妈吃饱了撑的!”林正亮吼道,“周玉杰欠你们钱,你们不去找他,跑这儿来有个屁用。现在是法治社会,谁欠钱谁还债,哪有乱找人的道理。哪怕是旧社会,也只听说过父债子还,没听说小舅子欠债姐夫来还的。”
杜林祥也很气愤:“周玉杰还欠着我的钱呢!你们找我,我又找谁?出了事情,你们该报案就报案,别他妈到处乱窜。下回再到我家里来,老子可不客气。”
说话间,林正亮召集的人马也陆续赶到。这伙人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善茬。经销商们也自觉有些理亏,纷纷退了出去。
讨债的人走了,周玉茹却哭着说:“玉杰怎么了,他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杜林祥知道周玉杰有几个手机,其中一个号码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拨了几遍这个号码,依旧还是关机。杜林祥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玉茹哭得越来越厉害。杜林祥吼了起来:“哭什么?天塌不下来。”
杜林祥坐在沙发上,独自点起一支烟。对于周玉杰,他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上次在飞机上遇到,他更是明显感觉周玉杰状态不好。只是后来忙着生意上的事,也没有去过问。要说跑路,这小子倒是驾轻就熟。上一回,他不就一拍屁股,跑去曼谷躲了一年多。
不过,当初跑路,起码杜林祥还是一清二楚的。这一次,周玉杰不仅没告诉他,甚至连周玉茹都瞒着。这只能说明,周玉杰是铁了心保密到底。这小子还欠着我一千万!他真要一走了之,就意味着是连姐姐、姐夫一块骗了!
杜林祥吩咐林正亮:“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玉杰的超市究竟出了什么事?”
周玉茹说:“我去找找江小洋,看她是否清楚?”
杜林祥点点头:“也好。”他随即又叹了口气:“老子这边刚轻松一点,玉杰那怎么又闹出这么大动静!”
第二天早上,杜林祥来到办公室,拿起报纸一看竟全是跟周玉杰有关的消息。《河州晚报》在头版刊发了消息:超市大佬神秘失踪,近万名经销商讨债无门。一家网站的报道,在介绍周玉杰个人情况时,还隐约提到和杜林祥的亲戚关系。杜林祥立即给负责企业形象宣传的副总监高明勇打去电话,让他和媒体沟通,所有报道千万不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午饭过后,林正亮阴沉着脸走进杜林祥办公室:“三哥,昨天我派了好几拨人去打听,从传回来的情况分析,玉杰这回是惹出大事了。”
杜林祥一下坐直了身子:“你慢慢说,越详细越好。”
林正亮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地讲了起来。
近半年多时间,超市的资金链一直很紧张,但周玉杰想方设法,还在勉力维持。春节前,周玉杰组织所有经销商召开了一场大会。会上,周玉杰做出承诺,春节之后就清偿所有拖欠的货款,绝不食言。
就在那个会上,周玉杰表示,春节本来是商贸企业的销售旺季,而且春节前,企业还将在河州与下面的地级市新开两家分店。一来是节前促销,二来也是庆贺新店开业,企业旗下所有超市都要统一展开促销活动。为了这次促销,据说光广告费就投入了两百多万。
春节期间,超市的生意的确火爆,每个收银柜台前都派起长队。春节之后,眼看离承诺的还款日期越来越近,周玉杰在公众场合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多次说企业的财务问题已大体解决。
可就在几天前,周玉杰忽然神秘消失。别说经销商,就连公司里的管理人员都不知道周总上哪去了!如今,所有超市都已停业。就在昨天,要债的经销商甚至和超市的几名经理爆发肢体冲突,有人还住进了医院。公安已经全面介入,超市的高管也被抓走了好几个。
说完这些,林正亮又故作神秘地说:“我还从私下了解到一个消息。玉杰最近不是和河州师范大学的一个女生好上了吗?”
杜林祥点头说:“我听说过这事,那女生好像姓薛。”
“正是。”林正亮说,“这个女生春节前出国旅游,然后一直没有回来。她来自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妈妈,在社区里开杂货店。最诡异的是,她的妈妈十多天前也不见了踪影。杂货店转让了出去,就连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也卖掉了。”
“这都是我从公安局的朋友那里拿到的内幕消息,有好多事情,连讨债的经销商都不知道。”林正亮补充道。
杜林祥抿了一口茶,将林正亮晾在一边,自己陷入了沉思。从目前情况分析,周玉杰这是典型的卷款潜逃。姓薛的女生春节前就出国未归,她的母亲也人间蒸发,由此可见,周玉杰的潜逃计划绝非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
大半年以前,周玉杰来找自己借钱时,企业实际就已经濒临绝境。周玉杰当初曾表示过,过去的飞速扩张累积了太多旧债,必须停下脚步,认真消化历史负担。如果经营能走上正轨,通过资金的不断循环,企业还是有希望的!
言犹在耳,怎么到了春节前,周玉杰非但没有停下扩张脚步,反而又新开了两家分店?
因为此前有过几次长谈,杜林祥对于周玉杰的运作模式还是略知一二的。每开一间分店,就等于多出一个财源,既可以用收来的钱去偿还旧债,也会欠下新债。这就好比吸食鸦片,一旦上了瘾,再想停下来就难了。周玉杰的企业,当初就是因为过量吸食鸦片,以致虚弱不堪。周玉杰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立志要戒掉毒瘾。
然而,周玉杰显然食言了。他不仅没有戒掉毒瘾,反而变本加厉。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根本不想拯救这家企业,或者说已知不再有起死回生的希望。他最后的作为,就是疯狂吸金,为自己的卷款潜逃做准备。
新开两家分店,自然能收来不少经销商的进场费。春节期间的促销活动也让大笔货款流进自己腰包。目的一旦实现,立刻逃之夭夭!
杜林祥感到一阵心痛。周玉杰不仅是自己的小舅子,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从刚踏出大学校园的青涩小生,到日后纵横河州商界的企业家,杜林祥见证了周玉杰的一步步成长。甚至,他很以周玉杰的成就为傲——我杜林祥带出来的兵,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