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喝了一口女友刚添的热茶,继续慷慨陈词:“你不是官场成长起来的干部,你不清楚那些做太平官、庸官、昏官的人的内心世界,这些人不是不聪明,而是想一步更比一步舒坦地被人养着。占着那个位置,心有人操,力有人出,高兴了,说说笑笑,郁闷了,发一通脾气,时间久了,给身边的马仔一顶乌纱帽,领赏者得利走了,又来一批,循环往复,无穷匮也。你看看我们的市领导,身边一个专职秘书长、一个专职秘书、一个司机,三个人伺候一个人,还有脾气,还说自己被亏待了;讲话稿有人写,酒有人代,车有人开,吃饭还自己不掏钱,还跟发达地区攀比收入,说自己的工资太低了,待遇太差了。

“你现在要打破这个局面,就要触动食利者的既得利益,阻力可想而知。王安石的变法好不好?利国利民,就是不利于地主阶层,结果是连欧阳修这样的官员都出来抵制,可见好事推行起来有多难。不过,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退却,还是要劈波斩浪、披荆斩棘,一往直前,冲锋陷阵。至于相当数量的人的思想认识问题,你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解决的,人家就是为得好处来的,工作的出发点是谋私利,你可以制止他的行为,却不能控制他的思维,你总不能把他的脑袋卸掉吧。

“现在有一些人是无比地羡慕腐败分子,而不是反对。我十年前出事,一位领导干部就说:你于洋再正派,再嫉恶如仇,也不过是只跳蚤,那些乡长、区长县长再不是东西,再肮脏,那也是一床被子,你一只跳蚤能顶起一床被子吗?要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说,这样的教诲是一个什么思想?社会制度的颜色是红色的,而社会成员是形形色色的。偌大的非洲草原,谁是主宰者?是那些食肉的狮子。这些野兽就是我们人类当中那些不择手段的食利者。你想一想,如果人类社会没有这些渣滓,没有损人利己的杀戮、抢劫、掠夺,生活将是什么样子?你现在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社会群体的首领,你要维持公平、正义的秩序,要让这个地方上的百姓过上幸福生活,就必须付出超常人的智慧和精力,甚至于生命。其实,成为一名共产党的领导干部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倘若你这个名字让那些纯朴善良的群众经常念叨,在你离任后念念不忘,你说你多么幸福。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有二三十年是在为他人谋利造福,这是什么造化?无以复加的荣幸啊!”

于洋的陈述赢得了包括女友在内的所有人的掌声,吴芳拍得最有劲。十一点时,刘扬站起来说散伙吧。吴芳走在最后,她扯了一下于洋的衣袖,示意有话要说。于洋女友知趣地和刘扬走在了一起。吴芳压低声音对于洋说:“你不恨我吧?”于洋平淡地说:“我为什么要恨你?最优秀的女人应当和最优秀的男人生活一辈子,这是我十七八岁时就明白了的道理,只不过老天爷往往把事情弄颠倒,让一个弱者跟一个强者过话,以便于每一个生命都能够善始善终。我配不上你,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我希望你的后半生幸福美满,事业婚姻双双有成,家庭和人生都成为别人羡慕不已的典范!”

吴芳的眼睛里飘出了泪花,她伸出右手紧紧握住于洋的右手。

街上分别时,吴芳走到于洋女友跟前,笑微微地说:“恭贺你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婚礼一定要通知我,我要做你的伴娘,送上我的一份心意。”于洋女友报之以“谢谢”二字。吴芳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位比她丰盈了半倍的胖女人。

刘扬悄声对于洋说:“好女人一身膘,你有一身毛吗?”于洋眼睛里射出一束光亮:“现在正在孕育。”刘扬给他当胸一拳头,说:“你现在是唐明皇啊!你可不能‘君王从此不早朝’吧!”

刘扬、秦梅和吴芳平静地分开,各自回家。

于洋于第二天早上办了结婚手续,中午请了刘扬、田野和王凌吃饭。下午,刘扬、田野率领组织部所有部长到河东区宣布区委班子调整决定。刘扬和田野开始都没有讲话,组织部长代表市委宣读任免文件,肯定曹昆仑在河东区的工作,高度评价于洋的能力。接下来是田野讲话,他说于洋是刘书记发现的一个优秀人才,经曹昆仑同志再三推荐,市委市政府反复酝酿,市委常委会几乎全票通过,才到河东区任区委书记。于洋的能力没有问题,问题在于现任河东区四大组织的各位领导同志能否配合他的工作。作为市长,他将全力支持于洋同志,相信河东区在于洋的领导下一定会出现新的气象、新的生机和活力,希望河东区尽快成为全市各项事业的排头兵。杨哲请刘扬讲话。刘扬一脸的庄严肃穆,说:“各位都看到了,今天送于洋同志上任的有市委四个正副书记、市政府三个正副市长(牛跟道、韩霞),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歧北市委市政府对河东区的重视。我今天传达一个信息,就是歧北市委从今天起完全听取于洋的意见,他要求我们调整谁就调整谁,撤谁的职务就撤谁的职务,撤销职务错了,冤枉了好人,冤枉了真正干事的人,于洋下台,回到市工业局当他的科员去,我引咎辞职,离开歧北,滚回到工厂去当工人。于洋在河东区任人唯亲,搞山头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我这个市委书记作为第一责任人主动申请组织处理,曹昆仑作为推荐者也受处分。我们今天在这里开会,开全区干部大会(全区现场直播,各乡镇设置广播电视分会场),唱主角的是于洋,下面就请于洋发表讲话。”

刘扬不自觉间取代了杨哲主持会议了。

坐在刘扬右侧的于洋站起来向主席台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缓慢地大声地讲起来:“我是一个愣头青,我不懂现行官场上流行的那一套庸俗为官哲学,我只知道为民请命,我只知道为党工作,我只知道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怎样当好一个书记,对我来说是个新的人生命题,尽管榜样不少,但真正干起来,我肯定是夜不能寐。我从刘书记、田市长、王凌副书记和牛跟道副市长身上学到了好多本事,我会把这些本事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这里我对全区工作提出四个目标:第一,工业产值三年内成为我省东部第一县区,五年内成为全省仅次于省城的老二,工业企业遍地开花,下岗失业的产业工人除特殊情况外全部就业,河东区十年内实现工业化;第二,城区三年内建成园林城市,全区全面绿化;第三,农业商品化率五年内达到百分之九十;第四,两年内达到一个乡镇一所完全中学,二到三所初中,向‘普及十二年义务教育’大步挺进,高考升学率跃居全市第一位。为了实现上述四个目标,从今天晚上起,全区所有干部看电视剧《长征》,由区电视台播放,每个人写出心得体会。(刘扬微微笑了一下)电视剧《长征》我看了四遍,我还要看下去。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领导是怎么看的,我是一路哭过来的。红军爬雪山从山顶上滚下来时我哭出了声。我请河东区的同志们把手放在胸口想一想,我们的革命前辈在那么艰苦卓绝的条件下抛头颅、舍生忘死为的是什么?那些牺牲在长征路上的革命战士如果看到我们今天坐而论道、坐享其成、坐吃山空、坐地分赃、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他们是怎样一种心情?(刘扬的眉头紧蹙起来)不看《长征》的人请离开公务员队伍,自谋职业。”

于洋喝了一口水,继续大声说:“为了河东区六十万人民群众的小康生活,为了党在河东区的建设事业,全区各级干部各就各位,不越位,不缺位,认认真真完成各自的工作任务;完不成任务的必须离开,不想干的今天就可以走人。党管干部,政府系统需要什么样的人,我们区委就给什么样的人,给了你们所要的人而干不好事,完不成任务,政府首脑要给区委和全区人民有个交代。我今天保证,以后数年内河东区四大组织的领导职位上只提拔河东区的干部,市上下派的干部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台下掌声雷动。

于洋接着说:“从今天起,河东区所有领导干部的所有文字材料自己写,出席会议的讲话稿自己写,述职报告自己写,廉政建设自我剖析的报告自己写,专职秘书一律取消,各个办公室只设公用秘书,为四大组织服务。区委常委和政府组成人员分管的工作不得有群众上访到市上去,如果有只能是无理上访、无理取闹;累计十件上访到市上去的,相关责任人主动辞职。一句话,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竭尽全力把工作做好。

“改变工作考核方式,不再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而要看实物,看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是刘扬书记提出的以工业思维搞工作,量化考核。以后每一个领导职位一律竞争上岗,以往的工作业绩要作为提拔的主要依据。

“做人要像人,做官不可像官;按本色做人,按角色做人,按特色定位;有油水的地方常常最滑,爬起来站稳都难,人不能把钱带进坟墓,但钱却可以把人带进地狱;沉默是一种态度,拖延是一种工作方法;把所有人得罪了,也就谁也不得罪了。”

于洋最后说:“区属各单位的党委书记、各乡镇的党委书记,你们是中国共产党在河东区的几十面旗帜,你们当以此自律,以此反省。曾子说过,吾日三省吾身。我们河东区的每一个党委书记,你们要‘三省吾身’,每一天晚上睡觉前,反思半个小时,想一想自己今天干了些什么,是党旗上的红色的事,还是其他颜色的事,自己反省,自己对照检查。我希望,我们河东区的每一个工作岗位上的党委书记都是一面鲜艳夺目的小党旗!”

刘扬听到于洋说“你们是中国共产党在河东区的几十面旗帜”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于洋这是临场发挥,还是一直在这么想,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是啊,每一个共产党员就是一面小党旗,全国七千万共产党员,就是七千万红色的旗帜,构成红色的浩瀚的海洋。波澜壮阔的事业,是红色海洋的汹涌澎湃。刘扬静静地听着于洋把话说完。于洋的话讲完了,他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表情极其严肃。

杨哲也兴奋,说:“于洋同志在河东区的第一脚踏响了,他会带领全区人民建设河东美好的明天。下面请刘扬书记做总结讲话。”

刘扬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目光如炬:“今天的会议到总结的时候了,于洋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我只说一句话: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座的各位共产党员回想于洋的最后讲话——关于旗帜的话题,大家会后都认真地想一想,然后做出选择。完了。”

会议结束,刘扬、田野要回市上,于洋说:“去看戏吧,河东区的秦腔非常好的,我陪领导看看我们区里的艺术人才。”田野对秦腔没有兴趣,不想去;刘扬对这个戏种更没有感觉,但他意识到于洋不是去看戏,而是有所图谋,便以质疑的目光看于洋:“不是这么简单吧!”于洋一本正经,振振有词说:“不能只抓经济不管文化建设吧,作为一级地方党委和政府,精神文明还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人不能成天只干数钱的事,还应该唱唱歌、跳跳舞吧。”田野明白了,说:“别提钱的事,啊——于书记,我现在明白了你的目的。”于洋脸一抬,扬起声音敞开喉咙喊话:“不给钱你们去干什么,大白天看的什么戏?”刘扬笑了,对田野说:“走吧,于洋头一天上任,支持一下他的工作吧。”

河东区秦剧团曾经是全省最好的剧团,陕西省戏校源源不断地给他们输送优秀人才,但随着文化体制改革的推进,这个剧团每况愈下,工资开不出来,人才走了大半,处于倒闭境地。

刘扬看了剧场、家属院和部分住户后心情沉重起来,其他人也是这样。杨哲是个戏迷,他的酸楚写在了脸上,不时地啧啧叹息。于洋对刘扬和田野说:“精神产品不同于物质产品,不能让他们跟工厂一样自己养活自己,他们现在养活不了自己,他们的出路让人揪心。我不要市上的钱,我要市上出政策,把秦剧团养起来,财政收入非常低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地红火,而现在有了钱倒把他们推开,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有那么多文化单位都是财政供养,而独独把秦剧团推开,说不过去。党的思想路线不是实事求是吗?在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的关系上我们为什么不能实事求是呢?”

刘扬看了一眼田野,对于洋说:“你先不要管市上怎么管,你们河东区自己决定吧,你们想财政供养就财政供养,你们想全额拨款就全额拨款,你们自己实事求是吧。我很震惊河东区秦剧团的现状,我想办法给你们弄二百万——不是财政的钱,让想投入我们文化建设的民营企业出吧。十天时间,你满意吗?”

于洋双手抱拳,作起揖来:“谢天谢地谢刘书记!”跟随市上领导的河东区官员鼓起掌来。

“不用谢,都是为人民群众工作,为什么我们进入了‘小康’生活而他们却在为温饱奔走?现在不是讲共同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么,我们在享受,这些艺术家却没了饭吃,这怎么能行?”

一行人回歧北市,刘扬当夜写了一封短信,发给《歧北日报》值班总编。次日《歧北日报》头版头条发了这封致民营企业家的信,刘扬请求有意于文化建设和热爱秦腔艺术事业的企业家慷慨解囊,拯救歧北市的各个秦剧团。不到两天时间,六百三十七万元打到了《歧北日报》的账户上,不但河东区的秦剧团得救了,其他五个县剧团也活了过来。率先捐款的是张孝娃,他捐赠了一百二十万。六个剧团为了答谢市委和捐助企业,他们排队在小河区北山体育场免费演出半个月,这是歧北撤地设市二十二年来的第一次,小河区的秦腔爱好者和中老年人足足过了一回戏瘾。

第十一章 铁树开花

九月十五日上午,推迟了半个月开学的小河区朝阳学校在灿烂的朝阳下隆重开学了,歧北市所有地市级领导干部和离退休老同志悉数出席开学典礼,让刘扬猝不及防的是来歧北市投资兴业的外籍成功人士纷纷捐款,感谢歧北市委、市政府对外籍人员子弟入学的重视。捐款达到四百万,远远超过了改造这个老厂子投入的费用。刘扬十分激动,双手抱拳对捐款者说:“这些钱全部留给学校,我们会安排最好的老师来这所学校任教,把你们的子女培养成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才。”

典礼只用四十分钟的时间,刘扬接下来要研究市第一人民医院领导班子和房管局、规划局一把手的人选问题,但张勇请他先去小河区区委门口看一看那些已经被辞退了的原乡镇政府临时招聘人员,这些人把区委的大门堵塞了,他们的要求张勇一个人的力量解决不了,小河区也解决不了。这些人已经接受了市区给予的一定数额报酬(一个工龄年三千元)回家办实业的安排,但过后不久就组织起来了,二百多人到区委上访,要求把那些原本是农民但今天却是正式国家干部的人全部打发回农村。张勇不明情况,就亲自接待。一位四十岁开外的组织者说,自陈彬担任区委书记以来,三任书记先后安排一百多名乡镇一把手的老婆“农转非”,有点文化的当了干部,没有文化的去了事业单位当工人,我们回去了,凭什么这些人还要吃财政?这些人的学历、档案都是假的。比如河曲县县长王军的老婆,初中生,农民,现在是大学本科生,小河区房管局副局长,她在哪所大学里读的什么专业?上访者手中都有文字材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十几年来他们所在乡镇所有由农民变成国家干部或事业单位工人的乡镇干部妻子或亲戚跳“农门”的详细过程,这些人原来是干什么的,现在在什么地方,担任何种职务,一目了然。张勇胸膛里的怒气翻江倒海,拍着胸脯说,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就回家去当农民,种地养活自己,把区委书记的印把子交出来,让有能力的同志来干。上访者走后张勇细思量,这个事得刘扬支持,清除这些人员简单易行,但引起更大规模的上访和闹事是必然的,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不光陈彬是背景,王斌也是,马强现在出来了,他也是,一个张勇,一个关中锋,能撼动这些人吗?问题或者说案子查不下去,这些人就不会离开,这些人不离开,已经回去了的人还会安心吗?

张勇成立了专门机构,他任组长,关中锋任副组长,组织部、纪委、公、检、法五个单位的一把手为成员,抽调三十名工作人员开始调查。上访组织者得知这个动静后给张勇打了电话,表示感谢张书记对他们的要求的重视,同时又要求快刀斩乱麻,不要夜长梦多,甚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轰轰烈烈的过程。

事实上这些被辞退的原乡镇干部没有在农村扎根,他们都在小河区做事,有的在《歧北日报》当记者,消息异常灵通,听说今天所有的领导干部要为民工子弟学校开学剪彩,就通知大伙再一次上访,让小河区的这桩陈年积案在老干部群体中散布开来,让全社会都知道小河区还有如此巨大的腐败窝案,让陈彬等自食其果,让王军从县长宝座上滚下来,滚到监狱里去。

刘扬略微考虑了一下,对常委们说:“一同到小河区区委去,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刘扬看了看不远处大腹便便、官步矫健、正谈笑风生的陈彬,冲田野一笑:“一场新的战役开始了。”田野也笑了一下:“一场恶战啊!”

二百多人聚在门口,人可以出进,但车不得通行。刘扬平和地走进去,问:“区上正在查,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也是当过干部的,怎么不理解区委工作的程序性?”

一个中年男子首先站了出来,说:“刘书记,你要理解我们的心情。我们还是守法的,如果胡闹,我们今天就去朝阳学校了;我们没有去,我们在这里等张书记。我们看到了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此就放下手中的事,到这个我们本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的地方搞这种事。清除我们雷厉风行,清除有背景的官娘子为啥就这么难?这还是小河特色、歧北特色。这么长时间了,一个都没有清除出来,张书记给我们的承诺呢?我们心里不平衡。我们好多人把青春留给了乡政府,为党工作了,现在中年了,却被扫地出门!”

诉说者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我跟张孝娃是一个工地的小工,二十年,人家现在是何等人物,我是个啥东西!好在这个人心地善良,收留了我,我才有了一口饭吃。刘书记你看看,我们这二百人当中大多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一不会电脑,二不懂外语,三不会开车,四没有技术,只有一点做人和做点小事的经验,我们的出路在哪里?而那些百屁不懂百事不干的官娘子、官太太,成天在马路上乱转,在商场里购物,在温泉里游泳,却能够拿到财政工资。这是社会主义吗?”

刘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温和地说:“我们大家到里面去。我们市委常委全都到了,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我承诺,一个月内把你们举报的这些升天的鸡犬全都清除出来,公布于众,让社会监督。另外还要查是谁帮她们走到这一步的?是谁给她们国家干部的身份?是谁给她们官做的?这些人要交给司法机关依法处置。凡是在市内任职的,我们市委绝对不会徇私枉法;如果官比我还大,就请上级组织处置。你们看怎么样?”

好多人点头称道,开始向里面走。刘扬问张勇:“一个都没有查出来吗?”

“都已经查实了,这些人最近都在活动,已经有省领导给我打电话了。”张勇说。

刘扬眉头一紧:“管这么宽吗?这位省级爷爷是为谁说情的?”

“为王军老婆。”

刘扬苦笑了一下,说:“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一个街头混混竟然当了共产党的县长,还能通天啊!王军现在在哪里?”刘扬问王凌。

“在河曲。”王凌说。

“不是请你们纪委把他请到歧北市来吗?”刘扬瞪眼看王凌。

“来了又走了。”王凌说。

“再请回来。”刘扬对王凌低声说。

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刘扬大声说:“上访的同志站一边,区上的同志站一边,我们的常委站一边。”站好后刘扬说:“可以行动了,小河区的工作组现在就行动,把已经查实的这些人集中在一个地方,一边办开除公职手续,一边让其交代问题。不管牵扯到谁,都传唤,都审理,法律怎么规定就怎么办,不用请示。市纪委现在就通知河曲县县长王军到市上来协助小河区的工作,叫他马上动身。”

刘扬看田野、王凌:“两位老兄有什么意见?”

“小河区要全力以赴,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漏掉一个害群之马,把这些无视国家法律和群众利益的不法分子一网打尽。”田野说。

王凌挥动起粗壮的右臂,对张勇说:“我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们,快刀斩乱麻,要狠下心抓,不妨开车轮战。”

杨哲有点尴尬,双手背在身后听刘扬的最终指示。

“你们满意吧。”刘扬把脸面转向上访者一边。

“谢谢刘书记!我们回去了。”带头的那位声称在张孝娃建筑公司打工的中年人说。

“不用谢我们,我们市委要用实际行动感谢你们。待这项工作结束后,我们市委要召开一次反腐倡廉表彰大会,给你们一定的物质奖励。你们走吧,你们放心,我们会在《歧北日报》上一个不漏地公布处置结果,包括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置,请大家拭目以待,也请各位继续监督。”

上访者和常委们同时走出小河区大门,认识不认识,分开时还握了握手。不少常委叹息一声,有人还感叹,说是谁害了这些人,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有人说谁也没有害他们,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十几二十年,光想着国家转正他们,不看看形势发展,不思进取学知识上大学,今天才知道自己啥也不会;现在就有这么一大批人,除了会当干部,会耍嘴皮子,啥也不会。如果不是刘书记这么做,再过几年他们再年长几岁,再从政府大院走出来,他们的境况会更差。

刘扬没有再说话,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沿街由东向西而行。在恒通商贸大厦门前的一个阅报栏前,一群老人在高声议论市委给马路环卫工人加薪的事,一个声音,都在赞扬刘扬,说这个年轻人是给老百姓给穷苦人办事的好人。刘扬听到心里也高兴,他走到报栏前,看到当天日报头版头条特号大标题写“我市环卫工人月薪增至900元”,心里又生出一种快慰感。这是他提议,市委市政府所有领导同志传阅同意后决定的,原定从七月份补起,刘扬觉得一个这么大的城市,不在乎这么一笔小钱,就跟田野通气,从今年元月补起。今天见报,两区六县一片叫好声,没有人说这个加薪不对。

刘扬主动跟老人们打招呼,说我就是刘扬,很少跟群众在一起,你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现在就提给我听。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挥起拐杖说:“刘书记你说得不对,什么叫跟群众在一起?心里装着群众、想着群众,心跟群众贴在一起,就是跟群众在一起。那些人在一起心不在一起的、口是心非的领导,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们心里明镜似的。你到歧北来四个多月,时时刻刻想着我们老百姓的事、我们歧北长远发展的事,所有有良心的人都看到了,感觉到了,我们感激得很哩。省委给我们派了一个好同志、好书记。听说你明年又要走,有这回事吗?”刘扬握住老人的手,笑着说:“椅子还没有坐热,往哪里走啊?不会走的。”“就是嘛,刚来就要走,我想也是传言。”刘扬问:“老伯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说一说吧!”老人说:“没有。我们想到的你已经做了,或者正在做,我们没有想到的你做了。我们高兴得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