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小雁无语了,命运竟然如此捉弄一个人,来到东京的日子长了,她也见惯了这个世界的反复无常。新小岩那么多女孩,却只有自己和柳思琪有男朋友,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把身体交给一个男人很简单,可用精神去交换另外一个人的精神,是多难得的一件事情。
“我读完语言了,也作了个决定,我不回国了。就算我不能和刘蒙在一起,我也要在这里陪着他,照顾他,直到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回去。或许这是在犯傻,可我宁可相信这是证明我还年轻的愚蠢的借口。”
闵小雁的眼角开始湿润,她安慰着柳思琪,告诉她不要想太多了,可她的心里想得却越来越多。原来所有身在东京的女人,没有人缺乏故事。
肉鸽 43(3)
“我要和刘蒙一起回去,我不管他有什么毛病,我只想在他的身边再多待些日子,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后悔。”
闵小雁用力地握着柳思琪那有些冰凉的手,她不知道自己和岳童在一起是否后悔过,她只想知道,自从自己决定守候在岳童身边的时候,那个喜欢捉弄人的老天爷,会从自己身上夺去什么来当做代价。
手机刺耳的铃声穿透了两个女孩的眼泪。
“刘蒙的短信。”柳思琪简单地擦了擦眼睛,“让我找出家里所有的现金?”
“出什么事情了?”闵小雁看着岳童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闪烁着,心里隐约有了丝不安。
“快接啊。”柳思琪比小雁还急。
“小雁吗?快回来。”岳童在对面吼着,整个屋子都可以听见他的焦急,“快来!乔娜出事了。”
肉鸽 44(1)
还没踏进家门口,里面就传出来了女人的哭泣声。闵小雁看了看柳思琪,她也一脸的茫然。
岳童开的门,紧锁的眉头让小雁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乔娜呢?”
“在房间里……”
闵小雁没有继续问下去,她惊讶地看到杨波和杨澜正躲在岳童身后,哭个不停。
“你们怎么在这里?乔娜她到底怎么了?刘蒙呢?”
小雁一连串的问题没有答案,话音在哭声中显得很渺小。
“都他妈有完没完!”岳童突然爆怒地吼了一声,身后的两个女孩止住了哭声,却止不住抽泣。
闵小雁看着满脸青筋暴露的岳童,他愤怒的样子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这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大男孩,屋子里压抑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岳童身体里散发出慑人得寒气,小雁看到他瞪得滚圆的眼睛,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回来了。”门被撞开了,刘蒙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大衣是草草地披着的,小雁看到那双套在皮鞋里的脚踝光光地露在外面,没有穿袜子。
“王大夫……”刘蒙喘着粗气给岳童介绍着,“从被窝里给人拽起来的。”
“王大夫……麻烦您了。”岳童拉开门,“病人在里面呢!”
闵小雁探过头去,从拉开的门缝里,她清楚地看到了乔娜惨白的手臂,耷拉在地上,鲜红的血渍,一摊摊地,好像一个个红色的惊叹号。
刘蒙拉住了要跟进去的小雁,岳童关门的时候冲他使了个眼色。闵小雁怨愤地看了眼刘蒙,他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关上了,小雁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刘蒙擦了擦脸上的汗,跟着坐在了旁边。
“到底怎么回事?”闵小雁狠狠地看了眼杨波,她扭过头去躲避着小雁尖利的目光。杨澜靠在墙壁上瑟瑟发抖。
“小雁姐……不关我们的事……”
她颤抖的声音让本来就暖和的屋子里陡添了几分寒意。刘蒙用手重重地捶了下地,嗓子里挤出了一声:
“操。”
暑假结束后,杨波姐妹因为经济原因,被迫从新小岩离开,后来她们住到了京都寮。在东京貌似繁华的背面,很多这样的小宿舍掩盖其中,京都寮就是最有名的一个穷人会馆。这里几乎像是旧社会的贫民区,一届又一届在这里居住的留学生,留下了一届又一届的垃圾。从来没有人觉得应该去清理这样的地方,因为它的存在似乎只是起到一个收留的作用。大家并不关心它是否舒适,好像老鼠喜欢穿梭在下水道里,因为那里没有天敌,没有阳光,所以便不去在乎身边的肮脏和腐烂的味道。
生活仿佛一夜里从天堂变成了地狱,在京都寮生活不到几天杨澜就因为一顿晚饭食物中毒住进了医院。那个嘈杂的厨房好像一个公共厕所一样,大家吃完了都是抬抬屁股走人,锅里废弃的饭菜也不知放了多少天。杨波陪妹妹住院十几天,欠了大笔的外债。她们不敢和家里说,因为两个人来东京是妈妈一手决定的,光是学费家里就欠下了亲戚们不少钱。本来琢磨着吃点苦头,哪怕住到最差的地方也要顶住压力,哪想到,钱没省下来不说,还搭进去一大笔。
走投无路之下,杨波在报纸上找到了按摩院的工作,开始的时候她还背着杨澜,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最终杨澜知道了姐姐的事情,她哭着喊着想拉姐姐回来,可意外却发生了。
在寮和寮之间,总是定期地会有些大规模的战役,说白了就是很多男生发泄心中不满的一种方式。几百人混在一起,大面积地斗殴屡见不鲜。那天京都寮被偷袭,杨波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手臂骨折。混战散去后,杨澜把姐姐送进医院,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擦去了眼泪,这个世界不是几滴眼泪就能被感动的,于是,她也走进了按摩院。
因为杨澜年轻,漂亮,所以生意一直很好,杨波病好之后,这对姐妹花的名字也就开始传开了,直到今天晚上……
“我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大江健司……”杨澜的声音一直在抖,“我和姐姐被叫到蒲生,那个男人喝了很多酒。然后给我们放黄色光碟,接着开始吃药。吃过药后,他人很亢奋,但是却一直……一直不行……于是就开始在屋子里摔东西,我和姐姐不敢出声,很害怕。
肉鸽 44(2)
后来他淫笑着说要叫他的女人来,让我们三个互相……那个。他要拿DV拍下来。我告诉他时间到了,可他重重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扔下很多钱,说要包我们一晚上。
后来他的女人出来了,我们的魂都出来了,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乔娜。那时候我们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大江健司拿出DV,要拍我们,乔娜拒绝了……
大江直接用那个DV机很重地砸在了娜姐的头上,血当时就冒出来了,我过去拉他,可根本拉不动,他扯着娜姐的头发,把她一直从房间里拖到了门口,然后把她从楼梯上踢了下去,我们在走廊里听见娜姐撕心裂肺的喊声。我们知道出事了,可大江依然拦着我们。姐姐抓起他扔在地上的DV机,狠狠地砸了他几下,他倒下不动了,我们才推开他。楼下,娜姐早就昏过去了,全身都是血……”
“行了……先别说了……”刘蒙走过去,敲敲门,岳童伸出了脑袋。
“怎么样了?”
岳童没有回答,把头伸回去,不多时和那个大夫一起走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了?”闵小雁和几个女孩立刻围了过去。
“赶快送医院吧,身体上倒是硬伤,不碍事,可剧烈地撞击导致胎位不正,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大夫,你给好好看看啊……”闵小雁一把拉住了大夫。
“我无能为力……”大夫挣开小雁,擦着手上的血。
刘蒙掏出一大把钱,塞在了大夫的手里。
“都是中国人,算啦……”王大夫出人意料地推开了刘蒙的手,“赶快抓紧往医院送吧,再晚了就真有危险啦。”
看着王大夫离开,闵小雁感觉他是在逃。
这一夜,日头仿佛也得了重病似的,一直不愿意升起来。
柳思琪靠在小雁的肩头,已经微微地睡去了。闵小雁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个盹,每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都会看到岳童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眼前转来转去。
“岳童……”刘蒙小声地把岳童叫了过去。
小雁看到两个人交头接耳一番,岳童突然拽过刘蒙的衣领。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刘蒙艰难地摇着头。
“岳童,是不是钱不够……”小雁已经猜出了几分。
岳童放开刘蒙,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闵小雁轻轻地起身,小心地把柳思琪扶到椅子上,走了过去。岳童不解地看着她慢慢地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的平静似乎成竹在胸。
“我们用那笔钱吧……”
岳童看着小雁,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那笔钱不是我们的,我也知道如果动了它,你一定不会高兴。可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岳童,我现在不想考虑过去,我只想朝前看,我只想让乔娜赶快醒过来,我们还能在一起开心地打扑克,下跳棋。我……”
“雁子……”岳童用手挡住了她的嘴,“让刘蒙陪你去拿钱吧。”
刘蒙风驰电掣地开着车,他的电话不停地响着,小雁知道那是按摩院的老板打来的电话。
“要不把车还回去吧,我们打车……时间长了,他们会怀疑的,要是报警就完了。”
“去他妈的。”刘蒙把电话重重地扔到了后座上。
闵小雁擦着了ZIPPO,点了支烟,却没有熄灭那个跳动着的火苗,闪动的火苗跳跃着,乔娜的面孔时隐时现。小雁紧紧攥着怀里的钱,她明白为什么乔娜会说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孩。从她到李彤,柳思琪,杨波姐妹,每一个人的故事里都带着酸楚的泪水,而自己却能一直躲在岳童的身边,过着虽然苦闷却平安的日子,这确实是一种幸福。
眼泪刚要流出来,被车窗缝隙里划过的风带去了……闵小雁告诉自己不要哭,她硬生生地把剩余的眼泪挤了回去。
医院的走廊里,远远地有抽泣的声音,已近天明,没有人在走廊里晃动,小雁听得出来那抽泣声是柳思琪。
岳童蹲在墙角,双手紧紧地蒙在脸上。三个女孩在旁边抱做一团。
“岳童……我……我回来了……”小雁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向前迈动步伐,不祥的感觉伏遍全身。
“坐吧……”岳童的声音沙哑得像假声,他慢慢地挪开双手,小雁绷紧的神经在刹那被扯断了,岳童的掌心里,都是他的泪水。钱哗地掉到了地上,撒了一片。闵小雁看到有个虚幻的影子从身体里飘了出去,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灵魂,只见它越飘越远,而自己的身体也慢慢地开始变轻了,从脚底开始发软,人慢慢地瘫了下去。
肉鸽 44(3)
“小雁。”刘蒙的声音好像在天边一样遥远。
闵小雁看到窗外,天色发白,有阳光开始光顾这个城市,她看到自己的灵魂奔向了那有阳光的地方,幻化成天使的模样。
天使总会在日出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小雁看到那美丽的天使扭过头来冲每个人微笑着,是乔娜熟悉的笑容。闵小雁很想再多看一眼,可她没有力气张开眼睛。
合上眼后,一片漆黑中,乔娜就这样走了。
肉鸽 45(1)
东京的冬天并不算很冷,虽然也如东北一样会看到自己的呵气。干净的地面上,堆积着几簇不愿融化的雪朵,很白,很白。闵小雁摘去手套,葱白的手指在寒冷的早晨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掏出那只ZIPPO的时候,小雁的手抖了抖,没有人感觉得到。
那只金色的打火机,外壳愈加光滑,冬日的阳光把它照得刺眼的发白。闵小雁慢慢弯下身,小心地清开雪,把打火机端正地放下。乔娜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鲜活,闵小雁扭着头,但还是没能逃得掉。
“娜姐……”闵小雁哽咽地站了起来,岳童扶住了她才没有倒下。
刘蒙第一个摘下了胸前的白花,岳童,柳思琪,杨波,杨澜先后摘了下来,几多小小的纸花轻盈地飘着,让小雁想起了家乡的冬天。小时侯,纷扬的雪花飞舞起来的时候,也是闵小雁最开心的时候,她和每一个生长在北方的孩子一样,对冬天有着特殊的好感,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当冬天在心里来临的时候,会给人带来那么痛苦的寒意。
“走吧……”岳童把墨镜戴上,闵小雁想挣扎出去,可岳童的手用力地搂着她,她没办法动弹。
乔娜的笑容依旧美丽,可这是她留给所有认识她的朋友最后的表情。那双眼睛已经凉了下去,在每个人的心中结下了厚厚的冰霜。
圆通寺里,拜祭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日头也升得更高了。墓地里,嘈杂的气氛有些像闹市。没有哭泣的声音,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自然,好像在履行义务一样机械地清洗着墓碑。没有人注意到诺大的碑林里,几个伤心欲绝的年轻人还有那块青色的石碑。
一段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仓促的结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闵小雁最后回头望了望,乔娜的墓碑渐渐地混入成百上千的墓碑里,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乔娜会和他们相处好吗?”小雁傻傻地看着岳童,“都是日本人……”
“乔娜永远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岳童吸了口烟,仰头缓缓喷出,“结束了……连再见都没和我们说一声。”
“这就是结束吗?”
小雁喃喃自语,如果一生的归宿只是这样的简单,她宁愿没有开始。
“大江那边我们败诉了,乱七八糟地加在一起,他要索赔500万日元。”刘蒙没带回来好消息。
“去他妈的,我们都没上庭,什么败诉。”岳童抓过判决书,撕得粉碎,“还他妈没让他偿命呢,他到恶人先告状。”
“行啦,别嚷啦。”刘蒙一脸不快地坐了下来,“出手再重点,整死了,她们俩也完蛋了。”
“500万……”杨波的脸剧烈地抽搐着。
“岳童,钱还剩多少了?”小雁拉过岳童的衣角。
“除了住院费用,买墓地的,还有80万……”
“拿50万给她们吧,”小雁拉过杨澜,“剩下的15万,够你们的学费了。”
杨波似乎不太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她犹疑地看了看岳童。
“那是她的钱……”岳童转过脸去。
“拿着吧。”小雁把钱数出来,放在杨波手上,“我们是女人,所以我们要好好生活。”
“你怎么不吃饭啊?”小雁奇怪地看着岳童,几天了,送去的饭盒,拿回来总是满满的,一口都没动。
“……”岳童眼皮都没抬,直接上床盖上了被子。
“你生我的气了?”
“有你这么大方的吗?”岳童把被子一脚踢开,翻身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喊着,“你想都不想就把钱都分光了?”
“难道我们不该帮杨波她们吗?难道你和刘蒙不是好兄弟吗?我哪里做错了?”
“那给Selina的5万块钱呢?”
“她……”闵小雁欲言又止,“我要挽回每一个中国女孩的尊严。”
“哈。”岳童怪笑着,“你先让她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再说吧。”
“岳童,你给我坐起来。”闵小雁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想有钱吗?我也想有!我他妈一天都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可和现在的粗茶淡饭比起来,我更想过一个安宁的日子,你明白吗?”
泪水簌簌地又掉了下来,闵小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来到东京的一年里,她似乎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用尽了。自从乔娜走了以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是最宝贵的东西。生活每天都在周而复始,有的人觉得快,有的人觉得慢,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还能去“觉得”生活的气息了。老王的钱一直压在小雁的心头。乔娜的事故后,闵小雁已经暗自下了决定,她要像刘蒙那样去尽力保留住每一份能看得到的尊严。而她和岳童,依旧继续现在的生活,她不想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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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童怒气冲冲的样子让小雁想起那天她要刘蒙带她去找Selina的时候,那张脸上,一样的表情。
“我只是去还个东西。”闵小雁把那枚海豚发卡掏了出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来到东京的女孩,95%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岳童依然激动,“你的钱只是打了水漂而已,什么用处都没有。”
闵小雁不想再和他争执了,这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后,吵得最凶的一次。她从来没有和这个男人吵过架,因为她明白两个人的生活和一个人的生活最大的不同就是,总需要有一个人来容忍。
“你会知道你是错的!”见小雁没了动静,岳童的火气果然消失了,他扔下最后一句话,掉头钻进了被窝。
“闵……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你,这个你就留着吧,我把钱还清就会回国……回中国……”
闵小雁紧紧地捏着那只发卡,Selina最后的话让她确信,她或许是做了件傻事,但绝对不是错事。
12月24日,圣诞前夜,东京街头人头耸动,圣诞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夜晚来临的时候,万家灯火通明。岳童依偎着小雁,坐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涌动着的一片片红帽子。
“雁子,你的生日礼物……”
岳童举起小雁的右手,放下的时候,一只戒指箍在上面,在夜色下闪着动人的银光。
“岳童……”
“雁子,你20岁了,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岳童抱紧了小雁,“我攒的钱也只够买这个银戒指的,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可……”
“好啦。”小雁打住了岳童,“如果这是你打算求婚的台词,我是不会答应的。”
“呵呵。”岳童孩子般地笑了。
“等到我们回国的那天,你必须送我一个钻戒。”
“好啊,5克拉的够不够?”
“太小气啦,7克拉的啦。”
“你干脆让我给你搞一个100克拉的戴上好了。”
“哈哈,那我怎么戴到手上啊。”
“你可以天天捧在手里嘛。”
庆祝圣诞的人流在脚下延续着,闵小雁幸福地依偎在岳童的怀抱里,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以与岳童无拘无束地放声大笑。20年来,这是小雁自以为最完美的生日,虽然它并不隆重。
“岳童,能帮我倒杯热水吗?”
“怎么了?”
“有些恶心……”小雁接过了岳童递过来的热水。
“天天吃糠咽菜,我都恶心了。”岳童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前吃松屋吃到恶心,现在我他妈还真想再去大吃一顿。”
闵小雁没有做声,肠子突然翻滚得厉害,她一把推开还在哆嗦的岳童,跑到厕所。
“你怎么吐啦?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岳童刚要跟出来,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刘蒙的电话。”岳童接起电话,“是思琪,找你。”
“小雁姐吗?”柳思琪的声音听起来很神秘,“我这里来了个稀客啊!”
“谁啊?”
“你猜!”
“少和我卖关子啦,快说啦。”闵小雁在脑袋里转了一圈,也猜不出柳思琪说的那个人会是谁。
“算了,还是让她和你说话吧。”
“小雁……还能听出来我的声音吗?”
“李彤?”闵小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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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彤静静地听小雁讲完了乔娜的故事,埋头陷入了沉思。本来不想在一见到老朋友就提伤心的事情,可刘蒙已经把乔娜走的事情告诉了李彤,见到小雁的第一件事,李彤便迫不及待地要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闵小雁也只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还好了。”
岳童和刘蒙在厨房里做菜,柳思琪像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往返于屋里屋外,菜被一个个地端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里顿时香气四溢。
“大家看起来,心情都蛮不错的啊。”
“当然了,你来了,难道我们都哭丧着脸迎接你啊。”闵小雁笑着给李彤夹着菜,“李姐,这次回东京来,有什么事情吗?”
“快快,躲远点儿,这个菜你可拿不了。”岳童一边喊着一边高高地举着一个热气腾腾地盘子跑了进来,“红烧鱼,我的看家本领,这回菜齐了。”
李彤笑了笑,闵小雁本来想问她来东京的目的,可李彤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知趣地闭上了嘴。
“小雁,你多吃点啊。”刘蒙大口地扒拉着米饭,“你家岳童今天可是会做的菜都做了,你也不配合配合。”
“我真的吃饱了。”小雁笑了笑,几天来她一闻到香味就恶心,所以对着一桌子丰盛的佳肴,她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
“雁子,吃饱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这次回来想回学校里去看看。”李彤站起了身。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柳思琪放下饭碗。
“不是吧,岳童一会儿去工作,你也跟着去,让我一个人刷碗啊。”刘蒙不愿意了。
“思琪,你留下来陪他吧,我和小雁一会儿就回来。”
柳思琪撅了撅嘴巴,又坐了下来。
“长春现在天冷吗?”
“已经很冷了。”李彤把披肩扶了扶,掏出太阳镜戴上,“还是东京的冬天好,晴朗,干净,又没有风。”
路上早没了积雪,爱干净的日本人似乎天生不会欣赏大自然的赏赐。李彤和闵小雁顺着会所后的小路,慢慢地溜达着,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闵小雁觉得这声音并不悦耳,她显然无暇去欣赏东京温暖的冬日雪景。李彤说想回学校看看,可她并没有向车站走去,一路上,她一直都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隔着太阳镜,小雁猜不透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小雁,你和岳童住在平井?”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平井车站。李彤站住了,闵小雁点了点头。
“去你家里坐会儿吧。”
“李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吧?”沏好茶水,小雁乖乖地坐在李彤对面。
“……”李彤低头嘬了一口,默默不语。
“李姐,你怎么了?你不相信我吗?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小雁。”李彤放下杯子,定了定神,“王总来东京找过你吧。”
“对啊,还是你给的他我的号码呢!”
“他……”李彤顿了顿,“有没有放在你这里一些钱?”
“钱?”
闵小雁听到这个敏感的字眼,倏地明白了什么,她紧紧盯着李彤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没必要撒谎,可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的……他放在我这里很多钱。”
“太好了……”李彤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好像面前的小雁成了一根救命稻草,“雁子,那笔钱在这里吧,快给我,老王和万龙出事了。”
闵小雁心里咯噔一声,手脚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雁子,你听我说,”李彤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忙手忙脚地扑腾在水里,“今年夏天,北方集团承包了一条高速公路的维修工程,万龙负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核对账目的时候,发现有笔款项很可疑。这项计划的负责人是老王,账也都是他批的条。万龙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于是到长春去问他。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事情,我还以为他去长春只是工作上的事情。回来后万龙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也以为可能是查账出了什么差错,就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