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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礼一顿,而后,让平和充满了整个的脸,语调平淡地解释道:“一从泰国回来,我就和行长重新商量了一下,他也同意,还是剥离到资产公司去!”
崔科长见王学礼主意已定,有如墙头的草受了小风吹,马上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他赶紧附和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现在倒正可巧儿符合政策哩!”说罢,一边点头,一边拿个小笔记本煞有介事地记起来,一副颇为认真的模样。
第二章 荒诞的账外经营(3)
趁王学礼一时没在场的时候,我借机请教了崔科长:“啥子叫账外经营?”
老崔本是一个喜欢卖弄、喜欢出风头的直爽人,我的疑问现在正好让他找回了在大会上没机会发言的失落。“一句话,就是银行吸收存款不入账,放出贷款也不入账,损失国家背着,赚钱全都入小金库!这,你们在大学里,压根儿没法儿学到!”
我惊愕了:“弄虚作假、损公肥私,这不是犯法吗!”
老崔得意地一笑:“九十年代初期,银行开放搞活了,管理也就从汤事儿变成蒙事儿了!为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大家都这么做!法不责众嘛!你可能不知道,九十年代初,几乎所有的银行都自办一个或几个投资公司、服务公司。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啦!”
“投资方是谁?经营啥子嘛?”我更吃惊了,一不留神,带出了家乡话。
老崔见我一副愚顽不化、傻乎乎的样子,立刻志得意满了,也仿佛在内心深处激活了他实现自我的欲望。他逗弄我似的说:“投资方就是我们银行全体员工,经营的就是银行自身的货币资金,一句话,说到底,其实就是把银行贷款加上二到三个百分点转手放给企业!”
“贷款收不回来怎么办?”
老崔鼓起了老眼,仿佛没有听懂我的话,诧异地问:“刚才你咋没听明白?谢市长都说了,账外经营造成的不良贷款也可以并账到总的不良贷款中去,可以核销,也可以剥离给资产公司,低价拍卖。还问咋办哪?就这么办啦!这是京兴市的政策!”
我像个弱智女,依然好奇:“银行自办公司赚钱怎么分?”
老崔诡秘一笑,把有些驼的老腰伸直一些,拿出一副大学老师教小学生的架势,颇为自豪道:“你这话问到点儿上了!咋分?大家分,按照级别分!只可惜,那会儿你还小哪,没赶上。也就没机会先富起来啦!”
此时,王学礼突然回来了。他大概听到了崔科长卖弄的豪言壮语,大脸上立刻阴云密布起来,他打岔道:“老崔,别净跟年轻同志瞎掰!”见我狐疑和不高兴的样子,王学礼解释道:“账外经营是一个历史的产物,怎么说呢?就像中国的大跃进,砸了宣德炉只是为了炼铁,怎么说对错?谁来负责?又处理谁?这是京兴市一时放松了金融管制造成的政策失误,后来,国家大搞金融的治理整顿,我们就不得不刹车了。如果现在还搞这些活动,那可就是破坏金融秩序罪,弄不好要蹲监狱,甚至杀头啦!”
王学礼话音刚落,我的身后忽然来了一个人,胳膊也被碰了一下,回头仔细看时,却是早晨给我引路的那个膛音男人。他一脸的阳光灿烂,把一张名片递给我,持续微笑着:“下次再来市委大院儿,您就给我打个电话!”说罢,他对我们三个人都摆了手,继续微笑着告别,走了。
我低头看了名片,立刻感觉出了自己的浅薄:原来,膛音男人叫耿德英,自称是市委大院后勤人员的他,竟然是市府办公厅的主任助理。当然,我更想不到,他还是黑色钱网里的一条邪恶的大鳄!
王学礼对耿德英的背影凝视了很久,把不高兴写了一脸,做着领导关心下属状,很装腔作势地说道:“小柳呀,你可是个女孩子,尽量别跟陌生人来往!社会很复杂的!”说罢,他让我们稍等,说要去卫生间方便一下,便悄没声地消失了。
我和老崔眼看着日头一尺一尺地落向西方,以至所有来开会的车都走光了,还是没见王学礼从卫生间方便回来。
“王主任的尿不会这么长吧!”崔科长来了认真劲儿,他真的到卫生间去找了。而后,他像霜打的烂茄子一般,哭丧着老脸回来了,一摊老手:“没王主任半点儿人影!”
我又走到会议室的门口,发现会议室的门还没锁,虚掩着。我侧耳细听,里面竟有人声:
“史笑法居然和我玩真的了!是不是你指使的?”这分明是王学礼的声音。
“笑话!本人起码也算个正处级国家干部,怎么会跟境外黑势力来往!”
第二章 荒诞的账外经营(4)
“不是你,那是谁?”王学礼的声音里充满着迷惘。
“本来嘛,要保人家,您叫得最响;大家没事了,您却抛出了人家在泰国搞黄赌毒的证据,结果一切的罪都让史学法背着,那史笑法不踅摸您踅摸谁!”我仔细分辨,这好像是耿德英,市委办公厅耿助理的声音。
“史学法是罪有应得,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在薇洲侵吞公款两千万,投资泰国搞黄赌毒的证据,是安全部门从泰国起获的,和我老婆又怎么能直接挂钩?”
“可向安全部门透露消息的人是谁?”
王学礼狡辩道:“这永远是个谜!”
“京兴伟业公司四个亿贷款和薇洲、天海的四个亿投资不是已经决定由你们爱农银行自我核销吗?怎么听说您又准备弄到资产公司去了!”耿德英改变了话题。
王学礼尴尬地支吾几声,敷衍道:“这些公司虽然名存实亡,但是,毕竟是国有企业,划给资产公司拍卖,一了百了,名正言顺嘛!”
“咱俩谈好的事儿,您怎么说变就变了!让资产公司翻天覆地地一检查,您就不怕过去已经擦干净的屎屁股,再露出来!”
我虽然没听明白他们对话的内涵,但我感到惊诧:他们两个人分明早就认识,而且,他们还在一块儿做过业务。他们过去在核销呆账的问题上意见一致,现在却矛盾起来了。可我搞不懂,刚才耿德英给我名片的时候,当着我和崔科长的面,他们为什么却彼此装作不认识呢?
我的好奇心更大了,把会议室的门悄悄拉开半寸宽的一条小缝,用一只眼睛偷偷向会议室里望去,由于视野过窄,除了黑乎乎的会议室里黑乎乎的椅子,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耿德英又说话了,声音很低:“京兴伟业公司当时也没亏待了您嘛!据说,您最近还和夫人进行了一次海外资金交割?”
我的心里掠过了一片疑云:王学礼最近和他夫人在海外进行资金交割?莫不是王学礼在泰国约会的女人就是他的老婆?
耿德英继续说:“我的立场很明确,就是那几笔烂账,你们爱农银行自个儿扛着,决不能往资产公司甩!”
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大概是王学礼或耿德英过来关门了。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现在或曾经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猫儿腻,但是此时此刻,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一定对我极为不利,这是我一种本能的感觉。于是,我也来了个好女不吃眼前亏的把戏,赶紧蹑手蹑脚地溜开了。
见到老崔,我没敢说实话,更没敢传我偷听到的一知半解的对话,我也谎称去了卫生间,并且还故意问老崔:“王主任还没回来吗?”
此时崔科长的精气神儿已经消耗殆尽,连眼皮也懒得抬,他苦着老脸,有气无力地说:“看来,领导同志又不知到哪儿研讨国家大事去了。”
第三章 神秘的旧恋人(1)
一个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王学礼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到银行办公大楼外面等他,他一会儿开车接我。
我当然不喜欢王学礼的纠缠,就撒了谎:“我有课!学外语!”
“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他坚持着。
我知道他找我,除了像禽兽一样,换着地方、换着花样打发掉他过剩的情欲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目的。于是,我就把谎言进行到底:“我要考试了!”
“学习?考试?目的是什么?趁早别去!”
“不考试,没了工作怎么办!”
王学礼笑了,说:“我原来有一个客户,老板叫葛浩。编了一个顺口溜,我说给你听:‘外语是个宝,文凭不可少;人脉最重要,德才做参考!’”而后他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淫荡地告诉我:“我一个大活人,还不比你的高分和考试好使?你可别做高分低能的书呆子了!”
我心里说着“无耻”,嘴上只得同意了。那感觉说是硬着头皮吃掉一个被苍蝇踪过的馒头也不过分。
我外表上大模大样,内心里鬼鬼祟祟,像一只偷粮食的麻雀一样,溜出了银行大楼,却依然碰上了熟人——崔科长。他驼着背,诧异着倭瓜脸,眨眨小眼睛,玩笑道:“小柳,有约会啦?”
我的脸立刻感觉出热辣,赶紧敷衍着:“我一个单身女子,和谁约会!”
支走崔科长之后,我在市中心大街一个拐弯处站下了,这儿可以躲开崔科长之流的视线,王学礼的车也可以停下接人。
没一会儿,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轿车在我的身边停下来,并按了一下喇叭。我蒙了,王学礼开的一直是桑塔纳2000轿车,现在怎么是奥迪了?我以为又遇上怜香惜玉的马路求爱者了,赶快准备溜。可奥迪车又按了喇叭,车窗落下,王学礼的大脑袋伸出来。他戴着墨镜,简直像一个地下工作者。
我也以女特务般的敏捷身手,带着诧异,闪身上车。当然,我要问他车的来源:“你怎么突然发了?”
他很沉稳地一笑,说:“谁发我也不能发。本人还是国家干部!借的呗!”
王学礼在东三环上的一家酒店旁停了车。
“大小姐,就这儿,开洋荤喽!”
“这是哪儿啊?”
“星期五。”
“啥子‘星期五’?”
“一个餐馆的名字。美国佬开的,口味倍儿棒。”
头顶小红帽,身着粉条短衫的男女服务生,站在大门两侧欢迎了我俩。他们给进门的所有小孩都发一个氢气球,那些气球被细线牵着扭扭摆摆的,一副飞天的样子,五彩缤纷,甚是可爱。
“太好玩了!”我情不自禁地站在原地盯着气球看。
“小姐,给您一个粉的!祝你们吃好!”男服务生把一根牵气球的线塞在我的手里。
“小姐,再给您一个黄的!象征希望。”女服务生又在我手里塞一根线。
王学礼高兴了:“他们把你当少年儿童了!”他对服务生点点头,搂了我的肩,拉我上楼。
我牵着气球,在一个女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入座。
“来两块奶油蛋糕。”王学礼对在身边恭立的女服务生说。
“我不喜欢吃,太甜。”我说,倒不是有意为难。
“不是中国土货,不怎么甜,有一丁点儿酸,奶酪忒多。忒好吃,你尝尝。”王学礼解释着,像推销自己的产品一样,“再来两块牛排;一盘蔬菜沙拉;两盘意粉,来西红柿的;两筒冰激凌,都来巧克力的;再来两碗罗宋汤。对了,再来两杯啤酒。”
女服务生又把他点的饭菜背诵似的重复一遍,确认后,轻声说:“先生,您点的菜,有点多,需要减点什么吗?”
“得,我和她都是大肚子,就这么着吧。”他玩笑着,一副大款的做派。
女服务生像验证他的话似的望望他和我,甜甜地一笑,转身去了。
我和他相对而坐,都把手插在肘弯里,平放在桌面上,肘下是雪白的餐巾,相互对望,相互端详。
第三章 神秘的旧恋人(2)
如果我真的爱他,此时,对视的目光里,一定会融入许多的甜蜜,燃烧许多的热情。一旦有了爱,这对视一定比任何语言都表达得更多更多。但是,我对他却没有爱。因此,这样的对视,让我感觉很尴尬,很令人窒息。
“啥子好消息?你说嘛。”我首先打破沉静,为的只是让自己不再尴尬。
“我家那位,又溜达出国啦!”
我笑了:“这算啥子好消息。”
“这阵儿,你不有家了?”
内心深处那吃过苍蝇的感觉再也无法压抑了,我不加掩饰地说出了真心话:“我才不稀罕呢。”
“真的?”王学礼大概以为我是爱他的,依然故我地自作多情。
我的胃大概是对美国饮食不适应,没一会儿,肚子便像揣了个活物,先是叽里咕噜地鸣叫,而后就突然疼痛起来。我急忙和王学礼打个招呼,跑到了洗手间。等我回来的时候,肚子里的活物被消灭了,人也感觉清爽了,可我的心却被一片浓重的乌云包裹起来,难受不堪。我发现在我原来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这个男人瘦瘦的尖尖的小白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三角眼。他不是别人,却是在我大三的时候背叛了对我的海誓山盟的男人——孟宪异!
此时,王学礼和孟宪异像两个接头的特务,头凑得很近,低声聊着什么。看他们那神态,我感觉他们已经不是初识,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自打孟宪异与公安大学我未曾谋面的女生因肚子大了的问题出了丑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和他再有往来,这一点从他背叛我时,我就下定了决心。而且,从大三到研究生毕业,再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一连几年,我拒绝见到他,也拒绝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后来,有人说他下海自办公司去了;有人说他已经与被他搞大肚子的女生分了手,一直单身一人;他也给我来过几封信,信很厚,有可能包含了对我表示歉意或忏悔的绵绵情意,也可能写满了对我情意绵绵的无限眷恋,但是,我连看也没看就全部扔到垃圾桶里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不想让孟宪异知道我目前的情况,也不希望王学礼知道我和孟宪异的过去。于是,我跑到服务台前,准备用服务台上的座机给王学礼打电话。就在我刚开始拨电话的时候,他们那边却有了异动。孟宪异突然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呼”地站了起来,居然用干瘦的手对王学礼猛然拍了桌子,那“咚咚咚”声,把周围几个喜欢安静的美国佬惊得目瞪口呆。
在我的心目中,孟宪异像一只瘪臭虫,只是一个阴损、蔫坏之人,当众发怒似乎不是他的风格。真不知道王学礼究竟因为什么事儿如此触怒了他?我真怕他们动起手来,如果这样,这一定会成为肥大如牛博士后对瘦小似瘪臭虫一般的博士的一场屠戮!
但是,比孟宪异个子高出一个头,身体宽大了两圈的王学礼倒没生气,他如牛一般强壮的身体也起立,不但没有牛鸣一样怒吼,反而是笑脸盈盈的,并用他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孟宪异的瘦肩膀,大概是安慰了他,于是,孟宪异又瘪臭虫一样地坐下来了。
我终于把电话拨通了,像鹦鹉学舌一样呻吟几声之后,对王学礼撒谎说,我肚子疼得厉害,不能再吃了,一定要马上回去。
王学礼大概是不希望孟宪异听到什么,马上离开餐桌,躲到墙角:“怎么回去?你在哪儿呢?”
“我已经到门口了!”我撒着谎,而后又呻吟两声。
“行吧!不过,你可得住我那儿!”
我只得同意了。我想,再次遭受王学礼蹂躏,也比再次见到孟宪异强。
等王学礼驾驶的奥迪轿车驶进市中心公寓小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
“这么静,真吓人!”下车后,我为了把自称的病夸张成真的,便嗲了嗓子,主动投进王学礼的怀里。他热情地搂住了我的肩,很关心地问我的病情。
第三章 神秘的旧恋人(3)
“那个瘦男人是谁?”我突然明知故问。
王学礼一怔:“你瞧见他了?”见王学礼这么说,我猜测他和孟宪异还没谈起我,我和他们之间曾经拥有和现在存在的这种微妙关系还被掩盖着,只要这层窗户纸还没在他们之间捅破,我就没什么尴尬了。于是,我势不饶人地追问:
“你们怎么了?为啥子吵架?”
王学礼顿了顿,才支吾道:“一点儿生意场上的事儿。”
“这个男人到底是干啥子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想打听一下孟宪异的现状。
王学礼一笑:“你关心他干吗?”而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们是校友!你记得这么个人吗?”
我当然不愿意说出实情,那一定是让我和王学礼都尴尬和扫兴的事儿,于是,我支吾着:“不认识,不过,似乎有一点面熟,只晓得他过去是一个老师!”
在我这话的诱导下,王学礼终于说实话了:“这哥们儿叫孟宪异,前些年因作风问题在学校里没法儿混,就下海了。先是搞了一个什么高科技公司,按照什么《经济发明学》的理论,要把社会上那些鸡鸣狗盗的发明产业化。结果一败涂地,最后连饭碗儿都没有的他,只好又到远飞集团公司下属的东北天海公司打工去了。”而后王学礼一顿,“这哥们儿,虽然说着一口土得掉渣的东北话,却不能小视,前几年,这哥们儿因为在天海公司搞资金拆借,蹦跶大发了,进了局子。本以为至少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可没想到,没过多久,这哥们儿居然活着出来了,还抹平了远飞集团公司的脏屁股。而且,越混越滋润,现在,这哥们儿不但继续与远飞集团公司穿一条裤子,而且居然与一个叫赵自龙的泰国阔佬傍在一块儿,准备收购远飞集团的不良资产,并对两个集团公司进行资产重组呢。”
我的心里仿佛响起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雷,便追问:“他也搞资金拆借?也跟账外经营有关?”
“别净听老崔瞎掰!”王学礼见我问得直截了当,便故作轻松地打了岔,而后玩笑道,“你不会再推测这个孟宪异就是那个泰国杀手的后台老板吧?”
我故意吓唬王学礼:“我看像!你可要小心点!谁保证你就没冒犯这个小白脸。要不,他为啥子和你拍桌子?”
立刻,王学礼脸色难看起来。
我更好奇了:“他怎么会认识你?”
王学礼却没回答我。
我和王学礼钻出轿车的时候,突然,车内传来“砰”的一声脆响。我本是个做贼心虚之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王学礼似乎也有一点惊慌,见汽车没什么异样,才坦然了。他到车内查看后,说:“忒烦了,你的氢气球爆了一个。”他的手里牵出剩下来的那个黄气球,递给我,说:“好在你的希望之球还在!”
见我依然是一副心惊肉跳的模样,他笑了:“你怕什么?这可是在中国!你还真怕孟宪异,怕泰国人找茬儿?”
王学礼的住宅是银行分的房子。在这个小区内,全部是五层的小板楼,板楼的周围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静静地耸立在夜空里。楼群中间是一个像足球场一样大的花园,园里黑乎乎的,平日里应该是开满了鲜花和长满了绿草,正所谓绿肥红瘦的吧。
王学礼搂着我,在一栋五层小楼里侧的门洞口站下,熟练地按动大门上的密码,打开楼门。悄悄地打开自家的房门,再悄悄地关上,之后,王学礼才做贼一般的松了一口气。他像是为了抛弃进门时的压抑,大声说:“知道吗?我要升官啦!”
“升啥子官?就你这么个坏人,还能当分行行长?”我半真半假地逗他。
“蹦跶成行长?咱还不敢想,可糊弄一个副行长干,还不绰绰有余嘛!”
“分行不是已经有一个孙副行长吗?”
“那个老不正经,就要退休了。分行多我这么一个副行长又不会亏损。而且,不是更加长江后浪准备推前浪了嘛!”
第三章 神秘的旧恋人(4)
他丢下包,两臂从我的腋下穿过,勾住我的后背,使我的身体离地,在半空中悠了起来,我俩在门厅里旋转着,我的长发随着旋转的身体而飘舞起来。无奈的我现在恐怕依然是很美丽的,我现在的美丽像一把旋转的花伞吗?不,也许像一朵从天上飞来的大绒花,漫无目的地随风旋转着飘摇着;只是这花为谁开,又为谁败?我在心里默默地叹息着。
那只黄气球,孤零零地飘向空中,吸附在房顶上,随着我俩旋转而产生的气流,轻轻地摆动。
王学礼的房子有两层,虽然这房子的结构不错,但却是按照银行的标准,按照级别分的。房子的装修非常一般,四白落地的,让外人看来,这个未来的王副行长一定是一个简朴而清廉之人。
“叮咚、叮咚!”房间的门铃突然闹鬼一般的响了。
顿时,我和王学礼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心口都像揣了兔子,一齐狂跳起来。毕竟现在,我和他都扮演着婚姻盗贼的角色。
“叮咚、叮咚!”门铃再一次响得如催命鬼。
王学礼只得大着胆子,万般无奈地拿起挂在房间门口墙上的像普通电话一样的可视对讲听筒。这个听筒与楼道的大门相连,楼下的来人按一下要去的房间号码,房间里的门铃便自动响起来,房间里的人拿起听筒,便可以看到楼下的来人并进行对话了。
“王主任,我是老崔!”话筒对面传来崔科长的声音,他在液晶显示屏上依然是一副丑陋而毕恭毕敬的鬼德行。
“都这么晚了,你干吗?”王学礼松了一口气,却颇为不耐烦了。
“下班之后有一个姓孟的先生和一个外国人找您,您家里没人。刚才,我见您窗户上亮了灯,知道您回来了!怕耽误您的事,就来给您汇报一下。孟先生的手机号码我留下了,我给您送上去?”
王学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得得!他已经找到我了!”刚要挂上话筒,王学礼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京兴伟业公司四个亿贷款,还有薇洲、天海那四个亿的投资烂账,划到资产公司的事儿,行长批了吗?”
“还没呢!”王学礼接着说,“得,正好!赶明儿一大早上班,你马上先把‘签报’拿回来!”
“再拿回来!您咋又变了!这都是咋回事?”
王学礼不耐烦了:“怎么处置这些不良资产,是银行自主核销,还是划给资产公司,咱们再等一等,瞧一瞧,研究研究再说。”
听王学礼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不由得画了一个大问号:王学礼对核销呆账态度的改变,会不会与孟宪异有关?他的态度是不是在史笑法、耿德英、孟宪异之间摇摆不定?
液晶显示屏上,越发显得獐头鼠目的崔科长诺诺连声:“行!行,行!不走资产公司,咱们银行自个儿核销也行。”
挂上电话之后,王学礼皱着眉头,深呼了一口气,说:“大事小事事无巨细,老崔全要汇报。真是一个让人腻烦的老好人!”
我惦记着老崔说起的孟宪异找上门来的话,仿佛被阴郁揪了心,感觉浑身紧绷绷的,我诧异地问:“孟宪异认识你家?”
王学礼做不屑状:“孟博士也是生意人,只要是生意人就像只苍蝇,苍蝇闻到荤腥味,还不立马儿踪上来!”
我笑了,想起了孟宪异尖嘴猴腮的德行:一个细脖子支撑着一个瘦脑袋,外加长而瘦的四肢,我觉得王学礼把孟宪异比作贪腥的苍蝇,简直比瘪臭虫更惟妙惟肖。
夜晚,王学礼像一只饿了半年终于捕获美食的狼,使出全套的性爱功夫,直把我搞了个昏天黑地。之后,我就疲惫不堪地睡得不知所以了。第二天一早,我正躲在王家豪华的丝被里,继续酣然大睡的时候,门铃却又“叮咚、叮咚”地闹鬼了。
我真怕王学礼出国的老婆突然飞回来,来一个捉奸捉双,因此,我被惊得魂飞魄散,真苦于在整个房间里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处。心里恨自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是为了什么!
第三章 神秘的旧恋人(5)
王学礼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我别出声,自己则披衣下床,到大门口查看动静。一会儿,门铃声不响了,大概是来人以为室内无人,知趣地走人了。可我的心刚松弛一点,门铃却又“叮咚、叮咚”地闹起来。
王学礼已经确定不是他老婆回来了,于是,任门铃“叮咚、叮咚”地响,就是装作家中无人,就是泰然自若地不开门。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却响了,原来是孟宪异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外国老板等在楼下,准备求见。孟宪异是利用其博士的智商,通过楼下停着的车,判断出王学礼就在家中的。他不跟王学礼把事儿说清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当时,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卧室冲出来,对着依然与孟宪异通电话的王学礼比划,告诉他:我还在睡觉,不准许孟宪异之流到家里来。
王学礼却把电话挂了,对我把手一摊,说:“一个人蝇,轰不走,也不能立马儿就用苍蝇拍打死!”见我满脸愠色,王学礼亲了我的脸,“赶紧回被窝,别冻感冒了!”
我心里发虚:这要是让孟宪异撞见了,怎么是好?还不跟吃个死苍蝇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王学礼像老猫逗小鸡,把我哄进卧室,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我:“我和孟宪异在楼下客厅侃着,不耽误你在楼上睡懒觉。我不会让孟宪异上楼去。”
第四章 天上落下个偷拍的(1)
王学礼拉了孟宪异和另外一个人(大概就是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外国老板)在楼下的客厅里聊了很久。应该说,我是有偷听他们谈话的好奇心的,我不知道本来就很诡秘的王学礼和压根儿就阴毒的孟宪异勾结在一块儿,又能搞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儿来。但是,我却没偷听成,因为,他们的声音很小。我虽然把楼上卧室的木门全都敞开了,自己屏住呼吸躲在门后,可他们的声音依然是断断续续的,除了“京兴伟业公司”、“华南薇洲”、“东北天海”、“薇洲摩托车集团”、“四亿”、“八亿”的词汇,根本就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正准备再往外走走,以便多听清几句话的时候,却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高声说:“这是咋整的,您也不张罗着让我们参观一下您的豪宅!”
我听出来了,这是孟宪异的声音。他这一说不要紧,倒着实把心绪不宁的我吓了一跳,往后缩身时不小心,竟窝窝囊囊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尾骨一阵剧痛,但我终于忍住了,没叫出声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