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场小说上一章:女副部长官场博弈:出牌
- 官场小说下一章:拍卖行里的千万富翁:青瓷
天下居然有如此无耻之人。像眼睁睁地吞食了一只绿头大苍蝇,我感到恶心;像被人当众摸了屁股,我感到羞辱。我立刻点了“回复”键,在回复内容上愤怒地写道:“fucking you”,这是我知道的最难听的英语了,再加上六个感叹号之后,毫不犹豫地发送出去。
初来乍到的我不敢造次,同事坐在旁边的时候,一直没敢浏览方子洲留给我的那张光盘。等着阳光从办公桌上一寸一寸地爬离,再忍到太阳落了山,忍到肚子委屈得“咕噜咕噜”乱叫,忍到最后一个同事都回家了,我才赶紧拿出光盘,迫不及待地把它推入计算机的光驱之中。
光盘终于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录像。图像周围有一个黑圈,影像也不停地晃动,大概是从远处偷拍的东西。我的心真的提到了嗓子眼,我真的不希望我自己成为此片中的三点尽露的裸体女星。
没想到,在镜头中最先出现的竟是京兴市那家美国人开的星期五西餐厅的大门。而后,王学礼的身影出现了,他的旁边跟着一个很胖的女人。那女人的体形活像香港的笑星——“肥姐”。
镜头摇摇摆摆地一直跟着他们二人进了餐厅大门,跟上楼梯,见到了曾经送我一对气球的那两个小服务员。
“肥姐”上楼回身的时候,我不幸看到了她的正脸:她虽然有着香港肥姐那种五短的肥体,却没有香港肥姐和善的面容。她有一颗大大的脑袋,大大的四方脸;她的颧骨高高的,眼睛鼓鼓的,嘴唇厚厚的,圆鼻两侧与颧骨之间各有一条深深的肉沟,勾勒出了没有下巴的鼓嘴。
“来两块奶油蛋糕。”王学礼对在身边恭立的女服务生说。
“我不吃!太甜。”肥姐厉声道。
“不是中国土货,挺好吃,你尝尝。”王学礼甜腻腻地像上次对我一样地解释着,也依然像推销自己的产品。
“狗屁!我又不是没吃过!甜言蜜语留着给你那小骚货用吧!”“肥姐”不给王学礼一点面子,对女服务生吩咐着,“来两块牛排;一盘蔬菜沙拉;一盘意粉,要西红柿的;一筒冰激凌,要巧克力的。对了,还要一杯啤酒,要黑的。”
女服务生看着王学礼:“先生呢?”
王学礼悻悻着:“跟着她,再加一份。”
女服务生则像上次对我和王学礼一样,又把他们点的饭菜背诵似的重复一遍,确认后,再次轻声说:
“你们点的菜,有点多,需要减点什么吗?”
“怎么,还怕老娘没钱哪!我和他都是大肚子!”这次这话是“肥姐”气哼哼地说出来的。
“别听分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造谣,他们竟说我给自己招聘来一个美女脸蛋、妖精身段的小傍家儿!其实我跟那个女孩儿真的没什么!”王学礼低声下气地对“肥姐”撒谎。
“是绯闻还是真事儿?”“肥姐”一笑,把一支大头笔丢在王学礼面前,“你自个儿听听!”
王学礼惊恐万状:“你……给我录了音!”
“肥姐”把声音压得很低,恶狠狠地咆哮:“你这个胡同里挣蹦出来的贱坯子,还敢玩儿老娘!今儿,我给你开开眼!这笔不但可以录音,而且是遥控录音的!说,怎么处理这事儿?是你自个儿去毁小婊子,还是我连你带她一块儿毁?”
我正看得心惊肉跳的时候,突然,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好在我已经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外面打不开。我赶紧关闭了计算机的音量钮,继而关闭了计算机的显示器,假装办公室空无一人。
第九章 神秘光盘的秘密(2)
来人继续敲门,见没有回音,便叨咕一句:“怎么回事儿?办公室开着灯,却没人!”听那声音,门外的人,好像是章副行长。
等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我再继续查看光盘。
此时录像里的王学礼像一只被围困的狼,左突右冲,依然在困兽犹斗。他做无辜状:“我自个儿去毁柳韵?或者,你一块毁我们俩?为什么?”
“肥姐”抖动着肥厚的下巴,冷笑起来,图像虽然抖动,但是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她鼻侧的两道肉沟更深了,把这个女人完全变成了一副狰狞嘴脸。她用短粗的手指,打开了录音笔:
“我的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要升官啦!”王学礼的声音。
“升啥子官?就你这么个坏人,还能当分行行长?”这话是我半真半假逗王学礼的。
“蹦跶成行长?咱还不敢想,糊弄一个副行长干,还不是绰绰有余嘛!”
声音经过一段不清晰的噪音之后,又清晰了:“那么,你有两个卫生间和两个厨房?”这是我的问话。
“是呀。两个卫生间还是很有用,楼上的厨房我把它改造成书房了。”王学礼的回答。
“那好,今儿咱俩每人都自己用自己的卫生间吧?”我逗王学礼的话,嗲声嗲气的。
“你可小心,我会成心溜达错门的!”王学礼无赖的腔调。
听到这儿,“肥姐”突然站起来,前胸上肥厚的赘肉上上下下大幅度地颤抖着。她把那支大头笔狠狠地抓起来,一把丢到已经惊慌失措的王大行长的脸上,大声吼叫:“你竟敢把个小婊子领到家里来!你竟敢在这儿给她要了气球!我回家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黄气球飘在屋顶上!爆炸声‘砰’的一响,吓了我半死!是可忍,什么还不可忍!”
见服务生送来了饭菜,“肥姐”才中止了如雷的咆哮,突然坐下来,恢复了做女人的本来德行,呜呜地呜咽起来。
忽然,图像断了,不知道是方子洲的摄像机出了问题,还是拍摄的他本人出了问题,等图像又出现的时候,王学礼和“肥姐”已经离开了星期五西餐厅。他正跪在一辆白色的宝马750旁,向“肥姐”哀求:“成,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成了吧!”
“肥姐”扭过胖脸没搭理他,用一只胖胖的手托着肥滚滚的下巴,鼓眼睛做遥望夜空状。
此时的王学礼像一条乞食的哈巴狗,他竟用膝盖跪走两步:“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我不应该受小婊子勾引!你就饶了我吧!”
“你的把柄,有没有被小婊子抓着?”“肥姐”终于回了头,厉声问。
王学礼吭吭哧哧着:“你不是都录音了吗!”
“肥姐”一声断喝:“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是说经济方面!”
王学礼继续低声下气:“经济方面?”
“上次去泰国,你有没有带她去帝皇娱乐城?有没有牛×一下你的富有?”
“你已经卖了的公司,我怎么会带她去看。我还没那么土老帽吧!”
“肥姐”没好气地说:“我看差不多。男人色迷了心,不是傻×是什么?”
“不过她在泰国见到过史笑法,我俩一块儿被追杀;她还瞧见了史笑法给我的一封信,她还瞧见过耿德英和孟宪异,不过她肯定不会把这些事儿串起来!”
“你给她瞧了信?”
王学礼巴结地谄笑了:“我还没傻帽到那程度!信里除了威胁,就是利益交换的条件,我怎么能……”
我突然明白了,难怪王学礼在泰国一直留恋地张望那个帝皇娱乐城,原来那曾经是他老婆开办的买卖。而那个信封分明是行凶者留下的罪证,他不但隐藏起来了,还跟我和泰国警察都装成信封原来就有,是他自己早已经放在那里的。而这个信封一定很重要,一定对调整王学礼与境外史笑法代表的什么组织的利益关系,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录像又断了一段,再恢复的时候,“肥姐”已经做出了胜利者的姿态:“这么瞧着,你还算聪明!既然这样,我爸爸那儿,我就不去告状了。不过你那个副行长的位子,如果还想继续坐着,就瞅你今后如何表现给我瞧了!”
第九章 神秘光盘的秘密(3)
录像到此为止了,之后,是方子洲加的一段字幕:
谢莉娟(片中的肥女人),女,王学礼之妻,现年三十九岁,京兴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谢庄严之女,1989年取得美国国籍。现无业,却能游走于中国、美国、泰国,甚至整个世界之间。
我惊讶而且好奇。一些问题,豁然开朗,一些事情更疑窦丛生。
我没想到,原来王学礼是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谢庄严的女婿。难怪在我与他的苟且关系被发现之后,王学礼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抛弃我、归顺她!因为,谢莉娟可以给他带来地位与财富,而我除了男欢女爱,不能给予他任何物质上的好处。与地位、财富相比,美色在王学礼眼里一定只是过眼烟云,一定是微不足道。
难怪上次市委召开的剥离不良资产研讨会上,谢市长会点名要王学礼发言。当然是为了加重王学礼在金融圈里的知名度和其自身的分量!那么,那位帮着王学礼把歪诗包装成诗文集的所谓大领导,想必也一定是他的这位岳父大人。
我又联想到王学礼在泰国中午约见的中国胖女人,而谢莉娟也是个胖女人,而且经常去泰国。那么,泰国那个胖女人会不会就是这个谢莉娟?看来,王学礼那次泰国中午的消失,很有可能就是夫妻两人隐匿黑钱的犯罪活动。
只是方子洲的光盘是真还是假呢?真切的图像、真切的话语,想来不应该是假的。那么,我不明白方子洲是怎么拍下来这些镜头的,他为什么要拍这些镜头,又为什么要送给我看?余主任把我赶出分行时他在抽屉里翻来弄去的照片是什么?难道只是余主任敲山震虎的道具,而不是方子洲拍摄的通奸证据?
我的思维无法再深入运转下去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茫然地摆弄着计算机,不自觉地又打开了我的E—mail信箱。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叫王学礼的无耻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在我的“fucking you"信件上回复了一首虽然不能说色情,但却像他一样无耻的意淫之作:
我愿做一只美丽的鸟
在你的头顶飞
在你的肩头跳
轻轻地啄你
柔荚的头发梢
我愿做一只美丽的鸟
在你的手上站
扇着翅膀叫
把心里的爱语
唱个没完没了
我已经忘记什么是愤怒,像身处酸臭的猪圈一般,除了恶心,就再也没其他感觉了。我点了一下“拒收此用户”键,计算机显示器上立刻提示道:“拒收并删除该用户信件吗?”
我立刻点击了“确定”,自己没半点犹豫,更不容计算机有一点质疑。从网络上切断了和王学礼的联系;我还感觉不解气,又把自己手机上涉及王学礼的电话,全部设定为“拒绝接收”。
我心里刚刚有了一点轻松,手机突然又响了,里面传来了章副行长的声音:“小柳,现在你在哪儿呢?”
“办公室呀。”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在办公室?”章副行长诧异着,“刚才我敲你们办公室的门,怎么没人?”
我立刻红了脸,只得撒谎:“我刚才出去了一下。”而后打岔道:“章行长,你找我有啥子事情吗?”
章副行长一定没意识到我的谎话,很和蔼地说:“你那个校友,孟宪异,让我约一下你,我们一块儿吃个饭。”
和孟宪异一块儿吃饭?打死我,我也不会去!我只得继续撒谎:“我刚才出去,就是吃饭了。我已经吃过了,这次就不去了吧。”
章副行长诧异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他想请你吃饭,又不自个儿来请。我来请了,你又不愿意去。”
我只得把撒谎进行到底:“刚才吃了饭,就闹肚子了。我实在是去不了!”说罢,我痛苦地呻吟了几声。
章副行长信以为真:“那好吧,你赶紧回去休息,工作再多,也别在办公室坚持了。”
第十章 借了贷款不用还(1)
在支行做信贷员(时髦点称呼,叫做客户经理)比在储蓄所柜台上点钞与社会的接触面大得多,需要自己付出的智慧也多得多。初来乍到的我,甚至感觉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了。
让我惊愕的是:虽然在支行的统计报表里,我分管的这十几户企业的信贷业务都属正常,但实际上,除了两户新上市的股份公司能按时还本付息,属于优质客户之外,其余十几户竟然全部是资不抵债的企业。它们完全依靠不断地办理贷款的借新还旧才能得以维持,才能得以使企业免于被银行法律诉讼,也才能使银行得以把无法归还的巨额不良资产隐藏起来。而这之中,最大的资不抵债企业竟然是京兴伟业公司,也就是像幽灵一样围绕在王学礼周围,不断搅得他连带着我都不得安生的那家企业。
我上岗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神秘的京兴伟业公司做贷后检查,因为,它欠着天竺支行四个亿的贷款。这下,我才明白了困扰着王学礼的“四个亿”、“八个亿”的真正内涵。
原来,小平同志南方视察之后,分行的银鹏公司为了获得向外投资的资金,就打起了银行贷款的主意。当时,虽然还没规定,银行不得给自办公司贷款,但是,由于银鹏公司一无办公地点、二无自有资金,三无正式员工,无论怎么包装也不够贷款的条件。于是,银鹏公司就打算把银行自身的贷款绕个圈子套到本公司的账上来。他们先是由远飞集团公司担保,天竺支行给了京兴伟业公司贷款四亿元,而后,再由京兴伟业公司把这四个亿资金以委托存款的形式存到了分行,指定由分行银鹏公司使用。银鹏公司得到了这四个亿资金后,代京兴伟业公司支付银行每年不到百分之十的利息,支付京兴伟业公司一次性利润分红百分之二(其实就是好处费),而后以投资的形式把资金分别投给了远飞集团公司的薇洲和天海公司,投资的年回报率竟高达百分之十八。银鹏公司扣除各项费用,一次空手套白狼的投资一年就净赚了两千四百万!
而当时,天竺支行的行长以及这笔贷款的合同签订者,都是王学礼;而后不久,王学礼就调到了分行,兼了银鹏公司的总经理,投资的合同签订者,还是王学礼。
由于当时京兴市的金融秩序非常混乱,很多银行直接自办公司,很多银行也直接给自办公司贷款,因此,银鹏公司的做法不但没人质疑,反而还都认为王学礼是个能为银行领导及员工谋福利的大能人呢!
银鹏公司一年净赚来的两千四百万利润分了下去,银行领导和职工的钱袋鼓了,王学礼的官阶也长了,由刚来分行时的副主任变成了主任,最后直至当了分行的副行长。但是,好景不长,国家及时对金融行业进行了治理整顿,薇洲开发区冷落了,东北天海房地产下马了,银鹏公司的四个亿投资也打了水漂,爱农银行为了拔毛而丢了牛。但是,京兴伟业公司存在爱农银行的存款到期之后,爱农银行却不能不认账,只得按照国家规定,扣除了部分高额利息,本金照付;银行如数归还了四个亿存款,可却填不满京兴伟业以及远飞集团公司的资金窟窿。于是,四个亿的贷款也变成了不断层期,就是不归还的头痛烂账。前几年,京兴伟业公司还能勉强支付贷款利息;这两年,企业索性连贷款利息也支付不了了。眼下,企业欠银行利息金额已经高达一亿一千万元!
我把我的诧异和疑惑说给信贷科主管我的栾副科长听。栾副科长叫栾国庆,中等个,长方脸,一脸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褶子,说话慢条斯理的,嘴里总像是含了一块石头。此时,他却像没听到我的话,一直低头计算着放贷收息计划的完成情况。
“栾科长,这些欠本欠息的企业,咱们为啥子不彻底收贷呢?”我继续探索我的疑问。
栾副科长像是没听见,依然低头计算着。又过了一会儿,见我固执地等在那儿,栾副科长才头也不抬地开腔了:“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一些已经是三无企业了,咱们咋解决得了!”
第十章 借了贷款不用还(2)
他口吃得厉害,嘴里仿佛有块石头绊着舌头,说话一字一顿的。
我知道他所说的“三无企业”是指贷款企业已经无人、无物、无办公地点。平日里信贷员与栾副科长说话都很随便,也算是入乡随俗吧,我也半玩笑半认真地问:“咱们科里,是不是我的户最差?”
栾副科长终于抬起了头,道:“瞎猜。你这十几户是最典型的企业。好的、操蛋的、中不溜儿的,全都有。这是章行长要求的,他说这样便于你全面学习信贷业务。”
“下午,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儿去京兴伟业公司?”我有些忐忑。
栾副科长又把头扎进数字堆里,道:“我忙不过来。你自个儿锻炼锻炼吧。好在京兴伟业公司是国有企业,讨债,也不会有人放狗出来咬你的!”他又抬起了头,“不过,这个京兴伟业公司的水的确有点儿深!”
见我大睁着双眼听他讲,栾副科长大概以为我对分行银鹏公司、京兴伟业公司、薇洲及天海公司联合起来搞账外经营的事儿一点不知道,就笑了:“你甭怕!这家公司再咋乱乎,也没你的责任,更跟你没关系!”
我故意问:“那,它到底复杂在啥子地方嘛?”
“王行长在的时候,我们给京兴伟业公司放了贷款四个亿。”
我点点头,这个我已经明白了。
栾副科长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可这个京兴伟业又把这四个亿存到分行了。”
我故意试探着问:“京兴伟业当时可能不用钱吧?”
栾副科长摇起了大脑袋:“不是不用钱,他们是拿去吃高息了!”
虽然在来天竺支行之前,我又恶补了一下在大学学过的金融知识,但是,还是没听说过企业从银行贷款,而后再存在银行,还能从银行吃高息赚钱的案例,便想从理论上为这个行为找个依据。
栾副科长见我百思不解的样子,再次笑了:“其实所谓的京兴伟业公司就是远飞集团公司的项目管理部,一拨人马,两块牌子!”
我这次真的诧异了:“敢情,京兴伟业公司是个空壳?只是远飞集团公司的一个部门?那我怎么查四个亿贷款的用途,怎么查资金的去向?他们有正规的账本吗?”
“‘上边只管要,下边只管造;准确不准确,只有天知道!’这是远飞公司葛总嘴边上的顺口溜,就是说账本的。”栾副科长起了身,做无奈状:“企业的财务数字,咋查?没法儿查!全是蒙事儿!而且这个京兴伟业公司早就成三无企业了,营业执照撤了,办公室没了,人也全部溜达光了!”
“咱们找远飞集团公司!它办的公司,又是担保单位,它自己一定跑不了!”大学的书本知识终于在此时此刻为我贡献出了智慧。
栾副科长笑出了声:“它是跑不了!它也的确是借款的担保单位!但是,他们也要黄了。吉普车已经停产,地皮是国拨土地无法变卖,退休工人好几千,而且几个月没工资发。”
“那我怎么办?”我真为难了。
栾副科长这次没笑,别有用心地说:“你们研究生就应该在困难中锻炼成长嘛!章行长就是这个意思。”
见我忐忑不安地要走,栾副科长又补充一句:“你稍微等一下,我让葛总弄辆吉普车接你。别看他整天一口顺口溜,可是一个大好人,你见一面就知道了。”
远飞集团公司原名远飞汽车制造厂,其厂址位于京兴市的外环路上,建于五十年代,据说是苏联老大哥的援建项目。主营的产品,是一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它的兴衰也为京兴市的经济发展勾勒着一条异常清晰的轨迹。在京兴市以紧缺为特色的计划经济时代,能生产出京兴市自己的汽车就是京兴市人民的光荣和骄傲,因此,远飞集团公司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被一辆一辆地赶制出来,又一辆不少地销往全国,真可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也为京兴市幼稚的汽车工业争过一口气。而那时的远飞人也像它的产品一样辉煌,老厂长姓谢,名叫庄严,八十年代中期,他的事业也随着企业一块儿辉煌了,由厂长荣升为京兴市的副书记、副市长,现在更是一人之下近千万人之上,身居京兴市市委第一副书记、代市长的要职。而厂里许多人也都鸡犬升天,跟随谢厂长进了政府衙门,这其中就包括市府办公厅主任助理耿德英,他原来就是远飞集团公司的项目部经理兼京兴伟业公司总经理。
第十章 借了贷款不用还(3)
但是,京兴市经济发展了,特别是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后,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不但再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甚至成了落后和乡土气的象征。但是,谢厂长走后,继任者葛浩同志,除了把企业的牌子由远飞汽车制造厂改为远飞集团公司,除了把自己的职务由厂长改为总经理,除了与银鹏公司合作,在华南薇洲和东北天海搞过两次血本无归的房地产投资之外,却始终把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一厢情愿地认定为民族汽车工业的旗帜,依然几十年一贯制地进行单一生产。结果,这种单一生产,这种故步自封,把这样一个企业由历史的辉煌推到了不得不破产的境地。
“柳小姐,您坐得惯我们的车吗?”我继续低头恶补远飞集团公司贷款情况的时候,葛总派来接我的司机开口问。等我坐上这种又土又笨的老式吉普车之后,他又对我挤了一下眼睛。
他是一个圆头圆脸的小伙子,典型的“文革”期间成长起来的无产阶级,除了热情,没文化,没规矩,满口都是“他妈的”、“丫挺的”、“操”,标准的京骂,一副不土不酷、概不吝的德行。他不等我回答,就打着了车。吉普车剧烈抖动几下之后,踉踉跄跄地走了。
“我怎么感觉像坐拖拉机似的!”见司机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一副顽皮的德行,我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很带劲儿吧,这感觉?”他瞥一眼我,问。
“到大草原开你们远飞集团公司的车,一定好玩!”见吉普车的挡把足有半米长,车窗上的玻璃被发动机震得抖个不停,我感觉好玩,不觉笑了。
司机大概是见我没架子,更露出了顽皮劲儿,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比比划划的,说:“你们支行那个方子洲,过去可没少跟我借这种车。嘿,这他妈小子,一开,就奔大草原啦!”
方子洲?怎么和迫害我的男人一个鬼名?难道支行里还有一个叫这种怪名的人!我很是诧异,想问,但又没好意思直接追问,便有意把话绕了一个圈:“你们到草原干啥子?”
“干吗?”司机诡笑一下,“瞎他妈作呗!”
“怎么个作法?”我好奇了。
“到内蒙古大草原上,追着太阳跑!而后,我喝酒,方子洲拍片子。那叫一个爽!只是那方子洲,上海人的劲儿太重,抠门儿极了!”
我又诧异了:支行的这个方子洲也爱好摄影?居然也是上海人。莫非此方子洲真就是彼方子洲?我旁敲侧击地问:“方子洲现在还在支行吗?”
司机转过脸来,睁大了眼:“怎么着?这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呀!”
我红了脸,支吾道:“我是新来的!”
司机大大咧咧地说:“我说呢!”而后,又若有所失,“自打方子洲跟你们支行的老行长闹翻了之后,他就辞职溜达了。有人说,丫辞职是牛X了一把;有人说丫是捅了娄子,被勒令限期调离,没辙,是被轰走的。反正,我压根儿就没听到他的信儿了。”
“老行长是谁?”我担心司机提到的这个老行长就是王学礼。
“姓王,叫什么‘礼’之类的!据说,丫已经当上分行的副行长啦!”
我心里多少有了一点数,再别有用心地问:“你说的那个方子洲长得啥子样?”
司机笑了,学了我的口音和用词:“长得啥子样?人样儿呗!”
我穷追不舍:“是不是瘦高个儿,络腮胡?”
“没错!”
看来,此方子洲即为彼方子洲,真是天地虽大,可冤家路窄!原来,方子洲也曾经是天竺支行的一员,而且是王学礼的下属。并且,他们之间不知道因为什么,早已经结下了宿怨。看来,我无意之间成了方子洲攻击王学礼的靶子,成了他们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但是,我又糊涂了。那么,方子洲为什么做出好心的姿态,给我那张光盘呢?目的是什么?难道他想挑起我和王学礼以至我和王学礼老婆之间的仇恨,他再从中渔利吗?
第十章 借了贷款不用还(4)
我正准备从司机嘴里再探听出一点有关方子洲过去的情况,吉普车却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堵塞了。
只见外环路上,人山人海挤满了人,汽车横七竖八地杂乱停着,人声嘈杂、喇叭齐鸣,却一辆车也无法通过,整个交通已经塞死了。这在相对偏僻的京兴市外环路上还是不多见的。
“牛×嘿!没琢磨出来,这帮老东西玩儿真的啦!”司机停车熄火,打开车门,脚站在车沿上,探头远眺。
“是出了交通事故?”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我们公司这帮退休人员,半年没领到工资,一千多人,都在公司门口静坐示威呢!人太多,把整个外环路都堵死啦!”
“怎么会这样?”我只从报纸上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从来没想到这样的事儿真的会在眼前发生。
司机见我一副疑惑和好奇的模样,坏笑起来:“柳小姐,咱俩别跟这儿逗闷子啦。我送你回银行得了!你琢磨呀,我们葛总和头头脑脑们一准儿都在这大马路上做疏导工作,哪儿有空儿接待你呀!”
我没好气地问:“这不是葛总有意安排的吧?”
司机笑了:“怎么可能呢!我们公司早就他妈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啦!您虽然是个银行的‘爷儿’,但也是个小姐不是!葛总才不会给您一个银行小姐支撑这么大个场面呢!”
请示一下栾副科长,我只得回银行了。
在回银行的路上,司机告诉我,他姓苟,叫连生,十几岁就顶替早逝的父亲来远飞集团公司工作了。他还有意跟我套近乎,告诉我一些天竺支行的事儿。他说他跟天竺支行的人很熟悉,他认为天竺支行最愚蠢的主儿是栾国庆,最操蛋的主儿是王什么礼,最好的革命同志就是方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