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如果这天我守住老婆,一切都听她的,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先知先觉。作为一个小公务员,对命运的驱使根本无能为力,听凭权力的摆布更是我们的宿命。
我坐在监视器前,望着屏幕上吴大德空荡荡的办公室,对即将发生的事懵然无知。那扇隔门半开半掩,所以我只能觑见他办公桌的一半。没开灯,但有自然光从窗口透进来,映照在桌面上。近景里的那张床半明半暗,被子叠得有棱有角,煞有介事的样子。我想,除了吴晓露,肯定还有别的女人在这上面躺过。我鼓鼓鼻翼,立即从屏幕上嗅到了一股淫秽的气息。我并不想再次目睹那种丑陋的景象,但除了监视吴大德的举动之外,我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宣泄心中的郁闷。我的目光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床单的皱褶,没有看到蛛丝马迹。我审视
着各个阴暗角落,试图从那些地方寻找到某种可耻的遗留物。但是枉然,整个房间干净得像一个正人君子。
我的目光疲倦得无力举起了,便想关掉监视器算了。这时门锁响了一声,吴大德走进了屏幕,顺手开了灯。他的身子从半个门洞里晃过,坐在了桌子后面。他抓起一支铅笔,在一份材料上圈点着。他的国字脸端庄严肃,像极了我们邻邦的那位已故领袖。从外表看,他怎么也不是一个身体像年猪的人。门又响了,这次是被人敲响的。吴大德头也没抬,说了声:“进来。”
那人进来了,脚步极轻,不像是走,倒像是在移。那人虽然到了吴大德跟前,但我看不清是谁,那人大部分身子都被隔门遮挡着。但我知道这是个女人,因为我看得见那个侧对着我的后脑勺,它被黑色的长头发覆盖着。
那个女人很久没有做声,我很奇怪,吴大德也很奇怪。他抬起头问:“你是谁?”
那女人又忸怩了片刻,才说出一句令我如雷贯耳的话来:“我是徐向阳的老婆王志红。”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定睛一瞧,果然是我老婆王志红!她竟然跑到吴大德那里去了,她要干什么?我紧张得肛门都缩紧了,两眼发直,盯着屏幕眨都不敢眨一下。
吴大德也诧异得很,眉头一锁:“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老婆王志红说:“我家徐向阳结石长好大了。”
吴大德说:“是吗?”
我老婆王志红说:“医生说不做手术怕不行了。”
吴大德说:“那就做啊。”
我老婆顿了顿说:“可是要将近八千元钱,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吴大德说:“这点钱也没有?”
我老婆说:“真的没有这么多。”
吴大德说:“再没钱手术也还是要做的,身体要紧啊。找亲戚朋友借点吧。”
我老婆王志红说:“我家都是些穷亲戚,不是下岗了就是做生意做亏了,不好意思找他们。”
吴大德脸皮绷起来了:“所以你想找我解决?”
这时我老婆朝我转过脸来了,她脸上非但没有了腼腆的神色,反而显示出我从未见过的坚毅。她简直是理直气壮地说:“吴书记,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我家徐向阳的提拔解决不了,那个八千块钱就应该退给我们。”
闻听此言,一股冷气从我的肛门射入,直通我的头顶。她竟敢瞒着我去找吴大德讨钱,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吴大德怔住,面若冰霜,瞪着我老婆王志红:“你什么意思?”
我老婆王志红一点不示弱,扬起脑袋说:“我的意思很明白啊,要么提拔我家徐向阳,要么退钱,我们不能一头都不靠啊!”
吴大德脸就黑了,弓起两个手指叩着桌面:“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市委,不是市场!你以为可以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啊?”
我老婆王志红嚷着:“市委更要讲信用嘛!”
我老婆的嗓门很大,吴大德急忙起身关了门,气哼哼地说:“我早跟徐向阳说清楚了,下次解决嘛,有个过程嘛!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我老婆说:“明明是你不讲理,怎么变成我不讲理了呢?我不想舍了孩子又套不着狼。我也不求你提拔徐向阳了,反正我从来不嫌徐向阳官小,你把那八千块退给我算了。”
吴大德看来头一回碰到我老婆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角色,用一只手指点着我老婆,一时你你你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我老婆倒镇定自如,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吴大德用手狠狠地梳理了一下大背头,沉下脸说:“不是徐向阳叫你来的吧?”
我老婆说:“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来的。”
“谅他也不敢这么做!他也不会蠢到这个份上。”
“你说我蠢?”
“不蠢还聪明?你这样做,徐向阳脱得了干系?”
我老婆有点慌了:“你是说,以后你会给徐向阳小鞋穿?”
吴大德眯起眼睛说:“你看呢?全世界有你这么做老婆的吗?”
我老婆更慌了,声音发起飘来:“那我不要钱了,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吴大德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吐出去的痰怎么又收得回去呢?”
我老婆哀求道:“吴书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千万莫怪罪徐向阳,都怪我考虑不周,得罪您了吴书记!”
吴大德这时微微地笑了,抚着他的便便大腹说:“放心吧,只要你认识到错了,就是好同志,我作为一个市委领导,哪能小心眼,真给徐科长小鞋穿呢!哎呀呀,说你蠢呢,还真是蠢得有点可笑,也有点可爱。”
说着,吴大德就瞟了我老婆王志红一眼。这是从头到脚的一眼,我敏感到,也是心怀叵测的一眼。大凡遇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吴大德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我的四肢开始发僵,感到头上毛发都直立了起来。我的工人老婆王志红似乎对此毫不介意,跟着傻乎乎地笑着,好像还很感谢吴大德似的。
吴大德继续笑着:“嘿嘿,你遇到的困难是应当帮你克服的,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要是你愿意的话。”
我老婆蠢到了家,跟着吴大德的思路走,问道:“愿意什么呢?”
吴大德嬉皮笑脸:“愿意脱衣服的话。”
血猛地涌到我头顶,我一阵眩晕,差点气昏过去。他已经睡过我的初恋情人了,他竟然还打我老婆的主意!怎么办,要不要往他办公室冲?只怕来不及了。我吸了口冷气,瞪着屏幕。
我以为我老婆会受到莫大惊吓,甚至可能面红耳赤哭将起来。但出乎我的意料,我老婆王志红只惊讶了片刻就平静了,她大大方方地挺了挺身子,口气很硬地说:“可以,不过你先脱!”
这一来,就轮到吴大德惊讶了,他摸了摸大背头,似乎在揣度我老婆的心思。脱不脱呢,对他来说反倒成了一个问题了。他沉吟一会,好像想清楚了,呵呵一笑:“呵呵,你这同志,倒是爽快啊!还信以为真呢,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而已啊!这样吧,你先回去,徐向阳的事我会放在心里的,下一次提拔肯定少不了他;他的手术也要及时做,至于手术费嘛,我这里还有几百块钱,你先拿去用。”
说着,吴大德从钱包里翻出几张百元钞票来,递给我老婆王志红。
我老婆看都不看,抓过钞票往桌上一扔,冷冷地说:“吴书记,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少这几个钱。不过我丑话讲在前头,以后你要是找徐向阳的麻烦,我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他那个人的脾气是很不好的!”
我老婆一转身就走出了屏幕。
吴大德张了张嘴,很烦躁的样子,怏怏地将钱收进了钱包。
我长吁一口气,关掉了监视器。
我全身冷汗淋漓,像被抽掉了筋一样瘫在椅子里,很久没有动弹。
吴大德要是真的脱了衣服,后来会怎么样?我简直不敢想象。
这件事将我的情绪败坏得一塌糊涂,我恨不得冲到办公楼去将吴大德暴打一顿。但是我能打一个市委副书记吗?显然不能。于是我只好回家打老婆了。我抓起那条儿子小时候专用的红色塑料板凳,狠狠地朝老婆王志红砸过去。虽然老婆是自己的老婆,但是没办法,不砸不足以平心头之愤。不过我没敢砸王志红的头,小板凳往下落时我让它改变了方向,砸在了王志红墩实的肩膀上。红色的塑料碎片立即洒了一地。老化了的塑料一点也经不起砸,这样也好,老婆就不用挨第二下了。傻了眼的老婆王志红挨了打还不知为什么,直愣愣地瞪着我。
我冲她叫:“看什么看,你这蠢婆娘,打都打不聪明!”
蠢婆娘王志红也不反驳,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做出一个聪明之举,将一个矿泉水瓶子塞进我手里说:“如果打我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你就继续打吧!”
她说得那样的真诚,一点没有揶揄的意思,我于是下不了手了,热辣辣的泪突然溢满了
我的眼眶。我不想让我的老婆王志红看见我的脆弱,我扔掉那半瓶矿泉水,猛地抱住她的肩,含义不明地用力摇晃。
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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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日 00:18 *
连载:花枝乱颤 作者:少鸿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方明放寒假从省城回来了,还带来一位客人,她同宿舍的同学张小英。袁真很高兴,叫上前夫方为雄,一起到酒店里吃了一顿饭。张小英是个乡下姑娘,穿着朴素,性情腼腆,吃饭时一直低着头,怯生生的不敢说话。袁真看见她的手皮肤粗糙,手背上长着紫色的冻疮,与方明那白晰细腻的手对比反差很大,心里就十分的怜惜,便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问这问那。张小英大多是用点头作为回答。让袁真感到诧异的是,方明本是个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可这次回家,也言语不多,还不时地噘着嘴。
袁真便问:“方明,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方明抬起头,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说:“你们有让我高兴的事吗?”
袁真顿时明白,对于父母的离异,女儿嘴里说不关她的事,其实心里还是挺在乎的。女儿的心无疑受了伤害。
方为雄接道:“怎么没有,爸爸就要当常务副局长了呢!”
方明眼皮一垂,嘀咕着:“那关我什么事。”
方为雄说:“怎不关你的事啊,爸爸进步了你也光荣嘛,你也要向爸爸学习嘛!”
方明瞟瞟他说:“向你学我都不敢出门了,那么大个肚子,一看就是个贪官。以后你别到学校去看我,我怕同学们说。”
袁真忙说:“别这样说你爸,他要成了贪官你也没好日子过。”
方明就不吱声了。过了一会,方明又说:“你们是不是正忙着给我找继父继母啊?我可有言在先,我一个都不会认的!”
方为雄和袁真异口同声地否认,但方明似乎不太相信,目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女儿担忧的眼神让袁真心颤,当着张小英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吃过饭后就拉着女儿和张小英去逛街,给她俩各买了一套衣服,还给了方明五百块零用钱。
袁真想尽量多给女儿一点情感上的补偿,除了给她做好吃的外,还陪她聊天,上网玩游戏。但女儿在家只呆了一天,就要跟张小英到乡下去玩。袁真同意了,方明从小到大,一直受她的宠爱,生活无忧无虑,到乡下去体验一下,对她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谁知方明走后的第三天,袁真突然接到张小英打来的电话。张小英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袁、袁阿姨你快来吧,方明生病了!”袁真一听,脑袋都大了,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叫。她急忙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方明现在躺在床上,头疼得很,可能是感冒了。袁真赶紧向郑爱民请了假,买了些药,按照张小英的指引,找到那个日用品批发市场,登上了一辆去往青山县枫树坳的车。
那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车上挤满了进城打货的人和他们的货物。袁真靠车窗坐着,一个大蛇皮袋压迫得她不得不蜷缩起身子。随着车子的晃动,还不时有人碰撞着她。她顾不了这些,两眼盯着窗外,巴望着车开快点,早点到达目的地。但车子像个年老力衰的老人,哼哼唧唧,摇摇晃晃,走不快不说,还时走时停,不断地上客下客。司机也不体谅她的心情,一会儿停车上厕所,一会儿找人要烟抽,还和旁边的乘客慢条斯理地聊天说笑。车窗又关不严实,车速虽然不快,寒风却呼呼地从缝隙里钻进来,刮得袁真的脸一阵阵的生疼。
车子走了一段水泥路,又走了一段柏油路,再走了一段砂石路之后,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袁真一看表,七十多公里路竟走了三个多小时。司机指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告诉她,跟着它走大概三里地就到枫树坳了。袁真跳下车,往前面打一望,只见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中间是一条幽深的山谷,脚下这条发白的小路蛇一般蜿蜓而去,隐没其中。夕阳从云层里露出半张脸,淡淡的阳光洒在田地里,空气透明,景物历历在目,泥土的芳香之气阵阵的弥漫过来。如果不是挂牵着方明的病情,她是会边走边欣赏,陶醉于乡间景象之中的。袁真心急火燎地往前走,不一会裤腿上就粘了许多带刺的草籽,脖子里也沁出了细汗。
大约走了两里多路,小路开始往上盘绕,一个山坳耸起在面前,坳口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枫树。树后的山坡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小木屋。袁真想这就是她要来的枫树坳村了吧。她加快了步速。忽然,她发现枫树下有两个人影,好像还在向她招手。定睛一瞧,那不是方明和张小英吗?她赶忙向她们跑过去,而方明和张小英也跑步迎了过来。
袁真跑进了大枫树的影子里,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方明,你不是病了吗?”
方明眨眨眼笑道:“我是病了,可是一听妈妈来了病就好了呢!”
袁真摸摸方明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袁真嗔道:“你看你,把妈妈吓一大跳!”
方明说:“吓一跳好啊,把妈妈吓到乡下来了,正好跟我一起体验体验张小英他们的生活呢。小英你说是不是?”
张小英红着脸点点头,接过袁真手中的包,轻声说:“欢迎阿姨来我家。”
方明挽着母亲的手,还将脸贴在袁真的肩上,跟着张小英往一幢小木屋走。女儿罕见的亲昵让袁真心里非常惬意。到了木屋前的禾场里,张小英的母亲满面笑容迎上来。这是一个面色黧黑的中年大嫂,眼角皱纹很深,年纪与袁真相仿,可难以掩饰的憔悴使她显得比袁真老了至少十岁。大嫂抓住袁真的手,迭声说着欢迎欢迎,将她引到堂屋坐下。
因为走得急,袁真什么也没买,光着手进屋,很不好意思,于是拿了两百块钱出来,往大嫂口袋里一塞:“大嫂,也没买什么东西……”
大嫂立即将钱塞回她衣袋里:“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你是接都接不来的贵客啊!”说着,给她泡上茶,就跑到厨房忙着做晚饭去了。
见女儿没事,袁真的心也轻松下来,她望着山谷里慢慢升起的暮霭,有滋有味地品着茶。乡下自制的茶叶散发着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纯朴而本色,好像是刚从茶树上采来的。天眼见得要黑下来了,可还没见到男主人,袁真便问:“小英,你爸爸呢?”张小英朝她身后的墙上瞥了一眼,头一垂,眼泪就扑簌扑簌地下来了。袁真回头一看,不由心头一惊:墙上挂着一幅遗像,相框上还挂着黑纱,那个已经逝去的人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那人的面容和眼神都十分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袁真回忆了一阵,却又想不起来。她拿出面巾纸给张小英揩了揩脸,这时方明低声告诉袁真,张小英的父亲在省城一个建筑工地打工,一年了都没得到工钱,半年前,他挑头去找包工头要钱,不但三番五次都没有结果,还和包工头结下了怨。一天夜里,几个歹徒突然冲进她父亲住的工棚,在他脑袋上狠狠砸了几榔头。歹徒和包工头当天夜里就跑掉了,至今也没抓住。袁真唏嘘不已,眼睛不由得发热。当大嫂来叫她们吃饭时,袁真有意凝视她的脸。可是在那张布满沧桑感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悲伤的痕迹。
在饭桌上,大嫂不停地给袁真母女俩夹菜。炖松蕈,炒地木耳,都是大嫂从山上采来的,那种味道完全是城里没有的。袁真嘴里直说好吃得不得了,喜得大嫂眼角的皱纹一忽儿如绽开的菊花,一忽儿像收拢的折扇。晚饭后,大嫂又要亲自给她们打水洗漱,袁真硬是不让了,夺过了她手中的水箪,自己慢慢地往脸盆里舀,那种感觉也是城里体验不到的。
夜里,大嫂将她家唯一的一张大床让给袁真母女睡。袁真和方明睡在一头,方明轻轻地将一只手搭在母亲的身上,安详得像一只酣睡的小猫,无忧无虑地把她香甜的气息一阵阵地往母亲的颊上吹送。袁真很久没有和女儿这样亲密接触了,心里如同融了一团蜜。山村的夜寂静而深沉,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就再没别的声音。尘世的一切烦扰,到了这里似乎就被过滤掉了。
袁真想起近两个月所经历的一切,恍惚得如同是前世的事。她摸了摸女儿的手。方明忽然说:“妈,你在想什么呢?”
袁真吓了一跳,说:“我以为你睡了呢!妈在想一些事情。”
“我也在想一些事情呢。”
“你有什么好想的,除了把学习搞好,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我可不是学习机器!该想的我还得想。”
“那你想了些什么,能告诉妈吗?”
“我正考虑如何跟你说呢!”
袁真蓦地警觉起来:“该不是早恋了吧?”
方明推了母亲一把:“瞧你说的,能让我恋的人还没出生呢!我是在想张小英,她这次回来,就要辍学了。”
袁真噢了一声,忙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她爸不在了,没有经济来源,交不起学费了。其实,她的成绩比我还好呢,因为她特别吃得苦。她说她爸最大的理想,就是让她上大学,所以才将她送到省里的名牌中学来读高中。可才读两年多,她爸就没了……”
“是啊,太不幸了。”
“妈,你不觉得张小英辍学,不是太可惜了吗?”
“是啊,是太可惜了。”
“你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啊。”
“哼,难怪别人说当官的心肠硬。”
“你妈又不是官,方明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就没想到帮帮她?”
袁真想想说:“是应当帮帮她。”
方明高兴地搂住她直摇:“太好了,我晓得妈会帮的,要不我就白费心机病一场了!”
袁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没病,是骗我来开现场会的呀!”
“要不骗你会急急地赶来吗?嘻嘻,连张小英都被我骗了呢!”
袁真捏着女儿的鼻子摇摇:“就你心眼儿多,把你妈都急晕了!你说,我们如何帮她?”
“如何帮?还不是资助她呗。你不要做别的事,借钱给我就行了。”
“借给你?”
“嗯,我借了钱资助她,等我参加工作了再还债,利息跟银行一样,行吗?”
“你打算借多少呢?”
“先借一万吧,每学期学费要三千多,还要生活费。她上学期的学费也借了没还。不过我晓得妈没钱,家里的存款都在爸爸那里,妈只需作担保,帮我借到就行了。”
袁真大睁双眼,注视着幽暗之中女儿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心里一股温温的东西在涌动,仿佛在不经意间,女儿就长大了。
“妈,你是不是怪我?”
“不是,妈感到欣慰,妈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
“谢谢你有这份爱心,也谢谢你骗我到乡下来。”
方明说:“谢就免了,说话算数就行。”说完一侧身,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传出了香甜的鼾声。
袁真给女儿掖紧被子,心头一热,忍不住轻轻地抱住了女儿。女儿身上的气息令她陶醉。即使她的生活不尽如人意,即使她在机关里孤立无援,即使在别人眼里她是如此的失败,那又有什么呢?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就是她的安慰。袁真这么想着,眼睛就热起来了。
这一晚,袁真睡得特别沉,第二天起床已经是上午九点。吃过早餐后,袁真和方明就向大嫂和张小英告别回城了。早餐前,袁真留下车费之后,将身上所有的钱悄悄塞在枕头下面。大嫂送了袁真一袋板栗,她也收下了。可回到家将板栗倒出来一看,她塞在枕头下面的那些钞票跟着回来了。
袁真给方为雄打了电话,将这一趟行程告诉了他,自然也说了方明要找爸爸借钱的事。方为雄先是埋怨她不该让女儿独自到乡下去,万一真生病了怎么办?接着又说方明年纪小小怎么也学会了出风头,她父母既不是大款也不是大官,全国那么多失学的人,你资助得过来吗?
袁真立时生气了:“你怎么这样说女儿呢?亏你还是个管教育的官员!这不仅仅是借钱给她做善事,也是为了她的心灵健康成长!”
方为雄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一个人首先要学会赚钱,才有资格花钱。反正开学还有这么久,到时再说吧。”说着啪地搁了话筒。他用力太大,电话线这一头的袁真耳朵震得一阵发痒。
袁真没有把与方为雄的对话告诉方明,只说爸爸同意她借钱了。袁真不想在女儿心中留下阴影。
我情绪坏透了,不想去上班,不想看见吴大德。但我不得不去上班,我不能不端稳我的饭碗。我恹恹地进了市委大院,迎面碰上了田中杰,虽然情绪不好,虽然我俩有过节,我还是出于礼貌叫了他一声田科长。但是田科长却不答理我,瞟我一眼,背着手气宇轩昂地走了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不知哪里得罪他了。后来一拍脑门,才想起是称呼他错了,他已经提拔了,而我没有及时调整称呼叫他田处长,无意中贬低了他。
听说这一回提拔了一百多号人,而提拔这么多人都没我的份,还让我损失八千块礼金,还要让我老婆王志红受吴大德的羞辱,也太不公平了吧?但我晓得,只有傻瓜才在这里讲什么公平。所以我只有憋气的份了。
我在办公楼里转了一圈,又到监控室看了看,回到自己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打给和我一样没提拔的熟人的。此时此刻,有一百多号人弹冠相庆,但还有更多的人失落沮丧,这些人除了互相安慰,还能做什么呢?果然,我们议论一番,咒骂一番之后,我的心情就有所好转。特别是有个熟人精辟地骂道,提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当然是激愤之词,是一竹篙打一船人的说法,我若提拔了,也不会同意的。不过它能解气,让我找到了一点心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