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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广维的厉害,马昊是十分清楚的。
“这玩意儿你是怎么搞到手的?”他嗫嚅地问兔兔。
“昨儿晚上你们齐市长又请我到绿松石别墅玩,我趁他睡着了,就顺手牵羊把这玩意儿偷出来了。这玩意儿是你们齐市长的宝贝,和你们齐市长就像哥儿俩,形影不离的。你们齐市长不是将它放在口袋里,就是把它放在公文包里。”
“你昨儿晚上偷的?”马昊惊慌地道,“那姓齐的现在可能已经发现了。”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不是傻瓜。”兔兔得意地笑道,“我给他搞了个偷梁换柱、移花接木。我买了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电子记事簿,我把他这个电子记事簿偷出来,后把我买的那个电子记事簿塞到他的公文包里去了。”
“那么你把这个电子记事簿里面的东西也照样输到你买的那个电子记事簿里了吗?”马昊带着一丝希望问,但是兔兔立刻粉碎了他的希望。
“没有。”兔兔说,“来不及,而且我也没那个胆量,敢当着他的面往里输入,这里面的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输完的。不过,”说到这里,兔兔狡黠地一笑,“我把我买的那台卡西欧电子记事簿的芯片搞坏了,这样他也许会以为是自己的电子记事簿坏了,而不会疑心到有人做了手脚。”
马昊想想,觉得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换了他,也可能会这样认为。他不由有些佩服兔兔的足智多谋。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兔兔笑道:“你一定读过不少兵书。你为我立了这样一个大功,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兔兔笑道:“你亲我一下好了。”说完,就闭起眼睛,噘起了她那两片丰润肥厚的嘴唇,等着马昊来亲。
马昊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嘛。马昊为难得不知怎么好。兔兔等了半晌,不见他来亲,睁开眼来一看,见他正局促地坐在那儿搓手,额头上刚落下去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兔兔笑道:“怎么,我这功劳还换不来你一吻吗?”马昊讪讪地道:“你提个别的要求吧。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不想吃饭,我只想你吻我一下。快点儿,不要磨蹭。”
“这儿人来人往的……”
“这儿哪有人呀?”
马昊让她逼得走投无路,叫道:“兔兔……”兔兔一瞪眼道:“兔兔也是你叫的。”
“淑英……”
“自来只有我爸我妈才叫我淑英,你是我什么人,也叫我淑英?”兔兔格格笑着,重新闭上眼睛,噘起嘴唇,“来,亲姐姐一下!”
马昊扎煞着手,见左右没人,飞快地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
刹那间,兔兔只觉身上一阵酥麻,像过电一样,快乐不可言状。她紧闭着双眼,静静地享受着其中的美妙滋味。等她睁开眼睛时,马昊踉踉跄跄,已经逃出了街心公园。他跑得如此之快,好像有个人拿着枪在后面撵着他似的。
“你慢点儿!小心让车撞着!”
兔兔大声喊,格格笑着,随即便紧咬双唇,脸上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老辛《卧底清贫》
第三十二章
尚哲义从长蒲机场出来,到家里撂下行李和熊之余给他爸买的水果,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匆匆赶到了红螺寺。他不明白熊老太太为什么要邀自己到红螺寺见面。熊之余的爸爸是个大干部,家里七室三厅,连厕所都有四个,在他们家里见面,岂非比红螺寺强得多?
他虽然不明白龙老大的用意,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按时赶到了红螺寺。他到达红螺寺是下午一点半,红螺古寺地处偏僻,虽然是个辽代建筑,风貌独特,四周山环水绕,景色宜人,但因为交通不便,游人却不见多。尚哲义到达红螺寺时,龙老太还没来。他索性四处游玩了一圈,看了看暴眼突睛的护法金刚,看了看不怒自威的千手观音,看了看整日举着根狼牙棒仿佛满肚子委屈装模作样杀气腾腾的韦驮。
龙老太比他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红螺寺。尚哲义看见她从出租车里下来,感到万分惊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坐她老头的奥迪来,却要花上百块钱打的。
龙老太今年才刚五十多岁,在尚哲义的记忆中,她是非常年轻的,一头青丝,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平时任何人,只要他或她的眼睛长在额头上,都能轻易看出,这个半大老太年轻时是个美女。但是今天出现在尚哲义眼睛里的龙老太却不同,满头青丝虽然依旧,瞳孔里的神采却已消失无踪,转而变得黯淡无光,而且神情紧张,走路东张西望,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尚哲义心里很疑惑,他迎上去叫了一声:“伯母。”
“你来了。”龙老太笑了一下。尚哲义觉得她笑得很勉强。她在跟尚哲义说话的时候,仍旧不停地往身后的寺门外瞟着,好像是想证明是否有人在跟踪她似的。尚哲义心里的疑惑更重,他定了定神,问她急急忙忙将自己喊回长蒲到底有什么事。
尚哲义在瓜州时告诉熊之余他是因为父亲得了心脏病所以必须马上赶回长蒲完全是骗人的鬼话,他的父亲虽然曾经犯过心脏病,但现在却健康得可以上山打豹子。事实上他回长蒲是让熊之余的妈妈喊回来的,而且龙老太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此事决不能让熊之余知道。她那种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语气,使尚哲义不由自主地紧张了半天。他在闷葫芦里憋了这么许久,所以一见到龙老太,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龙老太听了他的话,没有立刻回答。她先来到红螺寺的护法金刚殿,给护法金刚们上了一炷香;又来到位于护法金刚殿后面的千手如来,给千手如来又上了一炷香;最后,她绕到位于千手如来法像后面的韦驮像前,又上了一炷香。
她每到一处,必要五体投地,虔诚叩拜,而且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向护法金刚、我佛如来和那个举着根狼雅棒似乎无所不能的韦驮祈求着什么似的。她不但挨个烧香,还挨个塞钱。在功德箱里,她一塞就是整张百元大钞。
做完这一切,她才掸掸裤子上的泥上,站起来对尚哲义说:
“你来了。”
“来了。”
尚哲义让这老太太弄得有点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和熊之余交往了十几年,十几年间他到过龙家无数次,也见过眼前这个老太太无数次,他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太太烧香拜佛,邪了,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点儿弄不明白,因为弄不明白,心里便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他期期艾艾地道:“伯母,您找我……”
“我找你来,是有件重要事情跟你面谈。”老太太笑了一笑说,“你辛苦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尚哲义看了看表:“到现在飞机落地二小时四十八分。”
“你没回家去瞧瞧吗?”
“瞧了,我就是在家里给您挂的电话。”
“你爸爸妈妈还好吗?”
“还好。”
尚哲义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喊道,哎呀,老太太,你怎么尽跟我扯闲篇,你把我大老远地喊了回来,跟着了火似的,不会只是为了问我爸我妈好不好吗。
他心里虽然焦躁不安,却碍着面前这个半大老太是自己长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耐心地等待着老太太将话题转入正题。
红寺后院西北角,有棵老银杏树,松龄怕有几百年,粗得两个都搂不过来,树皮斑驳,浓荫密匝,树阴底下有张青石长凳。现在他们两个就站在这棵老银杏下谈话。老太太想是走得乏了,走到青石凳边上想坐下来,尚哲义抢先一步,将抱在手里的外套垫在上面,因为他担心老太太上了年纪,青石长凳冰凉,她会承受不了。
“谢谢。”老太太颇有风度地说,同时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点儿地方。她伸手拍拍青石长凳,“你也坐下吧。”尚哲义依言挨着她坐下。老太太侧过脸来问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把你喊回来吗?”尚哲义摇摇头,心想,我正等着你的解释呢。
“唉。”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用拳头轻轻捶着腿道:“大熊他爸出事了。”
尚哲义吃了一惊:“大熊他爸怎么了?”
“难道你一点儿都没听说吗?”
“没有。”尚哲义道:“瓜州离着长蒲好几千里,我和大熊一天到晚忙着焦头烂额,连报纸都没工夫看。”
“这事报纸上还没有登,不过不久也就要登出来了。前儿没几天,长蒲揪出了一批贪污犯,其中有几个是大熊他爸手底下的,有些还是他一手提拔的,像市政府秘书长张子凌,他同时还兼着大熊他爸的秘书。现在这些人的罪行全让人抖搂出来了,张子凌仅现在经查明证实的贪污受贿款额就高达七百万,已经被检察院抓起来了。跟张子凌一起被抓的,还有几个,就算暂时还没有被抓起来的,也都是取保候审或监视居住。省里几天前已经派了人下来督办此案,昨天中纪委又专门派了人下来;大熊他爸遭连累,已经被停职检查,最后究竟会怎么处理,谁也说不准。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担心大熊会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他一向心高气傲惯了的,万一一个想不开,我担心他会出点儿啥事。我想请你有空多开导开导他。”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你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大熊出了事,我也就不打算活下去了。”她泪眼模糊地抓住尚哲义的手,“你是大熊的好朋友,他一向把你当兄弟一样看待,你一定要替我看住他,算我拜托你了。”
看她的样子好像要下跪,吓得尚哲义慌忙搀住她道:“伯母,你别担心。大熊交给我,我一定替你看好他。”
在他的竭力安慰下,老太太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尚哲义问,“怎么我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这事在长蒲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许是瓜州离得太远,所以你听不见。”老太太忧心忡忡地道,“以前因为案情没有彻底查清,所以报纸电视都不让报道这事。不过再过两天,报纸上就要将这个案件公布了,据说是中纪委的意见,要将它作为一个反腐倡廉的典型案例。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急忙找你来的。我担心大熊突然知道这个事,会受不了。”
“不会的。”尚哲义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您老人家太小看大熊了。大熊比您老人家想像的要坚强得多。”
“我自己养的狗我自己还不知道脾性?”老太太好像想起了啥事,竟然笑了一下。尚哲义凭直觉知道这是一个骄傲幸福的微笑,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既然报纸上要公布这件事了,那就说明这个案件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了?”
“基本算清楚了吧。”
“那么,到底有没有伯父的事呢?”尚哲义关切地问。
“没有。一点儿不关你伯父的事。”老太太说,“你伯父只是被人连累,代人受过。”
“那您老人家怕什么呢?”尚哲义不理解。
“这只是我的看法。人家省里来的人、中纪委来的人是不是这样看,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依您看他们会把伯父怎么样呢?”
“我想他们不能把你伯父怎么样吧?”尚哲义发现龙老太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很肯定,好像她就是中纪委书记似的,脸上的表情却显得肚里没底心里发虚。“你伯父并没有贪污受贿,他手底下的人贪污受贿,关他什么事?跟他有何相干呢?虽说这些贪污受贿的人里面有些是经他一手提拔的,但是经某人一手提拔而后犯错误的人多了,我看也并没有几个受到追究嘛。总不成别人都不追究,就偏偏追究他一个吧?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尚哲义发现这老太太刹那间仿佛又变成了一个雄辩家和演说家。她指手画脚,慷慨陈词,同时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她的一个后生晚辈,他儿子的一个朋友,倒好像就是那些省里面和中纪委下来的督察员似的。
“这么说,伯父没事,不久还可官复原职?”
“本来可能还有一些希望的,你伯父在上面也有一些朋友,不过现在报纸一登,大概是彻底没戏了。明摆着他们是想拿你伯父当个榜样,做个靶子,杀鸡给猴看嘛。”老太太愁眉苦脸地说,“你伯父能不去米粮仓我就烧高香了。”
作为长蒲人,尚哲义不会不知道米粮仓。那是一所高级监狱,有人将之比拟为北京的秦城。这座监狱设在距离长蒲七十公里外的那座名字叫做米粮仓其实却是一毛不生一片童山濯濯的荒山秃岭之中。有资格关进像米粮仓这样一所“名狱”的犯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一般的人,就是想进还进不去呢。
尚哲义发现一谈到这个话题,老太太激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消沉起来,就好像一只本来鼓鼓囊囊的气球,突然让人扎了一针子似的,咝儿咝儿地往外漏气,很快就瘪了下去。“我担心有人借机整他。”老太太说,“你伯父这些年锐意改革,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人巴不得他越倒霉越好。他越倒霉,他们就越高兴。”
老太太沉默了。她的眼睛追随着天上的一片游云,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尚哲义觉得她就像要将那些妄图陷害她丈夫的人嚼碎了似的。
尚哲义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用脚不停地拨拉着地上的落叶。
是寺院的梵钟将两人惊醒。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给大熊他爸做饭了。”老太太起身说。
“您给伯父做饭?”尚哲义惊讶地说,“保姆呢?为什么不叫保姆做?”他知道熊之余家里有个已经干了十多年的老保姆。
“他信不过保姆。现在凡是经他‘提拔’的人他都信不过。”
尚哲义知道龙家的保姆是熊之余他爸从老家数百名候选者中亲手“提拔”而来的。听了龙老太满含嘲讽和无奈的话,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一个人竟然惶恐到连自己的保姆都信不过,那么,他整日是生活在怎样的黑暗和绝望之中,就不难想像了。
他起身送老太太出寺。
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又挨着个地将韦驮、千手如来和护法金刚礼拜了一遍。
“你们有什么要办的事,趁你伯父的事还没有正式公布,你伯父还没有被处理,你伯父还有一些影响的时候,赶紧办了。”龙老太一边走下红螺寺漫长的青石台阶,一边叮嘱道。“嗯”。尚哲义一边答应着,一边眼疾手快的搀了她一把,以免她在溜滑的青石台阶上摔倒。
尚哲义把龙老太送走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的到了长蒲钢厂。长蒲钢厂在长蒲西北三十公里。厂长和销售科长都姓陈,一个叫陈明生,一个叫陈广大。尚哲义先找到销售科长陈广大。陈广大约有四十岁出头,长得肥头胖耳,满脸流油,一看就是个长年经营肥差的主儿。陈广大和尚哲义很熟,两人不止一次在一起吃吃喝喝。
所以尚哲义见了陈广大,稍事寒暄,便单刀直入:“广大,我们的货什么时候发呀?”陈广大好像忙糊涂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你们的什么货?”
“我们第二批货呀,四百吨盘条和螺纹钢?”
“哦。那个呀,”陈广大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抱歉地道:“哲义,这个事你别问我。这个事我可管不了,这事是陈厂长一手抓的。你去找陈厂长吧。”
“这么点儿屁事,何必麻烦陈厂长呢,你老兄随便一句话不就解决了,谁不知道你是你们陈厂长的内当家。”尚哲义一面给陈广大戴高帽子,一面顺便丢了一支大中华给陈广大,同时将两条用报纸包着的大中华香烟塞在陈广大的抽屉里。
“广大,算帮兄弟一个忙。兄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当然当然。你兄弟我还不知道嘛。”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陈广大了两条大中华,脸上僵硬的笑纹变得柔和了一些,扎煞着双手,为难地说:“哲义,这事老哥真做不了主,这事你还真得去找陈厂长。这事如果老哥能做得了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老哥立马就吩咐手下给你们发货。”
尚哲义见他说得认真,不像是在敷衍搪塞自己,也不由将信将疑地道:“哎,广大,陈厂长为什么不让给我们发货?”陈广大道:“我可没说陈厂长不让给你们发货。”尚哲义笑道:“那么,陈厂长是同意给我们发货的,只是你老兄不同意啰?”陈广大强笑道:“你小子别跟我这儿耍嘴皮子,跟我这儿耍嘴皮子没用。你趁早还是去找陈厂长,只要你能把陈厂长的批条拿来,我立马给你发货。老哥说到做到。”
“厂里有货吗?”
“有。多的是。”
“那为什么不给我们发货呢?”
“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干吗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我跟你说了,这事我不清楚嘛。”
“广大。”尚哲义左右看看,趁与陈广大同办公室的那位女同事出门上厕所的机会,将凳子拉近一点儿,压低声音对陈广大道:“你跟兄弟说说,你们陈厂长为什么不让给我们发货?”他直起腰来,望着陈广大笑道:“你放心,出你的嘴,进我的耳,兄弟保证不出卖你。这么多年交下来,我尚哲义是什么德性,难道你心里还没有底?你看我是那种人吗?今天你跟兄弟说句明白话,兄弟记你一辈子恩。要不然,兄弟可要记你一辈子仇了。”
陈广大大概是被他打动了,不过也可能是知道尚哲义的能量大,或许他将来少不了有用着他的时候,所以,听了尚哲义的话,陈广大犹豫了一会儿,就一边眼睛盯着门口,防止有人偷听,一边将嘴巴凑在尚哲义耳边说:“我听说是有人给上面写材料反映给你们的货价钱定得太便宜了,陈厂长怕惹麻烦,沾上一身屎洗不脱,才主动在厂务会上提出给你们的货要加价,要不然就不给你们发货。”他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声音压得更低,脸上表情也显得更加神秘:“你们熊老板他爹出事了,你知道吗?”
尚哲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就麻烦了。陈明生显然是不想让人认为他是与熊之余的父亲熊天正和熊天正手底下那帮贪污犯是一伙的,才公开在厂务会上做出这一决定,目的显然是想藉此来撇清自己。
“那么,你们陈厂长想给我们加多少价呢?”他提心吊胆地问。
“这个数。”陈广大张开两个手指。尚哲义看见眼前粗粗的棒槌似的手指,不由吃了一惊。
“八万”他期期艾艾地道。
“开玩笑。”陈广大把巴掌收拢,笑道:“再添两个零。”
“八百万?!”虽然尚哲义早料到不可能是八万,陈明生既想撇清自己,要价肯定不会少了,少了免不了还是要让人怀疑,他只有来个狮子大开口,才能消除人们心中的疑虑;不过,听到陈广大一下把价格提高了一倍,他还是不禁吓了一大跳。
“八百万!”尚哲义愤愤地道,“陈明生干吗不干脆把我们剐了吃肉?”
“你别生气嘛。”陈广大靠在椅背上,轻松地笑道:“陈厂长也是没有办法,逼上梁山。谁叫熊老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呢?”
“可我听说这事跟熊天正没多大关系呀。”
“哪能没关系!”陈广大鼻子里嗤嗤笑,一脸挪揄的神色,“那些人都是经他一手提拔的,这些人一个个贪污受贿,他屁股底下能干净得了?他怎么不提这个,不提那个,偏偏提这些人呢?他若没得好处,他能提拔这些人吗?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这个……”
尚哲义觉得陈广大的话有道理,不说一般人会这样认为,连他自己都有这样的疑虑。
尚哲义只有狠狠地抽烟,将自己埋没在烟雾之中。
“行了,你别跟我这儿蘑菇了,你跟我这儿蘑菇,纯粹浪费时间。你还是赶紧找陈厂长去吧。我说了,只要你能把陈厂长的批条拿来,老哥立刻给你们发货。”
尚哲义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陈广大话中的逐客之意。想起自己两个月前来长蒲钢厂时,陈广大和陈明生那副巴结热络的劲儿,想不到刚刚才过了两个月,这两人竟然就变成了这样一副嘴脸。虽然他知道以前人家对他的热络巴结也是冲着熊天正的面子,现在熊天正既然坍台了,人家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热络巴结情有可原,可他心里仍免不了有几分别扭。
尚哲义与陈广大告别后,来到厂长办公室找到了长蒲钢厂厂长陈明生。陈明生的厂长办公室在陈广大上面一层,陈广大在第二层,陈明生在第八层。他去的时候,陈明生正在开会。他坐在会客室等了半天,陈明生的会议才结束。陈明生走进会客室一看见他,就直抱歉:“对不起,不是我不讲信义,实在是情况特殊。你告诉你们熊老板,只要再拿八百万来,我立刻安排给你们发货。”
“陈厂长……”尚哲义还想讲讲情,没有讲话之前,他先瘵一支中华烟敬了过去。谁知陈明生竟伸手挡开:“不不,不抽了。刚才开会抽多了,这会儿嘴巴还麻木呢。你要没事,我就先走一步。我还有几个客人在长蒲宾馆等我,对不起。”
陈明生说完就想走,尚哲义喊住他。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满,笑笑地提醒说:“陈厂长,我们可是有合同的。”陈明生好像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嘿嘿笑道:“我们厂与人订了合同又执行不了合同的情况,多了,不信你到陈广大那儿查查,随便也能查出个十份八份吧。陈广大你认识吧?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陈厂长……”尚哲义一看威胁不起作用,立刻转舵,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你就……”
“行了。”陈明生一脸不耐烦,“你什么也别说了,说什么也没有用。这事现在已不由我做主,给你们加价的事是厂务会集体通过的,我也是逼上梁山。你告诉你们熊老板拿钱来,只要你们的钱一到账上,我立马让陈广大给你们发货。”
不知是他不想把尚哲义过分逼狠了,还是不想给人一种落井下石的印象;不过,更大可能是怕熊之余的父亲熊天正东山再起,熊老头的事毕竟还没有最后定论,陈明生想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总之,陈明生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长气,做出一副苦相,拍着尚哲义的肩膀道:“我现在也是鲁智深进了深猪林,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所施其手脚。我还等着别人来搭救呢。老弟,你多原谅吧!也请你转告你们熊老板,请他多多原谅。”
说着,掉头便走。
尚哲义再一次喊住了他:“陈厂长,如果发不了货,是否可以退款呢?”陈明生苦笑道:“这个怕有困难。你们预付的八百万,我都已投入到生产中去了,你们要的盘条、螺纹钢,我都已给你们生产出来了,现在就堆在库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