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尚哲义起身找公证处去了,留下亚丁和熊之余在熊之余的办公室里闲谈。亚丁问道:“梁小姐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熊之余道:“挺好的。梁小姐是属柳的,外表看着虽然有点儿柔弱,骨子里铁硬。不过,她前几天有些感冒。”亚丁笑道:“感冒可要当心,许多大病都是由感冒引起的。”

  熊之余点点头,一时想起尚哲义的话:亚丁对梁小有意思,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坐在沙发上正捧着杯子喝茶的亚丁两眼。亚丁笑着问他是否有事。熊之余笑着摇摇头,一边心里寻思,这个人与梁小确实挺般配的。他想着是否应该给梁小穿针引线,却莫名其妙地感到心里有点儿乱。

  两个人一时无话,低头喝茶。

  过了大约半小时,尚哲义领着两个穿制服的公证人员来了。大家签完合同,各自在合同上盖上印鉴,公证人员也在合同上盖上印章。合同一式三份,三方各持一份。然后就去吃饭,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熊之余和尚哲义将亚丁送回宾馆,回到公司,两人发现梁小仍旧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梁小梁小,”熊之余敲着一个绿塑料壳壳的保温桶,“起来吃点儿饭。我特意从饭店给你带了点儿紫米粥来。”

  梁小躺在床上好像没听见,一动不动。

  熊之余过去看看,见她闭着眼睛。他以为她睡着了,又轻轻叫了几声。他正待提着保温桶离开,等她醒来再给她吃时,梁小却忽然翻了个身,将脸冲着墙里。他这才知道她没有睡着,她大概是仍旧在生他的气。他无奈地看了站在旁边的尚哲义一眼,将保温桶递给尚哲义。尚哲义用眼睛示意他先出去。熊之余怏怏地回到办公室,低头想心思。过了一会儿,尚哲义回来了。

  “怎么样?”熊之余迫不及待地问。

  “正吃着呢。”尚哲义笑道。

  “小孩子脾气。”熊之余自嘲地道。

  “我一直没敢问,”尚哲义迟疑了一下,似乎拿不定主意是该问,还是不该问,“那天晚上你们俩究竟怎么了?梁小为什么生那么大气?你们出去吃麦当劳时,她还好好的。”

  熊之余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想以讪笑掩饰过去。但是见尚哲义仍旧固执地等待着他的答案,他只好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她不高兴我跟另一个女人说话。”

  “另一个女人?”尚哲义不由好奇地问,“哪个女人?”

  “郭兰。”

  “郭兰?”尚哲义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他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叫郭兰的女人。

  “就是何记者本子里写的那个从伏牛山里出来的女人。”熊之余道,“我叫你去打听的。”

  “哦。”尚哲义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没想到何舍之写的还实有其人。”他忽然想起来,“对了,那个何记者说要咱们五万元赞助费的,怎么后来没影了?他是不是不想要了?”

  熊之余也不知道为什么何记者自从那天来拿钱没拿到后,就再也不来了。他记得他曾经告诉过何舍之,让他过几天再来一趟,他一定将五万元赞助款交给他。据他的观察,何舍之可不像是有钱不知道拿的那种人,难道他真的在等着自己亲自将钱给他送过去?

  他当然不知道,何舍之并非在等他送钱上门。自从那天在大鸭梨酒楼,何舍之无意中得知了他老爹与瓜州市市长齐广维的关系后,黄胆都几乎吓破,他哪里还敢找他要什么赞助。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要了。这事可不是要的,万一熊之余或尚哲义要是将这事捅到齐广维那儿去,他的饭碗说不定就砸了。知难而退,适可而止,这是何舍之的高明之处,也是他总混得比别人好,过得比别人如意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一宿无话,到了第二天。

  本来按计划,今天将由尚哲义陪亚丁去游乐园玩耍的。梁小听说了,主动要求由自己陪亚丁去。尚哲义不想让她去,说:“你病才好,别又给我招事,让大熊埋怨我。”

  “关他什么事!”梁小冷漠地说。

  “你别记恨大熊。”尚哲义说,“你们那天的事我略知一二,你可能误会了大熊。”一面将郭兰的事一五一十跟梁小说了一遍:“大熊只不过是同情她,加上对她也有点儿好奇。你知道,大熊从前是个诗人,诗人总是有点迂怪的,脑子与寻常人不一样,你不要责怪他。”

  梁小听了,咬着嘴唇,半天才道:“他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尚哲义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完全原谅了熊之余。想到她竟然对熊之余这般宽容大度,他心里不由有点儿酸酸的,笑道:“这事让人家怎么跟你说?本来没有的事,是你自己瞎想。况且当时大熊要是跟你说,你会相信吗?人家岂非是越抹越黑?再者说了,你也没给大熊解释的机会呀,你一赌气就跑了,人家撵你都撵不上。”

  “他当时根本就没打算跟我说过。”

  “行了,梁小,就这么点儿破事,你还真的打算没完了!”

  “我就没完了!”梁小话是这么说,一说完却笑了起来。尚哲义见她笑得那么阳光灿烂,就知道她已雨过天晴,心里对大熊的疙瘩已经完全消除。尚哲义既为她和熊之余高兴,同时又不禁暗自为自己伤心。

  “亚丁先生住哪儿?还是溢香楼宾馆吗?”

  “还是我陪亚丁去游乐园吧,你就别去了。你和大熊待在公司里。”

  “我才不和他待在公司呢,我一看见他就有气。”

  “梁小,你……”尚哲义话没说完,梁小已经跑回屋里拿外套去了。尚哲义没办法,只好由她。他叮嘱梁小一定要招待好亚丁,让亚丁玩得痛快。“钱不是问题,你千万不要节省,花多少,回来找我报销就是。”

  “我才不会替你们省呢。只许你们乱花,现在也该轮到我乱花一回了。”

  梁小笑得如花枝乱颤,一张脸因为兴奋,也变得粉扑扑的,如海棠初开。尚哲义痴痴地看着,不由自主地说:“梁小,你笑起来真好看。”

  “讨厌!”

  梁小骂了一句,咯咯笑着跑下楼去了。尚哲义趴在栏杆上俯瞰着她,心里不住地想,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熊之余就不喜欢呢?他真是感到不可理解!他想。如果她喜欢的是我,我会立刻将她紧搂在怀里,严禁任何人靠近,更别打算将她抢走了,那可是无价之宝呀。

  可惜呀……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想回办公室,一转头,却发现熊之余站在他后面。

  “你什么时候来的?鬼似的,吓我一跳。”尚哲义颇为尴尬。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讪讪地笑道。

  “她又高兴了?”熊之余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望着下楼而去的梁小道。

  “小姑娘嘛,哄哄就高兴了。”尚哲义一转头,看见梁小正钻进一辆戴着出租车顶灯的黄色夏利里。

  “她这是干吗去?”

  “陪亚丁到游乐园去。我本来说我陪着去的,她非要由她陪着去不可。”尚哲义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熊之余的反应,见他神色平静,非但不生气,好像还有一点儿高兴似的。

  “应该多创造点儿机会让她跟亚丁多接触。我觉得亚丁这个人不坏。”

  “大熊,”尚哲义凝视着熊之余,用一种开玩笑似的语气说:“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我觉得你好像总想把梁小赶紧脱手似的,你对她就这么不满意?”

  “开玩笑。”熊之余喃喃地道,“梁小又不是商品,什么脱手不脱手的?”

  “大熊,”尚哲义笑笑,望着熊之余,话外有话地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你可不要错过机会,俗话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你不要等到以后才来后悔。”

  “你什么时候变成诗人了?”熊之余挪揄地道。

  “大熊……”尚哲义有点儿脸红。

  “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

  尚哲义还想说什么,熊之余烦躁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开了。

  那天在大鸭梨酒楼,熊之余口不离郭兰,打听得那个详细,何舍之已经有所觉察。论社会经验,论头脑的机灵,何舍之都是一流的,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倒是一个机会。以熊之余父亲与瓜州市市长齐广维的关系,如果自己能将熊之余哄高兴了,就以此为进阶,曲线救国,与齐市长搭上钧,那好处不必说,一定是大大的。何舍之想到这里,不由挖空心思,琢磨着怎么才能将熊之余与郭兰拉到一起聚聚。

  虽然他的生日早在6月份就过完了,但是9月6日,何舍之却说那天是他的生日,在大鸭梨订了一个普通包间,请郭兰与熊之余吃顿便饭。他的话说得那么谦虚委婉,加之其晚报名记者的身份,熊之余和郭兰都觉得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事先熊之余和郭兰都不知道他请的客都有谁,当两人在大鸭梨的鹿鸣轩相见时,都深感意外。熊之余更多是意外之喜,郭兰看上去虽然没有他那么欢喜,但看得出,她也是很高兴有这样一个见面机会的。

  三个人坐定后,何舍之让小姐拿过菜谱请两人点菜。熊之余道:“还是等其他客人到了再一起点吧。”听郭兰也说等其他客人到了再一起点菜,何舍之不由笑道:“哪里还有其他客人。今天我只请了你们两位。”

  熊之余与郭兰对视一眼,熊之余笑道:“怎么,就请了我们俩?”何舍之点头笑道:“对,就请了你们两个。我不是摆堂会,请那么多客人干什么?”熊之余笑道:“这真使我有点儿受宠若惊了。”郭兰微笑道:“我也是。”何舍之笑道:“你们两个别逗了。要说受宠若惊,受宠若惊的应该是我。你们两个肯赏光,大驾光临,是我的荣幸。”

  三个人寒暄了一番。

  熊之余道:“今天既然是你的生日,理应由我们两个来做东请你,由我们两个来买单,再没有让你破费的道理。”郭兰也道:“就是。”何舍之笑道:“你们两个要是这么一搞,不是显得我好像在诈你们似的?”熊之余笑道:“何记者说哪里话,就算你是诈我们,也是我们的光荣,为什么你不敲诈这个,不敲诈那个,偏偏来敲诈我们两个?这充分说明了我们两个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说明你瞧得起我们两个。”郭兰笑道:“就是就是。”

  何舍之笑道:“你们两个一唱和,倒搞得我不好意思了。”熊之余笑道:“那你就不好意思一回吧,今天这东道主,我做定了。”郭兰道:“还是我来做吧。”何舍之笑道:“你们都不要抢了,这个东道还是我来做。我把你们请了来,却让你们两个做东道主,岂非笑话?传出来让我何某人这张脸往哪儿搁?我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

  他坚持不肯让熊之余和郭兰掏钱。

  熊之余往椅背上一靠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咱们不如AA制,各点各的菜,各掏各的钱。”何舍之笑道:“那不是太生分了吗?”熊之余笑道:“是你逼的嘛。”“这……”何舍之好像无可奈何,只好道:“那就随你们了,我恭敬不如从命。”他心里感到意外之喜,因为他今天本来是做好准备要出血的,没想到熊之余和郭兰两个坚持要他们来会钞,使他既可以与熊之余攀上交情,又节省了一大笔开支,如何不喜?

  熊之余笑道:“这才像话。这个东道是我的了。”郭兰道:“还是我来。”熊之余道:“你不要跟我争。想做东道还不容易,以后有的是你请客的机会。”郭兰不安地道:“这怎么好意思。”何舍之道:“你就不要见外了,连我都不见外,我龙哥是个豪爽人,我们就叨唠他这一顿吧。”

  不知什么时候熊之余就成了他的“龙哥”,连熊之余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想,我跟他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一步呀。他不是何舍之肚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何舍之肚里的小九九。何舍之哪里是个肯做吃亏事的人?

  郭兰听了何舍之的话,望着熊之余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小姐将菜谱拿走放到了旁边桌上,熊之余让小姐重新将菜谱拿过来。他请何舍之和郭兰点菜,何舍之和郭兰都推托不肯点。熊之余非要他们点,两人只好从命。考虑到熊之余是私人掏腰包,而且郭兰是第一次和熊之余在一起吃饭,谁都不好意思照着好的点,两人挑着点了几个,都是一些在别的酒店可能是算贵在大鸭梨看来却极便宜的家常菜。

  熊之余要过小姐记下的菜单看了看,笑道:“你们今天是吃忆苦饭来了?”他从小姐手里拿过菜谱,又补点了几道菜,像明炉蛔鱼、九转陈皮大肠,都是大鸭梨酒楼价格昂贵的保留菜和门面菜,何舍之和郭兰想拦没拦住,只好由他。

  何舍之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这、这……这怎么好意思,我过个生日,让你这么破费。”熊之余笑道:“咱们是朋友嘛,你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什么心安不心安的,如果你心里实在不安,改天你可以请我们嘛。”

  何舍之笑道:“一定一定。”

  两个人吃菜喝酒,郭兰却只要了一瓶果茶。熊之余身上本来有些高阳酒徒的性格,嗜酒如命,但今天有郭兰在场,他显得十分检点,非但没有像惯常一样的要高度白酒,而且每次喝起来,也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何舍之几次请他干杯,都被他婉拒了。

  他不想给郭兰留下一个酒徒的印象。

  何舍之看看郭兰,又看看熊之余,似笑非笑地对熊之余道:“是不是因为郭小姐在场,你不好意思放开喝?你的酒量我是清楚的,你不要这样假斯文嘛。”熊之余脸红红地急忙否认道:“不不。不是这个原因。昨天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外商,我陪他喝酒,喝多了,现在酒劲还没下去。”何舍之道:“是不是那个澳大利亚人亚丁又来了?”熊之余诧异地问:“你也认识他?”何舍之笑道:“你忘了,上次咱俩在一起喝酒时,你自己跟我说的嘛。就在这里,大鸭梨。”

  “是吗?我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当然,你贵人多忘事嘛。”

  “听说这个澳大利亚人生意做得很大。”郭兰插嘴道:“澳大利亚的小麦很好,你能不能请他帮我进点儿小麦?”

  “澳大利亚的小麦天下闻名,你是做食品生意的,正好请他帮你进一点儿小麦,面包都是上好的。”何舍之转向熊之余道,“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郭小姐。”

  “郭小姐怎么知道亚丁生意做得很大的?又是你嘴巴长吧?”

  熊之余这话虽是笑着说的,语气里却有一种淡淡的责备意味。何舍之听了不由脸红,讪讪的不知如何回答。郭兰见他发窘,急忙替他解围道:“他也是在跟我聊天时偶尔说起的。”熊之余笑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他。“如果他兼做小麦生意,我可以请他帮忙。我想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谢谢。”郭兰说。

  “谢什么。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又不需要我破费什么。”熊之余微笑着道。

  “那我也谢谢你。至少这要耗费你的精力,占用你的时间。你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事情那么多,百忙之中还要分心管我的事,我怎能不感谢!”郭兰诚心诚意地说。

  “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对对。”何舍之缓过神来,连忙附和道:“郭小姐,你不该这样说,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完全应该的,用不着谢来谢去。龙哥说得没错,谢来谢去反而生分了。”要不然说何记者机灵,真是七个心眼子都是透明的。他每句话都是有用意的。他只这么轻轻一句话,就为自己以后的活动埋下了伏笔。从此以后他就是熊之余和郭兰的朋友了,以后他如果有什么事,熊之余和郭兰怎么好意思不帮他的忙?

  何舍之动什么脑子熊之余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郭小姐的身上。他觉得与郭兰谈话十分愉快,真有“如沐春风”的感觉。郭兰也好像非常乐意跟他聊聊天。何舍之也好像十分识趣,见两人越谈越投机,就伸手按了一下腰问的BP机。BP机顿时嘀嘀地响起来,他煞有介事地摘下BP机瞧了瞧,就站起身说有朋友呼他,他需要出去回个电话。

  他向两人说声对不起,转身就走。

  郭兰喊住他。她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挎包里拿出手机,让他用自己的手机给朋友回电话。

  “不。”何舍之摆摆手,“我从来不用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伤脑子。那电磁波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等郭兰再说话,他就拉开门匆匆出去了。

  “这人……”郭兰朝熊之余笑笑,将手机放回挎包里。

  一直过了足有半小时,何舍之才重新回到屋里。他一进门就看见熊之余和郭兰隔着桌子彼此望着,不时朝对方笑一笑。他不知道,自打他走了以后,没了他这个电灯泡,熊之余和郭兰反而感到尴尬起来,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在何舍之出去的半个小时里,两人咸的淡的,无话找话来往了那么几句,然后就是互相张望着傻笑。不过,对他们来说,这种沉默的语言比有声的语言似乎更能使他们彼此理解对方。这种沉默的气氛,更能使两人体会到心灵的沟通和心底的温暖。

  看见何舍之进来,熊之余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你干吗去了?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他用这种貌似抱怨其实却能使人充分感受到朋友间那种亲热和友爱的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和不好意思。何舍之听了他的话十分受用,笑道:“我那朋友是个磕巴,几句话半个小时还没说清楚呢。”熊之余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磕巴就不应该打电话。”何舍之道:“我那朋友偏偏还就喜欢打电话。”郭兰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禁掩嘴而笑。

  三个人这顿饭可以说是吃得尽欢而散。

 

 

 
老辛《卧底清贫》                


第二十章
接连数天,梁小整天带着亚丁东转西转,上完游乐园看电影,看完电影听音乐会,一会儿购物,一会儿参观,把个亚丁忙得不亦乐乎。使亚丁快乐的不是这些活动,而是梁小小姐的热情。梁小小姐看上去好像对他有那么点儿意思,可能他并不是一个人在害单相思,他想。

  看着梁小甜蜜的笑靥,亚丁时时有上天堂的感觉。他哪里知道梁小这一切都是做给熊之余看的,为的是挑起熊之余的嫉妒心。梁小纯朴,但并不傻。她从书里读到过,男人的嫉妒是爱情的催化剂,一个男人倘若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嫉妒心,那么他必然要千方百计将这男人意中的女人追到手,以此表明自己比对方的能耐更大,以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但是她留心观察,却发现熊之余对亚丁非但不嫉妒,而且隐隐地好像还有一丝欢喜和轻松,好像一个走长途的挑夫,忽然有机会将担子卸下,其鼓舞欢欣之状,难以言表。这不禁使梁小芳心欲碎。

  受伤的梁小迫切需要抚慰,平时知疼知热最能抚慰她的是熊之余的好朋友尚哲义,可是这几天尚哲义被生意搞得晕头转向,已经顾不上管她了。

  自从上次送了温榆里派出所所长丁铁一两部手机以后,尚哲义和所长两人便吃吃喝喝,称兄道弟,就差一点儿没学梁山好汉撮土为香,义结金兰。

  所以,当那天尚哲义从门缝里又拣到一封在后面画着戴瓜皮帽的地保站在瓜州地图上的勒索信后,他立刻就跑到温榆里派出所找到了丁铁一,他满以为凭自己与丁铁一的交情,丁铁一一定会二话不说,立刻为他两肋插刀。

  “兄弟,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他满以为了铁一在看完那封敲诈恐吓信后,会拍着他的肩膀这么对他说。他万万没有料到,事实是会与他想像完全相反的两回事。

  那天,当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封勒索信交给了丁铁一后,他看见丁铁一却只马马虎虎地扫了一眼,就将信扔在了桌上。

  丁铁一什么也没说,嘴角含着一丝微笑,轻轻捻着颏下不多的几根胡须。

  “又是那个什么狗屁瓜州地保。”尚哲义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笑道:“丁哥,这回你一定要替兄弟将这家伙摆平了,我不想老是被他折腾来折腾去,搞得什么事也干不成。”

  “没问题,这事包在哥哥身上。”

  丁铁一说着,往地上使劲吐了一口痰。

  听了丁铁一的话,他立刻放心地回到了公司。他一心一意地以为这么一来那个什么瓜州地保肯定得倒大霉,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摊开了手脚睡,完全不必担心哪个什么狗屁地保再来打扰自己了。他也确实过了两天安生日子,但是第三天一早,他就又在门缝里拣到了画着戴瓜皮帽的地保和瓜州地图的第三封勒索信。这封信上的语气远没有第一封信上的那么客气,那么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像个祈求帮助的谦谦君子。这封信是封地地道道的敲诈信,完全像是出自地主恶霸之手,语气那么凶狠阴森,令人阅之不寒而栗。

  这位不留名的瓜州地保在信中警告他们,如果不按他的要求,于明天下午三点整将十万元人民币装在他随信附寄的那个印有砍刀斧头图案的帆布包里送到北郊双柳堡大桥第二个涵洞,那么他们就将“一切后果自负”。尚哲义读完了这封信,不禁出了一头冷汗,他立刻拿着信又跑到温榆里派出所找到了丁铁一。

  他去的时候,丁铁一正在开所务会。他站在派出所的院子里等了半天,腿肚子都差不多站肿了,丁铁一才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踱出来。他其实早从窗户里看到尚哲义来了,却装作才发现尚哲义的样子,惊讶而又不失亲热地叫道:“哎呀,哲义,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就这么一直在院子里站着?你就这么傻,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他朝尚哲义亲切地招手。“你还在那儿傻站着干吗?快来快来,到我办公室喝杯茶,最近刚有人送我二两上好的庐山云雾。”

  尚哲义哪还有心思喝茶。他刚在丁铁一的所长办公室坐下,屁股还没有坐踏实,就掏出了第三封恐吓信。他将恐吓信递给丁铁一:“又是那个什么瓜州地保送来的。今天一早我在门缝里拣着的。你得快点儿把这家伙给我摆平了,我让他搞得觉都睡不着了。”

  丁铁一就着窗口的亮光看了看信。他将信扔在桌上,还在上面拍了两下。“小事一桩。这事你就交给你丁哥,你就甭担心了。”尚哲义听了这话,一颗已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倏地就落回了肚子里,不由笑道:“有丁哥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就等你的好信了。你忙,兄弟就不打扰了。”他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但是丁铁一喊住了他:“哎,哲义,你等等。”尚哲义停下脚步。丁铁一搔搔头皮,嘿嘿笑着,一副不好意思、欲言又止的样子。

  尚哲义说:“丁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别不好意思,咱们谁跟谁呀。”

  “是这么回事,”丁铁一这才像是下了决心似地说。他搔着头皮,满脸的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最近买了一辆桑塔纳2000,是在车辆中心购买的,手续齐全。我这个朋友若干年前跑到匈牙利做生意,他就是在匈牙利发了财的。昨天他接到他一个朋友从匈牙利打来的电话,说他在匈牙利的铺面出了麻烦,匈牙利有关部门说他偷税漏税,要对他处以重罚。现在他急需要钱去打点,但是他的钱都在货物上,手头没有现金,他想将他新买的桑塔纳2000卖了,托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