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在我们喝这杯酒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浪漫之后,他脸上竟然出现如此严肃的表情,令南茜有点儿吃惊。
“什么事啊,看你认真的!”
“我请求你嫁给我,做我的新娘。你能答应我吗?”
“啊!可,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两天啊!”不知是由于欢喜还是犹豫,毕竟这一切来得太快,南茜居然口吃起来。
“时间说明不了什么,2比1大,3又比2大,总有一个数字比前面的数字更大,时间也一样,到底多长才算够长,谁也没法确定。依我的见解,有的人认识超过一天,已经足够了。”
“什么1、2、3的,不要以为自己是数学家,就可以随便弄一些数字来晕我。”南茜笑道。
“呵呵,没有想弄晕你的意思,只是试着解释这个问题。其实,爱因斯坦早已经证明了,时间其实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南茜惊奇地扬起了眉毛。
“是的。”亚伦撩起南茜的一绺头发,将它们送到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摩擦着。
“我爱你南茜,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亚伦柔情地说。
南茜笑而不答。
“说话好不好,你不想喝这杯酒了?”亚伦的手依然没有从南茜的酒杯上拿走。
南茜媚眼如丝,笑意盈盈地只是望着他。
“你难道就不能同情一下这个可怜的人,让他成为一个幸福的新郎?”
“……”
“那好吧,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南茜小姐开始戒酒了!直到她答应一个绅士的求婚为止!” ‘
“呃……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每天看管着我不成?”
“那当然,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我乐意每天来看管你,看管你这个美丽的囚徒,爱的囚徒。”
见亚伦真的急了,南茜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Ok,Ok,Ok!” (好,好,好!)
“你答应了!感谢上帝!”
亚伦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弄晕了,他忘情地将酒杯扔到了天花板上,一下子就将南茜抱了起来。
望着酒杯自空中坠落,南茜不禁惊呼:“酒!”
杯子落在地板上,无声地碎了,红色的酒呈弧线倾洒到了地毯上,那热烈而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在那绘有乳黄与咖啡色相间的抽象画地毯上,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图案。
第十一章 失业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元旦这天早上,铃月从雪玳家直接赶去餐馆上班。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铃月拖着疲乏的脚步,急匆匆去到停车场,开车去赶幸运女神赌场六点钟的班。
几乎从每天下午从五点开始,拉斯维加斯各条高速公路就开始车流缓慢,尤其是在周末前后,从加州、亚利桑那州前来度假的游客的车子,一辆接一辆挤在高速公路上,犹如一条蜿蜒的五彩长虫,不见首尾。令到走高速公路有时候比一般公路更慢。如果不幸有车祸发生,那就别奢望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Downtown了,那些焦急赶去Downtown上班的人,只能望车海兴叹。
所以,每次铃月要上两份班的时候,都匆忙得好像赶着去救火。
今天上班的时候,她抽空跟老板说,这些天她实在太累,想好好休息休息,所以,想请几天假。
老板沉吟了半晌,对她说:
“铃月啊,这几天元旦,餐馆生意很忙,你不来人手不够,你让我怎么安排呢?我看你最近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太劳累?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拼命赚钱,打两份工应该是男人做的事,你父母要是看你这样,还不心疼死,要累坏了,我也没法跟陈峰交待。要不,你不如考虑辞掉这份工,我请人也容易,前几天阿洪还给我介绍了一个他的同乡,说想来帮手,我还没有答应他呢,要不你先考虑考虑吧,不忙做决定。”
老板说完,用关切的目光注视她一眼,便转身走掉了。
铃月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本来只是想休息几天,没想到老板婉言要她辞职,老板向来待铃月不错,他自己也是个很勤奋的人,亲自当大厨,里里外外都是亲力亲为,创下一个牌子不容易,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员工能够全力以赴地工作。
铃月也明白,老板是从心底里关心她,因为他和陈峰是多年的好朋友。
铃月没出声,默默地跑上跑下,干完一天的活,临下班前,她找到老板,告诉他她决定辞职了。听说铃月辞职,同事们都很惋惜,毕竟大家在一起共事几年,难免有些依依不舍,直到铃月答应让他们为她准备一个欢送Party,才得以脱身。
还好,今天交通顺畅,五点一刻钟时,铃月就到了赌场。
她直接去到二楼的更衣室换好衣服,在制服前襟戴上刻有她名字的姓名牌,再到储物柜放好手袋,然后匆匆去了洗手间。
冰冷的水拂到脸上,令铃月一激灵,顿时感觉清爽了不少。
她洗完脸,抬起头,猛然看到镜子里映照出自己那张憔悴的脸,心里不由得一沉。这几天白天在医院里照顾夕燕,晚上赶去雪玳家,通宵达旦地听她谈查里斯,时不时还陪着她掉眼泪,几天过去,她实在是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她快速地往苍白的唇上涂抹了一层鲜艳的口红,将齐肩的长发用发卡别到耳后,做了个深呼吸,心想今晚一定要回自己的公寓,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了。
离开洗手间,跟往常一样,铃月走进员工餐厅,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咖啡。
铃月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喝,同事小艾就冲过来,带给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幸运女神赌场要关门了,所有的员工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啊?!”铃月吃惊地张大了嘴,她的眼睛也瞪得溜圆。
“这不是真的吧?你,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这几天你怎么都没来上班?也就是你不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
“那…… 那我们怎么办?”铃月一下子还没转过神来。
“还能怎么办?另找工作呀!公司里做了十几年的老人,也一样要被辞掉。唉,想想他们更惨!”小艾叹了口气。
“可是,可是赌场开得好好的,怎么会关门?”铃月迷惑不解。
“公司说是要停业装修,不知何时才能再开张,所以,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就请大家限期走人,各奔前程喽!” 小艾翻了翻眼睛,马上又压低声音凑到铃月的耳边道:
“你以为怎样?我听说啊,公司就是借这个理由,好趁机辞退那些在这里干了十几年都赖着不走的老员工。你想想,工龄越长,公司发的薪水越高,加上保险、福利、养老金、退休金,公司养他们一个的钱,可以用低工资从外面雇上两三个新人了!他们可不傻!”小艾来自中国的东北,平时就喜欢叽叽喳喳的,一张利嘴不饶人,她继续像放机关枪一样地絮叨:
“公司说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去找工作,我看咱们还是先下手为强,晚了就找不着工作了,找不着工作可怎么办!唉!我丈夫一个人的工资,连房子按揭都拿不下,两个孩子吃啥!咳咳!这个资本主义社会真是吃人不吐渣!装修,哼!装修还能装它个一年半载呀?装修俺们也可以干呀,不都是个体力活嘛!”
小艾后面说的话,铃月都没听进去,她心里暗暗叫苦,想着今天下午刚辞掉的餐馆工作,没料到新年的第一天,就面临着要失掉两份工作。这个消息,弄得这几天本来就疲惫不堪的铃月,越加心神不宁起来。
说实话,铃月非常喜欢幸运女神赌场,她喜欢她的同事们,这里有很多中国人,大家平时说说笑笑,时间一晃就过了。赌区经理们对员工也都非常友善,平时只要不犯啥大错误,小错误一般都不怎么管。
有一次,铃月又累又困,居然在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睡着了,翘首等待多时的那个发牌员眼看休息时间快过了还不见人来接替,就报告给赌区经理,赌区经理不得不到处去找她,最后发现她正趴在沙发上睡得香甜。不过,经理后来只是告诉她注意下次别犯了,什么处分也没给她记。要是换了别家赌场,铃月恐怕早就被开除了。
铃月去到赌场区,见到同事们和赌区经理们个个都是一副肃然的样子。这次辞退的不仅仅是发牌员,连赌区的经理们也无一幸免。恐怕除了董事长和总经理外,将会炒得一个不剩。
元旦夜,本应该是个欢乐的日子,赌客们个个兴高采烈,可员工们的心情,却跟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大家连笑都显得很勉强。
当晚零时,新年钟声响起之前,所有的发牌员都停止发牌,赌场里所有的人都盯着电视,跟着电视里的人群一起,数着五、四、三、二、一,Yeah! ~~然后是新年的钟声和礼炮声激烈地鸣响,那新年的礼炮声,此刻却像一面锣鼓一样敲击着他们的心,令他们惶惶不安,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又令他们心潮起伏,有一种忍不住想猛吼一阵的欲望。
每个人都在暗暗地思忖,这新的一年将会带给自己什么,是福还是祸。
紧接着爆发的是如潮水般的欢呼声和碰杯声。
2006年元旦到来了,新的一年已经开始,铃月向四处望望,几个邻桌的同事,也在东张西望,有的表情木然,有的对她发出淡淡的微笑,铃月可以嗅到空气中飘忽不定的那种淡淡的伤感。
平时下班时,同事们都恨不能插上翅膀,赶紧飞回家,可今天却一反常态,有同事提早二十分钟离桌的,竟也都聚在一起,踯躅流连,不肯离去,彼此攀谈,惜别之情陡然而生,就连平时有过节的同事,也惺惺相惜,在一起握手泯了恩愁。
“嘿,今天是元旦夜,大家都不要急着回家,反正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一起去隔壁的California (加州)赌场喝酒庆祝新的一年好运!”赌区经理小罗的建议顿时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响应。
怀着说不清的复杂心情,铃月迷迷糊糊、身不由己地跟着十多个同事,一起步行到街角的加州赌场。
在加州赌场的酒吧里,金发的酒水女郎忙得来回跑了好几趟,才完成了送酒任务。大家每人抱着一瓶啤酒开始海喝,酒一下肚,话就多了,话题从赌场辞退员工究竟是何目的,讨论到找工作之难易,然后又开始评价每间赌场,大家都把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活灵活现地拿来浑说一通,说到好笑的人和事,大家就乐不可支地笑成一团。
即将失业的悬空感,暂时竟被欢乐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本来去喝酒,说是为庆祝新年,但大家心知肚明,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一醉解千愁,结果却仿佛开了一个欢乐的Party。那热烈的气氛,连过往的赌客都不禁对他们投以微笑,暗暗羡慕这群无忧无虑的中国人。
的确,中国人什么都不怕,中国人在无论什么样的逆境里,都能挺住,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失业算什么,“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回家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大家分头找工作去。
趁夜色还朦胧,大家酒未醒,神智还清,而警察们还在酣睡,赶紧分头散去,临别前,互相祝词說已经够倒霉的了,千万别再遇到警察叔叔,又是一番巨笑。
等铃月晕乎乎把车开回家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玫瑰色的霞光。
她掏了半天钥匙,终于打开了门进了屋,几日未归的家里,人气萧条,光线黯淡,连家具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尘。
铃月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目光一扫,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那是南茜惯用的留言方式,旁边还有一叠美金。铃月拿起纸条,只见那张雪白的未经折叠的纸上,书写着几行娟秀的英文:
亲爱的铃月,
我和亚伦要去地中海度蜜月,恐怕得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这是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麻烦你替我交了。
你要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南茜
12-31-05
铃月忽然觉得头部有些隐隐涨痛,“唉,怎么搞的,今天真是喝多了。”
她用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捧着纸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南茜这么快就走了!虽说是在预料之中,但还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突然。纸条上的字,在铃月的眼里,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铃月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身上出了黏黏湿湿的冷汗,手里仍还捏着南茜的纸条。
她将南茜的纸条轻轻放到茶几上,抬起迷蒙的双眼,望望窗外,微风中,桃花灼灼,柳树摇曳,已经是一片阳光如瀑了。
第十二章 NO HIV
夕燕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她感觉轻松了不少,浑身的酸痛感消失,头痛也渐渐减轻了。
夕燕坚决不让雪玳和铃月把她出事的事情告诉女儿蓓蓓,所以,这些天,除了她们俩的陪伴,就只有护士了。
夕燕的丈夫拉瑞还在医院里,据说病情也不乐观,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在他生病的时候,没能在他身边服侍,夕燕感到很内疚,但她现在的状况,也无能为力,只好听天由命了。
夕燕觉得奇怪的是,在她住院期间,医院为她输过血,后来医生也来抽过几次血化验各种指标,但他们都没有一点儿异样的反应,也没有跟她提起她的艾滋病。照理说,医生要是发现她患上了艾滋病,起码应该告诉她啊。夕燕想不明白,可是她又不敢问。
莫非,自己没有从里克身上染上艾滋病?可自己的症状,却分明跟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啊。
她还记得那一天晚上,里克慌慌张张地闯进按摩院,不顾阻挠,一个个房间敲门,呼喊着夕燕的名字,见到夕燕后,用两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嘶哑着声音地说:
“Honey, I have AIDS, I am sorry, I like you, but I have to leave this town . You better go check, too, take care……”(甜心,我得了艾滋,很抱歉,我喜欢你,但是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你最好去查查,保重…… )
里克说完就转身走了。剩下夕燕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里克的话,仿佛是晴天霹雳,把夕燕彻底击倒了。
里克是个有点儿朋克的年轻人,经常光顾夕燕这间按摩院,不过他每次就只找夕燕。他喜欢聊天,曾告诉过夕燕他抽大麻,看他瘦瘦的没有血色的脸,可以猜到他也吸毒。 他清秀瘦弱,性格像个孩子,有时候忽然狂躁起来,可一瞬间又会回复温柔。每一次,他都会对夕燕说他喜欢她,他还特别强调了喜欢和爱的区别,他说,有的人,你爱她,但却不喜欢她;有的人,你不爱她,却无法不喜欢她。
夕燕觉得里克这个美国人很特别,虽然有点儿幼稚可笑,居然浪费时间去研究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过,她还是很喜欢里克对待她的方式,就仿佛她是他的一个朋友,一个倾吐对象,一个平等的人。不像别的客人,让她感觉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泄欲工具。有时候,她甚至对里克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温情,是什么,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她只有对几个客人没有使用保险套,胖子皮特,因为他付的钱多;还有里克,因为他不喜欢用,他说他不喜欢虚假的东西,尤其是虚假的性爱最为他所痛恨。在这个正在走向全面虚假的世界里,他需要的是活生生的体验,他需要的是真实。
现在看来,为满足这种昂贵的需求,他恐怕得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了。而且,还有夕燕的生命。
下班以后,夕燕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中国城里的书店,翻到关于艾滋病的介绍,她读了又读,越读越怕,怎么好像那些症状她都有啊。就在前不久,她还一直感冒,发低烧,因为没有医疗保险,她硬是挺着没去看医生,同事们还说她是花粉过敏造成的,因为来了美国,人人都变得花粉过敏。好心的同事给了她点儿过敏药让她吃,夕燕半信半疑,还是吃了,不过不久,病就好了,她也就没去在意了。
回家的路上,夕燕失魂落魄,她有一种死神来临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在冷缩,变得僵硬,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身上无数善良的细胞破碎的声音,它们正在无可挽回地死去。
十字路口的红灯已经亮了很久,夕燕居然没有意识到应该停车,她驾着车直直地冲越路口,另一条路上的一辆车本已经开到中央,见一辆疯车冲来,吓得赶紧急煞车,才算没有酿成车祸。
美国人修养好,一般不像中国司机那样伸出头来恶狠狠骂一句“你找死啊”,而是有些担心地望着夕燕那辆车,暗暗祝福车主人平安无事。夕燕运气还算好,前后居然没有警察。
回家后,夕燕忍不住失声痛哭,她想给母亲打电话,可是不敢打,母亲不能受这个刺激。她想给女儿打,可是也不能打,女儿的生活,不能由于自己的过错而被投下阴影。也不能给铃月和雪玳打。她们要是知道她得了艾滋病,会是什么反应?还会认她这个好朋友么?夕燕连想都不敢去想。
最后,她发现,在她的生命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由着她尽情地痛哭和诉说,而保证不以惊恐或鄙夷的眼光看待她。艾滋病,在世人眼里,实在是太大的耻辱,是人类所不能承受的耻辱。
夕燕的负担太沉重了。艾滋病的隐秘,对雪玳的内疚,像两块巨大的石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在,这次由于警察局的帮助,她不需要为这次住院负担任何的费用,所以,起码不必再蒙受金钱的损失了。
到外面晒晒阳光、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愿望,支撑着夕燕下了床。她慢慢走近落地窗,轻轻抬起手掌,抚摸着那洁净透明的玻璃,阳光是热烈的,即使透过玻璃,仍然可以感受到它的暖意,那是冬末初春的阳光,带着无可抗拒的热力,足以消融心内的坚冰。生命的活力,生存的欲望,在夕燕心头倏然复苏。
门被轻轻推开,又是那个有着漂亮棕色皮肤的年轻护士进来送午餐。夕燕回过头,望着护士小姐那张如春花般的脸,不知从哪儿忽然涌起了勇气。
“呃…… 我想你们给我验过好几次血了吧?”夕燕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有什么问题吗?”护士将夕燕的午餐放在床前的一个活动的架子上,然后抬头微笑地望着夕燕。
“我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艾滋病。”夕燕的脸涨红了。
“艾滋病?”护士小姐扬了扬她弯弯的眉毛,脸上做了个夸张的惊奇表情,接着说, “请等等。”转身出去了。
几分钟的时间里,夕燕身上所有的感觉几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清晰粗重的呼吸声,她想屏住呼吸,不弄出那么大声,可结果却是心跳加速,呼吸更加难以控制。
等护士小姐再进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她手里捧着夕燕厚厚的病历,哗哗地翻了一遍,然后很专业地说:“两次验血报告中,有一次HIV测试,显示你的HIV结果是阴性。”
“阴性?”夕燕喃喃道。
“对,阴性,就是表明你没有携带HIV病毒。NO HIV,Understand?” (没有艾滋病,懂吗?)护士怕夕燕不能理解她说的那些英文,在说“NO ” 的时候,还特意歪着头,将两只手往两边一挥撇,并加重了语气,她的姿势在夕燕看来十分可爱。
然后,护士对夕燕笑笑,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转身轻盈地离开了。
夕燕如梦初醒,护士已经走了,可她那天使般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NO HIV!”
夕燕的内心掀起了狂涛。夕燕陷入大喜大悲之中。
“老天!你没有遗弃我,虽然我做了这么多不该做的事,你还是还给了我生命!我知道,你是要我好好去珍惜啊!你不让我死,你是可怜我的老母亲和女儿啊。可是,可是我却害了查里斯,我害了雪玳,害了我最好的朋友,你为何还让我活着,却让查里斯这么好的人死去呢!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多好……”
不知何时,夕燕的脸上,已是热泪滚滚,那泪湿了又干,干了再湿,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愣在窗前,直至夕阳西沉。
第十二章 赌吧赌徒
铃月已经连续几天没去雪玳家了。失业在即,她忧心如焚,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工作。
一位同事神神秘秘地问她要不要“买”一份工作,据说本市好些赌场里,都有人在暗地里做工作“买卖”。你想来本家赌场工作吗?那好,交钱,他就帮你搞定。一般的赌场工作,两三千就可以买一个,高级的赌场,价格就贵,好像要进米高梅这样的赌场,没有五千块美金拿不下来。据知情人说,做这买卖的大多是赌场区的小经理,他们收了钱,可以利用职权或者跟上级的关系,推荐你,再去督促人力资源部做Paperwork (文件)。
拉斯维加斯的关系风,比起中国来,绝对是有过之无不及,在这里,干什么都要讲关系,想完全不靠关系而进一间好的赌场,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想吧,每天人力资源部会收到多少份申请,如果没有人把你那份资料从浩如烟海的文件堆里挑出来,谁会去理睬呢,最终还不是被扔进了垃圾桶。
一年前,WYNN酒店开始招聘的第一天,就收到六万份申请。开张前夕,还有人问铃月愿不愿意花钱买WYNN的发牌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开价贵得吓死人,要四万块,只能望洋兴叹。其实买工作也有很大的风险,因为他们只负责赌场能雇用你,不管赌场会否开除你。一般发牌员要从Part time (半职)转为 Full time (全职)都有几个月到一年时间不等的时期,在此期间,赌场可以随时炒掉你而无须有任何理由。如果不幸发生此类倒霉事件,买工作的钱是不会退的,搞不好白干几个月,还弄得血本无归。
曾经听说一件好笑的事,一位在米高梅工作的小经理,趁赌场招聘的时候,对外面不知情的人宣称,他可以帮他们进赌场工作,不成功不收费。结果,他干的工作,只是让他们填表,录不录用全看他们自己的运气。没被赌场录用的人,他对其道声遗憾,果然分文不收;而那些幸运被雇用的人,却得支付五千块钱给这个人。后来,有聪明的发现被骗,向赌场举报,结果此人被立刻开除了。
还听说有的女人为了给自己弄到一份好工作,不惜对赌场主管人士以身相许,事后还洋洋得意,令人汗颜。不过,在这样光怪陆离的赌城,发生诸如此类的故事,其实也丝毫不足为奇。
铃月还是打算老老实实地找工作,她不信赌场找工真的就是那么黑暗。想当初,幸运女神赌场里她一个人也不认识,不是也雇用她了吗?!就凭自己懂那么多的Game (赌戏),好赌场不敢奢望,一般的应该总可以找得到吧。
今天白天,她已经去了两家赌场去填申请表格,傍晚,又坐在电脑前,在网上查询哪家赌场要人,还在Job Flash (找工作的网站)里发了好几份申请出去。
忙完了一天,天色已昏黄,她终于离开电脑,伸直了腰,揉揉酸痛的肩膀,不由得感到饥肠辘辘。冰箱里空空如也,她决定出去吃点儿东西。
铃月驱车来到位于中国城内的“花果山”餐厅,选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定,给自己叫了一份“三杯鸡”,再加个清炒笋,还有几样铃月想吃的菜,想想还是算了。一个人的菜,真是不好点。多了吃不完,少了又没滋味。
铃月斜靠在椅子上,等着上菜,服务生为她沏了一壶香片,她时不时喝上一口,无聊地等着。
忽然,铃月的心里好像小鹿一般狂跳起来。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陈峰!她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见到过他了,虽说赌城是个小世界,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熟人,可也不知为何,她和陈峰碰面却那么难,就好像是命运不给他们机会见面,想让他们从彼此的生活之中彻底消失似的。
他身上穿的那件深咖啡色毛衣,铃月一眼就认出来,那还是几年前铃月在广州等签证的时候,为他买了寄到美国的。陈峰很喜欢这件毛衣,说这件毛衣出奇地柔软,穿在身上,那感觉像是铃月在拥抱着他,很舒服很温暖,还说要一直穿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