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酒足饭饱,齐家东和大多数人纷纷离开餐厅回办公室了。苏武志、杨茂青、秦首晟、汪君伍、台立淮一帮哥们弟兄酒劲正酣,他们继续猜拳行令喝得不亦乐乎。“参谋长”陶小曼自然与她的弟兄们在一起,这是他们的习惯,不识事务的刘成邑也掺和了进来,他们喝得天昏地暗。人来疯杨茂青借机撒起酒疯来,口出狂言:“齐家东谝得不错,可别是乳牛见了都撒腿跑开了呀。我看还是侯石嘉局长能行。”

秦首晟也说:“就是!我们支持侯局长。”

有些许醉意的刘成邑不满地说:“你们不要胡说,我看齐家东能行呢。”

台立淮厉声骂道:“你知道个屁。”

刘成邑也不示弱:“你欠揍。”说着,对准台立淮的脸“啪!啪!”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两人立即扭打在一起。杨茂青、秦首晟、汪君伍赶紧拉架,陶小曼厉声叫道:“你们住手,就不嫌丢人现眼,喝了点猫尿就惹事,什么修养?”

苏武志自从当了副支队长,就想摆脱陶小曼的控制,只是没有机会。现在听到她对杨茂青、刘成邑喝猫尿的训斥,借题发挥:“猫尿你喝过吗?什么滋味请给大家说说?”

陶小曼柳眉一竖,厉声道:“苏武志,我说你小子翅膀硬了,想造反不成?”

苏武志也是酒壮英雄胆,大吼一声:“什么玩意儿,哪个林子飞出的鸟也来叫嚷。去你妈的。”一使劲掀翻了饭桌。

为此事,齐家东受到了尹市长严厉的训斥。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发出通报批评综合经济监管局迎来送往、大摆宴席的行为。告诫大家厉行节约,反对铺张浪费,严禁违反规定超标准接待,绝不允许借干部调动大吃大喝。提倡艰苦奋斗,防止骄奢淫逸、摆阔夸富的败家子风气流行。希望全市干部引以为戒,不允许再发生此类问题,否则,严肃处理。

雄心勃勃的齐家东出师未捷身遭陷,受到当头一棒的痛击,反复回忆自己的言行,始终没有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年轻而又性格内向的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苦苦地思索起来。

就在齐家东痛苦不已的时候,侯石嘉适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安慰道:“家东同志,都怪我考虑不周,没有控制好局面,初来乍到就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深感内疚,向你道歉。”

“这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没有把握好嘛。”齐家东故作镇静地说。

“都是我太大意了,没有控制住场面,给你造成了麻烦。”

“我很痛心,刚上班就遭到通报批评,不利于工作呀。”

“没有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受此影响,赶快振作起来,带领全局同志搞好监管工作,重新塑造辉煌。”

“这个影响可得消除呀。”

侯石嘉振振有词地说:“你就把心放宽,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也可以变坏事为好事,通过媒体向社会公开检讨,开展全系统作风纪律大整顿活动,严肃纪律,干几件漂亮的事,赢得社会的肯定,领导就会改变看法的。”

齐家东一把握住侯石嘉的手,激动地说:“谢谢您,侯大哥。有您经常在身边提醒是我齐家东的福分。我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击倒的,我就是觉得这件事给综合经济监管局造成不良影响,实在窝心呀。同志们希望我能给咱们局带来一片新天地,我也准备带领大家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重聚人气。没想到发生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同志们的士气。我要在全局大会上公开检讨,对肇事者进行严厉批评。”

侯石嘉听到齐家东这一番话,心里不由一愣,心想:这小子是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不愧年纪轻轻的就混到局级,看来不能小瞧了他。不行,肇事者都是我的人,如果受到打击,我的心思就白费了,也不利于我的计划实施,我得想办法制止他。侯石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连忙说:“我说齐家东同志,你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我完全支持,对待歪风邪气不能心慈手软,应当严厉打击。”侯石嘉说着看了齐家东一眼,发现他在认真听着,故意停了下来喝了口水。齐家东抬起头来望着侯石嘉,希望他说下去。侯石嘉接着话锋一转说:“不过,怎么说这事您也是有责任的,可以说是事件的主角。您在大会上检讨弊大于利,过去马平生同志就是经常这么做的,同志们认为是无能和作秀的表现,您在重复他……”

齐家东虽然年轻,毕竟见过世面,自然明白当领导的不能轻易向下级认错,如果认错就是否定自己,这是政客的大忌。刚才那么说只是想看看侯石嘉的反应,压根儿就没有公开检讨的意思。现在听到侯石嘉的话正中下怀,觉得这个障碍可以绕开了。不过还要试探侯石嘉,就说:“人们总是拿前后领导作比较,这是一般规律。可是,我不检讨怎么对得起大家,我们班子全体成员集体检讨怎么样?”

侯石嘉觉得齐家东动摇了,连忙说:“不妥,我们可以在周三的政治学习中顺便强调一下,午饭不能喝酒、不允许酗酒滋事,提醒一下就行了。另外,我们可以以党组的名义向大家郑重承诺:公平办事、廉洁奉公、欢迎监督、反对渎职。”

齐家东一听十分高兴,就说:“再加上光明磊落、不搞亲亲疏疏、打击团团伙伙、善待每一位同志等内容,具体文件由办公室起草下发。”

侯石嘉赞赏道:“好!这个文件很重要,我看就让综合处钟维民起草吧,办公室老夏那两把刷子差了点。”

听到侯石嘉说起钟维民,齐家东正想会会这个政府大院的才子。当年就是钟维民修改的《政府工作报告》深得尹政德的喜欢,要不是当时秘书长与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矛盾尖锐,互相掣肘,钟维民早就代替他齐家东做了尹市长的秘书。如果那样也就没有我齐家东的今天了。也好,我正好借这个机会杀杀他的威风,以报当初修改《政府工作报告》的一箭之仇。于是对侯石嘉说:“很好,那么就请你跟他交代清楚,务必三天内拿出初稿交给我。”

侯石嘉看到亲信们的危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化解,心里十分高兴,连忙应承说:“我觉得可以,另外,您现在上班了,我不能再坐张忠新的车了,我已经做了安排,从今天开始由他负责接送您。”

“好。那你上班怎么办?”

“我和王忠义住在一个院子,由另一个司机接送。”

“哦。张忠新?”

“就是小张嘛。”

“噢。知道了。你让办公室通知他到我这里来一下。”

“全局同志的手机号都在您办公桌的台板下压着,您可以随时叫每一个人,不必考虑增加谁的话费。我们建立了集团网,局长办公室的电话也在网内,方便得很。如果没事,我就告辞了。”

齐家东感激地说:“谢谢你。我得尽快熟悉业务,你忙吧。”

送走侯石嘉,齐家东立即拨通了司机张忠新的电话要他马上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半分钟后,张忠新满脸喜悦地来到齐家东办公室,微笑着问道:“局长,您找我有事?”

齐家东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小张,我们是老熟人了,不必客气,我准备回趟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你去准备车。”

张忠新屁颠屁颠地走了。

本田雅阁在民众路上慢吞吞地向东驶去,车厢内齐家东与张忠新不停地交谈着。就听齐家东说:“小张呀,我听说监管局情况很复杂,帮派林立。马平生局长就是没有平衡好各方面的关系而遭降职的。”

“也许吧。”张忠新有气无力地说。

齐家东恳切地说:“我们是朋友,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是司机,什么看法也没有。”

“你是司机,接触面广,与公务员没有什么利害冲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对各方面的关系看得比较清楚。因此,我希望你能提供有用的情况,供我参考。”

近年来,一直走低谷的司机张忠新听到新局长如此关注自己,心里也很激动,可他也不是个善辈,多年的职场磨炼,也不会轻易钻谁的圈套。

他心中盘算着:知道我底细的人,谁都明白我是名门之后,不管是谁随便说些好听的就想让我就范,那我不成了傻瓜?新局长你外表诚恳,内心怎么想我也猜不透,随便听几句好话就轻易相信你?做梦吧!

小时候,曾经听爷爷说过,他们张家的先祖就是秦始皇身边那个著名的嫪毐,皇帝称他为“亚父”呢。后来,做事不密,秦始皇犯了猜忌,老祖宗惨遭杀害,也株连了九族,满门抄斩。一个小祖宗外出打猎侥幸逃过一劫,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躲藏在渭北寺玉山繁衍,依靠祖传绝技,祖祖辈辈以赶大车为生计。

建国初期,政府对个体工商业者实行公私合营改造,爷爷带着自家的大车加入了县供销运输合作社,成为一名集体企业职工。张忠新从小不爱学习,就是喜欢把玩汽车、拖拉机,于是,当建筑工的父亲就送他到部队当兵。

部队新兵连集训结束,张忠新发挥祖传的善于看风使舵的特长,走了老乡某部团长的门子,被分到汽车团,成为一名汽车兵。复员后顶替父亲做了省建十一公司的卡车司机,靠叔父帮忙调到监管局开小车。虽说是司机,可他一直是局长身边的红人。那些怕人红的公务员故意造谣说,张忠新始终把自己凌驾于处长和同志们之上,甘做打手,经常利用给一把手开车的机会传递信息,对局里的人事说三道四,经常干预局长决策,诋毁他的人暗地里称他“二局长”。这些也曾影响过他的工作,曾经有两任局长比较有主见,他们宁愿坐桑塔纳,也不乘他开的本田雅阁,就是听不惯别人说他干预局内事务的传言而避嫌。

马平生虽然坐车,可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从不问什么。主动与他说话,他也没有什么表情,跟他反映问题,也从不表态。他感到了危机,觉得自己受不到他的重视,就经常给车制造麻烦,马平生也不计较,无计可施,只是经常发发牢骚罢了。现在齐家东问自己事,正中下怀。想到这里,张忠新一下子仿佛回到了过去,有些受宠若惊,但是,过去几任正直局长的态度让他心有余悸,不敢太大意。于是试探性地说:“谢谢局长对我的信任,我只管开好车,公务员到底怎么样,我真说不清楚。”

齐家东诚恳地说:“我是诚心诚意征询你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

张忠新故意说:“我真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啊。”

齐家东语气坚定地说:“如果你信不过我,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掉头,咱们回单位。”

听到齐家东这么说,张忠新觉得有隙可钻,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就说:“其实,外界传说的有些离谱,监管局并不可怕。”

齐家东枕着手,微微闭着眼,仔细听着……

此时的张忠新也完全消除了顾虑,侃侃而谈:“人们都说这里很复杂,其实,只是看表面现象。在这个局,人们的争斗一般表现在面上,动不动就争吵,甚至打架斗殴的现象经常出现,看起来气势汹汹,很可怕。实话告诉你,那只是外强中干的表现,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中间,有头脑、会思考的人很少,不像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表面一团和气,私下里争斗非常激烈。”

“说得很对,就是这个理。”齐家东附和道。

得到局长的赞许,张忠新的情绪受到了鼓舞,他郑重其事地说:“这个局的公务员文化水平不高,目光短浅,典型的农民和小市民意识,只看眼前利益,注重实惠。你可以采取经济鼓励的方式,经常给他们发点小钱物,这样,就可以保持稳定。你也不必过于看重谁,大胆地处理事务就行了。稳定了,你就可以稳稳地当好自己的局长,管好局长该管的事就行了,在监管局一样有你坐的车,有你花的钱,还可以安排家属,单位的事又不是很多,按目前情况来说,这里是韬光养晦最好的地方。”

齐家东轻轻问道:“监管局也不是所有人都胸无大志吧?你觉得有头脑、能力出众的都是谁?”

张忠新见齐家东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有些受宠若惊了,四年两任局长对自己冷落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心里骂道:奶奶的,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张忠新干预局里事务必然失败,现在齐家东不是问计于我嘛。看来,我的出头之日到了,那些跟着马平生与我过不去的,我得狠狠地参上他们一本。于是,就说:“稽查支队汪俊民自恃资格老,为局里做出过贡献,爱摆老资格,护犊子的意识很强,经常顶撞领导。对他不能过分尊重,要在冷落中使他主动接近你。”

“很好。”齐家东自言自语道。

“钟维民能力出众,文才很好,就是天生傲骨,看不起没本事的人。如果他认为不符合实际,哪怕对方是高官也绝不买账。”

“何以见得?”

“‘三讲’活动中,钟维民到黑山县任巡视员。市委副书记发现了某农业工作者的先进事迹,准备树立其为模范党员,组织他们讨论事迹材料。典型事迹材料里写道:他用显微镜观察了三天,兴奋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危害烤烟的元凶就是红蜘蛛’。钟维民勃然大怒,‘我们为什么不能实事求是地写好先进事迹,这样造假不怕别人笑话吗?’市委副书记很不高兴地说:‘人家西部农学院的专家都没说有什么问题,你难道比专家强?’钟维民立即反唇相讥:‘不要说什么专家,就是普通老农在几里路外都能辨别出什么是红蜘蛛给害的,不信我们可以到大田里去问!’年轻气盛的市委副书记也不愿意示弱,他们来到大田,找到老农询问,果然钟维民说的是正确的。于是,市委副书记严厉地批评了先进事迹材料搜集整理的人员,表扬了敢于坚持真理的钟维民。不过,原来拟订好的第二批‘三讲’人员名单中,没有了钟维民的名字,他也因此失去了组织进一步考察的机会。你对他的使用要采取先晾到一边,让其他人干事,这样,耐不住寂寞,喜欢干工作的他就会自己找事干。侯石嘉局长很有水平,又有不少支持的人,有事多和他商量……”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地到了东河滩,他们干脆停车。一边欣赏万亩荷花,一边交谈对监管局人员的看法,他们谈得很投机,整整谈了一个下午,综合经济监管局的大概轮廓已经在齐家东脑子里形成了。从此,齐家东与张忠新的关系很密切,来客接待、重要事务安排等张忠新表现得十分积极。

钟维民一连加了几个班,倾尽心血起草出了监管局局领导班子承诺书,呈送齐家东审阅。他草草地翻了翻,就一脸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没有按我的要求写?拿回去认真修改,下午再送给我。”

钟维民只得拿了回来,在电脑上做了认真细致的修改,仔细校对后,让打字员打印交给齐家东。哪承想仅仅一个小时,收发员通知说,齐家东局长要他到局长办公室去一趟。

钟维民不敢怠慢,立即赶到。只见齐家东面露愠色地说:“你怎么随便应付我?为什么不认真修改,不少标点符号都用错了。”

他拿过文稿一看,发现几处齐家东画着红线的段落,自己使用的标点符号准确无误,于是说:“齐家东同志,中文系毕业的我确实在文字表达上与你有差距。我决心拜你为师,虚心学习语法和标点符号的使用规则。”

看到脸上毫无表情的钟维民说话很诚恳,齐家东心里很得意,没有听出话外音。从此,爱死抠文字和标点符号的毛病与日俱增。甚至业务处室送来的行政审批文件,也是只看文字和标点,从不关心标准的审核。慢慢地,大家颇有微词,有人私下称其是“语文教师”。胆大的处室弄清了齐家东的好恶,就在审批标准上做起了文章,他们从行政相对人那里得了不少好处,甚至发生了私自审批天然气公司管道维修费的严重违纪行为,引起全市居民的不满。

一贯遵守政府工作规程的监管局职工不能适应齐家东违背行政程序,随意安排业务的非正常行为。他们对他轻视程序和实体、片面重视文字的工作方法提出质疑。局党委尤书记在党员会议上委婉批评他藐视工作规范造成混乱的做法,受到全体党员的欢迎。没有想到心曲量小的齐家东竟然找到尤书记说:“老尤,我对你不错嘛,你怎么能在支部会议上当众批评我,让我实在想不通,害得我一个礼拜都没有睡好。”

不怀好意的公务员曲意逢迎,恭维他是文武双全的儒将,齐家东听了非常满意,心里乐滋滋的。他觉得自己能力超群,自我感觉良好,更加固执己见,开始有些霸道了。局长办公会和常务会议上难以容下不同意见,一意孤行,毫不悔改,直接后果是承担协调职能的监管局办公室由于程序混乱几乎处于瘫痪状态。不知是谁编的顺口溜:“监管局,真稀奇,办事程序把谱离。走了平庸马平生,市长秘书发神经。不管标准看标点,本末倒置好新鲜。黄鼠狼退化生老鼠,一代更比一代贱。”迅速传开。

侯石嘉看到这些,心中十分高兴,他觉得再加一把火齐家东就完蛋了,于是,加紧谋划着新的方案。

钟维民实在不愿意看到监管局目前这种局面,善意提醒齐家东注意工作方法,不但没有受到重视,反而加深了齐家东对他的成见。齐家东又通过汪君伍散布消息:“齐局长自有他的工作方式,任何人必须摆正位置,局长不会过分看重谁。”听了这话,大家更加离心离德,正常上班的人越来越少。

齐家东与人秘处副处长明春晖外出检查工作,与他的老朋友黑松林县委组织部长闲聊说:“我们就得有领导的架势,不能把下属太当人看。否则,他们也想教训你。”组织部长也感慨一番,明春晖告诉了钟维民。

钟维民立刻约见齐家东,晓之以利害,劝告他多到群众中走走,听取大家的意见。可是收效甚微,实在没办法,他只好采取短信提醒:“黄连药苦嘴不甜,比干忠言心遭剜。林辅口蜜腹藏剑,王莽伪善篡江山。刘谨献媚明庭惨,纪昀逆耳贬家还。冰封仲浑西岐川,我以我血荐轩辕。”齐家东毫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钟维民、汪俊民等人对监管局的未来忧心忡忡,但是,却丝毫没办法说服齐家东改变策略,监管局危机四伏。

9

侯石嘉觉得如今的监管局即将沸腾,如果再加大火力就能够蒸发了,我就是要抱薪救火,增加燃烧值。齐家东呀齐家东,你娃娃还是嫩了点,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他决心从马平生与洪大良签订的《雄鸡市物资综合供应公司合同》下手。一番谋划后,他来到齐家东的办公室。

侯石嘉满脸忧虑地说:“齐局长,最近监管局有些反常呀。”

“怎么回事?”

“最近,流言四起,政令也不太通畅,干部抵触情绪很大,有滋生蔓延的趋势。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少,甚至中层干部也不那么好管了。”

齐家东不解地问:“我到县区调研才两个礼拜,怎么就出现问题了,都发生了什么事?”

侯石嘉慢吞吞地说:“您到县区去调研,我临时负责工作,人员调动很不顺畅。稽查支队办公室主任喝得醉醺醺的,朦胧中把前来采访的周雍日报记者当做上访群众训斥了一番。人家记者也没有与他纠缠,回去写了个媒体汇报,附现场录音送给了尹市长。我批评他时,他反驳说齐家东局长上任宴会上发生打架事件,影响比这严重得多都不了了之。如今,其他人都不怎么上班,我能按时正常上班就不错了。不是也有人吃官盐放私骆驼嘛,也没见你们怎么着。看起来局面有失控的危险了。”

齐家东自信地说:“这些我也多少知道点,局里流言飞语不断,还有人发短信息讽刺我。现在到了非整顿不可的时候了,否则,局势就不好控制了。我们也得合计合计,要找到突破口才行。”

侯石嘉见有机可乘,急忙说:“邓公九二南巡讲话发表后,我市那个‘黄江北式’的市长鼓励干部职工下海、出机关去办实体。马平生同志积极响应,动员全局人员到商海搏击。善于投机的洪大良见有空可钻,于是就成立了‘雄鸡市物资综合供应公司’。马平生同志以监管局名义为其担保,在市财政局借了20万元给洪大良,作为开办费,也订立了协议。规定雄鸡市物资综合供应公司全面偿还债务,监管局不承担任何连带债务,该公司每年上缴监管局5000元管理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四年来洪大良领着局里的全部待遇,没有上过一天班,始终没有给局里上缴一分钱,同志们意见很大。如果不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没法向大家交代。我觉得这是考验我们新班子工作能力的试金石,解决好了,我们就可以凝聚人气。”

齐家东攥笔思考良久,郑重地说:“我看就以这个为突破口打开新局面。侯石嘉同志,我觉得你是否先和洪大良谈一谈,表明我们的态度,要么办理停薪留职手续,清理上缴管理费,腾出占用的办公室;要么注销公司,清偿一切债务,一个礼拜后回来上班。”

侯石嘉心里窃喜:齐家东小子,美的你。等着吧,有你好看的时候。嘴里却说:“谢谢你的信任,我这就去谈,争取攻下这个堡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也可能完不成任务,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齐家东兴奋地说:“我完全相信你,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离开齐家东的办公室,侯石嘉径直走进雄鸡物资综合供应公司洪大良的办公室,笑容可掬地对洪大良说:“洪经理,你好。生意不错呀。”

洪大良对侯石嘉一直存有戒心,看到他来访,觉得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说:“侯副局长大驾光临,稀客,稀客,欢迎!生意不好做呀。”

“我看来往的车辆不少嘛。”

洪大良面露难色地说:“唉,虚假的繁荣嘛。现在市场竞争激烈,三角债严重,我这小本生意挣得起赔不起呀,投进去的30万亏损得只剩一半了。”

侯石嘉脸上马上露出忧郁的神情,慢吞吞地说:“就是呀,我们这里相对落后,信息闭塞。不过,生意能维持下去,说明你做得不错嘛。”

洪大良知道侯石嘉一直把自己当做马平生的亲信,一旦有机会就要整整自己的“雄鸡市物资综合供应公司”,于是哭穷说:“哪里,哪里。我现在靠老婆供养,真不好意思。要不是当年一时冲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逼上梁山。唉,屎壳郎支桌子——硬撑呀。公司半年没有收入,局里的管理费都欠着账呢。”

“唉!”侯石嘉长长叹息一声说,“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呀,所以就没有打扰你。对你关心不够,请谅解。但是,我今天是奉命来找你,也是身不由己呀。齐家东局长准备整饬监管局,首先要从你这突破呀。”

洪大良急忙问:“为什么?什么条件?”

侯石嘉火上浇油道:“我说你只顾做生意,忘了局长已经换了。”

“没有呀。”

“我问你,齐家东到我们局当局长,你去过他家吗?”

洪大良回答说:“我还真没有拜访过他,想不到这人……怎么回事吗?”

侯石嘉轻描淡写地说:“这就对了嘛。齐家东同志让我告诉你,要么,停薪留职;要么,关闭公司,一星期内回局上班。也是的,怎么逼得这么紧。”

洪大良略显气愤地说:“侯局长,这两条我都不答应。请您告诉齐局长,我和监管局是有合同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应当遵守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