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题是这些害你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天晓得。"维克多歪了歪嘴说:"我现在就一条,我希望抓我的警方向我解释清楚这一切的原因,并向我认错。不然的话,我宁肯永远地在这里呆下去的。"
"警方怎么说?"
维克多说:"事实上,他们只跟我比较认真地谈过一次话,那就是他们希望我写一个认错书。我跟他们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我向你们承认了所谓的错误的话,那我就会失去一切的。我的美国总部,不可能容忍一个吸毒的首席代表在这里开展工作的。现在我需要一个能够主持正义的律师,我希望马上展开调查,让他们帮着我找到那个叫三子的人。"
"那还不容易吗?你只要找到那个当天晚上请你吃饭的经贸的的朱主任,不就可以找到那个人了吗?"
维克多说:"可他们跟我谈了一次话之后就再也不理我了。好像是把我给忘了一样。"
"这样吧,维克多,"托马斯说:"我今天晚上,就给总部打个电话。把你刚才说的情况向他们解释一下。现在呢,你也别着急。记住,公司会给你提供最好的援助的。"
近些年来,乔世良养成了一个习惯,静思。忘了是在哪个回忆录里看到的,那些大政治家,大谋略家好像都有这种习惯。乔世良有自知之明,已经这把年纪了,什么家不家的也不敢再想了,但过去的一些时间里,他确实觉得,很多事情先搁一搁,很多文件先放一放,很多话说之前再想一想,很多字签下去前再考虑考虑,确实可以减少很多无谓的失误。一般人和特殊人的区别就在于,一般人常常是想了就说,想了就做,而特殊人却能在定力的控制之下,想了才说,想了才做。别看一个就字和一个才字,古往今来,能成事者,恰恰是那些把这两个字想透了的人。
此刻他站在自己的窗户前,望着窗外,调整着呼吸,思绪却在飞快地转动着。
二十分钟前,当朱丽推开办公室时,他原以来这个女人又会在学费的问题上纠缠一番呢,不曾想她的身后竟跟着昨天晚上一起吃饭的吉姆。
对那些能够理解中国文化,甚至还能讲上一些中国俏皮话的外国人,国人从内心里多少都是心存好感的,毕竟人家是虚下心来学习你的文化和语言的。
乔世良赶紧目前握住吉姆的手:"怎么今天有空到我们这里来指导呀?"
吉姆笑着说:"没有啦,刚才到朱主任那里讨教点事情。"
朱丽站在边上接着话说:"吉姆提出来想我们合作,搞一些经贸方面的业务。我一想,也刚好对口,就约过来谈一谈。"
乔世良本想叫人来倒茶,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亲自来倒,这样显得更亲密一些。
见乔世良倒茶,吉姆赶紧一步赶上,说受不得。
朱丽说声,你们谈吧,就离开了办公室。
"我们松阳这么个小地方,不知能为你林先生提供些什么服务?"乔世良问。
吉姆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就从随身带的小皮包里摸出一个纸袋子来,并把纸袋子放在乔世良面前,声音压得很低的说:"这点小小的见面礼请乔主任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乔世良一愣:"林先生,您这是干吗呀?"
"一点小小的心意啦。"吉姆把纸袋子打开来,从里边拿一叠购物券来,说:"这里有三万元的购物卷,是省城最大的合资商场的购物券,是朋友送给我的。可我要这些也没有多少用,不像你们河西人,我买了东西也拿不回香港的啦。"
乔世良,轻轻地把那个纸袋子推回吉姆的面前,但表情依然还是非常轻松地说:"还是请林先生把这些东西送给别人吧。说实在的,我也用不着这些。"
吉姆笑了笑说:"唉,乔主任误解我的意思了,那就这样吧,这些购物券就算是小第我送给嫂子买点化妆品或是换些小首饰的礼品券吧。这种购物券非常的方便,去商场里直接换商品,不需要背书签字,还有三个月的效期。什么时候乔主任去省城的话,如果不便去商场的话,也可以让司机换些东西啦。就算乔主任真的不想用这些购物券的话,也可以把它送给其他需要的人么。"
"林先生,你的这些购物券我是绝对不能收的。"乔世良心里变得十分警惕,但脸上却仍然是笑着说:"林先生,你要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着办的,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吉姆又是非常警惕的神情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非常大的事情啦,小弟我也是在香港帮着客户找些订单,混口饭吃。前些时候,一家意大利设备制造公司驻香港的代表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后来,我考察了一圈之后,就决定先到咱们河西省来看看。"
乔世良问道:"你说的什么意大利设备制造公司是不是那家叫洛斯蒂尼的公司呀?"
吉姆有些惊讶地看着乔世良说:"怎么乔主任,您认识他们的人吗?"
乔世良笑了笑说:"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们想参与我们吕家沟铅锌矿的设备供货。我们当时也觉得他们生产的那些用于矿山的电剷、凿岩机、粉碎机、输送带以及那些大型的矿山运输车都是不错的。但后来我们各方面平衡来平衡去的,最后决定还是用了美国克莱尔公司他们提供的设备。"
吉姆笑了笑,身子向后轻松地一仰,说:"几年下来,你们觉得他们美国方面行吗?"
乔世良说:"我想,我们吕家沟矿务局每年对会对设备的一些技术指标做出相关的评估报告的。"
吉姆神情诡秘地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他们美国公司的人怎么样?"
听口气,这个吉姆似乎对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相当清楚了。乔世良想说什么,但他又止住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那么林先生,你觉得他们美国人行吗?"
吉姆直起身子来,口气坚定地说:"也许美国的设备质量还可以吧,但他们到这里来,为我们松阳市提供服务的人在做人的素质方面,在一些举止行为方面,恐怕问题还是不少的。很多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了吗?"
乔世良心里一惊,看来这个吉姆对维克多的事情大概是知道得相当清楚的。
吉姆接着说:"我想,先不用说意大利的产品的价格和质量怎么样,至少在做人方面,在维护最基本的社会风气方面,恐怕不至于做出这么多令人吃惊的事情来吧。"
"那么,听林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松阳方面应该考虑停止与他们美国克莱尔公司的合作了。"
吉姆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经贸委在考虑吕家沟矿山二期工程的开发当中,寻找合作方的时候视野能够更宽一点,合作方式更加国际化一些。"
"你说的对。"乔世良站起身来:"不过,林先生,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和你解释一下,你知道,吕家沟铅锌矿二期工程的事情,我们经贸委只能是参与意见的一方。尽管中央在走市场经济方面迈的步子很大,但毕竟很多外来设备涉及到外汇,那就会存在着许多指标和额度需要平衡等方面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很多是地方解决不了的。另外,从省里到我们松阳市,在立项方面,各方面的计委、规划局,甚至连环保方面的机构到时候也会参与意见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你们外国人想像得那么简单。"
见乔世良一副送客的样子,吉姆也只好站起身来,说道:"乔主任,你要把我当外国人看就见外了。再怎么说,香港也回归祖国了么。说到哪里去我也算是半个中国人啦。我想,乔主任刚才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在中国做项目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在中国跑项目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其他方面的事情我自然也会去活动的,但我就是希望,有一天在考虑进口设备的时候,只要你们经贸委方面不表示反对的意见,我想意大利洛斯蒂尼公司一定会十分地感谢你们的。说得更具体一点,只要乔主任个人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的放在,很多事情我也可以和朱主任直接互相交换意见。"
听到吉姆提到和朱丽交换意见,乔世良的内心一时间变得非常的复杂和敏感。当他看到那个放在桌子上的购物券纸袋子时,连忙叫住了吉姆:"林先生,我还是那个意思,你的礼物我心领了,但这些购物券请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见此情景,吉姆神态非常自然地把那个小纸袋子放回了自己的皮包里,然后说:"那好吧,乔主任如果尝脸的话,什么时候请嫂夫人一起出来坐坐,到时候我亲自送给嫂子一点其他的礼物。"
把吉姆送出房间之后,乔世良慢慢地踱到了窗户前。
现在看起来,昨天晚上崔厅长他们让自己去吃那顿饭是有预谋的。这个吉姆,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呵。他们在我的背后都搞了一些什么名堂了呢?还有从刚才吉姆谈话当中所表现出来的情形看,似乎他对维克多的事情是相当了解的。难道他的出现和维克多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想到这里,乔世良坐回办公桌,低头找了一下电话,他的眼睛在孙玉忠的名字前停了下来。
托马斯有些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市外办负责接待的办公室里还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前来。
希恩坐在一旁解释说:"这里的政府人员中午都喜欢午睡的。"
托马斯有些不解地问道:"可现在都两点多了!"
希恩说:"你也许不相信,在夏天的时候,这里的官员们甚至要到三点以后才会来办公的。"
"我的上帝呀!"托马斯不耐烦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说:"前天我还在电话里和亨利说,看来中国真的已经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现代化国家里了,可谁能想到,到了这么小城市里来,特别是看到这里管理方面的软件来,一切竟让人觉得整个中国仍旧停留在一个农业时代里。"
希恩笑了笑,说:"我刚来时也是很不习惯的。但现在已经慢慢地适应了。还有一点,和这里的人打交道,你是不能和他们太认真的,比如上午,你在公安局里那样。"
想到上午的遭遇,托马斯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昨天他们在电话里和那个负责涉毒案件的主管孙局长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在一起讨论一下,就维克多的事情,警方有什么进一步的要求,克莱尔公司能够做一些什么事情。
九点不到,托马斯他们穿得整整齐齐地来到了市局的接待室里。有个年轻的女警察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并递给两份当地的松阳日报,说是领导正在开会,请他们稍微等一下,然后离开了。
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就在托马斯等得心中开始冒火的时候,一个脸上长满了青春痘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说领导很快就会来与他们讨论有关维多的事情。他们正在研究有关的情况。
托马斯大声地说:我们来这里,不就是要坐下来一起研究维克多的情况吗?
年轻警察笑了笑,走了。
这一走,又是二十分钟。快十点了,那个年轻的警察陪着一个中年的警官来到了接待室。
年轻的警察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处长。
托马斯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希恩,又看了看来人,问道:我们昨天不是约好了要和你们的孙局长见面的吗?
中年警官解释道:我们孙局长上午去市里开会去了,他让我来接待一下你们。
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们呢?托马斯有些激动地说:你们完全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前通知我们。
中年警官态度极好地笑笑。
接下来,他们几个人坐在那里讨论了半天维克多的问题。看得出来,那个中年警官什么事情也定不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情我们正在研究当中,一会儿又说,那件事情我还需要向领导汇报一下。
在托马斯看来,他面对的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箱体,这个中年警察站在这个箱体的入口处,他不知道,克莱尔方面的信息从这个入口里进入到了那个黑箱子里,那里边发生了一些什么,又将会反馈出什么结果来。一切都让人觉得不着边际,摸不着头脑。
维克多的事情到底准备怎么办?是继续扣在那个半自由状态下的小招待所里呢,还是在推翻维克多本人的辨驳的情况下把他干脆送到戒毒所里呢,还是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地把他放出来,还是用什么形式通知克莱尔方面,让他离开松阳。总之,和那个中年的警官坐在一起,互相纠缠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中方到底是什么态度最后还是不清楚。只是知道克莱尔有什么更进一步具体的要求,中年警察负责反映上去。
难道我们提出的要求还不具体吗?我们希望你们公安局方面直接地告诉我们,维克多的事情怎么办?
中年警察给他们的答案是,这个事情根本不是公安局一家说了算的,孙局长说了也不算。
那到底谁说了算?! 托马斯有些控制不住地喊了起来。
那个中年警察一副很有涵养的样子说:他个人认为,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先通过市外办系统直接反映到市政府去,这样做更正式一些。说着,他让身边的年轻警察抄下了一个市外办的电话,给了他们。
此刻托马斯和希恩坐在这个不大的市外办接待室里。
托马斯心情有些急臊地坐在那里,他把自己的右臂举起,顶在自己的下巴下,左手的手指在右臂上跳动着划来划去的。
希恩看着有点好奇,笑着问他:"你这是在干吗?"
托马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地情形下,正在揉着舒伯特<音乐瞬间>一曲中的几个高把位切弦动作。他神情有些沮丧地说:"还有不到两周了。"
"什么还有不到两周了?"希恩问道。
托马斯刚想和希恩解释一下音乐会的事情,突然有人从接待室的办公区里走了出来。那是个中年女人。
托马斯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两点二十多分了。
中年女人的态度非常热情,尽管她说着一口非常蹩脚的英语。
希恩对她讲,可以讲中文。
但中年妇女看了看托马斯后,坚持说,大家还是讲英文吧。可她说的英文常常让两个美国人感到不知所云。
她非常认真地听了托马斯的陈述,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听懂了外文的意思,不过,她低着头,用中文在一个笔记本上认真地记着什么。希恩伸过过头来,看了看她记得笔记,似乎也没有看明白什么。
这个妇女的态度与上午警方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表达得非常干脆和清楚:"这件事情,绝对地、百分之百地需要他们经贸委出面解决。吕家沟铅锌矿的事情,最后全部归口在他们那里。这么多年来,凡是涉及到你们克莱尔公司的事情,都是到他们经贸委去解决的。包括几个月前,很多外省来的女孩子跑到吕家沟矿区去卖淫,最后对你们克莱尔几个工程人员的处理,都是他们经贸委最后帮着搞定的。"
当托马斯非常费力地弄明白这位中年妇女的意思时,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地看了看希恩。那意思是,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中年妇女最后站起身来说:"他们那个乔世良和你们那个首席代表关系可好了。逢年过节,你们克莱尔公司总是请我们外办的人去宾馆参加活动,吃个饭洗个桑那什么的,可每次去,都见着经贸委的乔主任和你们那个代表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听我的,没有错,你们就直接去找那个乔世良。这事儿还真的不归我们外办管。你们真要是让我们插手的话,那就乱了。"
托马斯看着中年妇女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找到了那个乔主任的话,维克多的问题也就可以得到解决了?"
中年妇女连着重复了好几遍英语之后,美国人明白了。乔世良要是替他们去活动和说话的话,下午打电话去公安局,晚上你们就可以和维克多一起吃饭了。
他们向外办这个妇女表示感谢之后,送了她一个小礼物,那是一个克莱尔公司设计好专门送给客户的一种做工非常精致的银质小飞机,上面刻着克莱尔的名字。
中年妇女见周围没有什么人,笑纳了。
在两个美国人出门之前,她特意跑过来,塞给他们一张乔世良本人的名片,那上边原没有乔世良的手机的,但这张上面加了一个钢笔写的手机号码,不知是不是刚才这个中年妇女特意写上去的。
希恩用生硬的中文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乔世良的办公室里。
是乔世良本人接的。他说,他马上要开个会,建议他们半个小时以后去经贸委面谈。
松阳城市不大,从外办出来之后,他们回到了宾馆。
希恩说要处理几份从江苏一家大型设备公司和黑龙江一家重型设备厂发来的传真,建议托马斯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托马斯看了看表,三点刚过一会儿,估计波特兰那边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他本想给南希打个电话的,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把电话打到亨利的手机上去。
不管软件方面素质如何,现在中国绝大多数的中小城市还是开通了国际长途电话的。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亨利的声音。
互相寒暄之后,他问起了总部的情况,音乐会的情况,最后他让亨利明天在方便的时候给南希打个电话。
亨利问他这边的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明天白天可以给总部的有关负责人发一个电子邮件。
托马斯回答说,与当地的中国人打交道,常常是一头的雾水,中国的硬件已经全面提升了,但软件方面去糟得要命。
亨利在挂电话之前说,音乐节筹备组的人今天已经把他们演出的名单给印刷出来了。他也是向音乐节赞助商拍了胸脯的,到时候就看他们的好吧。维克多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吧。
托马斯用一种不太确信的口气说:"在这个鬼地方,什么也说不准许,但愿一会儿我们去市经贸时,能够得到一个好的消息。"
放下电话,托马斯和希恩下楼开车前往市经贸委。
三点准时他们来到了经贸委的会议室。
在会议室的门口,他们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妇女在等着他们。
经介绍之后,他们知道那个男的是经贸委副主任鲁平国,那个女的是经贸委综合处的张雪,一位负责对外接待工作的科长。
由于鲁平国听不懂英语,而托马斯也完全不懂中文,于是鲁平国的中文就由希恩翻译给托马斯,而托马斯的英文就由张雪翻译给她的领导。
双方落座之后,鲁平国说:"乔主任的会暂时结束不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和我说。"
托马斯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两个中国人说道:"奇怪,在半个小时之前,你们的乔主任亲自和我们说,要与我们直接谈的。"
鲁平国解释说:"他先让我们来这里,接待一下你们,也许过一会儿,他会过来的。"
托马斯说:"你能代表你的领导吗?上午我们去公安局的时候,本来也是说好的,要见他们局长的,但后来来了一个下边的干部,他什么事情也决定不了的。"
鲁平国口气有些强硬地说:"公安局是公安局,我们是我们。"
看着鲁平国有些生气的样子,坐在他边上的那个年轻女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
鲁平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的样子,他连忙说:"请问,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事情呢?"
托马斯说:"我们公司的一个驻中国的首席代表被市公安局里的人指控为参与集体吸毒。我们想知道,你们经贸委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的话,你们是什么态度,能不能像你们市外办的人所说的那样,帮一帮我们的忙。"
鲁平国的态度非常明确,事情已经知道,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如果证实维克多确实有问题的话,经贸委也无法帮忙。原因很简单,目前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政府都对有关毒品的问题极为重视。
"关键是怎么能够证实维克多所说的那样,他是被人陷害了的呢?"托马斯问。
鲁平国说:"这个问题不是一个非常清楚的问题吗?你刚才提出问题的答案显然不在我们经贸委这里,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只有他们公安局。"
托马斯非常不满地说:"看来球又被你们经贸委给踢回去了。上午我们找到公安局的人要求证实问题,他们说这件事情归外办管。我们刚才去了你们市的外办,他们又说这件事情只有你们经贸委的人能够帮助解决。而你们现在却又说这件事情只有公安局才能真正地证实。我都被你们城市的这些行政机构给搞糊涂了。上帝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难道在踢足球吗?"
鲁平国说:"非常抱歉,如果我们经贸委能够帮助你们的话,我们一定会尽可能的帮助你们的。不管怎么说,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我们松阳市与你们克莱尔公司之间的合作还是相当愉快的。但由于现在贵公司的维克多被警方认为涉嫌与吸毒有关,问题的性质已经变成与司法有关了。"
"可他们外办的一个工作人员坚持认为,你们的乔世良主任,如果能够帮助我们的话,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问题可能恰恰是,在这个阶段里,他帮不了你们。"
托马斯又一次激动地说:"可我想见到他,我想和他本人说!"
鲁平国也有点激动地说:"刚见面时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他现在有事,不在!"
坐在他旁边的张雪有点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领导。
在托马斯和鲁平国都有点激动的时候,乔世良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没有外出,也没有在开会。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着鲁平国和张雪他们前来汇报。
二十分钟之前,他给鲁平国布置的任务是,少说话,多听听对方怎么说。
在中国官场里,他深深地知道,很多人的错误不是在于他们表达的方式和内容上,而是错在表态的时间与场合上。混迹于仕途,两个问题始终是必须谙熟的,其一是表态,其二是汇报。很多人败就败在表态的时间上没有把握得当。在很多时候,你的领导对你的态度最关键的是要看到你能不能在他认同你表态的时候,及时表态,及早表态;而在他还吃不太准的时候,他需要你不要明确的表态,或晚一点表态。如果你对能够决定你升迁命运的领导对人对事的态度,领悟不深,揣磨不到,你就死定了。再一个诀窍就是如何看待并处理好汇报方面的工作。说得直白一点,当官的艺术就是一个汇报的艺术。首先是你怎么听下边的人向你汇报。在这方面,乔世良是非常清楚的,他知道所有来到他面前汇报的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主观上都是挟带着私货而来的。面对着领导,事实在离开嘴里的那一刻里,或多或少要受到歪曲。自己的功,别人的过,尽在汇报的艺术当中体现出来,无非是有的下级比较直率一点,有的下级汇报时更阴险一些。很多领导也恰恰是在通过听取下级的汇报当中,来证实和判断事实的真伪与汇报者的用心。同样地,乔世良自己在无数的场合里也要坐在自己领导的桌子前向他们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与认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信息,会非常自然而正常地在汇报当中被过滤掉了,而一些可能非常严重的问题会被自己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描述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反,一些属于捕风捉影而来的东西,从自己嘴里出来,事情可能一下子变得十分紧要了起来。
托马斯他们走了之后不到五分钟里,鲁平国和张雪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怎么说?"乔世良开门见山地问。
"各个部门都在推。他们上午去了公安局,下午又去了市外办,后来外办又把他们推到咱们这里来了。"鲁平国说。
"看来,还是很着急呀?"
"希恩还好,毕竟和咱们一起共事那么长时间了,主要是那个叫什么托马斯的,说话挺冲,有点激动。"
乔世良说:"也是,人家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了,咱们各部门又不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说法。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