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先生那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的样子,她的嘴张开了,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来。想了想后,她转身离开了客厅。
洪学喜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想说什么,也没有说,接着把脸转向了电视。他戴着一副眼镜,脑门上边的头发几乎掉光了,脸色焦黄。
张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觉得非常的累。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字典来,又从抽屉里拿一叠资料,翻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传来电话声。因为插头的关系,家里只有客厅和卧室里有两部电话。
张雪侧耳听了听,听见是先生在接电话,又听见客厅里的电视声小了下来,她估计可能又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打电话来,约他出去玩麻将了。于是,她吹了吹落在脸上的头发,继续她手上的翻译工作。
不知什么时候,她觉得身后有人,一回头,吓了一跳,只见先生一脸怀疑地站在身后。
“怎么了?”
先生没有说话,而是摆了摆头。
这个姿势她很熟悉,就是说,客厅里的电话是找自己的。于是她站起身来,来到客厅里。
大概是老宋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总是非常的宏亮:“你们是怎么回事情呀?从上次录完音之后,怎么再也不到文化馆里来了。”
一听声音,张雪就笑了:“为了市里一个重点项目的事情,我最近几天非常的忙。”
“那个老外呢?”
“我想,这几天他恐怕也会很忙的。”
“你们可得多多的练习呀。”老宋在电话的那边叮咛着:“你们这两天能过来吗?”
“要说呢,我前一段时候比较忙,以后一段时间可能好一些。”
“那就赶快过来一起练习吧。今年松阳能不能在省里获奖可全指着你们了。”老宋在电话那边继续嚷嚷着:“明天你们就一起过来吧。老外那边,你去和他讲,好不好。”
“可我不知道他明天有没有空?”
“唉呀,就拜托你跟他讲啦。就说我这个老头在这里求他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和他讲,好不好。”
张雪拿着电话放也不是,说也不是。
“我就是英语不行,要不我肯定会直接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或是他住的房间里去了。求求你了,我的好张雪,你马上就跟他讲,如果你们明天能来练习的话,我就让他们把钢琴给空出来。你明天务必给我个回话,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张雪才非常勉强地说:“那好吧,我就替你去问问他。不过,我可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呀。”
“那就太感谢你了。你知道吗,张雪,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说完老宋笑着把电话给挂上了。
张雪手里依然拿着电话,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这下可好,算是让这个老头给缠上了,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为了选送节目给省电视台这件事,他还不定怎么缠着我们呢。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先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传来:“什么人呀,你们说得这么起劲。”
“无聊。”张雪白了先生一眼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个男的怎么知道咱们家里的电话的?”
张雪狠狠地把门给撞上了。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想着,张雪不痛快地坐在了书桌的前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先生把门推开了,他问道:“哎,咱们家里的五斗橱的铁盒子里的钱怎么没了?”
“我拿它去交电费和买菜了。”
“可那有两百多块呢?”
张雪站起身来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想让你把钱使拿去又给赌光了。”
“你老是看见我把钱赌光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说说,我赢钱的时候呢?”
“我求求你了,那你哪怕在家里看看电视也好。说来真让人不敢相信,当年你不是挺爱学习和看书的吗?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了,好了,今天我就再去玩最后一次。”
“你总是说最后一次,你说你的话还让人相信吗?”
“张雪,你也别太过分了,家里的钱也不光是你一个人挣的吧。你要这样的话,我就真把那五千块钱给取出来了。”
“不行,那是给我妈买药的钱。”
“所以说,你现在就先给我三百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去玩牌了。”
张雪想了想,说:“好吧。这可是你说的,最后一次。”说完她把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三百给了先生。
先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然后转身离去。
没过一会儿,门口传来大门的撞击声。
张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很快地她听到了有什么声音在吵着,再侧耳一听,肯定是先生走的时候没有关上电视。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来到客厅里。可她怎么也找不到遥控器。在现代的电视生活里,没有遥控器就意味着你不可能随着逃离那个老头,每隔几分钟就会伸出一次张开的手来,对说你:新盖中盖疗效高,一片顶五片。人要是天天看这种画面,不会气死也会给烦死的。
正想着,那个老头,真的就出现了:新盖中盖,疗效高。就在他准备说一片顶五片的时候,张雪一个箭步冲到电视机前,来了个手工制动。
于是在一瞬间里,整个屋里了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张雪耳朵里渐渐地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寂静当中。过了好一会,她看到了那个沙发边上的电话。于是,她想起了十分钟前老宋的那个电话来。
不行,最后现在就给托马斯那里去个电话,看看他明天是不是有空,要不明天一早,那个老头真的会再把电话打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的。
想到这里,她来到电话机前,她略微想了一会儿之后拿起话筒来,拨了一串号码:“你好吗。托马斯?我是张雪呀。对不起打搅你了吗?很意外吧。你不记那个老宋吧,他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让我问你明天有没有空,可以去文化馆?你们的那个投标书做得怎么样了?不可能吧。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准备,但也不能这么快呀。换句话讲,从明天中午起,你这里就没有太多的事情了,是吗?那么我们刚才可以一起去练琴呀。不,你别这样说,我不是天才,说起来,也就是有点才能而已。托马斯,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说。真的!真的是维也纳交响乐团吗?你没有骗我吗?哇,我太激动了。托马斯,我怎么感谢你呢。你太捧了!不,托马斯,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像你这样拥有音乐才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我的母亲在听一个人的琴声时,会流下眼泪来。你知道吗,我真的非常你的琴,也很喜欢你的人。”
就在这里,张雪突然觉得身后,似乎站个人,当她回过头来看时,她吓得尖叫了起来,她看到了一张非常狰狞的脸,先生的脸。
洪学喜缓缓地点着头,一字一顿地说:“张雪,别忘了,我也是学习几年英语的人。”
乔世良在周矿长和赵书记的陪同之下,走在吕家沟的一个矿区的掌子面上。
他们周围到处是震耳欲聋的设备的声音。
乔世良走到了一个矿石料传送带前,对站在他边上的周矿长说:“这个传送带是不是也在大修期里了?”
矿长点了点头,冲着经贸委主任的耳朵大声地喊道:“你看见那边的那个凿岩机了吧。那台机器也是带病在干活呢。”
乔世良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那个巨大的设备,问道:“还是那台三菱与克莱尔合资厂生产的机器吧?”
“乔主任,您的记性真好呀。”
“你说什么?”乔世良没有听清。
周矿长这次把嘴贴到了乔世良的耳边喊:“你的记忆力可真强呀。”
乔世良笑了笑,他又来到了一个好像是已经不能工作的电铲前,他摸了摸这台冷冰冰的机器,对站在边上的赵书记说:“小赵,你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几个人鼓捣那台德国克鲁伯生产的大电铲吗?”他随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些厂房说:“我记得那时,那里还是一片荒草呢。”
赵书记感慨地说:“真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当年我们在这里开展一期工程的情景,好象就是昨天的事情。”
乔世良点点头,说:“人呀,往后看就觉得远,往回看,就觉得近呀。说起来,你们可能就有感受了。一九二一年十几个人在一条小船上成立了一个政党,二十八年之后,这个党打下了九百六十万的江山来。我们现在回过头去看,一九七五年到现在也过去二十八年了。比起来,我们的前辈确实要比我们这一代人精彩得多呀。”
众陪同的人听罢,纷纷咂嘴慨叹人生。
乔世良突然问站在身边的人:“你们谁对目前全球矿山机械方面的行情比较了解呀?”
大家互相看着,没有答话。
乔世良看了看周矿长和赵书记,说:“你们两位也算是这次招标评议委员会里的人,你们知道,这次可能参加竞标的几个国外厂家可能报出的价格会差多少吗?就以那边的那种生产能力接近的凿岩机为例吧。”
周矿长有些犹豫地说:“说起来,如果规格接近的话,德国克鲁伯、美国克莱尔的价格可能高一些,但他们的售后服务方面特别是配件方面,是不错的。至于说成台设备的报价,日本三菱和意大利的洛斯蒂尼可能会低一些,但是他们很有可能会在后面的配件方面把前边低报的给找补回来。”
乔世良满意地点点头说:“很好,你一个,赵书记一个,一定要在心里有这个概念。”
赵书记问道:“咱们大概什么时候开标呀?”
乔世良看着远处的山坡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能要等着某个去欧洲考察的代表团回来,才能定。”
“去欧洲的考察团。”周矿长眯了眯眼睛说:“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也不知道呀?”
乔世良看着周矿长,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说:“那个代表团现在可能已经在巴黎的塞纳河游玩上了。”
赵书记用一种有点兴灾乐祸的口气问:“那这个代表团最后都谁去了?”
“都是咱们市里的头头。当然,咱们经贸委的朱副主任在最后的时刻里也挤进了代表团里。”乔世良有意地把挤字咬得很重。
只见周矿长的脸色铁青,腮帮子上的肌肉一条条起伏着。
省城的火车站里,人群熙熙攘攘的。
托马斯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穿了一件中式服装,坐在一个卧铺的车厢里。来往的人从他旁边经过的,大都不太注意到他。
张雪出现在站台上。她四处小心地看了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人躲闪着。
托马斯把报纸放在的膝盖上,手里拿了一个汉英辞典一边翻动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
突然,一双手套扔到了他的报纸上。
他抬起头来,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微笑着在看着自己。
托马斯有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想拥抱一下女人。
张雪躲开了。
托马斯表情有点尴尬。
张雪见状,用手在他的胳膊上碰了一下,说:“你能理解身后老是跟着一双眼睛的感觉吗?”
托马斯有些茫然地看着张雪,不解地问:“眼睛跟在身后?”
张雪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你不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东方广场的地下商场里,托马斯和张雪说笑着走来。
走过上次托马斯和哈莉娜经过的那家法国时装店时,张雪眼睛一亮。她对身边的托马斯说:“那边有个书店,你先去看看书,我一会儿到那里找你去。”说完,她侧身进了那家时装店里。
像很多女人一样,她看上了一件十分漂亮的上衣。张雪拿着那件衣服,对着镜子左右地看着。
一个声音响在了她的身后:“你们今天来买东西是讨到便宜了,本店只是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实行八折优惠。平时你来这里,还没有现在的这种价格呢?”
上次托马斯和哈莉娜见到的那个售货员又从张雪的身后凑了上来。
张雪看了看那件衣服,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状,那个售货员走到另外一个衣架上,取下了一个毛绒绒的帽子,递给了张雪,说:“这个帽子是巴黎设计师最新的设计,这样吧,我就代替我们的经理自做主张,三折卖给你了。”
张雪接过帽子来,戴在了头上,对着镜子又打量了自己一番,她觉得帽子确实非常的漂亮。
但当她把压在帽子里边的价格标签拿出来一看,她伸了伸舌头,然而她又有点不甘心地把帽子再次扣在了自己的头上,又将刚才比试过的衣服拿起来,再次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这时,她在镜子里发现,托马斯走进店里来,并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张雪声音温柔地说:“你看我,托马斯,好看吧?”那件漂亮的上衣上边镶着一圈金色的花边。
托马斯叹了口气,说:“太美了,雪儿。”
张雪通过镜子看着站在身后的托马斯,突然情不自禁地把他拉近,让他那宽厚的胸膛靠在自己的身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开始闻到身后的男人呼出的那雄性气息。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她说:“如果一生一世地能这样就好了。”
托马斯听到她那温柔的声音后说:“雪儿,你真的实在是太美了。”说着,他转过身来,掏出自己的钱包,从里边抽出一张信用卡说:“这件衣服和这顶帽子能打折吗?”
售货小姐接过托马斯的信用卡,非常激动地说:“衣服打八折,帽子我做主,打三折。”
张雪突然走到那个售货小姐的面前,从小姐的手里要过卡来,然后她走到托马斯的面前来,小声地说:“你疯了!我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店里买东西呢?”
托马斯有点不敢地看着张雪。
张雪有点恋恋不舍地将帽子和衣服还给了小姐,然后,对着镜子习惯地吹了吹掉在额前的头发,小声地说:“走吧,托马斯。你知道吧,北京最让我激动的不是这里的法国时装店,而是在这里竟然能够听到维也纳交响乐演奏莫扎特的《朱比特》,用一个你喜欢用的词,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此刻我的心已经飞到保利剧院的音乐厅里去了。”说完,她拉着托马斯的胳膊走向了门外。
在这一刻里,托马斯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真想亲一下面前这个女子。真想。
夜已经深了。燕莎中心附近的一家小酒吧间门口的灯光依然在黑暗中规则地闪动着。酒吧间里,几个菲律宾的歌手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轻声地唱着情歌。腰间系着黑白两色围裙的服务人员,手中托着各种饮料在拥挤的桌子之间穿梭着。
在一个靠窗户的桌子前,张雪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显得神秘而动人。托马斯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
“莫扎特的音乐太甜了,你说呢?”张雪的声音陪着那有些摇晃的音乐来到了托马斯的耳朵里。
“这个人太不可思议了,三十五岁去世时留下了那么大量的歌剧、协奏曲、奏鸣曲以及各种室内乐。不说别的,光是那近五十部的交响曲就让人难以相信了。而且他还有那么多的演出和社交活动。我们现代人真的很难想像,当时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灵感和这么强的创作欲的?”
张雪若有所思地说:“从创新的角度来看,生活在十八世纪的莫扎特,应该是那个时代的先锋派人物。就像二十世界的那些玩爵士乐和摇滚乐人物一样。艺术必须要创新,从这个意义上讲,甚至像托斯卡尼尼、卡拉扬、祖宾梅塔之类的人物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匠人,他们只会不断重复地解释着别人的作品,很可笑的。”
“如果卡拉扬不是二十世纪的艺术家的话,那艺术家这个词可能就要重新被定义了。”
张雪笑笑说:“有一天从我们的后代回首二十世纪的音乐创作,从德国的罗伯特艾默特、英国的约翰列农、法国的彼埃歇弗尔、奥地利的勋柏格到美国的约翰凯奇都可能榜上有名,他们的创作才叫艺术呢。从某种意义上讲,玩现代音乐的普莱斯利、赛蒙格丰卡、麦当娜、巴布马利、迈克杰克逊这类音乐人物都要比什么柏林、维也纳、纽约交响乐团的所谓音乐家们更有创造性。留在二十世纪音乐史上的肯定是那些具有创新的人物。而那些只会重复,重复、重复别人作品的人物,除了匠人,还能叫他们什么呢。”
听张雪议论到这里,托马斯彻底的被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的知识和记忆力所折服了。她到底懂得多少东西呢?他原以为,这个中国一个小地方的女孩子只有一些古典音乐方面的知识。
大概是菲律宾的歌手们的歌唱到了一个段落了,随着几声稀疏的掌声,酒吧前台的灯一下子变黑了。
一个衣服穿得很透明、眼睛描得像个熊猫的主唱女孩从他们的桌旁经过,托马斯嗅了嗅鼻子,那股怪怪的香水味让他很不舒服。看着那个性感的女人背影,他小声地说:“我相信,再过多少个世纪之后,可能还有人听莫扎特、贝多芬的作品,但今天的滚石或U2到时候可能就没有听众了。”
“也许是吧。“张雪轻轻地拍了拍托马斯的手说:“当然了,今天晚上能够欣赏到世界顶尖级乐团排练出的这么好的音乐,肯定是我一生难忘的。真的非常感谢你,托马斯。”
随着低沉而伤感的音乐声,他们旁边的几个桌子上有人起身走到酒吧前边的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跟着缓慢的音乐搂得很紧地跳起舞来。
托马斯伸出手来,问道:“能和我到前边去跳一支舞吗?”张雪先是有点犹豫,后来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慢慢地走到跳舞的人群中。黑暗中,人们互相视而难见。
随着音乐,张雪的头默默地靠在了托马斯的胸前,托马斯的手轻轻地搂在张雪的腰间。
女人开始听到了那颗在胸膛里重重跳动着的心,男人渐渐地闻到了从那皮肤深处散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远处的烛光在晃动着、穿梭着,近处的音符在渗透着、融和着。
当托马斯感觉到她那柔软的前胸依在自己的胸前时,自己的眼前竟发出一阵阵的眩迷,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搂在张雪后背的手越来越紧。他的头轻轻地低下,嘴唇在张雪的头发上寻找着,向下移动着,当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耳朵时,他轻轻地说:“我真的想要你,今晚到我那里去吧。”
“不,”张雪摇着头说:“不行。求求你了,托马斯,真的不行。”
他的嘴唇终于从耳边挪到了她的嘴唇边,但他感到了她的胸开始离开了自己的胸膛,同时,他听到了她那坚决的声音:“不要这样,托马斯。我们不能这样。请你原谅我,好吗?”
托马斯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脸说:“对不起,应该是你原谅我的。”
张雪扬起头来,说:“现在已经不早了,托马斯,明天我可能还要去冶金情报所去查找一些资料呢。”
托马斯说道:“我理解。那我一会儿送你回去吧。”
“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们之间不能那样,真的,请你原谅我。”
托马斯痛苦地点了点头。
北京的消费如此之高,确实出乎托马斯的意料。他在北京的一个不能算是非常高档的饭店里订了一个房间,有汤姆的帮助,那个饭店给了他六五折,但用美元算下来,一个晚上住下来也要近一百美元,很明显,这里饭店的收费要比美国波特兰的酒店高不少。可托马斯知道,中国人的收入水平平均起来要比美国低许多,可这里的总体物价却并不比波特兰低多少,真不清楚北京人是怎么生活的。
进了房间,就和世界上绝大多数饭店没有太大的区别了。打开电视后,可以看到许多英语节目,其中包括CNN、CNBC、ESPN、HBO、MTV以及饭店里特别提供的付费节目。
看来全世界的那些超大型的城市里的高档设施及各种服务都相差不多,差异比较大的可能还是中下层的生活与文化方式吧。托马斯一边想着,一边开始脱衣服。进了卫生间,打开了热水,正在用手试水温,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电话铃声。回头一看,就见坐便筒边的一个挂式电话上的指示灯在闪动着。
奇怪,是谁呀?张雪打来的吗?不会呀,她没有问起我住的饭店呀。
接起电话来一听,是汤姆打来的。
汤姆说,今天可是周末呀,明天可以好好休息的。现在睡觉还太早,出来坐坐吧,有个老朋友想见你。
什么老朋友呀?难道希恩来了?
托马斯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看来,北京的夜生活确实不是松阳那种小城市可以比的。十二点了,还有人来电话约。
洗过澡后,托马斯穿好衣服,下楼来打了个出租,不到十几分钟就来到了一个叫朝阳公园的地方。
好家伙,这里和刚才燕莎中心旁边的那个酒吧完全不同。周围的街上全部停满了汽车。一辆辆的出租车头上顶着亮灯排成了几条长龙。
汤姆手里拿着个手机,在门口等着他。下了出租之后,跟着汤姆往公园里走。十二点多的,可这里依然是人头攒动、音乐暄闹、灯光璀灿、欢声鼎沸,一片狂欢的景象。
沿途不断有男女的服务员招呼着客人,那情景让他想去过的全球很多城市里的红灯区来。他歪过头向两旁的窗户里看了看,只见两边的窗户里都挤满了喝酒的人。从那夜总会式的房间里不断传出噪杂而喧闹的音乐声。
汤姆在前边领着他,一路来到了一个球状体的建筑物里,买过票后,上得楼来,只见旋转的楼梯边上有中文和英文写着两行醒目的大字:珍惜生命,远离毒品。上楼的时候,身边不断有头发上抹满了厚厚的发胶、穿着黑色紧身衣裤、脸色苍白、身材均称的年轻男子从身边经过。进到前厅之后,立刻有不少上边酥胸半露、下边小裙兜臀、脸上打着白粉、眼睛涂得黑黑的女人凑上前来,小声地说着什么。
一个女子猛然拉住了托马斯,对他说着什么,只见汤姆粗暴地把那个女子推开,然后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他拉住了托马斯的胳膊小声地说:“跟紧我。”
然后两个人一起穿过前拥后挤、密密麻麻在疯狂跳着迪斯科舞的人群,顺着一个楼梯继续向楼上的一排包间里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托马斯向楼下大厅里跳舞的人群看了一眼,只见无数跳得如痴如醉的男女,跟着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在那里群魔乱舞着。在强烈的不断变幻着的灯光下,几个可能是为了更多地露出肚脐来的女子,牛仔裤穿得之低,离她们的阴部也就半寸之遥了。身旁的一些男人们,低着头闭着眼睛随着音乐疯狂地甩动着脑袋。一个头发染成罗德曼似的男子手里拿着个麦克风尖声地喊叫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这里的多数人们,正在巨大的噪音当中麻醉着、发泄着、快乐着、似乎都在尽力地逃避着和遗忘着世上的一些无奈和烦恼。
在迪斯科声的震动下,地面在强烈颤抖着,灯光在疯狂地闪动着,地板中央不断地喷出一股股的白色气体来,整个建筑物里迷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突然,人群中有人开始尖叫了起来,有个站在一个高高领舞台上的男子,随着音乐开始有节奏地把一件一件把衣服脱下来,几束灯光开始聚集在他的身上。随着他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下边的男男女女的呼喊声与口哨声混成了一片。
托马斯摇了摇头,但愿张雪不要认为这些都是属于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具有创造性的艺术行为。
奇怪了,这是在中国吗?是在那个全球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首都里吗?波特兰里有这些东西吗?
随着汤姆进到了一个隔音效果相当好的包间里,只见很多托马斯根本不认识的男女围坐在一圈的沙发中,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果盆和饮料,有个大概是服务生的小姐,半跪在地上,给那些空着的杯子里倒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