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厅长真是太谦虚了。”那个张会长再次站起身来,说:“在你的领导之下,我们省的工业每年都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攀登着。咱们省这些年来生活水平的方方面面都有提高,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吧。”
听言,桌边的人纷纷点头。此刻如果有人将桌边的诸多表情用照相机拍摄下来的话,一定会以为,会长恭维的不是河西省的崔厅长,而是共和国的崔副总理呢。
很快的酒喝开了,话题也越来越随便了。由于同桌没有女人,所以进出的包间的服务小姐们对那里边时常传出的哄堂大笑来,自是多有意会。几个男人聚在一起,突然笑了起来,不用猜,多是和生理方面的知识与内容有关。
不一会儿,有男人或挺着发福的肚子,或涨着通红的脸开始你进我出了往来于包间内外了。
一般的男人兹是喝高了,肚子里的酒顺着胃和喉咙往上顶的时候,那脑袋里的东西也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崔厅长不是这种人,酒要喝好,有些事情也记得很牢。当吉姆张罗着又到外边催着小姐上酒,而脚下边绊着蒜的李主任第二次跑出去走肾的时候,崔厅长四下时看了看,他隔着桌子,对那个一直在低头吃菜的乔世良说道:“乔主任,那次在你们松阳也没有少喝呀。我记得那天,好像也是我请客,吉姆买单吧。”
乔世良笑着说:“崔厅长那天讲的那个喝酒的笑话,我后来去北京的时讲给了几个朋友,大家都笑得要死。”
张会长抬起头来,说:“呕,崔厅长,你怎么不讲给我听听呢?”
“嗨,那都是老段子了。”崔厅长摆摆手,然后又用看着乔世良说:“怎么这次朱主任没有来省城呀?”
“您给她发邀请了吗?”
“噢,我想起来了,我是给她打过电话的,但她说她今天好像有什么事情的。”崔厅长接着以一种不经意的口气问道:“唉,听说你们经贸委开会对你们那里的工作重新做了一次分工,是吗?”
乔世良心里一惊,刚才喝进肚子里的酒一下子顺着毛细血管分散出一半去。谁说松阳是个小城,河西也不见得大到哪里去。他心里想一边想着,嘴上却一边说着:“啊,我们委里的很多干部从工作角度上看,有一些新的想法,大家也就是议了议。”
“好像不光是议了议吧。你们那里有个叫什么鲁平国的人吧,据说还很喜欢搞事。” 崔厅长拿起桌子上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接着说:“你这个做主任的必要的时候也应该出面约束约束呀。”
乔世良赶紧点头说:“是啊,我们委里的鲁平国同志话说比较冲,在这个问题上,我也和他谈过很多次了。”
“好像不光是说话冲的问题吧。听人反应,在经济方面他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呀。”崔厅长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隔壁的包间里传来闹酒的声音。崔厅长皱了皱眉。
见状,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张会长看着乔世良说:“乔主任,你过来,你过来。你先坐在我这里和崔厅长谈事儿。”说完,他走过去把乔世良拉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崔厅长把头微微地侧到乔世良的脸边,小声地说:“怎么我听说吕家沟二期项目的事情,搞得很复杂么。”
“是啊,根据省计委的要求,我们松阳市对吕家沟二期项目的设备采取招标的方式。”
“什么省计委的要求?我听说,又是那个什么胡达成在那里胡闹。他这一辈子就没有让我们周围的人省过一天的心。招什么标呀?我就不明白,我们有些同志貌似公正,却总是喜欢把一些本来非常简单的事情搞得非常复杂,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他要在其中搞一些什么事呢。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让朱主任参加到招标委员会里边去呢,而且听说你也不参加其中,这怎么行?一个胡达成已经够了,再加上那个叫什么鲁平国的人,这能公正么。”
“不是我不想参加,而是根据计委的意见,评标委员会的人不能太多。”
“这个事情明明是应该你们经贸委在中间起主导作用么,计委为什么总要在这中间插手呢?你们一共几个评委?”
“七个人。”
“都是些什么人?”
乔世良简单地把几个人的情况做了个解释。
崔厅长说:“在目前的情况下,再让这个鲁平国做评委,你觉得合适吗?”
“怎么说呢,从吕家沟一期项目开始,他就一直在吕家沟蹲着,矿务局里的大大小小的设备他最清楚。况且,他过去在培训中心项目上的所谓问题,到今天为止,也多是些查无实证的事情。”
“那个叫张什么的人,一个小小的科长,有什么资格也进入到评审会里?”
乔世良脸上堆着笑容说:“崔厅长,这你就不太清楚了。她的英文在我们松阳地区可算是头一份了。这次参加招标的又都是国际上的那些公司,很多的外国人,也就是她能够对付。最重要的是,很多英文方面的资料都是她在那里把着关。我们松阳市的人也曾经想过,只要能够找出任何一个科长以上的干部,英语有她那么好的,我们马上就换人。”
崔厅长摆了摆手,说:“在评委会方面,我个人的意见是,你和朱主任两个人一定要进入到评委会里边去。我想,在人数方面,你们松阳市也不要太拘泥于具体的人数。人多一点,在评标的时候也可以更公正一些么。我不是喜欢和稀泥的人,不过有个原则还是应该把握的,在工作和人事遇到问题的话,千万别信那种什么宁缺勿滥的说法,七个人再多你们两个又怎么样了?因人数出现矛盾的时候,记住,千万别做减法,而要做加法,这是我当了这么多年干部的一条经验。”
两个人下说着话,吉姆身后跟着一个手里拿着酒瓶的小姐走了进来。他看着乔世良凑在崔厅长的旁边,就以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们那里又在说着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呢,也说来让我们听听。”
崔厅长笑着说:“我刚才和乔主任讲,你们外国男人常常为了一个女子,互相拔出剑来,非要挑翻一个,故事才算有了结尾,我们中国人不这样,不就是一个女孩儿吗,大家商量着来,你一三五,我二四六。还不行?那就你在她前边占点便宜,我在后面捞点实惠,全齐了。”
听到这里,包间里的人全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乔世良悄悄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会长一边笑得浑身乱抖,一边给周围的酒杯里加着酒。
崔厅长指着吉姆说:“可你小子,到底算是他们喜欢决斗的那一类呢,还是算我们这些喜欢吃豆腐的这一类呢,还真得琢磨琢磨。”
众人看着吉姆又都笑了起来。
这之后,一直到散席,崔厅长再也没有提到过任何与招标有关的事情。
屋子里的光线正在变得越来越暗。然而托马斯怀里的大提琴声却越来越激昂。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已经拉了整整的一个下午了。有经过办公室门边的人,在琴声中停住了脚步,他们最初以为是电视里或是音响里传出的琴声,但很快地,从服务员到客人都意识到,是克莱尔公司的那个老外在那里拉琴呢。
希恩和丽萨王先后进到了托马斯的房间里,当看到这位首席代表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怀里抱着琴,在那里不停要拉着琴时,他们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走掉了。
谁都听得出来,那只孤独的大提琴此刻正在哭泣着。
南希还是离开了松阳。在她来到这里的两天中,她几乎是和托马斯别扭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可这一切,外人是不知道的。很多婚姻中的痛苦,常常是只有的两个人之间才能感受得到了,人类习惯于为虚荣而默默地承受和牺牲。
托马斯建议南希到矿区去看一看理查德他们,他坚信当她在那个到处是坚硬的寒风与荒凉的沙石的矿山上走上一圈后,所有的对克莱尔公司的不满 和对自己的抱怨都将随风而去。然而南希的反应是,不要说是矿山了,来到这个什么松阳的鬼地方,都是自己一生之中的一个不快乐的意外。她忍受不了那种连续三顿吃着大同小异的中餐的生活。她不能容忍每天从宾馆的窗户里飞进来的街头上的那些噪音。
这种日子,我是一分钟也不想过了,南希说,托马斯,你跟我回去吧。
你不能只想到你自己,你有没有替别人想一想,在这个时候,在什么合同也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你可以想像,我回到波特兰后,我将面临着一种怎样的情形。你知道的,克莱尔公司怎么可能容忍这种情形的出现。
克莱尔,克莱尔,见你的克莱尔公司的鬼去吧!我真不明白,难道离开了克莱尔公司,我们就会走到大街上去乞讨吗?
理智点,南希。毕竟我在克莱尔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了,而且我还有一些期权在公司里。你有没有想过,为了那所房子,我们在银行里还做了那么多的贷款。还有,我们的孩子还在念着私立学校。
是的,我都想过了,可我实在不能容忍这里的生活,一分钟也忍受不了!我快疯了,托马斯。
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现在和你离开这里。
女人开始变得有些竭思底里了:好啊你,你竟敢威胁起我来了。我怎么会这么倒霉的呢?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你这样一个人呢?
南希,冷静点。南希!
不,我要离开你,我要立刻离开你。我相信,我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比这里快乐,我和任何一个男人生活都要比和你幸福。
托马斯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开始情绪激动地给希恩打电话:南希要立刻离开这里,她想马上逃出中国去,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又要麻烦你去一趟北京的首都机场了。
南希突然夺过托马斯手中的电话,对着电话大声地喊道:希恩,请你立刻送我离开这里。我一秒钟都受不了了,我想回家!
屋子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
托马斯不需要光线。此刻,他只需要琴。只需要沉迷在琴的声音之中。
琴弓的跳动正在变成一片愤恨和一种宣泄,而琴弦的颤抖却早已演化成一种愤怒之中麻醉一种发泄过后的寄托了。
在琴声中,他仿佛听到了巴赫,看到了德沃夏克,可慢慢地那些几个世纪前模糊的声音和布满了皱纹的面孔竟一点点地变成了一张少妇忧怨而困惑的脸和她那急促的呼吸。
是她吗?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是不是一直在低着头修改着与招标有关的文件。
她还在为自己的话而愤慨吗?当时我都说了些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们中国人难道都是这样做事情的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当面地说清呢?就这样一直没有任何结果地拖着别人。什么都没有,他们难道不知道别人的时间也是时间,别人不可能永远地陪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反应。上帝呀,这些中国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她在去吕家沟时反复提到的文化吗?
也许当时自己说得确实太直率了些。可我们为什么非要像很多东方人那样,表达总是那些的含混,语言总是那么的暧昧。可她当时真的是非常生气,为了她的祖国。可我当时提到中国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自己原本应该向她更清楚地解释这一点的。
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呢?
琴声突然停止了。
月光通过窗户透了进来,托马斯看到自己的怀里的那只大提琴的琴身上,洒上了几点暗暗的光斑。一股汗水与灰尘混合的味道从琴弦的下边悄悄地散出。
托马斯站起身来,把琴轻轻地放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当他走到电话机前时,他开始默默地回忆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几秒钟之后,当他听到了那个安祥地声音时,他又有些犹豫地把电话给挂上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从吕家沟回松阳的车上,她用一种非常快速的声音问道:请问,昨天晚上快十一点了,是不是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那时的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的慌乱吗?
他真的想非常近非常近地看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然后说一句什么。
坐在黑暗中,他想了许久,最后,他拿起了电话,给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很快地,他听到了亨利那似乎仍在睡眠当中的声音:“哈罗。”
“是我,托马斯。”
过了好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亨利那有些惊讶的声音:“嘿,你小子疯了,你知道我这里是几点吗?”
托马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可有些事情,就是想现在和你说。”
当托马斯和希恩来到宾馆大厅前,看到经贸委的副主任鲁平国站在那里时,他们确实深感意外。
迎进一个既当办公室又做会客室的房间里时,托马斯亲自给客人倒了水,把水不递给鲁平国的时候,他用汉语说:“欢迎。我的汉语,不好。”
鲁平国笑着说:“德卡先生,你的汉语比我的英语好。”
托马斯听懂了这句话,指了指希恩说:“他的汉语好。”然后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说:“你好。我们,可以做什么?”
鲁平国看了看希恩后,用很慢的汉语说道:“我一方面是想想来听听你们方面的意见,另外一方面我有一些想法也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托马斯显然听不太懂了。他看着希恩说:“我的汉语也就是问候语的水平,请你能帮助我们翻译一下,好吗?”
希恩把鲁平国的意思翻译给了托马斯。
托马斯看着鲁平国说:“这太好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确实太需要沟通了。你想听听我们方面的意见,对吗?我的意见就是为什么你们的招标书始终没有刊出呢?”
鲁平国回答:“我想很快我们就会将招标书发布了。”
“你们总是说很快、很快,可已我来这里已经近一个月了,”托马斯摇摇头,说:“我真的不懂,一个招标书的起草到确定怎么会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呢?”
鲁平国点点头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个人确实对我们方面动作迟缓深表歉意。由于我们松阳市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国际招标方面的业务,所以,一些有关的业务不是非常熟悉,很多事情也都是在摸索中做。此外,我想,在招标书的问题上可能还受到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响。”
“什么因素呢?”
看着托马斯急切的样子了,鲁平国又看了看希恩,笑了笑,没有作答。
今天上午要不是乔世良从省城把电话打过来,鲁平国此刻肯定不会坐在这里。乔世良在电话里提到这样几件事情,由于受到压力,吕家沟项目的评标委员会可能还要加上两个人选。
一听到这儿,鲁平国就气愤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河西省的干部一天到晚是在想事儿呢,还是在想人。
乔世良说:有些事情确实比较复杂。看来这次是咱们松阳市有的干部活动到了省里,关于人选的改变是省工业厅的崔厅长提出来的。有鉴于此,我们经贸委就不要再争了。第二个问题非常重要,这次我到省城来,发现为了争取吕家沟的项目,一些相关的国外公司活动和公关的力度相当大。在这个问题上,如果克莱尔公司始终按兵不动的话,在中国抢项目,你也知道,关键的因素是什么。所以我建议你能够抽个时间,尽早地与克莱尔公司的人接触一下,把一些意思和信息委婉地传递给他们。记住,与他们谈话,最好就你一个人,另外在谈话的时候,一定强调这一切都只是你个人的意思。明白吧?那个希恩算是半个中国通了,关键是你要让那个刚来的代表明白,在中国做事情不要过于天真,以为什么全都依着国际惯例就可以把事情做成。在我们中国做事情,第一条就是一定要按照中国的国情办事情。目前的情况就是另外一家国外企业不按照常理出牌,这样一来,对于其他人就形成了某种不公平。所以,我想你最好能够让克莱尔方面有所意识,一些必要的公关工作可能还是要做的。这边是又组团出访,又是给领导举办书画展的,美国人如果什么血 都不想出的话,在夺标的道路上,他们遇到的障碍将是难以预计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于是,放下了乔世良的电话之后,鲁平国接着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松阳宾馆里。
此刻,鲁平国看着两个美国公司的人,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克莱尔在其他的国家有没有做过投标的业务?”
“当然做过。”托马斯马上回答说:“实事上,我们已经通过我们的总部把一些过去我们做过的有关的文件都做了相应的安排。我相信,只要你们松阳市的招标邀请书发布出来的话,我们克莱尔做出的反应将是迅速的。”
“这一点我绝对地相信。”鲁平国说:“克莱尔公司与我们松阳的合作毕竟有这么长的时间了。对你们的情况,我们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另一方面,我想你们克莱尔有的业务人员在中国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情可能你们也明白,在中国做事情,不光是纯粹的技术、财务和法律等方面的事情。”
托马斯说:“我不明白,鲁先生的意思。难道在招标的问题上我们克莱尔还有其他方面的事情要做吗?”
鲁平国看了看希恩说:“我想希恩可能对我们松阳这种小地方的一些情况比较了解。毕竟我们是生活在这种文化当中的。”
听到这里,希恩富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托马斯却用非常困惑的眼光看着他们。
乔世良打开饭店房间的门时吓了一跳,他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维克多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维克多用一种神秘地口气说:“我还知道,这次你来省城是来参加一个省里领导的书画展的。”他看着乔世良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乔世良把维克多让进了房间:“这么久了,一点你的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维克多笑了笑,说:“我很好,一直在认真地做着那些应该做的事情。”
“事情?”乔世良有点不解地问:“你在做着一些什么事情?”
“像你们中国人经常要做的事情那样,我在做着为自己平反的事情。”维克多把脸凑近乔世良小声地说:“难道你忘了?我不会让那件事情就那么算了。”
“你的工作有什么眉目了吗?”
维克多笑了笑说:“那个叫三子的人终于让我给找到了。”
“你找到了那个害你的人?”
“是的,我们现在已经成了一块儿喝酒的朋友。”
乔世良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外国人。
“有些奇怪,是吗?”维克多笑笑说:“三子与我一向无冤无仇,他和我之间的唯一问题,就是他拿了一个叫老昆的家伙一千块钱之后,把我给做了。但很快地就是他和那个叫老昆的家伙之间的问题了,原因很简单,那个答应成事之后再给他一千的老昆事后不见了。可这个三子却被我的那些河西的酒友们给见到了。”
“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吗?”
“见到他跪在那里向我求饶的时候,你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事情吗?”维克多看着乔世良,小声说:“我们一起去喝了一次酒,最后,我还给了他两千块钱。”
乔世良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维克多。
维克多笑笑说:“是的,现在是我雇用他去做那些躲在后面设计我的人了。是的,我一定要找到那个躲在后面的人,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要让他亲自给我们克莱尔的那个混蛋老板讲,我维克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把鲁平国送出宾馆大门之后,希恩和托马斯两个人回到了办公室里。
“很奇怪,”托马斯说:“我总是搞不明白这些中国人说话的一些意思。”
“我觉得,他说的一些情况确实值得我们注意。”
“什么情况?”
“你没有听他说吗?我们克莱尔公司从在这里等待招标书发布的时候,一些其他国家的企业却正在想着各种的办法把这里的重要人物请到他们的国家去参观、访问,或者是做一些其他的公关方面的工作。”
“难道我们也要这样做吗?”
“为什么不呢?” 希恩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才好。托马斯,你来到这里的时间毕竟太短了。在中国做事情,你就得按照中国人的特点来做。”
“比如?”
“比如,你首先要分析,在招标这种事情当中,谁是最重要的人物,然后你就在他们的身上多下功夫。那些明显的行贿方法肯定不行,但我们可以像我们的竞争对手那样设计出一些更加策略的公关方式来。”
托马斯想了想后,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呢?招标本身上一种公平和公开的竞争方式,我们在背后这样搞的话,那还有什么公正而言呢?”
希恩摇摇头,说:“我怎么跟你说呢?我只能这样跟你说,如果现在是维克多处在你这样一个位置上,他一定会研究并确实在松阳市里、甚至河西省里,谁将是对我们招标工作当中最有影响的人,然后把他们请到美国去参观,并在一些场合下把一些有关的问题给敲定。”
“我听这位经贸委的官员讲,招标书不是很快就要公布了吗?”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吗?他说了算吗?再说即使招标书公布了,后面还有一系列的工作过程呢。在真正开标之前,一切变化的可能都是存在的。”
托马斯想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说:“我总是有这样一个想法,要想把事情做大,做长,靠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些,终归是不能长久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们把招标夺下来,我们能够把以后的事情做好吗?我想不论是想做好企业还是做好项目,起决定因素的还是两个,一个是质量,一个是价格。你说呢?”
希恩也点点头说:“当然,你说的对。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我们不能想尽一切办法把投标的事情做成功,以后我们怎么办?公司一旦失去在中国的订单,将会发生什么后果。那些持有我们公司股票的基金经理们,在召开股东大会时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我可不会因为克莱尔后面到底有着一些什么样的金融机构,就去做这种不是靠公平竞争、靠质量取胜的事情。”
希恩哼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由于我们坚持所谓的公正原则而失去订单的话,我们可能第二天就会失去工作的。”
“那我在失业的第三天就去街头拉大提琴。”托马斯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而对你这个说着这么漂亮中文的人来讲,你很可能在失去克莱尔工作的头一天晚上,就有好几家更好的公司给你提供工资更高的机会。然后就是让那些金融机构自己派经理到这里来管理吧。”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希恩有些不满地说:“质量、价格?在这个时候,真不知道唱这些高调有什么用?一句话,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呀。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给总部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然后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来。”
“你说的不错,我们应该尽快地向总部汇报目前这里的情形,但我想我们提出的建议不应该是像竞争对手那样,搞一些外表的东西,而是将上次吕家沟对我们克莱尔在一期工程的服务与合作方面所提出的意见与建议好好整理一下,根据我们存在的不足做出一个切实的招标方案来。如果要从财务方面加强我们的竞争优势的话,可以建议总部研究一下,在设备贷款与付款方面能不能给招标方提供一些优惠,有些设备是否可以做银行方面的贷款或是考虑用矿山产品来还贷等。总之,可以建议总部的有关人员研究一下,看看是否可以采取更加灵活的金融方式和贸易形式来提高客户对我们的兴趣。至于那些不恰当和奇怪的想法与方案,我觉得还是少提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