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那个价格,托马斯连连摇头。
哈莉娜有些不快地坚持在镜子的前边试着外套。
托马斯说,这里的价格贵得没有道理。
哈莉娜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可那个在旁边围着哈莉娜忙前跑后的售货小姐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售货小姐连忙指着一个衣架子上挂的牌子,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你们今天来买东西是讨到便宜了。本店只是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实行八折优惠。平时你来这里,还没有现在的这种价格呢?
不要说这里的商品打八折了,托马斯仍是坚决地摇着头说:即使这里商品的价格降一半,我也不会买的。原因很简单,这里的东西贵得太过分了。
那个售货小姐毫不气馁地又跑到一个货架前,取下一件淡紫色的裙子来。这次,她是直接拿到托马斯的面前来,小声地说,这件裙子刚才女顾客也很喜欢的,这样吧,我就代替我们的经理自做主张,三折卖给你们。
托马斯看了一下价格的标签,心算了一下,即使打了所谓的三折之后,商品的价格也贵得有些出奇,但又一想,刚才在汤姆那里说起的,毕竟哈莉娜答应教自己汉语的,并且她还陪着自己出来买书。想到这里,他心有不甘地拿出自己的一张信用卡来。
售货小姐高兴地接过他的信用卡,跑到了柜台前。
哈莉娜走过来,看着这个裙子的价格,皱了皱眉头。托马斯知道她觉得这件裙子是这个商店里比较便宜的一件时装,但他已经决定了,不会给这个女人再买东西了。
售货小姐把一小叠信用卡单子递给了托马斯,让他在上面签了字后,把裙子包了起来。
托马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着售货小姐说:我怎么没有看到书店呀。这附近有书店吗?
售货小姐想了想说,这里边的书店倒是有一个,但很小,也就是卖点杂志什么的。要是想买书的话,你们最好到离这里不远的那家规模宏大的书店去。不太远,走过去就行。
托马斯问售货小姐道:书店一词用中文怎么说。
小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了托马斯。
于是托马斯来到了还在试衣镜面前前前后后地看着自己的哈莉娜面前用中文说道:书店,书店。
哈莉娜只好恋恋不舍地和托马斯离开了这家商店。之后,陪着托马斯选书买磁带的一路上,她的情绪都不太高。
此刻,坐在音乐厅的位子上,哈莉娜看着托马斯手里拿着一本汉英辞典,指着节目单上的中国字,侧过身子用英语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哈莉娜对着节目单上的汉语意思看了一会儿,又耸了耸肩。也不知道她是不节目单上中文的意思呢,还是不知道怎么用英语表达。
托马斯看了看周围,由于离开演还有一段时间,他站起身来。
一分钟之后,他来到了音乐厅的前厅,向那个刚才卖给他节目单的女士问道:"有英语的节目单吗?"
女士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摇了摇头,但很快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是的,从不远处的一个桌子里找出一叠英语的宣传材料来,她指着其中一张纸,用汉语说道:"这个是英语的。"
托马斯接过宣传一看,很高兴,尽管宣传材料上的英语字体不大,但仔细看还是很清楚的。
从这份宣传材料上得知,这场音乐会是由欧洲一家最大的商业银行驻华代表处掏钱赞助的。乐团是本市的青年爱乐乐团,指挥是一个在德国几个不太出名的乐团里当过客座指挥的年轻人。钢琴演奏是本市最高的一家音乐学府里的年轻教师。今晚音乐会的曲目主要是三个人的作品,一个是弗朗兹.李斯特的《莱斯普莱鲁戴思》前奏曲;一个是毛瑞思.拉威尔的《达夫尼斯与克洛埃》舞剧的组曲;再一个就是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很明显,这几个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作曲家似乎都与瑞士的那些湖泊有着某种关系。
托马斯非常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哈莉娜竟然手里拿着一包食品坐在那里吃着,嘴里发生很大的声音。
托马斯善意地提醒着哈莉娜,希望她的嘴里发出的声音最好不要太大,可哈莉娜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托马斯看着前边的舞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想起了那个在吕家沟会议室里,用那流利的英语轻声地述说着德沃夏克B小调大提琴背景的那个女子。
如果是她坐在自己的旁边的话,将会是什么情景呢?
说不清怎么回事,看着面前那宽大的舞台,托马斯慢慢地陷入了一种强烈的思念之中去了。
奇怪,吕家沟的那间不大的会议室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托马斯使劲地摇了摇头。
乔世良一进办公室就给市政府的李主任去了个电话。
李主任的办公室没有人接。乔世良放下电话来,考虑着是不是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直接打到他办公室的座机上最好。
在当今这个社会里,打电话已经不再是技术,而是一种艺术了。什么时候打,打给不同人的次序,以及对不同通话人的态度,都是学问。
乔世良闭上眼睛考虑了一下,然后他给办公室的莫处长去了个电话:"我是乔世良呀。你能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吗?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放下电话之后,他就起身来到了自己的窗户前,向外望着。
不一会儿,综合处的莫处长就弯着腰地走进办公室来:"老板,你叫我有事儿?"
自从有一次鲁平国在私下里的一个场合里叫乔世良为老板,而他又没有明确地反对之后,经贸委里越来越多的中层干部也喜欢在私下的场合里叫他为老板,以示把关系往前凑得近一点。
乔世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问道:"吕家沟二期项目投标的事情怎么样了?"
莫处长一说话腰就弯了下来:"张雪一直在抓这件事情,我基本上没有怎么插手。"
乔世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觉得下边各处的负责人对我们几个主任有什么反应吗?"
莫处长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在揣磨着领导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和这位领导共事的时间不短了,在一般的情况下,他不会莫名其妙地随便提出一个问题来的,他的多数问题背后都是有着某种意图的。
见莫处长半天没有回答,乔世良又问了一句:"大家对目前主任这层的分工满意吗?"
莫处长马上猜到了乔主任的心思了。领导提出这个问题来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他现在正在考虑着要对几个主任的分工进行调整了。于是莫处长一边看着乔世良的脸一边说着:"总的来说,下边各处的同志都对鲁评价比较好,跟他干有一种安全感,因为在多数的情况下,他总是能为下边的人承担责任。"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领导的脸色,只见乔世良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的同意或否定的态度来,就继续说道:"当然,鲁主任有的时候容易急,训起人来不留情面,不过他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象有的人,遇到一些责任总是本能地推给下边的人。"
乔世良缓缓地点了点头:"从伟人到凡人,是人就都有缺点。能力上有缺欠的人,一起共事没有什么问题;性格上有缺欠的人,彼此适应了,也可一起做事情;最怕的就是那种有好事往前冲,遇到责任就往别人身上推的那种人了,这种人品上有缺欠的人,到了哪个单位,哪个单位就有麻烦呀。"
听到乔世良的议论,莫处长一下子心里就有底了。近一段时间来,关于鲁主任与新来朱主任之间一直有磨擦的情形,下边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处室一层的干部早就看在眼里了。但他们就是摸不清老板的意思。几乎在所有的场合下,乔世良都没有对这种磨擦表过态,尽管一些潜在的倾向性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而像刚刚的这番议论,莫处长觉得在他的印象中,老板还是很少有过的。于是他就大着胆子说了起来:"说实在的,现在下边处室的人都不愿意到有的领导那里去汇报工作。原因很简单,就像老板刚才说的,这种领导从来就没有从心底里关心过下边人的难处,只想着咱们委能够为她做什么,而很少想到她能为我们经贸委做什么。"
乔世良问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经贸委的工作不就会受到很大程度上受到影响了吗?"
莫处长已经明白老板的意思。对于乔世良一向的做法他还是比较清楚的。这是一个很有耐心也很懂得策略的人。很多想说的话,他总是希望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很多想做的事情,他也总是尽可能地希望有下边的人首先提出来。于是他用一种非常慎重的口气说道:"刚才老板提到下边的人是否对领导的分工满意。我觉得问题是明显的,凡是由鲁主任分管的处室,大家的工作心情都比较愉快。所以,很明显的,大家都有一种感觉,还是让鲁主任在日常的管理上多负一些责任。我觉得委里应该专门开个会,商量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乔世良脸上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问道:"如果一些重要的问题先在下边沟通一下,有了一种基本的共识之后,一些难办的问题是不是就更容易解决了呢?"
"老板,你就放心吧,经贸委的几个主要处室的负责人那里,我先从侧面与他们通通气。时机成熟的话,自然会有人提议让问题上会的。"
乔世良眼睛看着桌子,半天没有反应。
莫处长看着乔世良,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表的态老板有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乔世良突然又像是在问自己一样地问了一句:"听说那个帮助意大利洛斯蒂尼做事的人,和我们的一些领导走动的比较频繁,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对于乔世良这种常常有点跳跃性的思维,莫处长与他共事多年后已经比较适应了。他猜想到,在领导的这个问题背后,一定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了。难道,老板的意思是希望有人能够找到那个女人的一些证据吗?有可能。想到这里,莫处长把脸凑到乔世良的脸前小声地说道:"如果老板觉得需要我们下边人去了解一些什么情况的话,有些事情我们会非常留心的。"
"你们综合处搞的那个关于到外边去学习拿学位的什么管理规定,朱主任后来有没有再来找过你们的麻烦呀?"
莫处长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你说朱主任真的有时间学习吗?那课都安排在周末,那她还休息不休息了?"
"有上进心呵。"
莫处长听着老板的评价,也不知道他是在ZAN扬呢,还是在讽刺。
乔世良站起身子来说:"那就这样吧,谢谢你了。"
尽管莫处长知道,每次乔世良觉得谈话可以结束时,与当年官场里送客之前喜欢端起茶杯来一样,他总是喜欢站起身来,但他不太明白的是老板这一声谢谢的真实含义是什么。谢谢自己来这里,还是谢谢自己刚才的表态,还是谢谢自己的一些提议?
莫处长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嘴,然后向屋外走去。
看着综合处长离开办公室,乔世良又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来,给市政府办公室拨了过去。
响了七、八下之后,乔世良听到了李主任拿起了电话来,但他的嘴里却在和另外一个电话上的人说着:"我这里来了一个电话,要不这样,我一会儿再给你打回去。"接着他问道:"你好,哪一位?"
"我是乔世良呀。"
"你好呀,乔主任,怎么,又有什么好事了吗?"
"你上次提到的组团给我们经贸委两个名额的事情,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小鲁也别去了,还是让他专心搞吕家沟的事情吧。"
"怎么,你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乔世良估计到李主任会说什么。
果然,李主任在电话的那边用一种比较神秘的口气说:"听说,最近市纪委和检察院那边又有人举报了鲁平国的事情。"
"还是那个培训中心项目的事情吗?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还在搞这个?"
"没有办法呀?这次是有与项目有关的另外一些人把检举信寄上来的。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一下呢,你们经贸委那边在下一个阶段,准备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呀?"
乔世良想了一想,说:"我的态度一向是,只要做事情,就没有不被人在背后搞的。除非有真实过硬的证据,光是那些什么信件以及一些电话当中的反应,在我这里一律不算数。"
"你们经贸委的意思对这种干部你们还要继续用,是吗?"
乔世良说:"可以这样理解。"
"如果有关人员认为,这个鲁平国不再适宜参加吕家沟二期项目的招标工作的话,你会建议谁来担任他的工作呢?"
听到这话,乔世良心里着实一惊,难道他们真的开始动手了吗?
托马斯怀着一种特别的心情回到了松阳。他想尽快地见到张雪。他想让那个竟然懂得布拉姆斯和德沃夏克的中国女人发现,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中文有了怎样神速的提高。
这几天里,托马斯抓紧了分分秒秒的时间学习汉语。一想到竟然能够听懂张雪嘴里说出的那些优美语言时,他内心深处常常涌出一处莫明的激动来。手里拿着课本的时候,他好几次产生一种幻想来:他和张雪走在中国北方小城的河边,他静静地听着张雪用她那柔和的声音娓娓地讲述和评价着美国的惠特曼的《草叶集》时,自己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用一种标准的中文,把那首印刷在课本封底上的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李白的《静夜思》背诵给她时,她的嘴会怎样地慢慢地张开,她的眼睛深处在一时间里将流露出一种什么样的神情来。呵,那一定也是一种诗一样的感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想故乡。"当托马斯读完了这首诗的英语注释时,他甚至觉得这位中华民族的诗圣简直是在为自己写的这首诗。诗中的那种客居他乡的孤独与对大自然的那种神奇的描绘,使他产生了一种欲哭的感觉。他想起万里之外的孩子,想起了那个坐在钢琴边上的亨利,想起了波特兰海湾的那轮明月,想起了自己每周必去的那个掩没在一片松林之中的小小的教堂,最后,他想到了南希。奇怪,为什么很多已婚的男人总是最后才会想起自己的妻子来。李白的诗歌实在是太有意境了。看来,不但要理解中国历史上那些文笔优美的诗歌,更应该听懂这些文词壮丽的诗句。此时此地,学好中文太重要了。看着这些由一堆堆方块组成的文字,托马斯开始一次次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激励着自己的,是的,托马斯,你一定要好中文,而且你一定能够学好的。
托马斯曾经去过世界的很多地方,但不论是商务还是旅游,都没有在国外呆过很长的时间。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学习外语的念头。当年在俄勒冈大学念研究生的时候,学校要求所有读研究生学位的人必须通过一门拥有六个学分的外语课程。由于历史当中所发生的一些事件,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们对于伟大的法兰西民族在内心深处常存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几分感激夹杂着几许崇拜。对于今天的美国来说,东北上方和偏在东南下边的两片面积巨大的法语区,依然把波士顿、纽约、费城、华盛顿、亚特兰大等对美国商业、政治、与文化等产生巨大影响的都市夹在中间。于是,很多美国的大学里专门设置了法语课程。学习过很多种语言的人,常常会用一种赞叹的口气说道,法语的确是人类所有语言当中,最优雅也最动听的一种语言。然而当年在选修外语学分的时候,托马斯没有选择声音动听的法语,也没有选择对于西海岸的公民来讲有着较强实用性的西班牙语,而是选修了德语。原因很两个,一个是在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当中,只有德语与英语最为接近;二是在冶金与矿山机械方面,德国拥有全球最好的技术。然而和多数的美国人一样,在学习了两年的哑巴外语拿到了学分之后,托马斯依然对学习其他民族的语言没有什么感觉。曾有联合国的官员评价说,文明的世界上有两个国家的公民语言能力特别弱,一个是美国,一个是日本。美国人外语差的原因,是因为上个世纪以来他们的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很多美国人发现,他们根本不需要学习别的国家的语言,因为多数学习外语的他国公民都在努力地学习着英语,同时还尽可能地模仿着美国的口音。至于说日本,羞怯与生理结构上的先天欠缺,使这些天皇的臣们的眼睛能够飞快地阅读着他国文献的同时,嘴里的舌头却乱七八糟地把别人的语言糟塌得不成样子了。
托马斯曾经参加过几次专业方面的国际会议,有时,当他发现所有的人都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语言,而一些与会者说着他们自己的语言时,一种巨大的隔HE与不公平感竟会油然而生,难道美国人真的不需要了解也无法了解别人吗?
此时此刻,托马斯内心被一种巨大的动机所逼迫着,他真的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看着会讲一嘴流利汉语的希恩,小声而坚定地说,够了,希恩,明白吗?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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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起了个怪怪名字的中国女孩哈莉娜听完音乐会后,他就缩在酒店里,一直没有出门。他买了一个小小的复读机,看着课文一遍一遍地听着,念着。托马斯是个做事情非常认真同时自学能力相当强的人,无论碰到什么不懂的字和词,他都要翻着中英和英中的辞典,反复地查阅与研究,直到把概念搞懂,并在每一个汉字之下注明有关的准确发音为止。此外,他还翻出中国有关人员的名片和与招标有关的一些业务术语一一写下来,作为学习当中的重点加以记忆。
在回到松阳的前一天下午,他想试一下自己的汉语到底怎么样了,他给办事处的丽萨王去了一个电话:"你好,我的托马斯,"他用中文说道:"请问,这两天的情况怎么样?"
丽萨王在电话的另外一端愣了一会儿之后,用结结巴巴的中文说:"你真的是托马斯吗?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在说中国话?"
托马斯没有全听懂她说的话,但是她的句子里有几个词,他还是听懂了,猜懂了对方的意思后,他笑了起来,同时内心深处产生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从车窗里,托马斯已经看到了松阳。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片微笑。
回到松阳宾馆之后,托马斯才知道,希恩已经回来了。
希恩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说:"对不起,离开黑龙江后,我又去了一趟江苏。"
托马斯点点头,说:"你去南京还是其他的城市?"
希恩有些惊讶地看着托马斯。
托马斯笑道:"这两天,我去北京时,买了一本中英对照的中国地图,特意研究了一下。"接着他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说道:"我相信,我现在对于中国地理的了解,可能已经不比你和丽萨王差得很多了。"
"听丽萨说,你现在在学习中文?"
托马斯点点头,说:"不过我相信,对我来讲,没有一个相当长的时间,要想达到最基本的中文水平,将是很困难的。"
"与中国人打交道,语言只是一个方面。"
"这我相信。要真正地了解一个民族,关键还是文化方面的理解。和吕家沟矿务局的人交往时,我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托马斯想了一下问道:"中方的招标书是不是还没有制作出来呀?"
"这件事情,不是丽萨一直在盯着吗。"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主动去了解一下,同时我想,我们也应该去向总部了解一下,看看过去我们克莱尔有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这种商业活动,如果总部的档案里有这一类的文件,我们不妨也可以把有关的文件复制一些过来,以做参考之用,你说呢?"
希恩点了点头,说:"就这个项目来讲,我们最好还是先把中方的态度了解清楚为好。要不我们下午再去一趟经贸委?"
托马斯想了想后,说:"那也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们接触了。不过,我们前去拜访之前,最好还是应该想出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来。"
当乔世良知道美国克莱尔公司的两个业务代表将前来访问时,他有些奇怪:"在这个时候,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莫处长在电话的那边说:"他们说,他们新来的代表访问了矿务局后,已经向他们的总部做了汇报,他们想就下一阶段工作的开展再与我们沟通一下。"
乔世良想了一下,说:"我们的标书做完了么?"
"老板,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插手。您不是让张雪管的么。再说,我的英文也不行呀。" 莫处长嘴里一副酸溜溜的味儿。
有的时候,托马斯觉得把办公室里边的事情全都摆平了,理顺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要他们干活,又不希望他们发牢骚,简单不可能。要想降低管理成本,这种无谓的内耗是每个企业管理者都会面对的。
乔世良想了一下,问:"鲁主任和张雪他们都在吗?"
"鲁主任现在不在办公室,他下企业去了。要不让朱主任见一下他们?"莫处长提议道。
乔世良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道:"让张雪一个人见一见他们,行吗?"
莫处长知道,老板嘴里提出的一些疑问,实际上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是形成一个定论了。只是他不希望以命令的方式要求下边人去做事情。于是他说:"那就让张雪一个人去见他们吧。"
乔世良慢慢地放下了电话。有的时候他更愿意与那些外国人打交道,从法律上看,欧美发达国家要比中国复杂一些,但从人情世故的角度来看,与中国人打交道则累得多。要不是目前在招标这样一个比较敏感的阶段,自己原本是可以直接见一见这些克莱尔的人的。这些年来,在一期工程建设与生产期间,维克多有什么问题经常是进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或是晚上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就把事情给谈完了。可在眼睛这种招标阶段,与任何参与投标方的接触,无疑都是一件非常敏感而且应该回避的事情。
想一想,这些之所以走到招标的这条路上,也是被逼到了这里了。要不是意大利的洛斯蒂尼中间伸进一脚来,何至于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呀。
这个吉姆呵。
对了,对这个人背景的调查,小鲁那边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之后,他拿起了电话。
托马斯和希恩来到经贸委的小会议室时,发现与前两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只有张雪一个人手里拿一个笔记本站在那里。
与前几天吕家沟见到的那个面带微笑,言语活泼的那个女人判若两人,今天的张雪穿一件深颜色的制服,一脸不拘言笑的架势。她伸出冷冰冰的手,依次地握了握托马斯和希恩的手,然后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讲着英语:"请问,二位这次来,我能帮些什么忙吗?"
托马斯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鲁主任呢?"
"他出去开会了。"张雪的脸上依然是冷冷的。
"我们今天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一来是想表示对你们经贸委给与我们工作支持的感谢,特别是你们经贸委还专门派人陪着我们克莱尔公司的有关人士前往吕家沟了解有关业务,为此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说到这里,托马斯特别地盯着张雪的眼睛看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此外,我们也想了解一下,在招标的问题上,我们克莱尔公司还需要做一些什么事情?"
"对不起,我不清楚你们克莱尔在这个阶段上可以做什么。"张雪的声调非常冷淡地说。
希恩插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