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珠坐在泥水中,趴在极肮脏的麻袋上低声地哭起来。
惭愧,绝望。廖红宇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旁,只是看着她哭,等着她把自己心中全部的委屈和绝望都发泄出来。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哭够了,方雨珠突然从地上跳起来,从一旁的地秤上抓过自己的棉衣,头也不回地向大铁门外跑去。这一刻,廖红宇决定录取她。
“小汪,你过来一下。”回到办公室以后,廖红宇就着手办理这件事。小汪是集团公司办公室的一个工作人员。谁都知道,他是冯总跟前的“红人”。小汪听到廖主任叫他,便放下手里的事,走了过来。当时,方雨珠也在场。廖红宇从暖瓶里倒了半脸盆热水,让她洗去手上脸上所沾的泥水。“这个女孩儿录取了。”廖红宇对小汪说道。“谢谢廖主任!谢谢!”方雨珠喜出望外地,差一点把脸盆都碰翻在地。小汪却为难地看了看廖红宇,说:“这……”快人快语的廖红宇说道:“别这那的了,把她补到录取名单上去。”小汪说:“名单上已经够数了。”廖红宇问:“名单呢?不是还没报冯总吗?”小汪去外间取来名单。廖红宇翻了翻名单,吩咐道:“再加一个,马上给冯总报去。”小汪迟疑了一下道:“廖主任,这回的招工名额是冯总亲自定的,他说过只招22个,一个也不增加。您要再加一个……是不是请示一下冯总?”廖红宇说:“你先给我把她加上,冯总那边我去解释。”小汪仍在坚持:“可冯总……”廖红宇知道要不收拾他一下,他是不会软化下来的,便说道:“加不加?不加也行,把你推荐的那个小表妹去掉,腾出个名额给她……”这一招果然灵验,小汪的态度立马就改变了,忙说道:“行了行了,23就23吧。”说着,拿上名单匆匆走了。
十二
二十二几天后,实情有了重大发展。送北京鉴定的那几张照片有结论了:照片是真实的。
市局的金局长看完鉴定书,沉吟了一会儿,又仔细察看了一下照片,对马凤山说:“现在认定这照片是真实的,是在现场拍下来的,那么,方雨林的思路就值得我们重视,就应该下工夫去搞清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其中的一位可以肯定就是张秘书。现在,关键是搞清另外一个人……”
“这另外一个人……”金局长沉吟道。
“有个情况……”郭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马凤山。
“嗨,说吧说吧。”马凤山笑着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消除一切顾虑,竹筒里面倒豆子,有啥就全往外侧。
虽然马副局长表了态,但郭强还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力求把话说得更简洁明了:“方雨林曾经根据一盘录像带的影像和影像上记录的时间,有过一个非常大胆的推测,他认为,下午4点38分在大厅后门外跟那个陌生人接触的人,有可能是周副市长……”
金局长立即反驳道:“这一点不是已经排除了吗?有人证明,下午4点36分周副市长离开大厅向后门走去,是去上厕所,根本没有出后门,更没上杂树林里跟谁会面。”
郭强迟疑地说道:“我们派人核实了这个证人的证言。大厅后头的确有个厕所,但那天为了安全起见,除了贵宾室的那一个卫生间以外,整个来凤山在楼下的卫生间全都关闭了,还贴了封条。这个命令是当时任秘书长的周密亲自下的,他非常了解这个情况。如果他要去卫生间方便,他应该去贵宾室,或者去楼上,而不会向大厅的后门走。”
“你们去看了那个厕所吗?”金局长问。
“我亲自去看过。一直到案发后,那厕所门上还贴着封条。门绝对是锁着的,除了它自身的门锁外。还用自行车的环形锁把门把锁死了。”“不是有人说他亲眼看见周副市长是去了卫生间的吗?提供这个证言的证人,你们重新找他谈过没有?”“谈过,跟他谈过不止一次。但他一口咬定亲眼看到周密去了那个卫生间。”“封条的问题、门锁的问题,他是怎么解释的?”“他说,周密走到卫生间门口,看到门上了锁,原想上楼去的,正巧这位证人走了过来,他帮周密揭开了卫生间门上的封条,又开了锁,让他上完厕所。等他走后,再重新贴上封条上好环形锁……”“这个证人是谁?”“也是市政府秘书处的一个秘书,姓阎。我们了解了一下,那天晚上。分工负责给各卫生间贴封条上锁的,的确就是这个间秘书。”“那就是说,他身上的确带着开锁的钥匙,并且也有把那个卫生间门上的封条揭开后重贴的可能性?”“是的。”郭强答道。
金局长立即提高了嗓门:“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怀疑周副市长呢?应该把他排除在我们的视线之外了嘛!郭强,你说呢?”郭强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又看了看马副局长。马凤山开玩笑似的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小子老看我干吗?好像我在操纵你汇报似的。让金局怀疑我俩在玩儿什么猫儿腻。去去去,把你那臭虫脸背过去!”金局长笑道:“刑侦这一块儿,一直你在管着。你让人家郭强把脸背过去又怎么的?就是让他把屁股都转过去,要有什么操纵,那还是你!”马凤山赶紧笑道:“郭强,你听清了没有?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要不这一板子就不明不白地打在我屁股上了!”
郭强也笑道:“反正,我们也就是谈谈我们的看法,最后的结论还是你们当领导的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还不能排除周副市长当天下午在枪响前去过大厅后门外的可能性……”
金局长极关切地、并且还特地加重了语气问:“此话怎讲?”
郭强税:“有一点,我没法说服自己。周副市长精力充沛,记忆力非常强。工作十分严谨,对自己要求也极严格。当天下午,他下了命令,关闭山庄楼下的各个卫生间。事隔不久,他自己要方便,却违反自己的规定,不去贵宾室,不去楼上,偏们要去那个已经关闭了的卫生间。这不符合他的性格特点。”
金局长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搞刑侦我是外行。搞刑侦也可以搞心理性格分析。但我想还是要重在证据吧?你得拿出过硬的证据去否定那个证人的证词才行。老马,是不是这个样子?光靠性格分析是不行的。人有时会在特定的情况下作出一些不符合自己常性的事情。偶尔一次的疏忽啊,偶尔一次的放松自己啊……你我都有过这种‘偶尔’嘛。这是有可能的。”
“请看看当时的情况(郭强说着,把一盘录像带插过录像机,按了一下遥控器。录像机走动起来。电视荧屏上再度出现那天下午4点36分左右大厅里的情形。周密看了一下手表,迟疑了一下,向大厅的后门处走去)。请各位领导注意这时周副市长的神情(他把录像带又倒了回去,把这一段又放了一连。这一遍用的速度是慢放)。他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向四周观察了一下。然后,请注意,他还稍稍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向后走去。请再看一遍(他又把这一段放了一遍)。他不是非常匆忙地向后走去的。他更像是有什么约定。说得准确一点,是有什么约会。而且给我们的感觉是,他不想让当时在场的任何人知道他这时要去哪儿。按常理,他是那天晚上活动的现场总指挥。他离开现场,是应该跟什么人交代一下。比如,我要去一下卫生间什么的。但他没有。他看了一下表,打量了一下周围,又稍稍停顿了一下,向后面走去。当然,我们还没有掌握这样的证据,完完全全排除他向后走绝对不是去卫生间。但也的的确确没有那样过硬的证据证实他肯定去了卫生间,肯定没去后门外。”郭强仍然把话说得清晰平和。在领导面前他绝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能把握住必须把握的分寸,这正是他比方雨林强百倍的地方。“方雨林一直坚持认为要把侦查的重点放在这位周副市长身上,也是有他一定的道理的。
因为策划实施这次谋杀的人,最起码得具备这几个条件。第一,他可能跟张秘书熟识,有可能被张秘书拖进东钢股票案之中。第二,他应该知道当天来凤山庄活动结束以后,有关方面要对张秘书采取某种措施,让他交代东钢股票的问题。他特别害怕张秘书把他交代出来。有杀人灭口的动机。第三,他有条件获知来凤山庄的保安措施,有可能钻我们的空子,部署这次杀人行动。第四,他应该是一个高智商的人,并且有那个实力或权势,雇请到杀手,为他做这件事。这四条,周密都具备。“郭强继续说道。
马凤山补充道:“当然,那天下午4点36分,他在大厅里的可疑行迹,是引起方雨林他们注意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金局长想了想:“周密要作案,他的枪从哪儿来?”
郭强说:“这一点,在十几年前,的确很难。那会儿,谁听说有黑枪和走私枪的?你黑得起来吗?可这会儿,那就不一样了。社会上流散着一些走私进来的黑枪。虽然三令五申查禁,可以说是禁而不尽。”
“方雨林现在在哪儿?”金局长突然问道。“上一回我不是给您汇报过了吗?怕他再捅娄子,暂时让他去桦树县的一个基层派出所锻炼锻炼……”“桦树县?桦树县哪儿?”“桦树县的双沟林场……”金局长一怔:“双沟林场?周副市长的老家?你把方雨林派到那儿,想干什么?”“没想干什么……”
金局长正色道:“没干什么?不经省市委批准,不给中纪委备案,你们怎么可以私自对一个市政府主要领导侦查?老马,你真昏了头了!”
马凤山忙说:“我们没对他侦查……”“那你把方雨林派到双沟去干啥?”“待命。等待省市委和局党组的行动命令。”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打电话的正是方雨林,他说他有紧急情况要报告。人已经过了市区了,很快就能到达这儿。十来分钟后,他打了个电话过来。接电话的是金局长。但他要马副局长接电话。
马凤山笑道:“来就来呗,怎么那么多事?你到哪儿了?”接过电话,他大声问道。
这时,方雨林就在市局街对面的公用电话亭里。“马局,有些情况,我一时拿不准……是不是先跟您汇报一下,您把老郭叫上,咱们一起琢磨琢磨……等咱们琢磨出个头绪来了,再给局领导汇报,行不?”
马凤山问:“怎么了,我就不算局领导了?”
方雨林忙解释:“我没那意思。我这不是拿不准,想先跟您请示请示嘛。”
马凤山笑着放下电话,对金局长说:“那我和郭强先去听他说说。然后再来跟您汇报?”
金局长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方雨林!”
马凤山和郭强赶紧回重案大队队部。方雨林正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闷头吃饭。他显然饿坏了,吃得狠吞虎咽。一见马凤山、郭强两个人推门走进,忙不迭放下碗筷站起。“吃,你吃你的。”马凤山摆了摆手。“你小子,这时候吃的是午饭呢,还是晚饭?”郭强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午饭晚饭?我这是早饭!”方雨林一口喝完碗里所剩的稀粥,撂下碗筷和半块还没吃完的馒头,抹抹嘴就说:“两位领导,我说说?”马凤山忙说:“别慌,别慌。吃完再说。”方雨林笑道:“不吃了,留着点肚子,一会儿跟你们去撮大盘子。”郭强笑道:“晦,撮大盘子?谁掏钱?你掏?”方雨林作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叫道:“哎哟,你们这些坐机关的大爷噢!”
“好了好了,快说吧。一会儿我请你们去西口的小饭馆吃酸菜鱼。”马凤山挥了挥手。方雨林笑道:“郭强,瞧见没有?这才是当领导的料儿!瞧你那劲儿,永远当不了局头。”
马凤山笑嗔道:“方雨林,你没完了!”
方雨林拿块抹布,擦了擦桌子,然后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公文皮包里拿出几张放大了的照片,放在马凤山面前。
“又是什么照片?”马凤山问。
方雨林指着照片上的一个男人:“您瞧瞧,认识这个人吗?”
郭强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好像在哪儿见过!”
“哪儿见过?来凤山庄啊!”方雨林说道。
郭强大悟:“喔!那个杂务工。”
方雨林眼睛一亮:“对,就是他。就是那个先说自己没瞧见张秘书上哪儿去了,后来又一口咬定亲眼看见一个背小包的陌生人叫走了张秘书的杂务工。”
马凤山的情绪也一下高涨起来:“你找到他了?快说说,咋回事。”
方雨林说,他到双沟这些天,完全遵照马局的指示精神一直严格控制着自己,在省市有关领导没有对周密作出正式立案侦查的决定前,不去开展任何针对周密的刑事侦查行动,所以,但凡眼“12.18”大案有关的事他老老实实地一点都没干,整天只是四处走走,看看材料,熟悉熟悉林场情况,静观事态发展……这些年,双沟派出所一直还在使分机电话,挺不方便。昨天,他带派出所一个搞内勤的女同志去林场场部邮局申请一部直线电话。刚到场部,就看到侧后方有个人正踽踽地向不远处的大合作社走去。他觉得眼熟,心里“咯噔”一下,但又不敢正面去确认,便低声对那个女民警说了声:“别动!”那位女民警不明白他要她干什么,但又不敢多问,便有点僵硬地在门帘前站住了。方雨林迅即从女民警的肩上再向那个人瞟了一眼,确认,这个人就是据称已失踪多日的那位“杂务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特别爱好摄影的方雨林,走哪儿都带着照相机,这时立即从背包里取出相机,让女民曾去缠住那个“杂务工”。自己便找了个隐蔽的好角度,拍下了这几张照片。后来我又查了一下,这家伙的家就在双沟。他也是双沟林场的人,而且就那么巧,他的家就在三队。“方雨林说。
郭强问:“他家就在三队,又怎么了?”
方雨林说:“什么叫又怎么了?周密的家在搬到东钢去以前,就在这个三队。”
郭强又问:“那又怎么样呢?”
方雨林说:“你故意跟我抬杠怎么的?这个杂务工先是说什么也没看见,后来又翻供,一口咬定是一个从来也没看见过的陌生人把张秘书带到杂树林里去了……”
郭强说:“你怀疑周密利用他跟他的老乡关系,对这个杂劳工做了工作,让他翻供,又编出个‘陌生人’来为周密打掩护?有这个可能吗?案发以后,来凤山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接受了审查,而且对每一个人都进行了严密的监控,没有发现其中任何一个人跟周密有过来往。”
方雨林说:“请你注意,这个杂务工也是双沟人。这一点难道是偶然的?”
郭强说:“你说,这里边的内在联系在哪?”
“我现在说不清,但我总觉得这是个啃节儿。我们应该从这儿下手去打个深洞。昨天,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应该列入我们的侦查范围里来……
马凤山问:“哪个人?”
方雨林说:“就是一口咬定那天下午4点36分周密离开大厅向后走,是上厕所,不是去后门外的那个阎秘书。”“你查了?”“我……”“你什么?我告诉过你。在省市有关领导没做决定前,我们不能把一个市委常委、副市长确定为我们的侦查对象!”马凤山生气地批评道。这时,金局长打电话来找他。他便气呼呼地走了。
马凤山走后,方雨林和郭强闷闷地对坐了一会儿。郭强关心地问方雨林:“最近回家去过没有?”方雨林却问:“郭强,你真的觉得。搞明白那个杂务工也是双沟三队的人,对整个案子毫无意义?”“回家看看吧……”郭强还这么说。方雨林有些生气了:“这会儿,你跟我扯什么回家的事?”郭强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个情况,你大概还不知道……前天,马局挨批了……”方雨林忙问:“谁批他?”郭强苦笑道:“上头呗!”“为什么?”郭强犹豫着不说。方雨林斜他一眼:“瞧你这个黍糊劲儿!”郭强刚想说什么,马凤山急匆匆地走了回来,一脸恼怒的样子:“方雨林,谁让你又上市政府秘书处去搞情况了?”
“我……”
“你!我怎么跟你交代的?在上边没做决定前,不要动,不要动!”
“我没动啊!”
“你让人去调查那个阎秘书的情况了?”
“我只是让一个熟人打听一下,他老家在什么地方,他是怎么进的秘书处……”
“你这不是调查是什么?”-一句l“可我……”
“你马上给我回来,别给我在双沟添乱了。”
“马局……”
“你再犟嘴,我立马让你脱警服,给我离开公安!背着组织,单枪匹马调查一个市委常委副市长,你真以为自己在好莱坞演美国大片儿呢?‘”
方雨林没再吱声,连呼呼的出气声也压住了。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郭强拿起电话问了一声,便把电话递给方雨林:“找你的。”方雨林看了马凤山一眼,见他虽然气得不行,但也还没反对他接电话的意思,便接过电话,压低了声音说道:“方雨林。快说。知道了。就这样吧。其他情况就先别打听了。先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事。”放下电话后,急急地告诉马凤山:“那个阎秘书原先也是双沟林场的人,调到市趱府秘书处还不到三个月……马局,两个重要证人相继提供了对周密绝对有利的证词。这两个人偏偏又都是双沟林场的人,不能认为这是个偶然现象……”
马凤山见这个方雨林不好好反省自己“违纪”的问题,还在念叨他刚得到的重要“情报”,便瞪起眼睛喝斥道:“方雨林!”
方雨林不做声了。
马凤山坐下来,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市政法委书记让我和金局长马上赶到市委去。有人从上边追查下来了,说我们背着省市委在搞一个市委常委的专案!”
方雨林忙站起来:“我去跟他们说。有什么事,我担着。”
“你?”马凤山又瞪他一眼。“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在我回来以前,哪儿也不许去!”
方雨林再一次恳切地:“马局,两个提供反证的人都是双沟林场的人,难道这个情况一点都不能说明什么?”
郭强真忍不住了,上前拉了方雨林一把:“方雨林,你他妈的真是没脑袋!还紧着叨咕个屁?!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局领导的?”
方雨林只好不做声了。马凤山急急地开车走了。方雨林拿起碗筷也想往外去。郭强忙问:“干吗?”方雨林冷冷地:“洗碗去。”郭强指着一旁的椅子:“你给我在这儿待着。”
方雨林把眼一瞪:“我洗碗去……”郭强拔高声调:“待着!你呀……前天,马局就是为了把你放到双沟林场去这档子事,挨的批。”“这可真怪了,让我去双沟林场,局里所有的头头都知道嘛。”“所以呀,他们全部挨了批评。你还‘喳喳喳’地吵吵着查这个查那个!火上浇油!”“张秘书被杀案是全省全市第一大案。限期破案,这是省市两级领导下的命令!”“可谁也没批准我们去查一个市委常委副市长。”“作为一个军人,枪声就是命令。作为一个消防队员,火光就是命令。作为一个刑警,案子就是命令!”“那你就不要组织纪律和有关规定了?哪一级干部的问题怎么查,由谁去查,这是有严格规定的,需要事先得到批准的!你不知道?兄弟,刚才马局说得够严厉的了,咱们这不是在演美国警匪片儿,不能玩儿那种个人英雄主义。咱们的公安工作,是在党绝对领导下开展的。这一点,法学院的教授们没教过你?”方雨林摇着头苦笑笑:“哼,得上边批准。哼哼……批准……要是有权批准的人自己也不干净,那怎么办?”郭强一步抢上前:“方雨林,你小于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踩着电门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雨林冷笑着:“我当然知道。”说着,拿起碗筷又向外走去。
郭强忙去拉他:“你给我站住。”‘方雨林一甩胳膊:“马局没说不让我去洗碗。”
郭强喊道:“他让你在屋里待着!”
方雨林也大声喊叫起来:“那你拿铐子来把我铐上啊!铐啊!铐啊!”
十三
二十三招工名单报到公司总部,果然不出小汪所料,冯祥龙一看招工数突破了他原定的定额,便来了火:“谁让你超额招工的?”‘廖红宇说:“没人让我超额招。我自己觉得这女孩儿挺不错……”“你自己觉得?”“你见一下就知道了,这女孩儿的个性里有一股特别的韧劲,我觉得是个好苗苗……”“退掉。”冯祥龙生硬地命令道。他正发愁自己曾在周副市长跟前夸下海口,可这一段却一直也这不着机会来收拾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冯总……”廖红宇还想解释。
“我让你退掉!”
廖红宇急切地:“这孩子家庭挺困难。”
冯祥龙更不想听了:“我九天集团不是慈善机构。”
廖红宇又退一步说:“事先没跟您打招呼,是我的错。但当时确实来不及。一开始我也不想要她……”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叫方雨珠的女孩儿,她觉得这女孩儿的气质中有一些东西挺像她自己。
冯祥龙已经很不耐烦了:“别跟我多说了。这事就这样,你自己去善后。”
廖红宇却坚持着(这正是她让许多人感到“讨厌”,以致无法忍受的东西):“昨天我看了一下这孩子的档案,才知道,她哥是市公安局的刑警……”
“刑警又咋了?想拿这来吓唬我?你知道市公检法圈子里有我多少战友和铁哥们儿吗?你以为我是谁呢?”不等廖红宇再说什么,冯祥龙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廖红宇只得走了。
等廖红宇一走,冯祥龙立即走进隔壁办公室,对小汪做了个手势。小汪赶紧跑了过来。冯祥龙低声问他:“你们那天多招的那个女孩儿叫什么来着?方……方南珠?”小汪说:“是。”
冯祥龙又问:“她哥真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小汪想了想:“这我不太清楚……这些人的档案材料都是廖红宇审查的……”冯祥龙忙吩咐:“立马去给我搞确实了。”小汪说:“是市局的又怎么了?只要不是市局领导的闺女……”冯祥龙啐他一口:“你懂个屁?当年我一大挑战友都转业去了市公安系统。”小汪说:“你怕这女孩儿的哥是你的战友,伤了感情?不会。这女孩儿才多大?她哥肯定也不会大到哪儿去。就是部队下来的,也肯定不会是你那一拨的。”冯祥龙说:“不管是哪一拨的,是市局的家属,咱们都得谨慎对待。特别不能招上了,又把人家退了,这要让市局的那帮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在故意跟他们过不去哩!咱们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那一帮人。”小汪便说:“那您说咋办?让廖红宇别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