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天生我材咋没用(3)
龚梅蓦然起身,一把夺过老公手里的手机。一脸的急风暴雨,声音却强作平静,而且努力地柔声细语,她对手机里的男人说:“对不起哦,您是……”
“谭白虎。我怕您出啥子事情,打电话过来问一声。”对面的谭白虎已经被老康的一声怒号搞得不知所措,舌头又转动不灵了,结结巴巴着。
现在的谭白虎已经回到了单身宿舍,并把手枪藏在床下的一块地砖下面。他刚一躺下来,就准备对美女行长再拍一回马屁,可没想到这次却不幸拍在了马蹄子上,把老康逗成了“伸”头龟。
龚梅一听是谭白虎捣乱,本想发作,借小保安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但是,她控制住了,却把原本的倾盆大雨改成了轻柔而发嗲的绵绵雨滴。她支吾道:“噢,是你,甭管我,自己先休息吧。”
龚梅本是想气气老康,在他醋坛子里再加上一勺子硫酸,以给冷落自己的他一点儿颜色看,可没想到心理由极度自卑变得极度脆弱的男人已经有如一叶狂风暴雨中的漏船,再也无法忍受戴绿帽子这等耻辱的撞击了。他一声怪叫,像一声能掀掉房顶的雷:“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男人是啥东西。”
他老手如恶狗扑食一样迅猛,一把夺过老婆的手机,仿佛能就此甩尽自己一切的晦气一般,高高地举起,就要摔向地面。
龚梅毫不示弱,扑上来与男人抢夺手机。可一不留神,扬起的小手却一巴掌打在了老公的脸上。这一巴掌激发了男人的羞辱感,把老康大脑里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性全部打到天涯海角去了。他一下子骑在了龚梅的身上,用一只手按住了她,另一只手则在自己昔日水莲花一样娇羞的爱妻脸上狠劲儿地抽起来,每抽一巴掌,还疯狂地大叫一声:
“我叫你骚。”
“我叫你牛×。”
美女面对男人从没有过的暴虐,像一朵暴风骤雨下的美艳花朵,无力又无助。她惊呆了,不再挣扎,也不再反抗,一声不吭地任恶狼一般的男人用一只老手抽打自己美丽的面颊,也仿佛有意任狂风暴雨冷却自己暴怒的心潮。
龚梅的这一举动,突然惊醒了老康。他失神落魄地松开了老婆,再落魄失神地望着默默流泪的爱妻,嘴里不由自主地叨念起来:“我这是咋了?我们这是干啥呢?”
正在老康发傻发愣的当口,龚梅已经愤然而起,委屈与伤心代替了愤怒和不满。她哭咧咧地扭曲了自己秀丽的脸蛋儿,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冲出卧室,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谁喜欢陪那些无聊的男人,谁心里清楚”。一边敏捷更衣,继而收拾行囊。
等老公明白自己的老婆要离家出走的时候,龚梅已经提个大包,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冲出了家门。
“你到哪儿去?”老康急急地问。那声音里除了疑虑,已然没有了半点豪气。
龚梅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冲下楼梯。
眼见跪下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老康只得对着老婆美丽的倩影哀号一声:“都是我的错还不成吗?”
从楼道的窗户上眼睁睁地瞧着老婆消失在冬夜的黑暗之中,老康木然伫立,呆若木鸡。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的脑海中才泛起了几许思维的涟漪,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捉奸。我一准儿要捉奸。”
3 誓拉存款三千万(1)
谭白虎对美女行长的担心果然应验了。就在他捡到手枪的当天夜里,在东方遥远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龚梅又从家里回到了支行,一副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样子,竟然把自己锁在她二楼的办公室里,没再出来。
这一夜,谭白虎从漆黑一团的窗户上,隐约看到美女行长办公室彻夜亮着灯光。他仿佛还从楼板的传导中,透过王杰那首凄婉的《回家》,隐约听到随歌声一起传来美女行长的呜咽声。那呜咽声伴随着悲凉的歌,时断时续,如泣如诉,一直绵延到了天明:“那刻着我名字的年老的树,是否依然茁壮?又会是什么颜色,涂满那片窗外的红砖墙?谁还记得当年我眼中的希望,谁又知道这段路是如此漫长……”
孤独的谭白虎在王杰《回家》的歌声中一直未能入眠。他猜到美女行长两口子明摆着是闹了别扭,而且这别扭弄不好还与自己狗拿了耗子、没拍好的马屁有关。但是,任自己咋样在单人床上兔死狐悲地辗转反侧,任自己咋样思前想后、抓心挠肝地夜不能寐,他却始终都没敢溜下二楼来,去安慰一下他心中的美神。他担心自己落花虽有意,美女流水却无情。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个雷池可不是随便能越着玩的啊。
天已大亮的时候,谭白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早,当谭白虎下楼来准备到营业大厅的时候,却见美女行长正从外面小风一样地飘进来,穿过营业大厅,连呼哧带喘地爬上楼。她的手里抱着满满的一大包床上用品及洗脸刷牙用的瓶瓶罐罐。
“龚行,您跟老康这是……”谭白虎不知道怎么问好了。
龚梅当然不会向这个小保安揭开自己昨夜痛苦的记忆,便惨然一笑,轻松地玩笑道:“我准备打持久战啦。”见谭白虎一副呆头呆脑的混沌样子,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换上领导的语气打岔道:“一会儿,你去找一下左经理。”
不等谭白虎再问什么,龚梅已经“咚咚咚”地上了二楼,并在办公区里消失了。
五一支行业务部的左经理,名叫左忠堂,与清代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左宗棠的名字谐音,其已逝老父望子成龙的意思跃然名上,就是自己这儿子再咋没出息,也要与左宗棠齐名呀。左忠堂年有四十许,是个老银行了。为了能在银行里有个升迁,不辜负九泉之下的老父望子成龙的厚望,他硬是大专毕业考本科,本科毕业考硕士,硕士毕业还要考博士。一路的考来,真是考白了少年头。虽然他是博士在读,虽然他把自己武装得满腹经纶、理论颇多,但就是存款拉不来、贷款放不出,受累于经营业绩不高,一直在龚梅手下窝窝囊囊地当着一个科级的部门经理。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要完成老父厚望的雄心中一块永远抹不去的阴影。这阴影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得他无法透过气来,也几乎压歪了他的性格与灵魂。
左经理是主动找到谭白虎,并安排他到公司业务部做客户经理的。
见谭白虎一副喜形于色、乐不可支的神情,左忠堂把黑黑的瘦脸拉下来,瞪起小小的三角眼,半呵斥半提醒地说:“甭美。小职员比小保安的工资高三倍不假,可你不知道吧,小职员的压力却比小保安高三十倍。”
谭白虎心里依然放着灿烂的烟火,得意洋洋的,嘴上也忍不住地笑:“不怕,我是农村来的,自幼能吃苦。”
左忠堂冷笑两声:“光吃苦也没啥用,你得板儿上钉钉儿地拉来存款。三个月之后,日均存款额不足三千万,那你就还哪来哪走得了。”
谭白虎本来还是个二愣子,根本不晓得日均存款三千万是个啥子概念。他依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满口答应:“成成成。你们能干,我就能干。”
见小职员转身要走,左忠堂高声叫道:“等等。”
谭白虎赶紧虔诚地把干瘦的身体转回来。
“听说,你发现一张错币?”
谭白虎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左忠堂用鼻子“哼”了一声,而后不屑地摇摇脑袋,说:“你怎么就那么傻。”
3 誓拉存款三千万(2)
小职员依然不知所指。
左忠堂一针见血地教导道:“记着,客户的合理要求,你永远不许说‘不’。而且,发现一张错币,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要是自己拿一百块给人家兑了,你小子除了当一回活雷锋,自己也发大财啦。”
“发大财?换一张错币凭啥子发大财?”小职员被左经理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左忠堂高声笑起来:“今天报纸上还登了:一张五元的错币被收藏家以二十万的价格买断啦。”
脱掉保安员非警非军的服装,换上银行职员高档的西服,谭白虎只兴奋了几天,便现了原形,山穷水尽地傻了眼。原来所谓日均存款三千万的任务就是要求在自己的吸存账号上每天要保持三千万的存款。上哪儿找三千万人民币再每天趴在自己的吸存账号上?
他的大脑几乎抑制了,但是,像一条出水的鱼临死也要挣扎一样,还是能思索出利害得失:这要是三个月没完成任务,可到啥子地方混饭去?还继续当小保安?他凭啥子就此承认自己是狗屎上不了台面呢。
他急了,嘴上急出了大泡,晚上倒在单人床上,只会握着捡来的手枪不住地发呆。他把手枪对准自己的眉心,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忽然想到了抢银行。于是,他的心脏像触了电,不由得一激灵:这把手枪咋会掉在五一支行的门口呢?会不会有人真准备抢五一支行?
不祥的念头在脑际像流星一样地闪过,他立刻感到不寒而栗、心惊胆战起来。
意淫毕竟是虚幻,拉存款才是生存的硬道理。天一亮,谭白虎重新把手枪藏在地砖下面,又急急忙忙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赶紧忙活他拉存款的事情去了。可是除了一个五百块钱买来的假文凭,别无长物的谭白虎,除了求在市分行工作的老乡任博雅想辙之外,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再别无良策了。
任博雅人虽长得白净英俊,其实一丁点儿也不雅。他没有任何学历。在空军当了几年地勤之后,复员了,却不甘心回老家务农。可在偌大的北京市,他又找不到一份固定的工作。正踌躇间,他幸好找到了一个在保险公司卖保险的老且丑的女人做了老婆,而老婆的舅舅又恰好在五一银行的总行做行助。于是,由老婆求舅舅,由舅舅吩咐市分行,由市分行给他终于在机关党委办公室找到了一份不用拉存款的闲差。
“老弟,师傅领进门,修行可是在个人。我早就扶你上马,你难道还要我扶着走路吗?”任博雅有意拿出一丁点儿雅劲儿,借此表示对谭白虎不温不火地不满。
谭白虎也算聪明人,自然早就提来了两瓶家乡最上等的老酒来堵任博雅的口。他厚着脸皮辩解道:“老兄,你以为基层的小职员像你一样滋润吗?小职员比小保安的工资高了三倍不假,可压力却涨了三十倍。拉存款的指标是硬的,完不成任务我可就又下马啦。”而后,把自己嘴上急出来的大水泡指给任博雅瞧,以证明自己并不是空穴来风。
任博雅把两瓶上好的家乡老酒放进自己的保密柜,瞧老乡嘴上急出一个大水泡的分儿上,无奈地拨通了保险公司梦幻支公司的电话:“老婆,你路子野,你给踅摸踅摸,我这儿有个老弟要存款,你那儿的保险收入能不能……”
“我路子哪儿野呀。”对面传来了老婆的声音,麻利儿脆,“拉存款?没门儿。让他先帮我卖保险。”
任博雅望一眼脸上先透出感激的一缕光,后飘来惊恐的一片云的谭白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眨巴着自己美女一样标致却比美女大一号的丹凤眼,接着对老婆诉苦:“他和我一个德行,在北京都是土包子。半个有钱人都不认识,咋样给你卖保险嘛。”
老婆的声音又传来了:“让他们支行每人先买一份人身意外险。现在抢劫银行的这么多,那么多的银行同志英勇斗歹徒,最应该上保险啦。”
任博雅无奈,为了敷衍谭白虎,只得硬求老婆:“得得,你先把公司老总给他介绍了,他们支行买不买保险,你们再具体商议嘛。”
3 誓拉存款三千万(3)
老婆仿佛明白了英俊老公的为难处境,在电话里压低了嗓音说:“我们卖保险的,还不如你们拉存款的哪。保险收入一出单,立马儿就划到总公司了,我们哪儿来的钱往银行存呀?”
任博雅怕老婆的声音被谭白虎听了去,便先“哼”了一声,而后一语双关道:“支公司的钱即便不能直接存,还可以介绍总公司存嘛。”见老婆还要分辩啥,任博雅索性堵上了老婆的嘴,“我知道你和总公司的侯董事长熟悉,谭白虎拉存款的事儿,你保准儿能帮上忙。”说罢,赶紧把电话挂断了。
谭白虎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却是个明白人,见任博雅一副精明诡诈的德行,就晓得此时的任博雅明摆着是和他老婆一道唱双簧,在拿自己开涮,保险公司一行也必然毫无所获。但是,无奈的谭白虎只能做此次无奈之举,还得去。
现在依然要归入城市贫民之列的谭白虎,没有钱给自己买保险,自然对保险公司一无所知。他刚进入梦幻支公司的楼层,还没有走进大门,就仿佛来到了汹涌澎湃的大海边,听到了潮水一般高一声低一声的口号和鼓掌的声浪:
“爱。我爱保险。拒绝是成功的开始。”——“啪啪啪。”
“卖出五十单,完成月指标。”——“啪啪啪。”
“完成月指标,誓卖五十单。”——“啪啪啪。”
谭白虎带着好奇心正准备寻声而去,却被总台小姐挡在了大厅门口:“先生,您有啥事儿?”
“我找……找……”谭白虎嘴上支支吾吾,细小的眼睛可没闲着,寻声四下里紧着踅摸。
只见梦幻支公司的大厅里,黑压压坐满了身着统一蓝装的员工,千人一面地随着一个老女人鼓掌、振臂,齐声高喊着口号,一副群情振奋的样子。
“没啥好瞧的,我们齐总监正进行爱岗敬业教育呢。”总台小姐把身体直对着谭白虎,一副要把他压迫出大厅的意思。
“喊口号也算爱岗敬业教育?”谭白虎避开小姐的步式,有意赖着不动窝。
“激励。就像强心剂,是克服畏惧心理的关键。”
“有用吗?”谭白虎将信将疑。
“激励员工是我们梦幻支公司的促销法宝。前一天被拒绝得心灰意懒的推销员,经过激励之后,就像打了一针,又能重新精神饱满地卖保险了。”
小姐的话立刻让谭白虎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了。他不由自主地随着浪潮一样的人声,轻声喊了一句:“爱。我爱银行。誓拉存款三千万。”他已经举起了双手,还想啪啪啪的鼓掌,但是,在小姐审视目光的注视下,他实在没好意思拍,只得把已经高高举起的双手悻悻地放下来。
“爱银行?拉存款?”小姐如梦初醒,“你是银行的?”
谭白虎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不知如实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是福还是祸。
“你是来扫楼的?”小姐颇为会心地笑了。
谭白虎倒对小姐的话不知所云。
“顺着楼道走,见一个推销一个。”小姐见谭白虎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便毫不客气地揭露起来,“这些低级的扫楼推销已经让我们的业务员用滥了,也把保险公司的牌子搞臭了。你还是快走,甭在我们这儿让银行再丢人现眼了。”
谭白虎见小姐言语犀利,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下面恐怕就要发展到直接下逐客令了,赶紧畏畏缩缩地支吾道:“我找齐美丽,拉不成存款,还不能坐一会儿?”
大厅里冷不丁儿地走出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笔挺的蓝西服,系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眼珠黄黄的,笑眯眯地走到谭白虎的身边,对总台小姐说:“让小伙子进来嘛。要是我们支行的行长们都有这种扫楼拉存款的精气神儿,还怕什么银行竞争?何愁业务指标完成不了哟。”
谭白虎正诧异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齐美丽却恰逢其时地走出来了。
齐美丽一点儿也不美丽。没有半点三围的身材,尖嘴猴腮的长相,高颧骨把两条鼻沟夸张得异常清晰、明显,那西北高原上地沟一样深邃的两条鼻线,从颧骨左右两侧一直延伸到嘴角。
3 誓拉存款三千万(4)
齐美丽已经讲完了话,口号也喊得足够累了。她真感到人活着不容易,那边儿刚激励完卖保险不力的员工,这边儿还得通过撒谎支应掉拉存款的银行关系户。
虽然感觉累,但是齐美丽依然满脸都是灿烂的阳光,格外热情地高声道:“你们都到我办公室坐吧。”
谭白虎刚要自我介绍,齐美丽伸出一只干瘦的小手,先开口了:“甭介绍我也知道你姓谭,和速发银行的马行一样,都是来拉存款的。”
谭白虎在业务上毕竟是个雏,头发虽然不长,可见识也很短。他见齐美丽揭了自己心里不足为外人知道的老底,而且自己还没开口就遇上了规模更小、机制更活的速发银行马行长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同业竞争者,不知不觉地红了自己方而大的瘦脸。
果然,谭白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齐美丽告诉他,保险公司的存款被速发银行的马行长捷足先登拉走了。谭白虎心里立刻如同装了一块大冰坨子,又沉又凉。
当灰溜溜的谭白虎情绪低沉地离开了保险公司的时候,眼前的树在他的眼里,已经不再是绿色,而是阴暗的灰色;鲜艳的花朵在他的心目中也不再美丽,而仿佛是一张张狰狞并嘲笑他的鬼脸。
他已经无路可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等待着他的命运:脱掉潇洒气派的行员制服,重新穿起那身不军不警的保安服。
突然,仿佛从天外飞来一片祥云,他的手机响了。
“是小谭吧?”是齐美丽的声音。
谭白虎以为齐美丽是要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安慰自己,便有气无力地答:“齐总监,您说。”
齐美丽给自己先涂脂抹粉道:“刚才马行在我这儿,我没敢跟你说。一个呢,是马行的速发银行虽然规模比你们五一银行小,可机制比你们的更活,他们在我这儿买了许多保险,马行又是分行的行长,我就不得不把存款给他。”
谭白虎压根儿就不晓得齐美丽根本无权支配保险公司资金的事实,说的全是谎话,他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小谭,你听着呢吗?”
谭白虎像霜打的茄子,又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这第二呢,可是个好消息。”
“啥子好消息?”谭白虎立刻支棱起耳朵,腰杆也挺直了。
“你不是要拉存款吗?”
“对。”
“不是要大笔的吗?”
“当然。”
“我有一个朋友,叫阮大头,是至大投资公司的老板,他那儿有两个亿美元哪。据说,倒腾出来的人民币也不少。刚才,我跟速发银行的马行一丁点儿信儿都没敢漏。”
谭白虎虽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福还是祸,但是,有病乱投医的他,立刻有如打了一针强心剂,对着手机话筒一连说了几声谢谢。
4 地下黑钱庄(1)
阮大头由于自幼有着一颗长而硕大的脑袋,因此他的本名就叫了阮大头,当然,这是他的父母朴实无华所致。只是由于后来阮大头发了大财,当上了至大投资公司的董事长,故此手下、雇员、客户,甚至支行行长、政府官员都为阮大头讳,尽量不叫“阮大头”,而都尊称其为“阮总”或“阮董”了。
阮大头原本是北京城边上的一个普通农民,也是中国内地第一批下海经商吃螃蟹的主儿。在改革开放刚开始,个体户普遍被人们轻视那阵儿,阮大头就已经弃农经商,沿街叫卖韩国布头和假旅游鞋了。就在中国刚刚对海外洋人拉开一丁点儿国门之缝那阵儿,阮大头又成了中国内地第一批奔赴俄罗斯乃至欧洲挣洋钱的主儿。但是,阮大头的至大投资公司真的以几何级数的速度跳跃式发展,则是在九十年代中叶中国金融的混乱时期,是他成功地办理草根金融业务以后的事情。当下,虽然中国已经实行了严格的金融管制,可阮大头以地下钱庄为主体的倒腾资金的体系依然像一只庞大的章鱼,触角遍布了北京市各区县。只是这一直是他阮大头自己心里深藏不露、绝不对外人道的商业秘密。
早晨,上班的时间一到,阮大头就准时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大家的眼里,他做一切事情都是严于律己、身先士卒的,包括遵守作息时间。
“阮总。”阮大头刚一坐定,办公室门外就有人轻声招呼了。那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嘤嘤的清唱。
“进。”阮大头用膛音极重的大嗓门应了一声。
“董事长。”秘书文才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依然有如蚊子嘤嘤。
文才子白净脸,戴近视镜,身材适中,一副精明诡诈的模样。他只是个函授大专生,是阮大头姨夫的侄子。阮大头虽然已经拥有数亿家资,但从来不相信什么博士、硕士的学历。他周围的人首先是亲信,其次是有挣钱的本事。
“小文子,有事儿说事儿,甭净虚头巴脑儿的。”
“齐美丽介绍的五一支行那主儿来了。”
“五一支行那主儿?这么早就溜达来了?”
“这小职员是一大早骑个红旗加重型破自行车来的。”
“银行的人骑破自行车?还是红旗加重的。”
“这主儿叫谭白虎,是才从小保安提拔成小职员的。保险公司的存款被速发银行抢走了,他没拉成存款,又立功心切呗。”
阮大头把自己的大眼珠子转了几转,心里明知道赚大钱的机会来了,可嘴上却没吭声。他点燃了一支粗壮的雪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把在肺里转了几圈的烟雾含在嘴里,蹂躏了几秒钟之后,把其变成一个大大的烟圈,“噗”的一声吐了出来,而后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文才子望着董事长的样子,不知进退,只得等待吩咐。
阮大头见文才子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开口吩咐:“说我有事,让他外面候着去。”
文才子立刻明白了董事长的意思,嘤嘤应声:“是。”他退出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再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文才子是个明白人,当然懂得董事长“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欲擒故纵的经商手段。于是,他下了楼梯,准备对一楼会客厅里由于骑了十几公里自行车正汗流浃背的谭白虎大施拖延之术。可文才子才走到大厅门口,就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黑脸警察拦住了去路。
“大头在不在?”黑脸警察大声道。
文才子被突然出现的黑脸警察吓了一大跳,他做贼心虚地定了定神,瞥一眼远处的谭白虎,才吞吞吐吐道:“董事长,在倒是在,只是……”
“甭只是了,我有事儿找他。”黑脸警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上了楼。
文才子被不速之客搞得不知所措,只好跑到前面,让他在门口稍等,自己赶紧进屋通报。
“警察?找我?”阮大头的大脸上掠过一丝让文才子绝对不会发现的惊慌,“他没说有什么事儿?”
4 地下黑钱庄(2)
“他只说,他姓陆,叫陆卫国。”
“陆卫国,他找我干什么?”阮大头的神经有了几许释然,狐疑着自言自语道。
陆卫国是阮大头的发小。阮大头逃学、考试交白卷那阵子,人家陆卫国就门门功课考一百分;阮大头用破自行车推着假旅游鞋,沿街叫卖那阵子,人家陆卫国就进了警校,而后就当上了一名让人人都羡慕的人民警察;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初期,阮大头想巴结人家陆卫国一下都很难。现在,阮大头已经做了数亿资产的民营公司董事长,而陆卫国却依然在派出所只当一个小警察,每月工资不足一千块。他们的地位由于经济的原因,已经彻底颠倒过来了。
不等阮大头想明白自己是否应该接待这个作为发小的小警察时,门开了,小警察陆卫国已经大模大样地闯了进来。
阮大头只好尴尬地起身,做出热情的模样,高声大嗓地叫道:“陆老弟,怎么是你?欢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