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的同志征求完马风的意见,就到傅正奇的办公室里把他带走了。傅正奇从镇政府院里走过时低着头十分狼狈,镇干部都在看他。他觉得没脸见人,把头低得快挨住了胸膛。堂堂一个纪委书记,因贪色最终落个这样的下场确实有点儿不划算。
金秋十月。这天上班后王步凡在办公室刚坐下,教育组长应约来了,他今天要和夏淑柏下乡去查看全镇中小学危房的情况。
孔庙镇总共三十八个行政村,其中十个行政村在临河川,村里条件相对好些,学校的教室都还可以,虽然不像有些发达地区教学楼盖得那么漂亮,但没有什么危房。岭上那二十八个行政村就不行,每个村子里的学校都有危房,这些情况他早就知道,向马风反映过,马风始终没有明确表态。现在他看了一遍心里更是难过。
官场上的事有时真让人说不清楚,从傅正奇离开孔庙,到傅正奇的处分下来,整整拖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天南县纪委才撤销了他的纪委书记职务,调到春柳乡安排了个一般干部,县纪委另派一名同志来孔庙镇担任纪委书记。仅仅一个月后傅正奇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春柳乡的党委副书记,人们不得不佩服他的活动能力和官场的奥妙无穷。
这天,王步凡正在办公室,教育组长来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王步凡就知道他准有什么喜事。老白坐下后果真开腔了,“王镇长,你嫂子和你的侄女侄子们都在城里,就我一个人在乡下生活很不方便,我跟无尘说了说调到县教育局了,看来咱们要分手了,不过咱们的情谊不会断,还是好朋友。我对王镇长的人品和能力十分敬佩,对您的关心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王步凡笑着问:“升了个教育局的副局长?”
“都啥年龄了还能当副局长?弄了个副科级协理员,协理员就是歇哩员,管他歇不歇有个级别算了。其实有无尘在那里站着他们也不会让我歇,县教育局正在筹建县直中学,局长让我去负责那一块儿工作。”老白很得意地说着,有几分炫耀。
“那可是块肥肉,比干这个教育组长强,祝你高升,白老师。”
“啥高升不高升,人老了啥也不说了。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年,或者说十年,在仕途上还会有些追求,现在啥追求也没有了,安度晚年吧。教育局是财政工资,比乡下一个月能多拿五百多块呢。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老白起身告别,王步凡礼节性地送着他,开玩笑说要老白什么时候请客,老白很义气地说:“到县城去的时候拐到教育局,我请客。”
王步凡送老白走到政府大院内,司机小李急忙过来问:“王镇长用车吗?”
王步凡说:“正好我今天没事,你跟白老师去全天为他服务,他调回县里工作啦。”
老白很感激,上车后对小李说:“王镇长为人真是没说的。”这话看上去是让小李听,其实是说给王步凡听的。王步凡挥着手与他道别,说以后要加强联系。
王步凡刚回到屋里,陈孚就像老鼠一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又是拿了两条红塔山烟外加两瓶茅台酒。“王镇长,我来看看你。”陈孚说着话主动把烟和酒塞到床下边去。
王步凡就与陈孚开玩笑,“你陈孚可是个老鼠精,一钻出洞就要吃唐僧肉的。刚才没碰见教育组长?”
“我见他来找你,就躲到叶主任那里了,他走后我才出来。”
王步凡听陈孚这么一说,才知道叶知秋星期天也没回家,“叶主任的屋子快成老鼠洞了。”王步凡仍与陈孚开玩笑。接着又说:“又送烟又送酒,准备研究什么好事?”
陈孚用两只鼠眼乞求般地望着王步凡:“老白调走了,教育组长一职空缺,王镇长是否帮我运作运作。”陈孚故意装出羞羞答答的样子。
“这事可不是光镇里说了算,上边还有教育局呢。你这种做法岂不成了伸手要官?唉,党的好干部就是被烟酒这些糖衣炮弹打倒的。”王步凡仍与陈孚开玩笑。
陈孚与王步凡交往久了并不计较他嘴上说些啥,继续说道:“教育局那边我没有靠山,还得你出马运作。”
“这事等等再说吧,先观观风向。”王步凡很原则地说着,陈孚就显得有些失望。王步凡当初确实承诺过让陈孚当教育组长,可是现在他这里还没有决定权,只好用“观观风向”这类场面上的话应付陈孚。这时乐思蜀来了,陈孚很知趣地告辞。
王步凡让乐思蜀坐下后奚落他,“你小子可不是只好鸟,提了个副所长就想和我断交?那天时运成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去海南旅游,咋没有带上你这个玩妓女的高手?”
“那一阵子你们这里像锅滚一样,我不想打扰你,你现在叫我一声不是慌得像孝子一样?人家老时有小情人陪伴还能带我?”乐思蜀说罢觉得不妥,有些尴尬。
王步凡觉得有些蹊跷,就问:“时运成也赶时髦,情人叫啥名字,我认识不认识,长得漂亮吗?他这次是不是公款旅游?可别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次是天野市委招待所组织的统一行动,说是什么研讨会,一个县让参加两个人,是合法的公款旅游,天南县委办公室批准的。”
王步凡听乐思蜀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最关键的问题,就不高兴了。用怪异的眼光望着乐思蜀说:“别瞎扯淡了,时运成的情人是……”
“舒袖。”乐思蜀说罢摇了摇头。
王步凡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么短时间舒袖就投入到时运成的怀抱中,快得让人不可思议。只好很无奈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管不住。小姨子的事当姐夫的更管不了,随她吧。她爱人也确实有点儿窝囊。窝囊男人一旦娶了漂亮女人,一般情况下是要墙内开花墙外红的,这是正常现象。”
乐思蜀见王步凡并不生气,就调侃道:“人家都说小姨子的屁股有姐夫半个,你是否吃醋了?”
“滚蛋,我吃啥醋?别瞎扯淡,真有喜酒照样喝。小姨子嫁给谁都是连襟嘛,你乐大头是否也养情人了,啥时候喝你的喜酒?”王步凡开玩笑说。
“对你也没有必要隐瞒,情人我倒是养了一个,招待所的服务员,长得很漂亮,名字也浪漫,叫南瑰妍。对了,小南你认识。不过我是家中花芬芳,家外花飘香。时运成就不同了,他妻子的肝病很严重,弄不好真要更新换代呢。”
王步凡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乐思蜀就和南瑰妍搞上了,看来这个南瑰妍真不是一只好鸟,但他不想为这些淡咸事操心,就对乐思蜀说:“走,学开车去。”
乐思蜀这个时候掏出一个本本说:“给你的驾照。”
“我还不会开车怎么就办了驾照?办驾照不是还考试的吗?”
“在咱手里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你一个镇长还用考试?”
“办一个驾照多少钱?随后把钱给你。”
“一千多,计生办已经报销了。”
王步凡没有什么可说了,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和乐思蜀刚出办公室还没锁门,见王家沟中学的校长于余来了,王步凡急忙迎上去与他握手。于余说:“我以为你星期天会在孔庙初中,到初中见了你爱人舒爽,她说你在镇里加班没回去,我就找来了。王镇长很忙我就长话短说吧。咱村的初中共有六间教室,还是 ‘文化大革命’时期突击盖成的,墙全部是土坯打起来的,这些情况你也知道。现在大部分都成危房了,外村有九个学生住校,学校里也没有学生宿舍,就住在那间‘文革’前建造的草房里。您的本家王步流家里穷没房子住,他的儿子也住校,这样住校的一共是十个学生。那间草房墙都裂缝了,很不安全,我怕孩子们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前几天我找夏镇长和白组长反映了情况,想让镇里拨点款盖一间学生宿舍,夏镇长说让我来找您,那天没见您,今天我又来了。”
王步凡一听于余这话,从内心确实想为自己的家乡办点儿事,可是现在镇里没钱,他一时也解决不了,很惭愧地说:“于校长,现在镇里经济很困难,一时我还真解决不了,等一段时间吧,等经济稍有好转,我一定首先解决这个问题。其他地方的事我还要管呢,自己家乡的事我能不管?”
于余显得有些无奈,“我有个同学在省教育厅当副厅长,前一段时间我去省城见到他,说了咱们镇教育上普遍存在危房的事,他说他可以给咱弄些教育扶贫款,不过得通过正常渠道打个报告,我和白组长已经起草了一份报告,您看要是合适的话就盖个章,我去办这个事。”
王步凡眼睛一亮,“这可是件好事,一旦事情办成了,你于校长可是孔庙教育的第一功臣,我举双手赞成。”等于余拿出报告,王步凡边看边往镇办公室走,正好秘书在值班,他就签了字让秘书盖了章,然后很慎重地递给于余,“于校长,这事我全力支持你,你去省城的一切费用将来镇里给你报销。需要打点就先借点钱打点打点,办成办不成将来都不让你花自己的钱。”
“不用,我那个同学人特别好,不抽烟不喝酒,他可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干部。”于余说着话把盖完章的申请报告装进了口袋里,“别的没事,我先走吧。”于余就是这种不多说一句闲话的人。
王步凡也不留他,让乐思蜀送他回去,自己则在政府院里等着。于余听王步凡说让人送他有些感激,但他是个老实人,并没有说出什么感激的话。
送走于余,王步凡对着于余的背影在感叹,现在这么敬业的校长真是不多了,可以说在孔庙找不来第二个了。他闲着没事就在政府院内转着看这些破烂的房子,没有一间像样的。他就恨起孔隙明来,自己他妈的贪污那么多,最终让查出来充了公,在任时如果好好把镇政府的房子改造改造也算有点政绩,到现在孔庙镇群众提起他没有一个不骂的,死了也是活该。
13
王步凡在镇政府大院里溜达,叶知秋看见了,就从屋里出来主动与他说话,“王镇长今天没休息?”
“哈哈,只能说没有回去。知秋,星期天你也没回家看看?”王步凡反问道。
“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在这里洗洗衣服。”
“最近都忙些啥?”
“孔庙村有个包工队头头,这几年挣了几个臭钱,就在外边混了个女的,把自己的老婆给甩了。要说这个女人也真命苦,带着两个孩子过,本来不愿再嫁人了。去年一个在外当兵的人住监回来后,经别人介绍又成了个家。哪知这个当兵的也不是个好东西,老婆都快生孩子了,又与一个做生意的女人混在一起,非要与妻子离婚不可。他老婆找到镇妇联让我做主,我去跑了好几趟,最终也没有解决问题,还是离婚了。那个做生意的女人也真贱,甘愿赔给那个可怜的女人几千块钱,硬是把人家的丈夫夺走了。你说世界上的男人多的是,干吗非要去抢人家的男人?一提起这种狗男女我就来气,我姐姐就是被这种人害死的。”
“知秋,时代变了,如果不从道德角度看问题,其实一个人保持纯洁,在现在也没有多大意义,但是不纯洁更没有意义,现在的社会我是这样看的,因此我觉得一切都没有不正常的,只是因人而异,有些人会那样,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那样。花花世界,无奇不有。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算了,犯不着去生那种气。今天还有别的事没有?”王步凡问。
“没事,衣服已经洗过了。你有衣服我给你洗一洗吧?”叶知秋不知为啥在王步凡面前显得特别敏感,当她说了要给王步凡洗衣服之后,自己先红了脸。
王步凡见知秋红了脸,就开玩笑说:“哪敢劳驾你妇联主任?”
叶知秋把脸扭到一边,偷偷地笑着不接王步凡的话。两个人正说着话,乐思蜀开车回来了,见王步凡和叶知秋正在说笑,就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王步凡见车回来了,就去锁了办公室的门,对叶知秋说:“如果没事跟我去县城学开车去吧?”
“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叶知秋并不推辞拒绝,锁了门上车跟着去了天南县城。
来到县交警大队的训练场时,王步凡并没见有女人在,他猜想乐思蜀一定是把南瑰妍打发走了。进入训练场,叶知秋说她不准备学开车,要去招待所看望一下南瑰妍。王步凡内心不想让她与南瑰妍多接触,但是口头上又不便反对。叶知秋看透了王步凡的心思,说:“朋友归朋友,性格却不同,我上高中的时候因为贫穷南瑰妍没少帮我,她的心肠不坏,只是性格……”王步凡不好再说什么,让乐思蜀先把叶知秋送到招待所去。
乐思蜀回来后王步凡才开始学开车,其实开车也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复杂,时间不长就会慢慢开着走了……
天快黑时,叶知秋给王步凡打来电话说她晚上住招待所不回了,乐思蜀只好送王步凡一个人回孔庙去。王步凡不知为什么就产生了一种失落感,这种失落感就像当年扬眉不辞而别的那种感觉。路过孔庙初中门口,乐思蜀问王步凡是回学校还是回镇里,王步凡说回镇里。他最近总不想回孔庙初中,有时候星期天也推说有公事一般不回去,他不是不想看舒爽的苦瓜脸,而是忍受不了她的唠叨和庸俗。乐思蜀把王步凡送到镇里就回天南去,王步凡也没有留他吃饭。
王步凡见马风的屋里亮着灯就过去看看。到了马风的屋里,马风正在看报纸,见王步凡来了就问:“步凡,星期天也没回去?”让坐之后又说:“我正有事找你。”
王步凡坐下后马风说:“老白调走了,张扬声不知通过啥关系跟安智耀勾搭上了,安智耀让教育局长跟我打招呼,说想让张扬声接任教育组长,张扬声这小子还挺有活动能力的。”
“张扬声刚刚出了事,撤职才多长时间,再重新起用不成了政治游戏?我一百个不赞成。就凭他的德性能把孔庙的教育搞好才怪呢。”
“这事我也不赞成,可是安智耀出面讲情,咱总得给个面子吧,不能因为小事和他过不去,人家毕竟是县长啊!别人如果问起来咱们就说是县长的意思。”
“那么我们只好违心地服从了,有意见就保留吧。”王步凡确实有点儿想不通,张扬声其貌不扬,为人奸诈,可是这个人就是会走上层路线,现在不知道怎么就通到安智耀那里了,看来这个人还是不敢小瞧的。
这时张沉来了。他是来请示下年度党报党刊征订款的事。马风一听就有些烦躁,“步凡,你说这报刊也成负担了,现在镇里经济这么紧张,《天野日报》的订份年年涨,去年听说全镇分了五百份的指标,报款迟迟没钱交。为此宣传部长在大会上批评,私下里商量,真让人没办法。好不容易才交了去年的报款,今年的任务又下来了,并且是六百份。”
“你没听宣传部长说党报党刊是政治任务,不叫硬性摊派,要上升到掌握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高度去理解,去执行。”王步凡也很无奈地说。
“那我们只好保留意见了。张沉,今年的报款仍然没有着落,等将来有钱了再交,征订任务就如数完成吧。宣传部门和记者是得罪不得的,他们是臭嘴蚊子,要说你好,一堆狗屎能把你吹成一朵花儿;要说你坏,即便你是香花也能把你说成毒草。再催报款时你就说我说现在没钱,等有钱了再说,批评让他们批评我。他们真是不生孩子不知道屁股疼,谁都张着嘴要钱,我马风又不会屙钱。这个书记还真他妈的不好当。”马风一肚子怒气。
张沉见马风这么说,一时无法进退,王步凡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走。张沉看着马风的脸说:“马书记,那我先走吧。”
“去吧,去吧。”马风不想再说什么,目送张沉出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叹道:“也真让张沉作难了,这小伙子不错。”牵涉到张沉,王步凡不便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见马风已经没有兴趣闲谈,不停地打哈欠,王步凡就告辞了。
王步凡走到院里见张沉并没有回财政所,而是和步平在院里说悄悄话。等王步凡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张沉和步平进来了。王步凡让他们坐下。
张沉说:“二哥,我和步平要结婚了,日子选在元旦,你看这事咋办好。”
王步凡望望步平,步平不说话,意思是让他做主。“现在办喜事反对大操大办,这个你们也知道。一旦摆酒席我在这里站着,张沉又是财政所的所长,肯定会有很多人送礼,那样影响很不好,张沉将来还有前途,注意影响,不要因小失大。”
王步平接话说:“我们准备旅游结婚,不摆宴席,这个我也和咱爹咱娘商量了,他们说让二哥做主。张沉家又不是天南的,摆酒席也没啥意义,不如办得简单点儿好。”
星期一上午计生办主任打电话告诉王步凡说知秋重感冒有点儿发烧,住了医院,他们已经去看过了。王步凡有些吃惊,问知秋啥时候病的。主任告诉他是昨天傍晚。王步凡又问知秋病得怎样。他说早上住的医院看样子是高烧。王步凡又问知秋在哪个医院。对方告诉他在天南县人民医院病房楼三楼五号房。王步凡说他要去看看,问计生办主任是否一同去,对方说他们已经去过了,就不再去了。
王步凡听说知秋病了,不知为啥心里特别的挂念和担心,神使鬼差地一心要去看望知秋。他丢下手头的工作自己开车去天南县城。刚学会开车,车速很慢,五公里路程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县医院门口。他停好车,买了个水果花篮径直来到医院三楼五号房间。他一看房门上边写着“抢救室”三个字,心里就有些紧张,以为知秋病情很严重,就赶紧推门进来。进来后见知秋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正在输液,他就悄悄放下花篮走上前去。
知秋见王步凡来看她,泪就流出来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瑰妍,你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近人。天南我有个表姐,我也不想告诉她。”说罢竟小声哭泣起来。
王步凡知道叶知秋说的表姐是扬眉,但他不想问这个事,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问知秋:“怎么住抢救室,病很重?”说罢掏出小手帕让知秋擦泪。
“重感冒,没事。是乐所长打电话让院长特别照顾的,住在抢救室里安静些。”知秋接过手帕边擦泪边说。
王步凡一听知秋说病情并不严重,才松了口气,“有人在这里照顾你吗?不行从孔庙抽个人来照顾你。”
“不用,别人都很忙,南瑰妍下班时来照顾照顾就行了,是乐所长安排的。哥,人一有病就想家,就感到孤单。”叶知秋不由自主地向王步凡叫了一声哥,叫过之后脸就红了。本来发烧时脸就红,现在她的脸红得就像一只红苹果。王步凡听知秋叫他哥,再品味她刚才说的“近人”两个字,心里感到特别亲切。
王步凡望着知秋说:“你年龄也不小了,将来我帮你在天南好好选个对象,成个家就不孤单了。想要啥样标准的?还发烧吗?”知秋眼中放出迷离的光,既像是看王步凡又像是看花篮。停了一会儿说:“哥,我的模样还不算丑吧?芙蓉镇上的小伙子纷纷追随在我的左右,提亲说媒的人像织布机上的梭子,门槛都快被人踏碎了……可就是没有中意的人。要找就找个像哥这样又帅气又有才华的人,我不想降低标准,难为自己一辈子……”说罢很害羞地把脸侧了过去。
王步凡整整比知秋大十二岁,尽管他听了知秋的话心率有些加快,平时也总有些非分之想,但他仍认为知秋是在打比喻,不可能是指他王步凡这个有家有室的人。于是就收住心猿意马说:“婚姻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有时还真得信命。”
王步凡觉得没有合适的话可说,正要起身告辞,南瑰妍从门口进来了,她大冬天穿着棉裙,既像个妓女又像个贵夫人,脸上化的妆无处不带着夸张。她很主动地伸手和王步凡握手,并且久久不松开,“王镇长,不知道你还是乐思蜀的同学,常听他说你能干有才华,对你可是佩服得很呢,你确实是男人中的极品,我还没有感谢你呢,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南瑰妍边说边看叶知秋,竟把知秋看羞了。
王步凡听到南瑰妍说话的声调心里就不舒服。她属于那种浪声嗲气的女人,这种女人做情人也是处理品,不知乐思蜀为什么偏偏喜欢上这种女人,如果换了他王步凡,南瑰妍贴钱他也不会理睬她。王步凡心里不痛快,就不想再停留,于是就说:“感谢什么?应该帮助的嘛。知秋,瑰妍来了,我还有事就不多停了。你多保重,我走啦?”
知秋不说话,笑着点点头,那两个酒窝依然好看,牙齿依然光洁。
星期三王步凡本想再去看望叶知秋的,叶知秋已经被送回来了。又过了几天,于余和张扬声来镇里找王步凡。张扬声处处好表现,他不等于余开口就先说话了:“王镇长,于校长这次去省城功劳很大,省教育厅他的那个同学对孔庙镇中小学普遍存在危房的事很重视,听完老于汇报之后,厅长说最近要派调查组来孔庙调查核实。核实后可以适当发放一些教育扶贫款,还可以发放一些低息贷款,让咱孔庙镇彻底消灭中小学的危房。”
于余听张扬声这样说,只点头并不说话,好像张扬声就是他的传声筒,而他于余就是个哑巴。王步凡对张扬声素有看法,不想多听他说话,就说:“你们要抓紧把危房的数目统计出来,调查组一旦下来,就如实汇报,要让他们详细查看,穷就是穷,不要遮丑。中国的许多事情就因为掩饰害了人。有些人为了一点虚名,不惜造假去粉饰太平夸大政绩,这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坑害自己。人家是来咱这里扶危济困的,不是来学习经验的,咱们的教育也确实很困难,要让人家了解真实情况。你们和夏镇长商量一下,要抓住这次有利的机遇,把教育扶贫工作搞好。张校长过去当了几任校长,总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没能好好施展才华,这次可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张扬声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也有些自叹命薄地感慨:“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机遇大干一场,不然真成了没出息的人了。”
话说完了,王步凡又叫来小李送于余回去,于余这时才说了一句话:“王镇长真是个好干部啊。”其他再没有话了,张扬声却附和了很多阿谀奉承的话。王步凡没心听张扬声在那里表现自我,也不接腔,直到张扬声自己觉得没趣时才把话打住。
于余和张扬声刚走,王步凡见马岭村的支部书记张德又来找马风,没有见着马风就向王步凡诉起苦来:“王镇长,我们村吃水难的问题马书记总不表个态,我现在都快干不下去了,群众没有水吃,我这个支部书记对不起乡亲们啊,不然我辞职算了。”
王步凡知道镇里现在经济困难,打一口深井是要很多钱的,他也很无奈地说:“马岭的吃水问题镇里肯定是要管的,只是目前经济太困难,等经济好转时我一定想办法,再也不能拖了。张支书你要安心工作,形势会好起来的,困难总有解决的那一天。”
时间一晃已经临近春节了,过了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各村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都要来镇长家里意思意思,无非送些烟酒和猪肉、粉条之类的礼品。王步凡忙于在朋友之间应酬,舒爽在家光烟收了一百多条、酒二百多瓶、猪肉五十多块、粉条二百公斤、大米五百公斤。舒爽平生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礼品,一天到晚高兴得脸上开着花神采飞扬。惹得老师们议论纷纷,有些眼红。
王步凡每逢见到舒爽笑,就觉得她浅薄,贪图一些小便宜,却坏了他清廉的名声,就告诫舒爽以后烟酒也不收了。舒爽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就有些不高兴:“啥话都让你说了,当初不是你说只要东西不贵重,比如烟酒什么的推不掉可以收下。那些送礼的哪个是我叫他们来的?哪个来了不是近乎得像八辈子没分家一样?推也推不走非要把东西放下不可,现在礼品收下又错了。你当我稀罕这些烂东西,烟酒能值几个钱?猪肉粉条又值几个钱?那些村支书和村委主任也真是的,没啥送干脆就不送,净送些不值钱的东西来损人。就这两间破房子放也没处放。”舒爽虽然嘴上这么唠叨,内心却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