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别墅的建筑风格很独特,每套别墅占地两亩,小楼之外是花池和草坪,宽敞的院子里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绿,因此每套以八十八万元出售,现在在这里拥有住房的人是梅秀外、左绣、暴平军、郑清源、买万通、贾正明、李爽、米良文、夏侯知和侯寿岩等,还有几处经常闲着,知情的人知道那是李直、文史远和侯寿山的,而他们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夏侯知在这里总共开发了十五座别墅小楼,已经卖出去十三套,夏侯知自己留了一套,还有一套没有卖掉,他曾经想借给王步凡让他住,王步凡没有答应。
郑清源是前脚进了桃花源的别墅,后边检察院的人就跟进来的。他本想在家里稳定一下情绪再到公司里去,没想到检察院的人行动如此迅速,他还没有反映过来,有人就收邀了他的通迅工具,然后给他戴上了铐子。郑清源大声反抗道:“我是人大代表,合法商人,你们为什么抓我?我抗议!”
干警们一边把他往楼外推一边说:“我们是奉命行事,有话你去跟市纪委或反贪局的领导说吧。”在他下楼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看,检察院的人已经在他的房门上贴了封条,他被押上警车后就直接被送到天野拘留所。一齐出动的共有两辆警车,一辆押着郑清源走后,一辆直奔清源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办公大楼。
天野市反贪局局长严明带领干警们上到清源公司办公大楼二楼,先到了财务部把所有的财务账目封起来,然后召集全体员工开会,会上严明很严肃地宣布:“鉴于清源公司有严重的行贿和偷税漏税行为,即日起停业整顿,其他人可以回家等待通知,秘书东方云和财务主管到反贪局去接受质询,清源公司从现在起被查封了。”
员工们一听这话都知道郑清源出事了,一个个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办公大楼,只有东方云和财务主管站在那里没敢动。等职工们走完后,严明手下的人已经把财务部的账目全部收缴,包括微机里的所有资料信息也全部拷了软盘,然后才在各办公室的门上贴了封条。下到一楼,他们又把一楼的楼门加了锁,贴了封条,把东方云和财务主管推上了警车。东方云此时显得很坦然,而那位财务主管则吓得浑身直哆嗦,她是郑清源的小姨子,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党支部书记金石言带着那几名党员拦住严明,我们刚刚有了新的工作就又让我们下岗了?你们怎么不管下岗职工的死活呢!我看你们还不如郑清源。”
严明觉得这几个下岗职工确实是个问题,就宣布这几个党员留下负责看守财产,待遇不变,工资由反贪局解决。这时金石言他们才为严明让开了一条路。
天野市反贪局对郑清源采取了两步走的办法,第一步先拘捕他,第二步是查封他的公司。事后,从账面上根本查不出给谁送过礼的事情,只查出郑清源偷税漏税的严重问题,数目还相当惊人。至于公司的收入是否合法,应当另外立案审查。
东方云很配合反贪局同志的询问,当严明要求东方云端正态度,老实交待问题时,东方云笑了,“我恨这些不法商人,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严局长,据我所知,仅郑清源承揽市区供热和供气两项工程就给雷佑胤送了六百万元,这两项工程都是雷佑胤为郑清源争取到手的,郑清源则给予了重金酬谢。”(其实郑清源一下子吃不下两个工程,他把供气工程转包给侯寿山的弟弟侯寿岩,郑清源只是个牵头人,这件事情东方云并不知道,雷佑胤也不清楚具体内幕。)东方云继续说:“这种时代,权力能够为郑清源提供赚钱的机会,权力也能够得到巨额回报。工程完工时,都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尤其是供气管道存在的问题更为严重,又是雷佑胤出面摆平了此事。(供气工程是侯寿山出面为郑清源这个法人代表周旋的,东方云不知其中内情。)至于验收工程时郑清源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这个事情他没有让我知道。”
严明听了东方云的话心中有些纳闷,面前这个仪态不俗的女人是郑清源的情妇,可是从她的谈话中一点也没有同情和袒护郑清源的意思。严明就问:“东方云,你是怎么认识郑清源的?”
东方云叹了一声,泪水就流下来了,“唉,说来话长啊,我和妹妹东方霞都是市纺织厂的下岗女工,我们很贫穷,我们也想得到钱,但我们决不会去要肮脏的钱。我们在餐厅做过服务员,也当过家庭保姆,为人家侍候过老年病人。去年国庆节,市里举办了一次歌曲大赛,可能你不知道内幕。那是郑清源为了提高自己公司的知名度,也为了承揽供热和供气两项工程,他出钱攒助这次歌唱会。歌唱会原名是‘天野之声演唱会’,因为是靠郑清源出资赞助的,于是就改名为‘清源杯天野之声歌唱会’。我在歌唱会上夺得第一名,引起坐在评分台上的雷佑胤的重视,晚会结束时他派郑清源和我联系。那天我刚走出天野剧院,郑清源就笑着迎上来,很热情地和我握了手,并小声说,雷书记想请你吃饭,请你务必给个面子。我早就听说雷佑胤是个色魔,现在终于把魔爪伸向我了。我很气愤地断然拒绝。郑清源却面露凶光地说,雷书记想要办到的事没有办不成的,雷书记想要的女人没有敢于拒绝的!如果你赏脸就给你五十万,今晚你就是雷书记的人了。如果你不赏脸,不出三天有人就会让你横尸街头,你可想清楚,你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我听了这些话害怕极了,他们这些人黑白两道上都有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我当时想,他要真的能够给我五十万,我就去救济那些下岗失业连饭都吃不上的苦难姐妹们,我们纺织厂很多孩子连学费都交不起,面临辍学的困境。我思虑再三,最终只好答应了。郑清源出手很大方,真的掏出支票开了五十万元。我怕其中有诈,就让他陪着我去把钱取了出来,又以我自己的名义存入银行,然后随他去见雷佑胤。那天我们是在西郊湖那里吃的饭,我心中很矛盾,很苦恼,就喝了许多酒,想彻底麻醉自己。我醉了,晚上被雷佑胤搀扶到西郊宾馆的房间里……”
严明又问:“既然你成了雷佑胤的人,为什么又到了郑清源的手里?”
东方云擦了擦眼泪说:“雷佑胤除了左绣以外从来不养固定的情人,他把我玩腻了,怕影响不好,就让我到郑清源的公司里去上班,郑清源也是个色鬼,我同时受着两个男人的糟蹋,我恨他们。郑清源给的那五十万我一分钱也没要,全部捐给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了,其实我在清源公司只是挣了我应得的工资。事过三个月后我的妹妹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她在万通杯舞蹈大赛中获得第一名,被暴平军瞄上了,买万通用的方法与郑清源如出一辙,妹妹哭着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反抗是不起作用的,就告诉妹妹要狠狠敲他买万通一把,妹妹开价一百万,买万通只给了五十万,事后妹妹把钱也捐给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了,并要求这笔款只能用于救济纺织厂的下岗工人。因为我捐的钱纺织厂的下岗工人只得到两万元的救济。”
严明忽然像想什么似的问:“那么《天野日报》上刊登的‘爱心妹’就是你们姐妹两个吧?”
“不错,就是我和妹妹东方霞。”
严明长叹一声,“唉,你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当时难道就没有想到诉诸法律得到保护?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屈从了呢?”
东方云冷笑一下道:“也许在你严局长看来法大于权,但是在我们老百姓眼里永远是权大于法的,我们能斗过大权在握的雷佑胤和暴平军吗?法院和检察院会理睬我们吗?公安局会保护我们吗?反贪局什么时候主动去查过一个在职的领导干部?没有吧?自杀在市委门口的少女如果能够及时得到法律的保护她会自杀吗?直到现在她的案子还没有告破吧?你应该清楚在天野这块土地上还处在典型的人治时期,而不是法制时期啊。”
严明被东方云问得哑口无言。他何尝不明白中国的国情和政情,尽管法制在健全,但至少目前在天野,仍然是权大于法的。公检法司哪个部门不是看领导的眼色行事的,就连他这个反贪局长不是任何事情都得先请示再汇报吗?这种现象是不争的现实,但类似于东方云的话不能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只好保持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严明又问:“你和妹妹捐款的收条还在吗?”
“在。我们一直妥善保管着,它虽然不能证明我们自身有多么清白,至少它可以证明我们的心底是善良的,可以证明我们不是罪人。尽管我们牺牲了自己,却为下岗职工换取了一百万元的救命钱,我们并不后悔。”说罢,东方云用那种满是无奈的眼神望着严明,竟使严明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了头。
严明站起身交待别人随东方云一块儿去取收据,自己则带人去看守所里审问郑清源。
郑清源被关到天野市看守所后,就开始在为自己想退路了:雷佑胤这一次看来是死定了,如果自己主动交待问题,也许还能保住性命,不争取主动,就很有可能与雷佑胤一同踏上黄泉路。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侯寿山。郑清源猜测此时此刻只怕侯寿山和侯寿岩兄弟两个也坐不住了。
果然不出郑清源所料,一个看守他的干警小声告诉他,“有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嘴巴严实一点,他会为你打点的,只要他不出事你就没事,即使你被判了刑,他也会给你弄个保外就医,到时候你只要天天喊叫头疼就行了,记住。”那个干警说罢离开了,郑清源也笑了,他知道这话是侯寿山让人转告的。
当严明出现在郑清源面前开始询问他的时候,他很配合,并且交待的也非常清楚:“为了争取到供热和供气这两项工程,第一次我给雷佑胤送了三百万,第二次也是三百万。到供热、供气工程验收时因为存一些质量问题,验收迟迟不能过关。我又给雷佑胤送了四百万。雷佑胤其人有个特点: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出面一说,工程就顺利通过验收。另外我这几年也存在偷税漏税和销售假药的不法行为,我会主动补税和接受处罚的。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公司的财产并非都是脏钱,请给我的妻子和儿子留下一部分生活费吧,我妻子没有工作,儿子正在上学,我对不起他们。其余财产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吧,以求减轻我的罪行,争取宽大处理,桃花源里那套别墅如果可能话就留给我的儿子吧。”郑清源没敢把供气工程转包给侯寿岩的事情说出来,一是他想让侯寿山出面保他,二是他不想把侯寿岩也牵涉进去,那样既害了侯寿岩或者侯寿山,而对自己并不会有任何好处,他还企盼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还企盼着投靠新的主子侯寿山。郑清源说完这话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严明,就像一只狗乞求得到一块充饥的骨头一样,泪水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严明很严肃地说:“鉴于你认罪态度较好,又主动配合组织查清了雷佑胤的犯罪事实,我们会向省纪委和市纪委提出建议,将来检察院提起公诉的时候,法院会尽量减轻你的罪行。”
郑清源激动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哽咽着说:“谢谢,谢谢领导的关心。”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财主,往日根本没有把一个反贪局的局长放在眼里,现在严明在他眼里却成了能够救他性命的领导。
郑清源的出色表演确实打动了严明的心,蒙蔽了严明的视听,此后他向省市纪委汇报时确实替郑清源说了不少好话,郑清源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宽大处理。

 

 

 

二十


暴平军的“两规”地点在天道宾馆客房部706房间里,正是在这个房间里他粗暴地奸污了水映月,又是在这里接受过买万通的几次受贿。
省纪委调查组和市纪委实际上是在人大会还没有散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抓捕工作了,因此暴平军也没有来得及作那些必要的“准备”,他家里倒是没有什么钱。原因是买万通一心想着要耍新花样作秀,非要把万通实业公司变成股份合作制公司,一万块钱一股,而他暴平军就入了两千股,即两千万元。当初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的老婆生了一儿一女就再也不会生育了,儿子暴雨还是个傻子,长到十五岁的时候竟然走失了,以后再也没有找到。女儿暴新花嫁给了李直的小儿子李曲伸,后来又因为车祸死了,这对他们夫妇的打击很大。暴平军一心想要个儿子,老婆就主动提出离婚,让他再找个年轻点的女人再生一个孩子。于是,他四十五岁那年又找了个二十四岁的农村姑娘结了婚,婚后也一直没有给小老婆找什么工作,大老婆也没有再嫁男人,他实际上是两个老婆。大老婆又收养了一个女儿,住在市政府分给他的房子里。小老婆在结婚的当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还认雷佑胤作了义父,现在母子俩住在桃花别墅里。他为自己作了预测,即如到六十岁退休,大老婆养的闰女才十五岁,小老婆生的儿子才十二岁,这两个孩子日后的生活和上学都需要钱,那时他已经老了,早该怡养天年,因此在位的时候必须捞够票子,满足将来的花销。两千多万到手后他又觉得钱这东西放在家中不稳妥,存在银行里太显眼,就给大老婆分了一百万让她以她弟弟的名义存起来,给小老婆分了二百万让她以她妹妹的名义存起来,说是为孩子日后的生活打个基础,并咐嘱他们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说自己有钱。(这两笔钱并没有被查出来,他的两个老婆后来仍然衣食无忧。)余下的钱他全部入股在买万通的公司里,两千万的股票却放在桃花源别墅的保险柜里。他现在最后悔最担心的就是事先没有把这两千万股票和那些美元、港币转移出去,仅这两千万的股票就足以让他构成死罪,更不用说水映月自杀的事情。他作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但是最割舍不下的是二十五岁的小老婆和仅有一岁多的小儿子。
暴平军被带到706房间之后,房间内外出奇的平静,整个下午没有人来打扰他,只有干警在门口守着。平时叱咤风云的暴平军忽然像圈在笼子里的老虎,心里异常烦躁,在这种不适应的环境中,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回忆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暴平军的家在天北县的一个小山村里,父亲是天野纺织厂的党委副书记。恢复高招制度的第三年,即一九七九年,二十三岁的他去参加高招没有考上,本来准备复习来年再考的,就在那年的暑假里,纺织厂的一间仓库失火了,他父亲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英勇牺牲,厂里让他接了父亲的班,当了工人。因为他是烈士的遗孤,厂党委书记特别器重他,一年后就让他当了团委书记,又过了三年就当了副厂长。一九八四年老书记和老厂长退二线,他当了厂长兼书记。开初几年,他还雄心勃勃地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处处以廉洁勤政的形象出现,职工们对他的评价很高。后来因为权力的集中,加上改革开放之后受到经济浪潮的冲击,他的思想意识慢慢改变了,逐渐走向腐化堕落。加上大气候的影响,到了一九九一年纺织厂已经陷于入不敷出的困境之中,后来则每况愈下,直至倒闭。那时的省委书记杨再成与他父亲是老同事,他就通过杨再成的关系调任天野市的副市长。再后来当了常务副市长,边关和井右序当市长的时候都很廉洁,他也没敢明目张胆地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仅在纺织厂贪污的三百万也够他花了。只是小打小闹弄了几百万,并不起眼,人们还以廉洁市长来看待他。井右序升任省委组织部长后,他是常务副市长,市政府的工作一度由他负责,他得到买万通一千多万元的贿赂也就是在他主持市政府工作和欧阳颂当代理市长期间的事情,他把买万通当作权钱交易的唯一对象,而不是任何人的礼都收……
一个下午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询问他,连晚上也没有人来。他感到很奇怪,甚至幻想着也许自己还能够重见天日。但是这个晚上太难熬了,他的心情如翻江倒海,怎么也睡不着。门口站着的干警向他明确了纪律:不准关灯,不准迈出房门半步。他只有躺在床上等候着纪委的人来讨“没趣”,他并不准备交待任何问题。
暴平军被带到天道宾馆客房部之后,天野市纪委副书记匡扶仪就带着一路人马迅速出击去桃花源别墅区买万通的家里抓捕买万通。
买万通在走出人大会场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处在危险境地了,他驱车匆匆忙忙赶回家里,他要赶紧销毁一个账本,因为那个账本上记录着吴维真、暴平军和众多股民入股的数目。吴维真和暴平军对他都是有大恩的,没有他们,他这个卖冰糕起家的小商人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两个“恩人”,当他刚刚把账页撕下来烧掉又把纸灰从下水道里冲下去后,匡扶仪就带着人敲响了他的房门。他隔着房门的猫眼向院中一看,知道自己的麻烦已经降临了,只要反贪局对他进行审查,他肯定是没有活路的。他自己干的那些烂事自己心里最清楚,于是他选择了自杀这条路。然后毫不犹豫地快步奔向四楼,从四楼一头扎了下去。(事后吴维真入股的五百万元没有人提起,五百万股票只好作为废纸烧掉。吴维真可惜过这笔钱,暗骂过买万通,就是不敢泄露自己入股的事情,只好把这件事视为破财消灾了。而暴平军如果不是股票被查出来,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虽然有人证,但是没有物证,罪可能就不太好定。)
匡扶仪他们敲了一阵子门不见买万通来开门,干警们撞门而入,进到别墅里,只见客厅里丢着一个账本,还有几片烧过的纸灰,纸灰已被睬过,碎成了粉沫,根本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未烧毁的部分是市民入股的记录。他们在屋里到处搜查,不见买万通的身影,匡扶仪走到阳台上往下看,见买万通躺在楼后的地上。
当干警们随匡扶仪来到楼下,见买万通的头已经摔得变了型,下边是一片殷红的血污,人已经没救了。匡扶仪让两个干警留下来与公安局取得联系,处理买万通的后事,自己则率人去查封万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
买万通当初把他的万通实业有限公司变更为股份制公司的时候曾向社会募股,并承诺每股一年分红利两千元。老百姓觉得把钱存在银行里利息太低,又看好万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前景,纷纷入股,仅天野市民就入了一个多亿。这年头通迅发达,消息传递得特别快,老百性听说买万通出事了,便潮水般地涌到万通公司楼下,一时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纷纷要求退股,反对查封万通公司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匡扶仪他们进不了万通公司,只好打电话向廉可法请示,廉可法又打电话向乔织虹请示,乔织虹明确表示:群众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那怕是变卖万通公司的所有财产,也要把群众入股的钱还掉。
匡扶仪得到廉可法的回话后,就向围在万通公司楼下的群众大声说:“市民朋友们,刚才我已经请示过市委书记乔织虹同志,她明确表示群众的利益要得到保护,你们入股的钱是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变卖万通公司的所有财产,也要保证你们的利益不受损害,请放心回去吧,这件事总得给我们留个处理的时间啊!”
市民们听了匡扶仪的话已经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匡扶仪他们顺利地进入万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楼。
匡扶仪来到财务部查封账目时,顺便问了一下财务主管:“万通公司账面上现在还有多少钱?能不能把群众入股的钱退掉?”
财务主管苦笑一下很无奈地说:“万通公司现在只剩下一具空壳了,账面上只有一千万元的流动资金,而市民入股的钱就有一个多亿呢。”
匡扶仪有些吃惊,“钱都到哪里去了?”
财务主管道:“其实买万通是在拿群众的钱做生意,石榴园工程总投资两个亿,市政府目前只拨下来二千万元,公司的钱一部分被买万通挥霍了,一部分用到建设石榴园上了,其实公司目前亏损很严重呢。”
匡扶仪急忙说:“这个消息暂时不要外传,不然群众该吵破天了,等我向有关领导汇报后再说。”匡扶仪此时清醒地认识到,决不能草率地查封万通公司,一旦查封就会引起更大的骚乱,一切工作只能悄悄进行。他给检查长智奇绍打了个电话,让检查院悄悄介入,弄清楚市民入股的情况,然后妥善处理。他则带人匆匆离去。万通公司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让人不敢随便摆弄的炸弹,一不小心就会把它弄爆炸,引起一场巨大的骚乱。
匡扶仪把万通公司存在的情况汇报给廉可法,廉可法又急忙向乔织虹汇报,乔织虹听后一时也没了主意,就让刘畅去叫王步凡和林涛繁。
刘畅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门口敲了门,王步凡说:“请进。”刘畅进来见没别人就说:“王书记,乔书记让你去一下。”等王步凡站起身,刘畅又小声说:“王书记,我下派的事情请王书记关照一下,我现在带着小孩再当秘书已经不合适了,我想到县区去锻炼锻炼。”
王步凡点点头,他从刘畅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是她不想跟着乔织虹当秘书了才找了借口。在这种非常时期王步凡无心思去揣摸人,一切行动节奏也都放快了,丢下手中的报纸,立即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廉可法也在就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林涛繁这时也进来了。
当王步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很有想法地说;“目前中国大地上为什么会腐败盛行,大小案件不断?并不是没有制度,也不是没有措施,关键是制度成了空文,措施没有人去落实,才导致钱权不能分离,使得有权者有机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利用制度落实不力的可乘之机为自己谋取私利,有钱的大老板们又往往利用金钱收买权力,让权力为他们服务,这种现象很不正常啊!郑清源和买万通能够成为人大常务不能不发人深思啊。”
廉可法的话更直截:“一个基本的规律就是,在西方,人们致富的方式是通过给社会创造财富然后自己获得财富,在中国,看一下富翁们的发迹史吧,有几个是通过正常渠道致富的?有几个不是通过挖社会主义墙角富起来的?他们通过权钱交易富起来了,再通过行贿与高官攀上关系,高官们再为他们提供发大财的机会,于是在我们中国,像买万通、郑清源之流的富人出现了。二十年改革开放,整个发展都处于转轨变型时期,在这个时期,靠近权力中心的人总能够利用权力把财富据为己有,而有权力的人也会得到巨额的回报。他们在没有翻船之前,谁也估计不透他们手中到底有多少钱,翻船之后,数目总会大得惊人,令人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谁能想像出雷佑胤和暴平军受贿金额高达几千万?今后我们要特别注意权钱互傍这个问题,它已经使得很多官员落马,而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他们是怎么富起来的,也值得我们去思考啊!”
乔织虹是让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涛繁他们来为他想办法解决市民入股问题的,现在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大谈中国富翁的不正常发迹史,她无心细听,又不能不耐心地听。她似乎从廉可法的话中听出点什么,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因为平时她与买万通和郑清源这些人来往太多了,好像两个人是在批评她。
林涛繁这时也接过话茬说:“就天野市而言,乔书记不觉得金钱与权力联系得过于密切了吗?郑清源是靠什么发起来的?是靠傍大权。买万通又是怎么发起来的?同样是傍大权。甚至有些官员也是亦官亦商,官商一家。有些商人获利的多少有时候竟然与官员是利益均沾的,有些官员一倒台就开始经商,为什么一经商就能够得心应手,赚了大钱,这正常吗?他们还不是在利用关系,利用在职官员手中的权力吗?原因就是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和地方势力,足以搅乱一个地区的政治经济秩序,足以让新任官员步履艰难。我看我们应该在天野市下个文件,遏制一下这种反常现象。”林涛繁说到这里,王步凡就想到了吴维真和席运含,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望着林涛繁笑了笑。
林涛繁最后的那句话,触到了乔织虹的疼处,她到来天野上任的第一天就感觉到天野官场难以驾驭,她没有当过地方大员,过去在省财政厅环境没有如此复杂,工作性质也比较单一。初到天野,她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她没想到地方上的事情会这么繁纷复杂,难以处理,有些时候甚至弄得她乱了方寸,无所适从。她确实感受到了步履维难的滋味。所以当林涛繁说到步履艰难时,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停地点头。但组织上既然让她出任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她就有责任把天野的事情办好,可是想办好又是那样的艰难,到处都是障碍,迈步非常困难。就拿欧阳颂选举失败这件事来说吧,固然与雷佑胤等人在下边作手脚有关,但乔织虹已经意识到是自己没有把工作做好,没有及时发现问题,遏制不良苗头,等到事情弄得一塌糊涂时,她才想起来事先王步凡已经提醒过她,是她太大意了。在事情出现之后,她就有些佩服王步凡的政治敏锐性,有些自责。同时她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不过仅仅是私下自责一下而已。决不会向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有些时候还会说为什么偏偏天野出了这种事情而不是其他地方。她有时甚至把王步凡看作是她在天野立身的高级参谋,又尽量不让王步凡察觉到,她也学着刘远超在玩弄权术,对王步凡只能利用,永远不会在他面前放下市委书记的架子,更不会事事都听王步凡的,但是现在一有大事她又离不开王步凡,有时候不尊重他的意见还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