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分别向王步凡汇报了自己县里的情况,一直谈到晚上十点才结束。王步凡送走这些客人,就想到了打油诗的事情,他给乔织虹的房间里打了电话,说有个事情要尽快向她汇报,乔织虹说让他二十分钟后再过去。王步凡只好点了一支烟抽着等,他忽然想起侯寿山来,这一次侯寿山倒是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看来他与省长呼延雷保持的是单线联系,并没有参与雷佑允和暴平军的一些活动,他现在完全是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而雷佑允则是困兽犹斗的样子,远征程的倒台,投票竞选市长的结果被省委否决,可能对雷佑允打击不小,现在他上边没人了,只有靠个人去奋斗,去拼争。
二十分钟后王步凡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乔织虹穿着睡衣,露出两只雪白的小腿,她的肌肤白得发亮,平时她不穿裙子,王步凡见到的只是她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肌肤这么好。乔织虹见王步凡到来,就问道:“王书记,那个啥,有什么急事吗?刚才我正在洗澡。”

王步凡坐下后很严肃地说:“天野官场很不平静啊,今天我收到了一首打油诗,从诗面上似乎能看出这次人大会有点不顺利,恐怕有人会作小动作呢。”王步凡说着话就掏出那张写着打油诗的信纸递给乔织虹。

乔织虹看着打油诗先是紧锁眉头,接下来眉头又舒展了,“这个啥,下午廉书记也说到过这个事情,现在有些人总喜欢制造紧张空气,我看情况未必会有这么严重吧?现在毕竟还是党领导一切的嘛,我想个别人也未必就敢违背组织原则去玩火,去违规违纪地搞小动作吧?至于有人在两会期间发什么财的问题,就更是小事了,这个事情就别管他了吧,现在的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些时候也不得不装糊涂啊!”

“乔书记,有人发两会财的事情可以不管他,但是人大会毕竟是披着民主外衣的,是代表人民权力的,一旦选举结果与组织上的意图相违背怎么办?这可是大事啊,一旦出现反常现象我们又怎么向省委交待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欧阳颂同志在天野没有任何根基,我是怕我们陷于被动啊。”

“那个啥,你说的情况我会引起重视的,到选举那天我让刘书记亲自来天野压压阵,我想不会有问题的。谁要胆敢做小动作,不和上级组织保持一致,组织上是会严肃处理的。”

王步凡看乔织虹如此自信,又搬出刘远超来压阵,他再说什么就有些多余了,只好起身告辞,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王步凡回到自己的住室里,见张沉、孔放远等人坐在他的住室里等他,温优兰和莫妙琴正在为他们倒水。已是夜间十点多了,有几个人与王步凡见一下面寒喧一阵就走了,最后只有张沉和孔放远留下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正在这时天北县的县长时运成又来造访,刚才人多他可能有话也没有说成,现在又返回来了。

大家都是很熟悉的人,没有客套话。张沉说道:“二哥,我看这次人代会不会太平静,这几天我们县的县委书记雷润耕活动很濒繁,据有的代表说雷润耕在下边散布谣言说欧阳颂是个庸才,不胜任市长职务,请代表们在关键时刻动用手中的权力,一定要选出德才兼备,能够带领天野人民发展经济,走小康之路的市长,具体要选谁当市长,雷润耕没有说明白,只是强调代表一定要对自己那神圣的一票负责任。

时运成也说:“我想向你说的情况与张沉说的一样,天东县有的代表也在散布类似的谣言,并且天东县的书记还找过我要我支持雷佑允,代表们已经议论纷纷了,形势对欧阳颂很不利啊。”

孔放远道:“刚才人多我没有说,我转回来也是为这个事。县委书记陈默和副书记花英嗣都是人大代表,他们公然说欧阳颂同志不称职,要选出一个称职的、人民信赖的好市长,但是具体要选谁当市长他们没有明说,我想肯定是指雷佑允或者暴平军。”

王步凡长叹一声说:“我在市里也感觉到气氛异常了,刚才我还在乔书记那里。我向她汇报了这种反常情况,她却不以为然。我真为这次人代会捏着一把汗呢。放远同志,我听说在天南被撤职的万励耘和傅正奇在你们那里又被安排了个什么职务?是谁安排的?”

“是花英嗣安排的,都到下边当了乡长,这一次还都是人大代表,他们现在只听陈默的话,陈默也处处排挤我。”孔放远说。

王步凡想了想说:“放远你去找一下万励耘和傅正奇,就说是我让他们来这里有急事要谈,你就不要来了,这个事情你不要插手,张沉和运成你们也回避吧,有人做小动作这个事让我知道就行了,在下边也不要乱说。人代会到底会开出个什么结果,选出个什么样的市长,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你们不要过早卷进去,我这也是为你们好。”

等三个人点着头离开后,王步凡给廉可法打了个电话,“廉书记休息了没有?”等廉可法在电话上说还没有休息时,王步凡说:“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得惊动你老兄,有点急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是否麻烦你来我这里一趟?”廉可法在电话上答应立即到王步凡这里来。关了电话王步凡又叫来温优兰交待说:“等一会儿我和廉书记谈点事情,东南县有两个人要找我,你挡一下,让他们在楼下等一会儿。”温优兰点点头出去了。

温优兰离开后王步凡在思考着如何在会前搞点动作,警告一下那些胆敢和组织上不保持一致的人,现在看来只有拿花英嗣开刀了。王步凡在天南当县委书记的时候,花英嗣是副书记,总不配合工作还老是到天野市来告王步凡的状,散布王步凡的坏话,王步凡本不想和他一般见识,谁知此人与陈默沆瀣一气,先是想整倒孔放远,现在竟敢在天野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此时此放刻王步凡对他下手也算出师有名了。

廉可法笑着进来了,开玩笑说:“王书记金牌召下官入宫,有何训教?”

“我哪敢对你老兄训教啊,是向你请教问安呢?”

“不会这么简单吧,王老弟也知道老廉的为人,爱直来直去,从来不搞阴谋,有话你就直说吧!”

王步凡拉住廉可法坐下,又给他倒了水才说:“廉书记,你是天野的老纪委书记了,最近天野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一直觉得是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的,特别是人代会明天就要召开了,种种迹象表明,雷佑允可能要在这次大会上有所动作。”

“我也有这种担心,可是人家花瓶就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总认为天野的革命形势一派大好,我们说多了好像皇上不急太监急似的。”廉可法发牢骚说。

“尽管乔书记不以为然,我们不能不引起重视啊,我们都是班子成员,有这个责任呢!我得到可靠消息,东南县、东远县和天东县这次都在下边搞了小动作,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个事情如果不警告他们一下,可能事态会更为严重,一旦出现违背组织原则的失控事件,你我脸上也无光啊!”

“有什么证据吗?只要有证据我老廉现在就可以采取措施,他雷佑允想当市长简直是在做梦!”廉可法很气愤地说。

王步凡知道廉可法与雷佑允有矛盾,就笑着说:“老兄啊,这种事情谁会站到大街上去说?证据也只能在事后去找,现在找证据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侧方面进攻,搞迂回战术。”

廉可法有些不解地看着王步凡,不知道他的话具体含义所在。

王步凡这时才说出了他的想法,“东南县的花英嗣你知道吧?”

“知道!是他妈的一个官痞,无赖,当年要不是他我能找你谈话?你不会记恨他告你任人唯亲那件事吧?”

“哈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花英嗣是雷佑允重用的人,手脚历来不干净。当年我在天南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有两个干部向原县长安识危行贿,事情败露后被抓了,据说他们为了当乡长给雷佑允送了不少钱,事后雷佑允就指使花英嗣出面说情给万励耘和傅正奇弄了个保外就医,刑满后这两个人又找着花英嗣,花英嗣和陈默又把他们安排到东南县去当了乡长,他们这时就在楼下。我的想法是一会儿你见了他们就说有人揭发他们向花英嗣行贿的事,只要他们坦白交待,配合组织弄清真相,可以给他们弄个免于处分或者宽大处理,这两个人都是浓包,只要你不处分他们,他们什么事情都会交待的,如果花英嗣受贿情况属实,可以以纪委的名义先‘双规’花英嗣,在‘双规’他的同时再给他加上一条破坏‘两会’胜利召开,破坏天野安定团结的罪名,这样就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廉可法点着头说:“这个办法好是好,只怕花瓶又该不同意了。”

“我看先不要向她请示,等事实清楚后再向她汇报,我想她会支持的,她还不至于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吧?”

廉可法叹道:“党和人民赋予咱们权力和义务,该做孤臣的时候就得做孤臣啊!不然要我们这些共产党人做什么用?”

“那么让那两个人上来吧?你和他们谈谈。王步凡用商量的口气望着廉可法。

廉可法喝了口水,点了点头,“事实清楚吗?”

“我觉得不会有错。”王步凡说着拿起电话给温优兰打了个电话说:

“小温,你让那两个人来吧。”

过了一会儿万励耘和傅正奇贼头贼脑地进了王步凡的房间,一见廉可法他们立该紧张起来。这年头搞纪检的人身上总有一股威慑力,让那些心中有鬼,行为不检点的人望而生畏。廉可法望着万励耘和傅正奇不说话,王步凡则很热情地劝他们坐。劝了三遍,万励耘和傅正奇才忐忑不安地坐下。

万励耘和傅正奇坐下后见廉可法一直用犀利的目光注视他们,头上就冒汗了,两个人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召见他们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廉可法看火候已到,就一字一板地说:“你们两个是叫万励耘和傅正奇吧?”

“是,是。”万励耘和傅正奇一齐回答。

“东南县和天南县有人向市纪委举报你们两年前向当时的天南县县委副书记花英嗣行贿的事情,信是我直接收到的。党的政策你们是知道的,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希望你们积极配合组织,交待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呢?因为举报人连王书记也举报了,说你们的工作是王书记和花英嗣共同安排的,我来找王书记就是为了落实这个事情的。”

王步凡见万励耘和傅正奇已经吓得坐不住了,急忙插话说:“廉书记,这两个同志是有点毛病,可是他们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只要他们能积极配合组织上把问题交待清楚,有立功赎罪的表现,这一次就宽大处理他们吧,他们也不容易啊!”

“王书记,这个事情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关键在于他们自己,就看他们自己何去何从了!”廉可法故意一脸严肃地说。
万励耘此时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廉书记,我彻底坦白交待,决不敢欺骗组织。当年为了能弄个保外就医,我和傅正奇每人给花英嗣送了四万块钱,他就托人把事情给我们办了,年前我们又找着他想让他给安排个工作,每人又给他送了四万,他就把我们安排在东南县了,当然市领导雷佑允也替我们说了话,我们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情愿接受组织上的处分。另外,花英嗣和陈默最近还动员东南县的代表到选举的时候投雷佑允的票,不投欧阳颂的票呢。”接下来傅正奇的交待与万励耘如出一辙。

廉可法这时说话了,念起你们向组织上主动交待了问题,组织上可以考虑从轻处理,不过……”

王步凡急忙插话说:“廉书记,如果考虑到不给个处分不好下台,就把他们调到天南安排个局委的副职吧,这样也能使你好说话些。”
廉可法考虑了一阵子说:“那就按王书记说的办吧,不过这个处分是轻了点。”

万励耘和傅正奇听了这话就像听到了赦免令,一个劲地说:“谢谢廉书记,谢谢王书记。”

王步凡又说话了,“这个事情在组织上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希望你们守口如瓶,不要乱说乱讲,一旦弄得廉书记工作被动,可就没有你们好果子吃了,不要让纪委新账老账一齐算啊,你们去吧,安心开会,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万励耘和傅正奇一个劲地说着谢谢,然后擦着汗离开了王步凡的房间。

万励耘和傅正奇离开后,廉可法说:“我看花英嗣明天是不能参加人代会了,不过这件事情还有个手续问题,在明天正式开会之前得请天野市人大常委会先罢免花英嗣人大代表的资格,然后再‘双规’他。”

“这个事情只怕你老兄今天晚上要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先不要提及雷佑允,到时候把真凭实据放到李直面前,李老头子想袒护花英嗣也张不开口了。”

廉可法点点头起身告辞,王步凡一直把他送到楼下,等廉可法的小车看不见尾灯时他才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

 

 



三月二十六日,天野市十一届人大五次会议在天道宾馆胜利召开,主席团成员神采奕奕地坐在主席台上。上午八时整,会议由人大主任李直主持,等他用抑扬顿措的声音宣布:“天野市第十一届人大五次会议隆重开幕”之后,全体起立,会场上奏响了雄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国歌奏毕,欧阳颂春风满面地健步走向报告席,开始作《政府工作报告》。乔织虹望着欧阳颂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她今天换了新西服,发型像是刚刚整过,显得很有精神,也很有风度。与乔织虹相比欧阳颂虽然也做了发型,但显得不是那么精神。

《政府报告工作》很长,第一部分是二○○一年工作回顾,其中有国民经济快速发展,综合实力跃上新台阶;有产业结构不断优化,主导地位初步确立;有农业基础地位巩固,农村经济全面发展;有重点工程建设速度加快,城乡面貌焕然一新等等,等等。第二部分是二○○二年政府工作的主要目标和任务。其中有总产值翻两番,平均年增速百分之八点八等具体数字,还提到了传统产业二次创业,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目标,农业产业现代工程,退耕还林工程,城乡基础设施工程,教育设施建设工程,建设旅游城市工程及石榴工程等等。接下来的几部分是:调整结构,提高经济运行的质量,努力实现天野经济跨越式发展;坚定不移地实施开放带动战略,努力提高对外开放水平;发展各项社会事业,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民主法制建设;切实转变政府职能,在新的一年里全身心投入到天野建设和发展中去,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重要决策。

欧阳颂是东北人,口音与本地口音不同,加上他天生底气不足,作起报告来让人听得直想瞌睡,会场上的秩序也不是那么好,人们大多在议论花英嗣被“双规”的事情。就连主席台上的人也不时有交头接耳说话的。雷佑允和暴平军在前排就座,为了顾及形象,他们正襟危坐一句话也不说,脸色有些凝重。梅秀外和林木森在后排就座,两个人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李直和鞠功都扭回头看了看笑着没吭声,直到乔织虹扭头看他们时,两个人才止住了说话声。

《政府工作报告》整整读了一个上午,欧阳颂用并不高亢的声音念完结束语:“为开创天野现代化建设新局面而努力奋斗!”已经差五分钟就十二点了。李直宣布下午各代表团分组讨论《政府工作报告》。
中午吃饭时王步凡和王宜帆、张沉、时运成、孔放远、林君他们在一起,饭桌上王步凡问了天南县铝厂和电厂的建设情况,因为欧阳颂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已经把中南铝厂和电厂列为市重点工程了。王步凡嘱咐天南的政协主席林君要准备一下,会议结束后,代表们可能要到天南去参观。王宜帆告诉王步凡三月二十六日电厂的一号机组已经发电了。王步凡很高兴。

吃过饭,离下午开会还有一段时间,王步凡就到贵宾楼想休息一下。温优兰和莫妙琴见王步凡回来,每人提了一个大包,笑着随王步凡到了房门前,温优兰放下包开了房门,王步凡问:“这两个大包里是什么东西?”

莫妙琴说:“我们也没有打开看,是会议上发的纪念品。”

王步凡立即警惕起来,他弯下腰去看一个包,上边打着“万通实业有限公司赠”几个字,打开一看是一条价值五百元左右的毛毯,他再看另一个包,上边打的字是“清源石油天然气公司赠”,里边是一件黑色皮衣,款式很新颖,只怕要值一千多块钱。王步凡有些纳闷,仅仅为欧阳颂当选市长的事,买万通和郑清源根本不会这么破费,这里边肯定有什么玄机,他越发觉得这次人代会有些云遮雾罩,扑簌迷离了。
莫妙琴问:“叔,开一次会就发这么多纪念品,总共有多少代表啊?”

王步凡随口说:“有五百来人吧。”

温优兰很吃惊地说:“如果按一个代表发一千五百元纪念品算,就得花七八十万呢,万通公司和清源公司可真有钱啊!”

王步凡苦笑一下没有说话,莫妙琴把纪念品整理好放在衣柜里,温优兰给王步凡倒了水。这时欧阳颂也回来了,两个姑娘就跑着去给欧阳颂送纪念品。

过了一会儿欧阳颂就过来了。王步凡给他让座之后,欧阳颂说:“不知天野过去开人代会是否也发这么贵重的纪念品?这样不太好吧?我感谢万通公司和清源公司的好意,人家毕竟是支持我的嘛,但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吧,太奢华了。”

王步凡知道过去开会也发纪念品,但都没有这一次发的多,他本想提醒欧阳颂要注意幕后的一些情况,但话到嘴边,觉得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说为好,就改了口,“过去也发,只是没有这次多。”

“现在的风气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那天雷书记和暴市长专门引着买万通和郑清源与我见了面,说是纪念品由万通公司和清源公司准备,我同意了,但是没有想到他们把纪念品搞得这么奢华,上边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批评我的。”欧阳颂有些担心地说。

这件事既然是欧阳颂批准的,王步凡就不好发表什么看法了,只好把话扯到《政府工作报告》上,言语之间少不了称赞一番,欧阳颂自谦了一下。等欧阳颂很诚恳地让王步凡提意见时他本想说建设旅游城市工程没有具体内容太虚了;其中只提到了九九重阳定为天野市的石榴节,其他实质性的东西没有,仅凭石榴一项就想搞什么旅游城市是不可能的,如果把开发得道山和石榴工程结合起来,就会好些,可惜《报告》中只字未提。他也知道开发得道山是要上边批准才能写进《报告》里边的,显然没有人去关心这个项目,上边也不会主动提出让你开发得道山。现在的许多项目是争取来的,是跑出来的,正像当官是跑出来的一样,天野现在有很多人忙着跑官,却没有人忙着去跑项目,因此经济几乎没有什么发展。这种怪现象只怕一时也根除不了。况且他王步凡只是个政法委书记,即是想端正党风,刹住歪风,他的话又有多少份量呢?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该自己表态的事情不说,超越自己权限的事情不办。因此忍住没有对《报告》进行评论,只用“加大开发旅游资源”这类虚话敷衍了一阵子。又闲谈了一会儿,直到欧阳颂起身告辞。

下午代表们讨论《政府工作报告》,看上去情绪热烈,言之凿凿,但细听起来大都是些虚话,废话,很少有建设性的意见。王步凡是参加西城区代表团讨论的,买万通和郑清源是私营企业家,经过“奋斗”弄了个人大常委,郑清源情绪高涨地大赞这几年天野经济发展迅速。买万通字正腔圆地大唱天野市政通人和的赞歌。好像天野的发展与郑清源和买万通有着很大的关系。这些话在王步凡看来完全是不着边际的废话,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而发言的人却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十分动听。

市电视台记者左绣今天显得特别活跃,小步跑着到各代表团去录相、访谈。等左绣来到王步凡所在的代表团时,左绣先采访了王步凡。“王书记,请您就天野市在新形势下召开的这次人大盛会谈几句好吗?”

王步凡注视着左绣,这女人中等身材,微微歪着头,正向他报以灿烂的媚笑,她的两只眼睛特别迷人,穿了件棉裙,裙子与长筒皮靴相接处露出半尺左右的白腿,她的腿洁白如玉,有些诱人。天野的三月,气候还有些凉,而时髦女郎们已经开始与寒冷挑战,要美丽“冻”人了。王步凡望着左绣,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胀,甚至不敢再注视下去,这个女人确实太美了,难怪李直、雷佑允和暴平军都成了她的俘虏,如果换了自己,说不定也难以渡过这条胭脂河。

左绣见王步凡注视着她迟迟没有说话,就嫣然一笑,娇态万种地说:“王书记,谈谈吧,我们很想听到您的真知灼见呢。”

王步凡回过神想了想,又是总结出三点来:一、回顾天野几年来的经济建设,成绩很大,凝聚了历届市委市政府领导和八百万人民群众的心血和汗水,成绩来之不易,要百倍珍惜;二、面对目前天野市的经济状况,我们面前的困难还很多,比如下岗再就业问题,比如经济发展缓慢等问题,还需要广大党员干部带领人民群众在“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指引下,开拓创新,努力奋斗;三,展望天野市的明天,挑战与机遇并存,我们有信心有决心把工作做得更好,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开放的,更加繁荣昌盛的新天野。

代表们针对王步凡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左绣很妩媚地再次向王步凡报以微笑。王步凡忽然觉得应该再补充几句。左绣这时正在抓拍郑清源和买万通拍手的镜头,他就又开腔了,左绣急忙又把镜头对准他。“天野的广大干部和代表们是值得人民群众信赖的,也是能够和组织上保持一致的,我们要以高度的组织责任感,本着对人民负责,对组织负责的态度,认真组织和开好这次会议,认真贯彻执行组织上的意图,选出党和人民信任的市长,决不允许任何人做出违背组织原则,丧失党性的事情来,因此这次会议既要体现组织意图,又要代表民心民意,我们必须严肃对待。”王步凡说了这些话就后悔了,这些话应该由乔织虹去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几天来一直担心这次会议会出问题,一不留神就说出了这些让人吃惊话。
王步凡开了头,郑清源很涌跃地发了言,他是以一个私营企业家的身份发言的,而内容却是大谈维护组织原则问题。这类官场语言似乎与他这个党外人士的身份有些不相符合。王步凡觉得郑清源的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也许恰恰证明有人正在违背组织原则,正在做小动作。

买万通也是以私营企业家的身份发言的,内容却是大谈民主和民意,“我们现在天天在喊以法治国,以法治国就要尊重民意啊,选举市长这么大的事情就要充分体现民主嘛,像美国竞选州长那样,选举出天野人民信赖的市长,选举出能够带领天野人民开拓进取,狠抓经济建设,在新的一年里带领群众大展鸿图的市长。说到底我个人认为现在的市长选举不民主,从外地调来一个陌生人,天野人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天野的民情和政情,如何卓有成效地带领人民群众奔向小康呢?当然,也许欧阳市长是个很优秀的市长,也许他能够带领天野人民开拓进取,只是我对这种组织任命的做法有异议,对当前的政治制度有异议,这只是一个党外人士的观点,一个人大常委的不成熟看法,如果有违背组织原则的地方,我情愿接受组织上的批评,但我有权保留自己的意见。”

买万通的话左绣很认真地录了音。王步凡对买万通公然跳出来散布不同声音是很有看法和想法的,很想制止他,但这是在自由发言,就没有说什么。买万通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目前毕竟还是在党组织领导下进行民主选举,这不是什么高调不高调的问题,而是组织原则问题。国与国之间国情不一样,政治体制也不可能一样,中国不可能去照搬另一个国家的选举方法,也不可能无原则地让代表们想选谁就选谁,那不全乱套了。

左绣拍完了镜头,扛着照像机出去了,大家又开始讨论《政府工作报告》。王步凡站起来向大家报以歉意说:“我出去一下。”说罢就离开了讨论会场。

王步凡在卫生间里整整蹲了二十分钟,痛快淋漓地解了个大便。在这二十分钟时间里,他回味着郑清源和买万通刚才的话,特别是买万通的话明显是有针对性的,矛头直指欧阳颂,认为他从外地调来,不了解天野政情和民情,是组织上派的市长,而不是人民代表要民主选举的市长,那么既然买万通对组织上任命的市长有意见,为什么还拿出那么多钱来赞助大会呢?这就令人费解了。

王步凡从卫生间出来,远远看见雷佑允正与左绣、郑清源和买万通在比划着说什么,三个人不停地点头,王步凡这时不便走过去,就躲在走廊上抽烟,抽完一支烟,再往那边看,已经不见四个人的身影了。这时李直正在向梅秀外和米达温交待着什么,梅秀外和米达温也是不停地点头。王步凡只听见李直的最后一句话是“慎重一些”。三个人说完话就很快解散了。刚才这些人的行为都有些神秘,王步凡立即想到中国那句古话:好话不背人,背人无好话。看来真的有人要在人大会上搞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