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地下，但下面的温度并不阴冷，有淡淡的黄色的灯光照在墙壁上，四周像是摆放了很多的东西，多数都是一些杂物。露西就是被束缚在中间，她双手被举起，外面碍事的外衣脱去，手腕被粗大的铁链束缚住，铁链的另一端嵌在最上面的天花板里，她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披下，没有一点声息的样子。
“露西！”爱丽丝大喊了一声，就想要扑过去。
但爱德华制止了她。他只是拉下了一边的闸，上面的铁链就嘎吱嘎吱地卷动起来，连带着露西也被带动着要往上吊挂，爱丽丝不敢再动弹了。
爱德华就将闸停下了。他慢慢地走到她身边，静静地说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爱丽丝。”
“你果然是为我而来的。”爱丽丝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又认为我该是什么样子？”
爱德华露出了一种仿佛回忆般的神情：“我听说你在莉娅那里过的并不好，那个男人，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愚昧又短智，喜欢暴力多过于思考，再加上酒精的怂恿，是一块早该被处理的垃圾。留他在世上，除了制造出更多的悲剧以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爱丽丝歪过脸道：“你是在说我的姨母，和她的坏男人？”
爱德华点了点头：“我很遗憾把你留给他们。但是爱丽丝，当我知道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正处在人生最紧急的时刻中，后面也没有机会与你相见。当我听到你的消息时，我是真的很高兴你已经成长起来了，但后面我却得知，你差一点就在一次事件中受伤，那个时候的我就决定了，一定要让那个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爱丽丝的心中也终于有了猜测。
“是的，”爱德华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错觉般的暖意，他缓下了声音道：“我是你的父亲啊，爱丽丝。”
二人互相凝视着，一时之间，这小小的地下室，时间也像是凝结了起来。
第25章 新入局者
“我是你的父亲啊，爱丽丝。”这个突然出现的危险的男人这么说着，语气里饱含着赞叹与哀伤，像是有多么遗憾他曾经缺席了爱丽丝的人生。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也像是在辨别他这句话的真假。
这个时候，一边忽然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别……别听他胡说，爱丽丝……”
“露西！”爱丽丝有些惊喜。
爱德华的视线也投了过去。他们见到露西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这个人，绝不是因为你是他女儿就会对你有特殊对待的人。”
她喘了一下，怕被打断，一刻不停地说：“他杀人不是为了什么自我陶醉的崇高理由，纯粹是为了除掉那些他自身难以忍受的‘污秽’，是的，他将一些人视作‘废品’，当他们撞到自己身上时，觉得自身周围的空间也被污染了，忍无可忍之下，就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爱德华故作不解道：“那些贪污的、受贿的、打骂幼儿的、出轨妓女的、沉迷毒品、抢劫、撞人、口吐污秽、心生嫉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低劣与恶浊，我真是想不到，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类人与我同在一个世界？”
露西不理他，她对着爱丽丝道：“他现在对你这样‘宽容’，是因为你在他心里是纯洁的，是没有受过一丝污染的，一旦你成长了，变得与他理想中的形象有了一些不同，他就会将你归类到那些要受到惩处的类别中去，而那个时候，因为你与他特殊的关系，他反而更加难以忍受你的存在。”
“他是一个偏执的利己者，绝不会容许自己身上有污点。”露西的状态很糟糕，但她仍然坚持着把这些说完，她的语声低沉，其中有着一种格外坚韧的力量。她偏着头看爱丽丝，明明灭灭的眸光仿佛寄托了某种浩大的情感，如风一般，直直吹进爱丽丝的心里：“可我希望你做自己，爱丽丝，走在自己的路上，别被旁边的无干人干扰，要长成一个无所畏惧的大姑娘……”
爱德华收敛了笑，有一瞬间，他面上是没有表情的，最后，他叹道：“你果然是我带走爱丽丝路上最大的阻碍。”
“我原本想要用更温和一点的办法，”他在地下室中走来走去：“更缓慢也更有把握，爱丽丝对你的感情太深厚，我必须要介入进去，成为你们家中的一员，成为她真正意义上的情感上的‘父亲’，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所料……”
露西额上滴落一滴汗，面上露出讽刺讥嘲的笑。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中是多么后怕。
爱丽丝也皱起了眉。爱德华似乎没有看出她的排斥，他微笑着对爱丽丝说道：“她或许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弄错了一点，那就是——”
“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啊！”他面上的笑容加大，右手抬起，手中突然出现一簇焰火，那火的颜色是如此的炽烈，像是审判罪的地狱的火，像是古老沟壑中不息的焰，它舔舐着、燃烧着，被他所掌控着。
“我追求着更大的境界，在这一目标上，一些不同也不是不可以接纳，”他温和道：“我知道你的本性是纯洁的，也是坚强的，只要你不偏移太大的方向，与我一起同行，又何尝不可？”
他伸出手来：“爱丽丝，我才是和你同一个世界的人！”
“爱丽丝……”露西又想要说些什么，但爱德华忽然转过头来，他呵斥一声：“闭嘴！”
“你知道什么？”他怒道：“你知道你要追查的那个死人做了什么吗？他都已经找到了你们的住址！追到了你们的房子前！如果不是爱丽丝警觉，你认为他会做出些什么肮脏的事？”
他甩出几张照片，上面是露西和爱丽丝在一起被偷拍的图像，这显然是他从那人的房子里捞出来的。露西瞪着它们，像是看见了难以忍受的事。她的胸口闷了一团的气，这让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知晓自己在这一场博弈中的弱处，他对人心的攻势向来是密密集集没有疏漏的，他优雅地向着爱丽丝走来：“那个人是和你们住在同一社区的人，你不知道像他那样的还有多少。与你比邻而居的、与你在路上交集而过的、同你一起遛狗的、在超市中有过杂谈的……你真的知道他们的另一张面孔吗？”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和我拥有一样的力量，”他期盼道：“可以惩戒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呢？同那些蝇营狗苟虚伪的人，同那些你一念间就可以除掉的人，同……”他看向露西，意味深长道：“这些会因为你的不同而受到伤害的人。”
爱丽丝看向露西，对方也在看着她，有歉意，有鼓励，也有信任。
爱丽丝笑了起来，她对着爱德华，往后退出了一步。
这无疑就是最直接的回复了。看着对方微微眯起的眼，爱丽丝轻盈又坚定道：“无论你说了多少的道理，你都不应该伤害露西。”
“你惯于以伤害别人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爱丽丝道：“久而久之，你就失去了其他表达上的能力，你看起来是那么的强大而危险，但实际上，你相对于有些人而言，是退化了的。”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爱丽丝，她的思考能力已是超越了不知道多少成熟的大人，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因为她的年龄而看轻她，但仍为她的这番见解感到惊讶不已。露西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格外骄傲起来，她在为爱丽丝的独立思考能力感到骄傲，并为此感到分外喜悦。
“以为他人好的理由做借口，擅自做出些离弃的举动，”爱丽丝接着又道：“却不知，他人后半生的痛苦皆是来源于你。这是我的一个哥哥给我讲过的话，他告诉我，他最讨厌这种黏黏糊糊、不干不脆、什么都不讲清楚的故事，明明有些事，只要一开始说开，然后一起去面对就好了。对方也是人，是和你有同等资格的人，她爱着你，并因为爱而变的刚强而伟大，且在过去的时间里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也该对她抱有回应般的信任才是。”
“那个时候的我不明白，”她说道：“而现在，我才算是有了些了解。”
“动手！”她大声道。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爱德华的身后向他袭去，一瞬间，本就阴暗的地下室变得尤为寒冷起来，爱德华的神色比这昏沉的灯光更要摇曳不定，他没有转身，手中的火却分出一缕，朝着黑色的冰冷的影子燃烧而去。
而当此之时，一个幽蓝色的圆形的通道突兀地出现在场中，一个提着皮箱，一身黑西装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说：“早就该这样了，听这种人说这么多干什么呢？”
爱德华咬牙道：“行动局的人！”
“是啊，”格林·桑博思，在酒吧里给了爱丽丝名片的人平静道：“小姑娘说了，她的露西姐姐很重要，不能因为一时的轻敌，就让自己重要的人受伤，所以……”
“所以我让修女姐姐一直跟在露西的身后，”跑到了一边的爱丽丝道：“为了不惊动你，在她没有受到很大伤害的时候，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存在，然后，就去给可能帮到自己的人打电话。”
“哈，”爱德华道：“杰斐特被拖住在亚利桑那州，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行动局有了联系？”
“准确来说是和我一个人哟，”格林小哥看着挺正经，但骨子里还是有着一些幽默的细胞，他不无表现道：“我可是有着独自行动权利的，所以在接到爱丽丝的电话后，也不需要什么申请，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他说着，将手里的皮箱往前一抛，皮箱的锁扣自动打开，一道亮白的光从中急射而出，爱德华连连推开，像是知道这光是什么，不敢让自己轻易被摄住。
爱丽丝站在露西的身边，她抬起头，看着想要让自己离开的露西，将怀里的小熊往前一递。小熊活了过来，它往上一跳，手中的刀锋划过，露西手上的铁链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开，她摔落下来，极为惊奇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
爱丽丝又找到一边躺在地上的罗伊，在打了几个耳光让他醒过来后，三人准备一起退出这间地下室。他们避开一边看不懂的打斗，刚想要从上方出去，就见到一个漆黑制服的人影拦在了他们前面。
“此处不可通行。”他的声音艰冷而凝涩。他的服装也很有特点，有军装的意味，但更厚重，也更复杂。
“真知会！”另外一边的格林突然高声道：“你是真知会的人！”
爱德华不答，他此番的谋划已然全数落空，更是因此暴露出自己与真知会的联系，这让他心情并不美丽。他的火焰好似无穷无尽，更是无物不烧，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怒火，变得更为激烈起来。
格林也不甘示弱，他从身边抽出了两把刀，这刀的刀身像是水晶一样的透明，其上有苍白的魂魄隐现，衬得他的脸也像是失却了血色，他冷声道：“真知会的恶徒，都该死！”
他攻击了上去。
只是被打昏了一次，醒来时就发现世界变得奇幻莫测的罗伊晕晕乎乎地被拉着和露西她们一起走，他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自己最该做的就是立即离开这里，但等到有人阻拦住他们的时候，他还是一下子激灵灵地清醒过来。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擅自做出了决定，一挥手，将露西与爱丽丝保护在身后，他大声喊道：“你们先走！我来拦住他！”
露西的面色有些古怪，爱丽丝眨眨眼，前面黑制服的人更是没理会他，他只是看向爱丽丝，果不其然，她怀中的小熊也站起来看着他。
一道棕色的影子踩着罗伊的肩膀跳了过去，它提着刀，与黑制服人迅速打了起来，彼此间刀刀致命。
罗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吞咽了下口水，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不是看错了，那只、那只熊，就是……就是爱丽丝……”
“就是爱丽丝平日里抱着的那只。”露西淡定地帮他把话补完。
第26章 断裂的封印
明明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但露西仍表现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本就是十分冷静的性情，再加上几年前也见过“外星人”这类不可思议的事，就更容易将之接受下来了。
这反倒让罗伊以为自己的反应才是有问题。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她问爱丽丝：“是先离开这个地下室吗？”
爱丽丝思考道：“我在来之前还通知了鲍勃叔叔，那个人想要我单独去见他，我就让露西姐姐你的朋友帮我报了警，如果我在四个小时后没有回复他，就说我被绑了票。”
“现在算算，时间也该快到了。”爱丽丝不确定道。
露西和罗伊的面上都混着惊奇，两人彼此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尴尬。今天这件事，他们二人都可以说是被爱丽丝从魔窟之中救出，这让他们对自己身上的职位感到稍许的惭愧。
“也就是说，”露西分析道：“如果他们不想让自己的特异显于大众面前，很有可能我们上去，是不会遇到更多埋伏的？”
罗伊自告奋勇道：“我先上去看看！”
很快，他就探下个头来，冲着她们点点头。
他们一起爬了出去，爱丽丝在最后回望了一眼，她看见爱德华的火焰已经快要肆虐到边界，连那黑制服的人也忍不住想要退后；修女姐姐退了下来，她开始辅助格林进攻，他的那两把刀似乎对灵体很有效用；小熊矮小的身形让黑制服的人很不适应，几次都没办法捕捉到它的身体。
她往上踏出最后一步，远远的，有警笛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这一幕，和当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不似。
他们在外面又等待了约有半个小时，鲍勃局长带着一干警局的人看到如此狼狈的露西和罗伊，都恨不得立刻进去将犯人逮捕，可这个时候露西站了出来，她阻止了他们前进，并向有所知的鲍勃局长透露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鲍勃局长愣了很久，还是一力压下了冲动的队员们。
爱丽丝一直在感应着里面的情况，如果有不对，她会立刻让这些警察们离开这个地方，枪械也许有用，但估计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她不能让姐姐的这些同事们遭此厄运。终于，在其他人紧张的戒备中，她缓缓地吐出了口气。
格林从地下室中爬了出来，见到一干人俱用枪指着他，他无奈地举起双手，并亮出了自己“对异行动局”的证件。
“爱德华……我是说，”在重新修整后，露西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个人，你打败他了吗？”
格林面色肃然，他摇了摇头道：“那个人的火焰……很特殊……”他有些含糊道：“我怀疑，真知会可能会有大动作了，我要尽快回去一趟向局长汇报。”
小熊挂在他的衣角上，趁人不注意，跳入到爱丽丝的怀里。露西和罗伊只能假作看不见。怨灵修女也悄悄靠近了过来。
“你有两件很好的诡物。”格林冲着爱丽丝点点头，然后，便匆匆离开了。爱丽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是夜，在一处隐秘的据点，有人悄悄地潜入进来。
“什么事？”一道沙哑的声音问。
“是‘羊首’大人。”潜入的人道，他拿出一个奇怪的盒子，将之打开，一道虚幻的屏幕就投射了出来，上面是一个戴着惨白羊头骨面具的人，他古怪地笑了起来：“听说你去找你的女儿，想把她带走，结果失败了？”
“被行动局的人搅合了。”前面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有多么生气的样子。
“我记得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羊首”托腮，雪白的手套上不染尘埃：“被送进了会里的‘羊圈’中，我看到了，就随意提了一下，让她参与了那次的考核，想要让她也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结果，被杰斐特那根搅屎棍给破坏了。”
“哼，”前面人道：“她可不是什么没有还手之力的人，身边带着很难缠的诡物。”
“羊首”道：“再难缠也抵不过我给你植入的火焰。”他对一个小女孩的事并不感兴趣：“你的事情办完了，记得去将自己身上的任务完成，让女人久等，可不是一件绅士该做的事。”
“呵呵，”前面人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恭敬的意味：“既然是事关另一位‘领柱’大人的事，我自然不敢怠慢。”
“不要再做些会惊动行动局的人的事，”“羊首”警告道：“等到事情办完了，若是你还活着，就来我的实验室一趟。关于你身体的变化，我需要收集更多的相关信息。”
“是的，大人。”前面人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屏幕熄灭了，那张恐怖的非人般的影像也消失不见，爱德华从床榻上转了个身，就见到将这通讯盒子带来的人已是冷汗津津了。
“你很怕我？”他突然这么问道。
潜入进来的人赶紧道：“爱德华大人深受‘羊首’大人的信赖，属下有的只是羡慕与尊重。”
爱德华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没有像上一个人那样不告而入，又是他所选定的传话者，心中就更是没有对我的轻蔑与不屑，我为何要去找你的麻烦呢？”
“大人说的是。”那人赶紧回答道。
爱德华就没有再说话了，像是根本就不想再与这种人有任何交流。
一切就又沉寂了下去。但在这沉寂中，又有隐隐的躁动在蓄势待发。
“今晚有什么动静吗？”在一处很高的地方，有人在询问驻守在这里的人。负责此处的，是一个高大沉稳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标志性的西装，两鬓的头发有些微白，他正抱着手，注视着眼前的仪器——一个银白色的镜子虚浮在一片光里，它浮浮沉沉，镜面反射出一道遥远而微微荡漾的光，这光穿入到黑暗里，像是指向了某个特定的方位。
“一切都很正常。”男人这样回答。
来巡视的人不放心叮嘱道：“听局里说，真知会最近在这附近冒了头，很有可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谋划，我们这里是封印的四个锚点之一，一旦出了问题，让异化蔓延开来，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事！”
男人没有回头：“放心，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是，”来巡视的人道：“毕竟是局里的元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您这里被攻破，和其它的三个地方比较起来，我们这边防守的人要轻松很多呢！”
“不要这样说，”男人告诫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这是最开始在训练的时候就被告知过的诫条，你们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是是！”巡视的人知道这位大人脾气并不糟糕，他笑着回复道，然后，态度也端正了些。
他走了出去，只剩下男人独自一人看守在这封闭的房间中。屋外的天空一片漆黑，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浓重的乌云遮蔽在天空上，周围的一切比之往日都黑暗了许多。
而就是在这浓郁的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男人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烦意燥起来。
他想要推开门出去看看，但巡视人刚才告知的消息让他没有轻易离守，他开始用通讯器联络自己的手下，但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复，他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不对。
外面传来惨叫的声音，不远，就像是在门口的位置。男人眼眸一厉，迅速跑了过去，他见到刚才还与自己有过交流的巡视人正侧躺在地上，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身下的鲜血染红了地面，男人心中的怒火迅速爆棚起来，恨不能立刻将行凶者揪出杀死。
“大人……”巡视人奄奄一息地伸出手。
男人蹲下身来，他沉声道：“别说话，先保护好自己！”
巡视人凄惨一笑：“必须、要说……有人、背叛……他、他是……”
巡视人口中吐出血沫，断断续续地就要吐出一个名字，男人眼眸湿润，他微微侧过头，想要仔细去倾听。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抹漆黑的剑芒从地上人的怀中刺出，在男人惊愕的眼神中，刺向了他胸口的位置。
冰凉的剑锋洞穿了他的胸膛，但比起痛苦，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遗物为什么没有被触发？
那抹剑轻佻地从他腰间挑走了一枚老旧的警徽，而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一个声音抱怨般说道：“要骗过它还真是不容易……”
又有一人走进了那间特殊的房间，红色的火焰从光的仪器上燃烧起来，那虚浮却又坚定伸向远方的光线，在这一刻——终是断裂！
“咚——”悠远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破碎的封印再也阻止不了不断蔓延的异化，接二连三，其它的三道光线也一一断裂开来。夜晚的风呼啸而来，天上浓厚的乌云恍似被这突来的风吹开了缝隙，有一抹月光从中流逝而下，它照在最高也是最窄的高塔上，在那尖尖的塔顶上，有惊慌失措的观测的人员看到——
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正站在那里，她乌黑的发丝被吹散扬起，白色的衣衫轻薄近似透明，她微微侧过脸，半边的容颜好似月光中的神女临尘，她看着这边，剪水的双眸清灵灵的，像是能将这晚上的霜冷看进人的心里——
她张开水润的双唇，好似在说——
第27章 【城市之钟】
“开始了——”
她微微开阖了下嘴唇，观察的人明明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但就像是暴风雨前拼命挤出水面的鱼群，惊慌失措下，为的只是吸入口外面的空气，他们看着观测仪器上不断升高，最后甚至越过了红色的警戒线，面上的表情转为了绝望——
有人喃喃道：“完了！”
一道无形的波纹从远方迅速袭来，它覆盖过他们，然后向着更广阔也更遥远的地方扩散而去。
格林·桑博思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他现在所在的，是那上上下下都被屠杀个干净的第四处封印锚点，他的脚边，那位行动局的此处负责人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他心口的部位被利剑刺穿，脸上是一种不解的讶然。
有人缓慢地从后方走来，格林身后的队员纷纷给他让开道路。这是一位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他的头发带着点卷，眼珠是淡淡的褐色，他走到死去的负责人面前，原本平静的面上终于染上了哀色，他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也流露了出来：“想不到，连你也去了吗？德怀特。”
“局长……”格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比起行动局局长，更像是路上随便一位为工作家庭奔波着的中年男人，他露出了回忆的表情道：“当初我和他还是同一时间入职的局里，并一起解决过两次的异化事件，虽然后来分开了，但他也是我少有的、还留存下来的战友了。”
他蹲下身来，用手将他的眼睛拂上。
格林面上露出羞愧与不忍：“都是我们的错，已经得到了真知会有动作的消息，可没想到他们的行动这么快……”
局长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平静道：“这与你们无关，是动手的人太狡猾。看似是一场瞬息即逝的攻占，但在暗地里，其实他们早就已经筑好了巢，像蚂蚁一样，平时的时候，根本就注意不到他们。”
一边有女队员匆匆而来道：“局长！有三个分局的联络点都没有回答我们……”
那是坐落在三座大城市中的分局，每一座城市中的居民，数量最少也有上百万之众。
格林喃喃道：“这一次的事件，卷进了这么多人吗？”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局长，面上的忧虑与恐惧也在此时变为了期盼，好似无论有什么困难，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都可以得到有用的解答之法。
没有让他失望，那位局长闭了闭眼，很快就斩钉截铁道：“先阻止它的蔓延，将其限制起来，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这次的事件彻底解决！”
就像是注入了主心骨，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他们纷纷开始行动，整个防范局就像是一台极大型的精密机器，在它执掌人的命令下，催发出了最巅峰的效用。
“他们要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了吗？”在很远的不知名处，有人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快乐中带着狂放，像是见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事。
一只手伸了过来，它形如枯槁，上面的皮肉皱巴巴的，像干枯的树枝。在前面人不情不愿的神情中抚上了他的头，“是啊，”一道奇异的，似圣人、似罪徒，带悲悯、又带淡漠的声音道：“他们要维持这世上的秩序，而秩序，又是所有人生活的保障，所以说，对大部分人而言，他们就是‘正’的一面。”
雀跃的声音就更开心了：“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一边就是‘反派’了？”
先前的声音笑而不语。
“那这行动局是不是很可怕，为了打倒我们，里面一定有很多很厉害的人吧！”那人又渴盼问道。
“不，”之前的人终于回答了他，他像是在叙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除了谢利·奥尔菲斯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值一提。”
“局长……局长……”有人在呼唤他，“谢利局长！”她大吼道。
“啊！”他清醒了过来，抱着手里的杯子，有些茫然地看了过去。是负责为他处理事务的玛佩尔小姐，她正有些生气、也有些担忧地看过来：“局长你没事吧？”
“啊，别担心，”他手中的水杯还保有余温，他苦笑道：“是昨天‘海皮’太跳了，我哄了它好久才睡，谁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是啊，”玛佩尔小姐也叹气道：“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群真知会的恶徒，真是该死！”
嫉恶如仇的玛佩尔小姐说起这句话来，面上神情咬牙切齿。
“好了，”谢利局长摆摆手道：“我要进去了。也没有其它要嘱托的，就是海皮，别忘了每天给它喂粮，有时间记得带它出去转转……”
他想了下，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就直接走进这处空白房间的中央，立在那里的一面高大镜子中。镜面荡漾开来，如水一般将其容纳了进去。
玛佩尔就这样看着他离开，像是过去很多次那样。很快，她就开始转身吩咐道：“让格林·桑博思来见我。”
即将要更往外延伸的异变停止了下来，最高的尖塔上，夜晚出现过的女人又一次显出了她的身形，她是如此的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她抬起头来，恍似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居于其上。
这蓝天与方才并无区别，但她知道，有某种薄薄的、透明的东西将其阻隔住了，也是这东西，让自己的扩张被定住了。
“行动局的‘无限镜宫’吗？”她垂下眸，黑色的眼睛如水般忧伤。
电视里在播放着有关孟加斯城的消息，因为一场疾病，那个地方被封锁住了，再加上能源枯竭，电缆爆炸，官方正在对其进行阻断抢修，如果近期无法联络到其中的亲友，还请民众们不必惊慌，最多三天，一切都会好转起来的。
这样离谱的理由，竟然也能为人们所接受。谈论起其中亲朋的安危时，他们都愿一起为其祝福祈祷，没有人提出质疑，就算有人言称此为联邦政府的谎言，也没多少人愿意相信他们。
这大概是某件极强力遗物的作用吧。爱丽丝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观念被扭曲，可能是因为要覆盖的区域太广阔，摊到她的头上，就没多大效果了。
她相信，一些已经踏入异化世界的人，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这便达到政府的目的了，既维护了大体上的平稳，又没有激怒到那些拥有力量的人，可以一直等到事件结束——只要他们所想隐瞒的事情被彻底解决。
露西皱着眉，她刚刚看完了每日新闻中播报的通告，她有些疑惑地打开手机，给其中一人拨了过去。
没有人接话。露西摇了摇头：“看来是真的了。希望他们能尽快修好。”
爱丽丝就在一边看着，如今的小熊也不一板一眼地假作真的布偶了，它有时会在屋里的桌上走来走去，警惕外界可能有的窥视者，但更多的时候，它还是喜欢呆在爱丽丝的怀里，这让它心情平静，整只熊都很高兴。
怨灵修女还是继续隐身，她的形象实在不能为常人接受。爱丽丝怕惊吓到露西，在那天的地下室里，她好似没有察觉到自己与那道袭杀爱德华黑影间的关系。也许，她以为那是那位行动局成员的手段？
爱丽丝伸出手指，挠了挠脸。
“是特蕾莎奶奶吗？”爱丽丝问：“我记得她就是住在那里的。”
“是啊，”露西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我让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但她不想离开那里，她说那边是她从小长大的故乡。”
看来露西姐姐也被政府“欺骗”过去了啊。她打开手机，看着其中一项委托，“由A＋升到了S级？”爱丽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等级的任务，将上面的描述看完，她已经有了预感，这就是困住那几座城市的因由。
“信息这么少，看起来很难办的样子。”她如此评价道。
爱丽丝想了想，官方的人应该正在想办法解决它，就算有些担心特蕾莎奶奶，但总数约五百万人中，她也就是里面不起眼的一员。这次的事件并不是那种激烈的、恶性的、需要流血的异化事件，而是一种软磨的、潜藏在平静下的恐怖之事，她可以先看看官方的处理结果，那是汇聚了整个联邦精英与资源的庞大组织，比起什么都不懂的自己，他们明显要靠谱许多。
等到他们真的失败了，自己再去想办法。
爱丽丝点点头，她深觉这件事应该暂时不会牵扯到自己，在行动局和银灯会的眼中，自己尽管有诡物，但到底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真知会的威胁……准确来说是爱德华的威胁，格林才告知了她，在上次的战斗中，对方似是有所顾忌，没有将全部的实力发挥出来。
还是需要增加一下自己的实力啊，爱丽丝这样想，目标就落在了委托任务的报酬上。
她想的并不错。没有谁会让一个还算是有些实力的小女孩去拼命，爱丽丝对于那些庞大的组织来说，还是过于弱小了，他们的道德观念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简而言之，他们还是要脸的。
可她忘了，在她认识的人中，还有一个，是完全不要脸的。
一只白色的灵光般的蝴蝶飞到了她的面前，在她疑惑的注视下，它化为了一段语音。
“不管是谁，快来救——救——”
与此同时，灵光洒落的地上出现了一段荧光写就的地址。那个地方，正是在被困住的三座城市之中。
爱丽丝沉默了。
第28章 无形之兽
“哈哈哈——”阿德里安笑了很久，他手里拿着的玻璃杯也一晃一晃的，像是要掉下来，他一边笑着，一边道：“这是一件很有用的东西，是行动局研究所得来的成果，据说是从一件‘遗物’中获取的灵感。它能够让人在困境中传达出求救的消息，将自己的声音化为白蝶传出，并留下自己的地址。”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阿德里安不怀好意道：“它所寻找的接收人是不确定的，不是碰见谁都可以让它落下，必须得是发送人的朋友才行。”
他看向爱丽丝：“单方面认为的朋友可不行。”
爱丽丝有些惊讶：“难道说……”
“没错，”阿德里安悠然道：“虽然不知道它评判的标准是什么，但显然在它看来，杰斐特那家伙的朋友，或许只有你一个也说不定。”
爱丽丝张了张口，最后道：“他还真是……特立独行、无所畏惧呢！”
阿德里安笑道：“与其说是‘无所畏惧’，还不如说……那是个一点也不知敬畏的男人。”
他的眼眸深沉，像是知道什么隐秘之事。但很快，他就重新恢复过来，双臂抵在桌台上，像是关心般劝慰道：“你真的确定了要进去吗？”
爱丽丝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里面是后面被加入店中的牛奶，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当然是了，行动局给出的报酬都已拿到了，又怎么能退缩呢？”
阿德里安道：“你自己心中有分寸就好。我只能告诉你的是，这最先一批，大都是行动局派出去的试探者，他们虽已有此次事件的信息，但到底是变化前的，如今有什么变故，他们也不能确定。”
“也就是说，”爱丽丝若有所思道：“他们靠得并不是我们。”
“是的，”阿德里安轻飘飘道：“拥有了异化物，不代表他们就没有了亲人，这也是为那些想要进入救人的人而设的；更何况，他们也需要炮灰，行动局的精英们培养起来也是很困难的；当然，若是你们真的能够把这次的事件解决了，那就更好不过了……”
他没有劝告爱丽丝退出，此次任务本就是挂在他银灯厅委托板上的，是行动局与银灯会的一次合作——真知会的动静太大了，损伤了他们不少的利益，算是狠狠将他们得罪了一次。
虽然这个小姑娘很有趣，但她毕竟又不是他的谁，何必枉作恶人呢？他举起擦拭得透亮的酒杯，一双眼眸从剔透的玻璃后看来，似有银色的流光闪过。
爱丽丝回到了家，她已经与露西说过了，这次出去，是为了拜访杰斐特那个对怪异事物有所了解的人，她可能需要他的帮助，才能应对接下来更多的类似这次的危机。
露西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她还是抱怨道：“那个家伙居然人都不过来一趟，还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无意间“黑”了杰斐特一把的爱丽丝一点都不感到抱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小熊和怨灵修女在一边警戒，然后拉上了窗帘，从身上拿出了一张长形的金色的券一样的东西。
“新的旅行！新的朋友！一切都是有趣又未知的，你还在等什么呢！”上面有这样一行鼓舞人心的话。
但在爱丽丝的眼中，它的信息却是这样的：【异世界旅行的招待券，它的主办人是谁已不可考，但我知道，你若是使用了它，就会去到一个完全随机的世界——之后的事又和它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的要选择它吗？”行动局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十分惊讶道：“你应该看过我们给它标出的效果，它会将人带到一个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有研究的人称，它很有可能会指向一个陌生的新的世界，若是穿越了时空，就几乎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没有犹豫道：“我就要它了。”
负责人有些遗憾：“好吧，预祝你接下来的路途顺利。”
他将之取下，送到了爱丽丝的手中。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也要闯进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已经这么危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