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燃着降真香,柳拂衣照例歪在贵妃榻上,一边撸猫一边手撑着额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宫女在那儿踢毽子。

  皇帝一来,宫女们就退下了。

  柳拂衣也不给皇帝行礼,只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道:“龙袍下摆湿了,不许坐过来。”

  皇帝无奈,又叫宫女进来伺候他换了存放在这儿的常服,走到柳拂衣面前转个圈道:“这下可以坐了吧?”

  柳拂衣“嗯”了一声,皇帝几步走到贵妃榻上坐下,问她:“你是否出身杭州,家里有一间名为七遇斋的糕点铺子?”

  柳拂衣摸猫的手一顿,抬起娇媚的眼睛看他,问:“皇上因何突然对我的来历感兴趣?”

  皇帝不答,继续问道:“你父亲名叫时玉江,继母名叫窦冬香?”

  “可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柳拂衣再问。

  “杭州府那边递来奏折,说你父写了首反诗,如今已是全家入狱,就等着押解上京了。”皇帝蹙眉道。

  柳拂衣微微睁大双眼,而后突然开始笑起来,笑得千娇百媚前仰后合。

  皇帝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大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问道:“爱妃,你可知此事有多严重?怎倒还笑起来?”

  柳拂衣勉强止住笑,道:“皇上,我父亲姓时,而我随母姓柳,他是个赘婿。我母亲病故后,他本该为我母亲守住家业,好好抚养我,待我长大了再将家业交到我手中。而他却转头就与旁人成家,这与寡妇另嫁何异?谋夺了夫家财产嫁给了旁人的寡妇,还算是原先夫家的人吗?他写反诗,他全家获罪,与我何干呐?”

  皇帝一想,是这个道理没错。

  他松了口气,看着柳拂衣笑道:“我还以为你的柳姓是你编的,既如此,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怎么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柳拂衣昂起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态度娇蛮。

  “哎别别别,爱妃,别薅了,再薅就秃了,成何体统啊?”皇帝伸手护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颌下胡须道。

  “我刚进宫没多久,我父亲就写了谋反诗?怎么就这么巧?那些人该怎么发落怎么发落,但是这件事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给我派人去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查不清楚……”柳拂衣手下使力,意思不言而喻。

  “查查查,朕一定派人去查,快放手吧我的小祖宗!”皇帝告饶道。

  柳拂衣哼了一声,松开手,指间夹着一根乌黑的胡须。她嫌弃地一甩手,将那根胡须甩脱了。

  皇帝摸了摸颌下日益稀疏的胡须,唉声叹气的。

  今夏不似去年,去年雨天少晴天多,今夏似乎正好相反,雨从徐念安走后的第三天开始下,断断续续一直下到苍澜书院开学也没停过。

  细雨敲打着屋檐,云层中滚雷阵阵。赵桓熙坐在课堂上,身体僵硬面色苍白,额上隐隐一层薄汗。

  他已经尽力在克制自己对这样的天气的恐惧了,可是,心仿佛一直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着一般,怎么也无法落回实处。他做不到不在意,做不到无动于衷。

  “……赵桓熙。”

  先生在喊他的名字。

  赵桓熙猛的回过神来,看到先生和课堂上的同窗都在看着他。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面色为何如此苍白?”先生关切地望着他。

  “我没、没事。”赵桓熙觉着自己的腮帮子也有些僵硬,以至于说话都不利索了。

  “若是实在不舒服,可回寝室去休息。”先生道。

  “我没事,多谢先生关怀。”赵桓熙觉着自己可能没法一个人从课堂走回寝室,事实上,现在叫他出去他都不敢。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硬硬圆圆的一块,是冬姐姐送给他的手柄镜。

  他想冬姐姐,想去年这种时候,她总是抱着他的头,用双手帮他捂着耳朵。

  她的怀抱那么柔软温暖,每次都能让他心神松懈下来。

  想想自己去年在雷雨天的表现,再对比现在,赵桓熙觉着现在好多了。也许,这个弱点,真的是可以克服的。

  靖国公府嘉祥居,殷夫人听着外头的雷声,看看檐下连绵不断的水帘,也是心神不宁。

  也不知桓熙在苍澜书院如何了。徐墨秀不在,陆丰跟他又不是一个寝室的,会有人照顾他吗?

  自去年接受念安那个提议之后,她就派人拿着知四的画像四处去找与之年龄体貌相似的孩子。原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没想到,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与知四相似的孩子,居然这么难。之前找到的三个都不怎么相似,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完全符合条件的。

  在找到之前,每年夏天的雷雨天气,桓熙可怎么熬啊?

  “太太,三奶奶来信了。”芊荷从外头拿着一封信进来禀道。

  殷夫人接过信,拆开一看,是徐念安的平安信,说此行一切顺利,已预定了涿县到京城的客船,预计八天后抵京。

  殷夫人心情好了些,一切顺利就好,这段时间儿媳不在,她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第142章

  从六月开始就一直阴雨绵绵,赵桓熙放旬假回来瘦了不少。殷夫人心疼坏了,他自己倒是精神颇佳,因为徐念安要回来了。

  “看样子这几天雨都不会停,不如告几天假吧,正好按念安信上所说,明日她也该抵京了。”殷夫人对赵桓熙道,她想把他留在家中,好好进补几天。

  赵桓熙点头:“我告了两天假。”

  赵佳臻瞧着外头雨丝被风吹得斜飞,忧虑道:“瞧着这几日风还不小,不知弟妹的船还开不开?”

  殷夫人道:“这些客船常年在京城与各地之间往返,船老大都是个中老手,会看天的,若是不适合航行,自然不会航行,不用担心。”

  到了夜间,赵桓熙抱着徐念安的枕头,尽管外头仍不时有闷雷滚过,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雨势大了起来。

  赵桓熙忍着心中惊惧,要去码头上接徐念安。

  殷夫人拦住他道:“这雨势,未必开船了,先派下人去看看有没有船只靠岸再说。”

  赵佳臻看着弟弟苍白的面色,也道:“雨势大河面上水雾朦胧,的确不利于行船,弟妹怕是要晚一天回来了。”

  赵桓熙听她俩都这么说,就不再坚持,同意先派个下人去看看,若是别的客船还是正常靠岸,他再去接冬姐姐。

  萱姐儿也知道小舅怕打雷一事,见小舅面色不好,就问:“小舅,你会下棋吗?”

  赵桓熙道:“会一些。”

  萱姐儿道:“我一些都不会,你能不能教我。”

  赵桓熙:“……”他强行压抑着因雷声而起的心悸道:“好。”

  于是他俩下棋,赵佳臻在一旁看着,殷夫人一边处理家务一边关注赵桓熙,还要等下人那边的消息。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锦茵带着去汴河码头上探消息的知一匆匆赶来。

  知一浑身湿透面色苍白,见了殷夫人和赵桓熙,噗通就跪地上了,撇着嘴要哭不哭的。

  殷夫人看他这副模样,急忙问道:“发生何事,你怎么这般模样?”

  知一忍不住哭着道:“太太,三爷,不好了,三奶奶的船,翻了。”

  殷夫人惊住。

  赵桓熙腾的站起身来,带翻了凳子。

  萱姐儿手里还拿着一颗棋子,张大了嘴巴。

  还是赵佳臻反应快,忙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知一道:“当时小的在码头那边等船靠岸,码头上也有旁人等船,小的正和旁人说话呢,忽见远处有人奔走呼号,说是河上翻船了。小的就和码头上的人跑过去看热闹。遥遥一看,果然看到一艘船翻在河面上,一问,才知道是一艘载客的船与一艘大趸船相撞了,有知情人说,那是从涿县来的客船,小的就……”

  他话还没说完,赵桓熙就冲了出去。

  殷夫人急得头皮发麻四肢发软,喃喃道:“天爷,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对了,芊荷,快,上前院召集所有会水的护院,赶紧跟着三爷去汴河那边。吩咐马房套车,快套车!”

  雨势如泼,惊雷撕裂长空照亮昏晦大地。

  赵桓熙一人一马,顶着风雨不要命一般往汴河那边疾奔。

  “冬姐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救你了,一定要等我……”

  赵桓熙心中有一种恐惧,比这雷声恐怖千倍,万倍。比起失去冬姐姐,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让他在意。

  他只要冬姐姐好好的。

  赶往汴河的马车上,殷夫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地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可怎么办呐!念安啊!”

  “既是与大趸船相撞翻船,那趸船上的人总要救人的,更何况母亲还给弟妹派了十个护院,里面总有会水的,会救主的。”赵佳臻自己绞着帕子的手指苍白,还要勉力安慰殷夫人。

  萱姐儿不停地撩窗帘看窗外,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

  一行心急火燎地赶到离沉船处不远的岸边,殷夫人下车一看,岸边已经躺着许多被捞上来的落水者,有活的有死的,哀哭声一片。

  她忙凑上前去看,赵佳臻从后头追上来给她撑着伞。

  徐念安不在里头,也没瞧见徐墨秀和她的丫鬟护院。

  母女俩来到临近河水的地方,刚好看到一个护院从水里拖了一个人过来,岸上的人帮忙将人拖上来。

  殷夫人看了一圈,不见赵桓熙,就问那护院:“三爷呢?”

  护院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往河中间一指,道:“在那儿呢。”

  殷夫人目瞪口呆,随即急道:“他怎么能下去呢?他不会水啊!”

  护院道:“夫人放心,三爷他刚学会了。”说完又往沉船处去救人。

  殷夫人正呆愣着,耳边噗通一声,她定睛一看,却是萱姐儿脱了鞋子跳下去了。

  小姑娘水性极好,一下去就窜出去老远。

  殷夫人想到还不知死活的儿媳,只能心焦地看着。

  赵桓熙动作生疏地游到沉船处,他们来晚了,除了被捞上岸的那些人,沉船处已经没有人了。人刚溺死的时候并不会漂在水面上,要过段时间才会浮上来。

  大趸船倒是还在。

  听说大趸船上还有一些获救的人,他就爬了上去,一个个看过去,没有冬姐姐。

  他向这些人描述冬姐姐的相貌,问他们可有见过?这些人刚刚死里逃生,神情恍惚,根本说不清楚。

  赵桓熙感觉自己脑中昏昏的,濒临崩溃。

  趸船开始航行,要去码头那边靠岸,赵桓熙又跳入水中。

  随行的护院怕他出事,跟着跳入水中。

  “冬姐姐——冬姐姐——”大趸船开走之后,雨幕笼罩的河面上变得空无一物。格外静谧。

  赵桓熙一边哭喊目光一边往四周的水面上逡巡,既怕看到人,更怕看不到人。

  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胸腔仿佛被生生掏空,痛得人恨不能立时死过去。

  “三爷,这里没有人了,不如我们先回岸上,再想办法。”护院看他状态不大对,劝道。

  “我不上去,冬姐姐不在岸上,我不上去!冬姐姐!”他大喊着,茫无目的地在河中间游来游去,甚至泅到水下,幸好护院发现不对,及时将他拉了上来。

  萱姐儿游过来之后,见小舅舅伤心欲绝,河面上又不见其它落水者的身影,也很着急。

  她看了看河对岸,道:“会不会被救到河对岸去了?”

  赵桓熙经她提醒,扭头往河对岸一看。没错,河有两岸,虽说沉船处离他刚才来的那一边更近,但谁说人就一定要救到那一侧的岸上去呢?突逢变故着急求生,没有时间判断距离长短也是有的。

  “对,河对岸,河对岸……”赵桓熙一边说一边向河对岸游去,萱姐儿和护院都跟着他。

  他一个初初学会游泳的人,将汴河游个对穿已是极限。上岸一瞧,这边岸上空无一人。打击过大,加上体力耗尽,他当场就晕了过去。

  护院们忙将他背起,派一个体力好水性好的游到对岸去通知殷夫人,其余人护着他往公府的方向去。

  殷夫人和赵佳臻还在岸边着急地等着。雨势太大,她们也看不清汴河中间情况到底如何,只看到大趸船都开走了,赵桓熙他们却迟迟不上来。

  殷夫人又担心儿媳又担心儿子,一时间真是心如油煎。

  赵佳臻不停地悄悄用帕子抹眼泪。若是弟妹真的没了,旁的不说,她那傻弟弟未必能熬得过这一关。

  “娘,三姐。”就在两人六神无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徐念安的声音。

  殷夫人蓦然睁大眼睛,回身一看,见徐念安和徐墨秀姐弟带着丫鬟护院,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看着她。

  “念安。”殷夫人憋了许久,乍然看到人,她却是憋不住了,哭着上去抱住自己的儿媳。

  “弟妹。”赵佳臻也哭。

  徐念安莫名其妙,“娘,三姐,为何如此?”

  “今天雨大,娘叫知一来码头上等你,谁知他回去说涿县来的客船被一艘大趸船撞翻了,真真是要把人吓死,所幸你没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赵佳臻擦着眼泪道。

  徐念安安抚完殷夫人,道:“我和弟弟刚下船,见无人接,又听说朱县来的客船翻了,有部分人被救上了岸,就过来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三郎呢?在书院吗?”

  殷夫人指着河里道:“他下去找你,还没上来。”

  徐念安大惊失色:“他怎么能下去?他不会水啊!”

  “你出事,他哪还顾得上这些?”赵佳臻道,“听护院说他新学会了。”

  “这怎么能行?”徐念安急急来到河边,想喊赵桓熙上来,正好看到从对岸游过来的护院。

  “太太,三姑奶奶,三奶奶,三爷在河对岸晕过去了,柯大他们背着三爷和萱姑娘先回国公府了。”护院上了岸,向三人禀道。

  三人一听,这还了得?

  徐念安叮嘱徐墨秀自行雇车回家,自己跟着殷夫人和赵佳臻上了马车,急急往国公府赶去。

  半路上遇着柯大和萱姐儿他们,把光着脚的萱姐儿和昏迷的赵桓熙接上了车。

  回府后又是煮姜汤又是请大夫的一阵忙乱,给赵桓熙灌下去一副压惊驱寒的药,才算消停下来。

  听大夫说赵桓熙没有大碍,殷夫人带着赵佳臻和萱姐儿离开了慎徽院,说晚饭给徐念安他们送过来,让两人好生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徐念安守到天黑赵桓熙也没醒,她一个人吃了点晚饭,让丫鬟将其余的放在暖屉里,洗漱一番也上床休息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

  她有些困倦地微微睁开双眼,看到赵桓熙侧躺着,脸向着她这边,双眼溢满泪水。

  “冬姐姐,你没事,吓死我了。”见她醒了,赵桓熙伸臂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想到他为了救她,不会水也往汴河里跳,徐念安自忖若是换做自己未必有这份决心和魄力,心里一时也酸酸的。

  她抱住他,道:“罚知一一个月月例吧,都怪他没听清楚就回来报信,害得娘和你们都吓着了。”

  “我不罚他,幸亏他听错了,若是他没听错,我也活不下去了。”赵桓熙哽咽道。

  徐念安轻轻拍着他的背,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饿不饿?午饭晚饭都没吃,饿坏了吧?先起来吃点东西。”

  “我不。”赵桓熙将她抱得紧紧的,脸埋在她馨香的发丝里,片刻都不愿意放开她。

  徐念安由着他抱了一会儿,直到他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又催他起来吃东西,他这才起床,将暖屉里的饭菜吃了一些。

  徐念安在他吃饭的时候将早就整理好的带给他的礼物拿出来,想让他高兴高兴。谁知赵桓熙受了今天这番惊吓,根本没心思瞧别的东西,吃完饭洗过牙擦过脸便又拖着徐念安上了床。

  只有抱着她,感觉她实实在在地在他怀里,他那颗仍有余悸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外头细雨绵绵,打在窗下的美人蕉上沙沙作响。

  两人在被窝中相拥着,静静地听着。

  天上偶尔还有隐隐雷声滚过,徐念安突然发现,他好像对雷声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想到这一点,她忍不住仰起脸来看他,问道:“你不怕打雷了?”

  赵桓熙呆愣了一下,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一点。

  听着外头轻雷滚过,而他心中毫无波澜,他酸楚又后怕地再次抱紧徐念安,道:“冬姐姐,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死在我前头。雷雨天是我七岁时就有的梦魇,失去你,比身陷梦魇更可怕,我受不了,我会发疯的。”

  徐念安不语。

  赵桓熙等不到她的回答,稍稍放开她,看着她着急道:“冬姐姐,你快答应我。”

  徐念安看着他绯红湿润的眼角,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了,赵桓熙没有欣喜,反而有些羞愧,心虚地望着她问道:“冬姐姐,我是不是很自私?我让你不要死在我前头,就是让你承受我害怕去承受的痛苦,我……”

  徐念安不等他说完就凑上去用嘴堵住他的唇。

  赵桓熙眨着眼,一时忘了言语。

  徐念安缓缓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待我这么好,我愿意替你去承受这样的痛苦。”

  赵桓熙定定地看着徐念安。

  明明是在说沉重又伤感的话题,可是很奇异的,他却仿佛在这一刻明白了到底什么是爱,明白了冬姐姐到底有多爱他。

  一瞬间情绪起伏得想哭,可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在冬姐姐面前哭了,就凑上前去亲她。

  徐念安伸手摸着他的脸,回应他的吻,渐渐搂住他的脖颈。

  呼吸渐促,被子一番蠕动后,赵桓熙将徐念安压在了身下,滚烫的吻从唇瓣上一路蔓延到脖颈。

  徐念安双颊红透,额上渐渐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冬姐姐。”一番吮吻之后,他肌肤发烫,糯糯地喊她,以眼神询问。

  徐念安目光迷离地望着春意横生隽美无俦的少年,羞赧地点了点头。

  ……

  窗外雨霁风歇,残红遍地,晶莹的水珠沿着光滑的芭蕉叶片缓缓地往下流淌。

  悬在门上的铃铛终于正式派上了用场。

  徐念安慢吞吞地在屏风后洗完出来,发现赵桓熙已然将床上的床单被褥都换过了。

  他回头一看见徐念安站在屏风边上,几步过来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轻声问道:“冬姐姐,你是不是很疼?”他看到床单上的血了。

  “有一点,没事,养养就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睡吧。”徐念安道。

  “嗯。”赵桓熙上了床,和她睡一个被窝里,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徐念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来,问:“你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作甚?”

  赵桓熙抱住她道:“冬姐姐,我们是真夫妻了。”

  “是呀,感觉如何?”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红了脸,目光缱绻缠绵,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和冬姐姐做真夫妻更快活的事了。”

  徐念安双颊殷红,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不许说话了,睡觉。”

  赵桓熙乖乖地点点头,阖上双眼。

  徐念安稳了稳心绪,放下捂着他嘴的手,自己也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又听他在耳边糯糯道:“冬姐姐,以后我多看书,不会让你再疼了。”

  徐念安有些困倦的脑子寻思了好半晌,才反应过他说了什么,顿时恼羞成怒,用被子蒙住他的脸骂道:“你越来越不知羞了,罚你以后都不准与我做真夫妻。”

  “冬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了。”他在被中抱住她讨饶道。

  徐念安挣扎,不让他抱,两人搂抱纠缠间,她发现他又起了。

  她停了下来,瞪着被中长发散乱面如美玉的少年,道:“睡觉!”

  “哦。”赵桓熙食髓知味春心萌动,但想到冬姐姐还疼着,也就强行忍住了。

  两人都脸红心跳地睡下不提。

第143章

  次日一早,徐念安还没醒,就感觉有人在她鼻尖脸颊上轻轻啄吻。

  她躲了躲,嘴唇又遭偷袭。

  “别闹了……”徐念安闭着眼睛伸手捂住赵桓熙的嘴。出去这二十几天她其实都没怎么睡好,昨晚睡得又晚,这会儿还很困倦。

  赵桓熙握住她的手腕,亲她的手心,低声问道:“冬姐姐,你还疼吗?”

  徐念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望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人那双火热璀璨的眸子,毫不犹豫道:“还疼。”

  赵桓熙动作一顿,单肘支起身子,担忧道:“这都疼一夜了,请大夫看看吧。我现在就去请。”说着就要掀被起床。

  徐念安忙扯住他,道:“不用。”

  “怎么不用?你在疼啊。你不要害羞,就让大夫隔着床帐诊个脉,其它的事情都由我跟他说。”赵桓熙道。

  “不能去,你现在去了,岂不是等于告诉母亲去年我们是假圆房?”徐念安死死地扯住他的袖子。

  “娘知道就知道吧,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主意。”

  “你得了吧,你以为娘不知道咱俩之间谁听谁的?”徐念安坐起身,有些不自在地撇着脸道:“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

  “真的?”赵桓熙凑过去脸去看她,“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作甚?你今天怎么不去练武?”徐念安边下床边道。

  “外头在下雨。”赵桓熙跟着她下了床。

  “下雨又怎了?难不成打仗的时候下起雨来,你还不动手了?”

  赵桓熙一想,是这个理,于是穿戴一番就要出门。

  “叫丫鬟给你拿斗笠蓑衣,别傻乎乎的真淋雨去。”徐念安不放心地叮嘱道。

  赵桓熙闻言得意回头:“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

  徐念安扬手作势要打他,他忙跑到外间,打开房门呼唤丫鬟,叫她们给徐念安打热水来。

  待他练完武回来,两人一起用了早饭,徐念安要去殷夫人那里,赵桓熙道:“今天你身子不舒服,就别去了吧,反正去了也没什么事。我就跟娘说你昨晚守了我一夜,刚睡下不久,她绝不会见怪的。”

  徐念安斜眼看他,问道:“你现在谎话怎么张口就来?跟谁学的?”

  “没跟谁学,我不想让你忍着痛走到嘉祥居去嘛。若是你非要去,我抱你去?”赵桓熙道。

  徐念安有些后悔,晨间不该骗他来着,昨晚虽是痛,但他其实也没动几下,所以她也并没有那般受创严重。

  而今看来,他倒是把她的话当了真,以为她痛得连走路都不方便。

  她也不能告诉他其实她没那么疼,不然万一他还想再来怎么办?

  “不用了,就按你说的法子,我再上床躺会儿。”她抑着心虚道。

  赵桓熙扶着她上了床,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子,道:“那我去前头跟我娘说一声。”

  徐念安点点头。

  赵桓熙撑着伞刚走出慎徽院,迎面碰上殷夫人和赵佳臻她们。

  殷夫人看到他十分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打雷呢。”

  赵桓熙笑道:“娘,我不怕了,昨天虽是虚惊一场,却治好了我怕打雷的病症。”

  殷夫人将他细细一打量,脸上果然没有半分以往打雷时的惊惧僵硬模样,岂止没有惊惧模样,气色还好得不得了。

  她大喜过望,道:“这可太好了,这都是托念安的福。诶?念安呢?”

  赵桓熙忙道:“她昨晚守了我一晚,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就别去打扰她了吧。”

  殷夫人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只想着你醒来最想见的人肯定是她,所以叫她守着你,却忘了她这一路风尘仆仆,肯定很累。我应当让松韵看着你才是。”

  赵桓熙心想,幸好你没找松韵来碍事。想到昨夜,他脸有些发热,道:“娘,我们别站在这儿了,去前头说话吧。”

  赵佳臻眸中笑意盈然地看着自家弟弟,赵桓熙一与她对视,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赵佳臻忍俊不禁,倒也没说什么,当下几人便又回了嘉祥居,刚在正房中坐定,芊荷来报:“太太,外头有个女子抱着婴孩在咱们家大门口哭喊求收留,言称那婴孩是五房二爷的骨肉,若咱们敢驱赶她,她就一头碰死在咱们公府门口。”

  赵佳臻惊诧地看向殷夫人,道:“莫非是那郑蔓儿?”

  殷夫人端着茶杯道:“必然是了,朱志福死了,她无人可依,这不就找她的旧情郎来了?既是五房的事情,派个人去通知五太太便是了。叫她速速去处理,否则,真出了人命,可不好交代。”

  芊荷派个小丫鬟去了五房。

  五太太正在伺候老太太喝药,听到五房的下人来禀报,又惊又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赵桓旭又在书院不在家,无人可商量,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想来想去,实在是怕那女子真的在门外寻了短见,回头再被国公爷知道,对桓旭的观感更差,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让丫鬟撑着伞陪她去前头角门处看看。

  今日雨势很大,郑蔓儿虽有丫鬟帮忙打伞,在国公府门外站了一会儿之后,裙摆也湿得差不多了。正焦躁,见门内出来一个四十五岁上下的贵妇人,忙凑上前几步道:“我要见赵桓旭。”

  五太太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八个多月的男娃,养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细看,眉宇间还真与赵桓旭有那么几分相似。

  五太太猜出这妇人是谁,却不想落了面子,遂问:“你是何人?”

  “奴家姓郑名蔓儿,之前旭郎将我养在朱公子那儿,可现如今,朱公子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无以为生,只能来找旭郎。太太,这是旭郎的亲骨肉啊,您看,他长得多像旭郎。”郑蔓儿将怀中婴孩往前递,让五太太看看清楚。

  这一递就将孩子递到了伞外,孩子骤然淋雨,却也不哭,一边啃着肉肉的小拳头,一边拿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五太太。

  五太太急了,伸手拿过丫鬟手中的伞要来给他遮雨。

  郑蔓儿却又突然将孩子收了回去,抱在怀中,问:“旭郎呢?我要亲自问问他要不要这孩子?他若不要,我一个弱女子可养不起他,只能将他卖与别人了。”

  “这成何体统?”五太太看着自己的孙子,心中十分纠结,这可是男丁,桓旭他至今还没有儿子,那贾氏又赌气回了娘家,要等她与桓旭生个儿子,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知道贩卖亲儿不成体统,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偌大的靖国公府都容不下这一点血脉,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旭郎他始乱终弃,他可以不要我,可是他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不顾吗?他到底在哪里?为何不肯来见我?”郑蔓儿哭喊道。

  “你喊什么,他不在家。”虽则下雨,外头并没有什么行人,五太太还是紧张地往街面上扫了两眼。

  “对了,他在书院读书对不对?文俊书院,我这就去找他。”郑蔓儿说着,抱着孩子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