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忠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只拿来了赵桓朝,赵桓阳还未回府。

  赵桓朝进来一看,见赵佳慧和殷夫人站在一起,心头就泛起不妙的感觉,刚欲对国公爷行礼,国公爷已是断喝道:“跪下!”

  赵桓朝心中一凛,在书房空地上跪了下来。

  “四年前,你与你爹在外头私放印子钱,结果闹得逼死人命,又四处求人欺上瞒下将事情压下去,可有此事?”国公爷质问。

  赵桓朝见问的是此事,顿时头皮一麻,背上渗出冷汗,下意识地要去看赵佳慧,又生生忍住,心下慌乱地组织说辞。

  “你想好了再回,有名有姓,我要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被我查出来事情属实而你还在我面前托词抵赖,罪加一等!”国公爷冷声道。

  先糊弄过去再回去想办法的退路被封,赵桓朝也不犹豫,一个头磕在地上道:“祖父容禀,当时是父亲、父亲想要盘下御街上的一家酒楼,银子不够,才出此下策。孙儿劝过他的,没劝住。”

  殷夫人心中冷笑,好一个孝子,事发了,就把责任都推到不在家的父亲身上。赵明坤那个瞎眼烂心的,活该生出这样的大孝子!

  国公爷抓起书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来,正中赵桓朝的头,没一会儿那血就沿着发际线流到了额头上,他也不敢动。

  这时候赵桓阳被在府门前守着的小厮带来了,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进来后也不知把国公爷的书房当成了哪里,又把国公爷当成了谁,见赵桓朝跪在地上,还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踹了他一脚。

  赵桓朝满脸是血地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心似油煎地看着赵桓阳摇摇晃晃地走到国公爷的书桌边。

  “朱大人,您嗝您别生气了,下人办事……不利,但是我已经想到、想到办法了。到时候就以我们靖国公府马场的名义将马运过来,再……再行倒卖。我祖父嗝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有他在,万无一失!”赵桓阳伸手拍着国公爷的肩膀,醉醺醺地笑着道。

  国公爷冷眼瞧着他,忽的一把抓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扭,发出嘎啦一声。

  赵桓阳:“啊啊啊啊啊——”酒瞬间痛醒了一半,跌在地上努力瞪大醉眼往上一看,看到国公爷的脸,顿时吓得面色如土,大着舌头结结巴巴:“祖祖祖祖父!”

  国公爷懒得看他,只盯着赵桓朝,面无表情道:“明日,你们两房收拾东西前往平凉府,你们的爹不是病了么?作为儿子,你们理当尽孝,侍疾去吧!”

  赵桓朝瞳孔放大,着急地在地上膝行两步,想求情。

  国公爷面色一冷,再开口,语气中就带上了风雷之意,“去了平凉府,再有丝毫行差踏错,逐出宗祠!”

  赵桓朝僵在地上,这次是真的感觉有一股绝望的冰冷,蛇一般沿着他的头皮直窜到脊梁骨上。

  待长房的人都离开敦义堂后,向忠给国公爷端上茶来。

  国公爷双肘撑在书桌上,双手捧着头。

  向忠看他面色隐隐发白,便道:“国公爷,明日请御医诊一诊脉吧,老奴看您最近有些累着了。”

  国公爷放下手,道:“不必,我无事。”

  他垂眸,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笔架等物,过了良久,才道:“向忠,我这个一家之主,是不是当得很不称职?”

  向忠道:“国公爷,您别这么说。前几十年您都在辽东与铁勒打仗,回京后又在中军都督府任要职,何时得闲过?府里人多事也多,您只有这么多精力,又哪能面面俱到呢?”

  国公爷摇了摇头,到底是没再说话。

  到了嘉祥居之后,赵佳慧辞别殷夫人,带着丫鬟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半道上,赵桓朝突然冲出,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摁到墙壁上。

  “小姐!”赵佳慧的婢女惊叫。

  赵佳慧忍着脖颈上的桎梏带来的窒息感觉,看着夜色中赵桓朝像狼一般闪着冷光的眸子,对侍女们挥了挥手,叫她们先走。

  “你疯了是不是?我们是你的亲兄长,你以为你帮着殷夫人扳倒了我们,她能把你当亲女儿待?”赵桓朝恨得想要掐死她。

  赵佳慧并不反抗,摊着手任她掐,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笑意:“她再不拿我当女儿待,以她的品性,也不会把我送去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做妾。”

  赵桓朝一呆,反应过来后,愈发愤怒:“你还在我和二弟身边安了耳目?”

  “不然呢?拿姐妹的终身去给自己铺路的人,难不成我能相信你们会因为我是你们的亲妹妹就放过我?”赵佳慧特意咬重了那个亲妹妹的亲字,气得赵桓朝又加大了掐她的手劲。

  “来啊,你……有种……就……掐死我!”赵佳慧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赵桓朝发了一会儿狠,到底是不敢真的把她掐出个好歹来,恨恨地收了手。

  赵佳慧捂着脖子咳嗽着蹲了下来。

  “去当殷夫人的狗吧,我看你过什么好日子!”赵桓朝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赵佳慧这会儿眸中才涌出泪来。

  她独自一人蹲在黑暗无光的夹道里,哑着嗓子抽泣道:“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兄长,我生来就注定没有好日子过。”一个个都利欲熏心又没本事,只会踩着至亲的血肉往上爬。她还不如佳容,虽然佳容没有一个受宠的姨娘,可是她姨娘至少是真心待她。

  当然她也没资格自怨自怜,因为到最后,她到底是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情——为了自己,把至亲踩得血肉成泥。

  嘉祥居,殷夫人带着儿媳女儿外孙女吃完晚饭,打发萱姐儿回房看账本,然后将国公爷对赵桓朝赵桓阳两房的处置说了,最后长叹一声:“若是国公爷一早有此决断,咱们长房,也不至于经历这许多风雨。”

  听说父亲不会回来,连赵桓朝赵桓阳两房都被打发去了平凉府,赵佳臻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宽慰殷夫人道:“晚来总比不来的好。”

  徐念安在意的却是那句“如再有行差踏错,逐出宗祠”。赶出去并非一劳永逸,以后国公爷过世,身为嫡长子,公爹还不是可以带着两房庶子回来奔丧?逐出宗祠,从此不算是赵家人,那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这么好的机会,以殷夫人的人脉和财力,完全能够把握得住。就看她此番是不是能为将来这几十年的安稳日子,放手一搏了。

  五房,因怕腿长不好会落下残疾,足足养了快两个月,赵桓旭才敢下床试着走动走动。

  他一手撑着拐杖,贾氏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另一条胳膊,刚走了两步路,五太太来了。

  赵桓旭走到桌旁坐在椅子上。

  他们母子俩的事贾氏不掺和,就去隔壁看玉姐儿。

  五太太低声对赵桓旭道:“你祖父要把长房的赵桓朝和赵桓阳打发到平凉府去给大老爷侍疾,这是为了殷夫人和赵桓熙过得舒心,把庶房都扫地出门了。看来赵桓熙此番考上苍澜书院,真的是让你祖父对他印象大为改观。”

  赵桓旭现在听到这个就烦,也厌恶了那苍澜书院,说什么理念不理念,空有理念没有才学,说不得科举都考不上,纸上谈兵么?简直狗屁不通!

  “旭儿,你要想法子再讨讨你祖父的欢心。你祖母是个靠不着的,不给你拖后腿就不错了。你妹妹在何家过得也不如意。你现在还未入仕,咱们若是得不到爵位,万一你祖父有个好歹,下半辈子,咱们靠什么活啊?想到忧虑处,五太太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赵桓旭心里更烦了,赵桓熙那么废物,自己上不得台面殷夫人和徐念安都能给他抬上去,到了他这里,一个两个都是指望不着的,什么都得靠他自己。有时候他都忍不住羡慕那废物,若换做他生在长房,岂不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这时候三岁的玉姐儿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从外头跑进来,亲热地扑到赵桓旭膝上,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赵桓旭重重一把推开。

  他皱着眉头去看自己的小腿,五太太也吓了一跳,关切的问他:“你没事吧?”

  玉姐儿摔在地上,又怕又疼,瘪着小嘴不敢哭。

  贾氏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比玉姐儿晚进来一步的乳娘忙去把玉姐儿抱起来。

  玉姐儿这时才张嘴大哭起来。

  贾氏从乳娘手中接过玉姐儿,冷着脸转身要出去。

  赵桓旭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故意的!”

  贾氏猛的站住,回过身嘲讽道:“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本能反应罢了。你那腿多金贵啊,玉姐儿怎么比得了?”

  赵桓旭“哐”的一声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呵斥道:“你在那阴阳怪气什么?难不成我瘸了你就高兴了?”

  贾氏怒道:“她不过是伏在你膝上,碰到你伤处了吗?你明明只需要把她抱起来就可以解决问题,偏把她推倒。她才多大?她懂什么?对自己的骨肉都没有怜爱之心,你能有什么大作为?怪不得苍澜书院宁收赵桓熙都不收你!”

  “你——”赵桓旭气得拄着拐杖站起身来。

  五太太一看情况不对,忙起身拦住他,劝道:“算了,算了。”媳妇娘家好歹是个助力,这时候不宜再得罪了。

  贾氏冷笑一声,抱着玉姐儿就出去了。

第131章

  赵桓朝和赵桓阳两房离开没多久,就到了五月,各书院放田假。

  赵桓熙从书院回了家,活像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狗,四处撒欢。

  徐念安被他拖着满山满院子地逛,累得不行,问他:“这次盐梅先生不组织你们去寂园上课了?”

  赵桓熙得意道:“不组织,他出京访友去了。”说罢他就将徐念安抱住,不满咬着她耳朵:“你竟嫌我在家烦,想把我赶出去!”

  徐念安又痒又疼,一边笑一边推他的脸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放假了,尚先生璩老他们也都知道你放假了,你就天天呆在家里与我厮混,也不去拜会拜会他们,这合适吗?”

  “你别找借口,你就是嫌我烦。”

  “对对对,我就是嫌你烦,行了吧?”

  “不行!”

  小夫妻俩在花朵洁白的玉兰树下追打嬉闹,徐念安腰侧,润白的牡丹花玉佩随着她跑动的步伐在紫色的裙褶间若隐若现,秀丽风雅。

  一番追逐后,徐念安累了,折了一支玉兰花在手中,对赵桓熙道:“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

  对于她这样的要求赵桓熙自是乐意得很,蹲下身让徐念安趴上了背,起身时却突然起了坏心思,故意往前踉跄一下装作要摔的模样。

  徐念安吓得抱紧他脖颈。

  “啊!咳咳,喘不过气来了,冬姐姐你快勒死我了。”他站稳身子装模作样地叫。

  徐念安这才知道他是故意戏弄她,气得狠捶了两下他的肩膀,又把玉兰花插他发冠下面。

  赵桓熙笑着背着她脚步轻快地往芝山下走,遇到路上有石块草丛,他还能跳过去。

  “你慢点,好好走。”徐念安一手扒着他肩膀一手揪他耳朵。

  赵桓熙道:“不是说夫妻要同甘共苦吗?我们现在好好走着算是同甘,万一摔了就算共苦,难不成冬姐姐只能与我同甘,却不能共苦吗?”

  “没错,我就是不能与你共……”徐念安话还没说完,他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而后哈哈大笑。

  徐念安气得要命,在他背上扭动道:“不要你背了,放我下来。”

  “我不了我不了,我好好背你。”赵桓熙道。

  他背着她下了芝山,绕过兰湖,从客院前头经过慎修院时,侧过头看了眼上锁的院门。

  徐念安跟着他看了眼那把大锁,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五月二十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赵桓熙看着前头,道:“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为什么讨厌我了。他说我是恶月出生的,天生不祥。”

  “哪有这话?当今陛下还是五月出生的呢。他也就敢对你说这种话,他敢到外面去说么?”徐念安道。

  赵桓熙语调带上些惆怅,问道:“冬姐姐,你说,被父亲疼爱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徐念安沉默。

  她也不知道,在她印象里,父亲的形象传统又刻板,奉行的是抱孙不抱子那一套。他会耐心地指导弟弟功课,温和地和她们姐妹说话,但,也仅此而已。

  “待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待我们的孩子会说话了,你问他吧。”徐念安将下巴搁在赵桓熙肩上道。

  赵桓熙微微侧过脸来,双颊带着点薄红,问:“冬姐姐,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徐念安毫不犹豫:“儿子。”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太多,束缚太多,过得太辛苦了。虽说男子也不易,但再不易,也总比女子活得容易些。

  “我想要女儿,一个像你一样聪明乖巧的女儿。”赵桓熙腼腆道。

  “或许是个像萱姐儿一样的女儿呢?”徐念安与他开玩笑。

  赵桓熙脊背猛的僵住,想了一想之后,又松懈下来,道:“萱姐儿只要不缠着我跟我比刀法,也挺好的。反正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我一定好好疼爱她,不让她受一点我小时候受过的委屈。”

  徐念安双颊发热,心口也发热,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赵桓熙要出门。他在书院时作了两幅画,想拿去给尚先生指正指正。

  徐念安给他整理穿戴,他垂眸看徐念安腰间的牡丹玉佩,暗自决定趁放假在家要再多画几块玉佩的样式出来,还拿去叫上次的玉匠雕刻,好让冬姐姐换着戴。

  “冬姐姐,你今日做什么?”赵桓熙问她。

  “今日我要回徐家一趟,看看我娘和小妹。再带小妹去绸缎铺选几匹料子,她今年冬天出嫁,有些东西要开始着手做起来了。”徐念安道。

  赵桓熙道:“那我从尚先生那儿出来去徐府接你。”

  徐念安笑问:“是来接我,还是看阿秀啊?”

  赵桓熙蹙眉道:“我才不要看他,他和陆丰两个,仗着自己学问好,天天给我布置许多课业,害我忙得都没空想你,直是揠苗助长,哼!”

  徐念安看他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心觉好笑,故作生气道:“好呀,他竟敢联合陆丰欺负你,看我回去不骂他!你待会儿也去找三姐告陆丰的状,让三姐收拾他!”

  赵桓熙一听急了,忙道:“别!他们也是为我好,别骂他们了。再说我受了他们的气,却要你们两个女人帮我出气,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徐念安问:“不骂他们,待假期结束,他们还揠苗助长怎么办?”

  赵桓熙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道:“还能怎么办?一个是我姐夫,一个是我小舅子,我惹得起哪个呀?”

  徐念安展臂圈住他的脖颈,仰着脸道:“那是你脾气好,不想惹他们而已。若你想惹,哪个惹不起?难不成我和三姐还能帮他们不帮你吗?”

  赵桓熙垂眸看着徐念安晨光下光润无瑕的脸庞,明眸璀璨唇娇如花,一时间又不想出门了。

  他搂着她的腰道:“冬姐姐,我想亲你一下并且不罚写字。”

  徐念安脸一板:“不行。”

  “冬姐姐~”

  赵桓熙撒娇撒一半,徐念安捧住他的脸踮起脚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你好笨,叫我亲你你不就不用罚写字了?”

  赵桓熙喜道:“冬姐姐你真聪明,还要。”

  徐念安正准备再亲他一下,松韵在门外道:“三爷,殷少爷和傅少爷找您。”

  赵桓熙恼道:“我怀疑表哥就是天生来克我的,每次都这个时候来!”

  徐念安笑得不行,推他道:“去吧。”

  赵桓熙揽着她道:“没亲完的晚上回来要补上。”

  徐念安道:“补便补,只要你敢。”

  赵桓熙又羞又恼,双颊涨红,“我有什么不敢的?”

  “行了行了,快去看看他们找你是有何事?”徐念安笑着将他推出门。

  赵桓熙来到院门外,见傅云津怀中抱着个盒子,殷洛宸正跟他说着什么。

  见他出来,殷洛宸便问道:“桓熙,你知不知道城里有哪些雕工好的玉匠?”

  赵桓熙看傅云津怀中的盒子,问:“你们要做什么?”

  “这不九月份三表姐就出嫁了么?恰好我们手头有块玉,想打一套放胭脂水粉的盒子送给她以贺新婚之喜。”

  赵桓熙听是这事,便将自己为冬姐姐做玉佩的那个玉匠介绍给了两人。

  萱姐儿照例跟着赵佳臻出门,对殷夫人说是去金铺学做生意,其实到了街上就与赵佳臻分开,找聂国成玩去了。

  “今日我们去哪儿行侠仗义啊?”两人在州桥那儿碰了面,萱姐儿问聂国成。

  “今天中午我娘要带我去大姐家吃饭,上午我们就在内城行侠仗义吧。待到下午再带你去外城行侠仗义。”聂国成道。

  萱姐儿道:“好。”两人就骑马巡街去了。

  玲珑街,殷洛宸与傅云津两人一边走一边看两边店铺的名字。

  “摸鱼儿,摸鱼儿……这什么奇怪的名字?一个玉器大师为什么要起这么奇怪的店铺名……”殷洛宸嘀咕到一半,扬眉道:“找到了。”

  傅云津也看到了那家玉器铺子,微微蹙眉:“还没开门。”

  殷洛宸看看铺子左右,哈了一声,道:“不愧是他赵桓熙介绍的铺子啊,就跟他人一样不靠谱。左右都开门了,就这家没开门。”

  傅云津走到铺子前瞧了瞧,问:“怎么办?旁边的铺子靠谱吗?”这时门里突然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

  殷洛宸也听到了,就过来敲了敲门。

  “救命——”里头传来一声高呼,殷洛宸与傅云津两人还不及反应,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个握着刀的大汉直闯出来,见两人挡在门前,挥刀迫两人让开。

  傅云津抱着盒子躲闪不及,叫他划破了手臂。

  殷洛宸想去捉那大汉,大汉凶蛮,拿着刀乱挥,让人近不得身。眼看要让他溜走,那边聂国成和萱姐儿两人骑着马溜溜达达地来了。

  聂国成一抬头看到殷洛宸这边情况,刚开口想叫他,旁边萱姐儿已经叫了起来:“表舅,发生何事?”

  聂国成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叫殷公子了,得叫表舅……

  殷洛宸指着往街道另一头狂奔的大汉道:“快捉住他,他伤了人!小心他手中有刀!”

  两人一听,顿时就来劲了,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到了近处,聂国成先下了马,大汉执刀与他搏斗。

  萱姐儿从后头上去,一脚狠踹在大汉的膝窝里,大汉控制不住地跪下去,又被萱姐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踢翻在地。

  聂国成将大汉两只手扭在背后,单膝跪上去压着,萱姐儿从马鞍上解了麻绳过来熟练地将人绑上,绑完一抬头,见聂国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踢人的样子真好看。”聂国成夸赞道。

  萱姐儿脸一红,双手叉腰,指挥道:“把他提起来,送顺天府去。”

  “遵命!”聂国成响亮地应了一声,笑着将那大汉提了起来,两人去和殷洛宸与傅云津打了声招呼,扭送大汉去官府不提。

  赵桓熙从尚府出来,带着知一知二两个小厮心情甚好地去了琉璃街,想看看他一段时间没来,琉璃街上有没有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正逛着呢,无意间一抬眼,发现不远处一陌生男子手里拎着块雪白光润的牡丹玉佩,一边看一边脚步轻快地转到巷子里去了。

  赵桓熙呆了呆,拔腿就追了过去。

  他画的牡丹花,他设计的玉佩形状,他叮嘱玉匠不许给别人做和他这块一模一样的。这枚玉佩普天下应该只有一块,在冬姐姐那儿,怎会在这名陌生男子手里?

  到了巷子里,他见那男子在前头走,就喊了一声:“站住!”

  男子扭头一看,见了他们三人,竟然拔腿就跑。

  赵桓熙瞠目,忙追上去。练了将近一年的武,他而今的身体素质比之一年前大有改善,不消片刻就追上了那名男子,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摁在墙壁上,伸手从他手里将那枚玉佩抢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男子慌张地叫道。

  赵桓熙不理他,单手拿着那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是他画的牡丹花样没错,玉佩背后的“平安熙乐”也是他的字迹,上面系的绦子颜色和样式都与冬姐姐的一模一样。

  可以确定,这就是他送给冬姐姐的那块玉佩,今天早上离家之前他还看到她系在腰带上的!

  一想到这一点赵桓熙就急了,抵着那男子质问:“这块玉佩哪来的?”

  男子眼珠子骨碌乱转,道:“我买的。”

  “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赵桓熙扬起拳头做威胁状。

  男子瞬间就怂了,道:“我捡的,我捡的,我在一间宅子外头捡的。”

  “哪个宅子外头?”

  “就在城北,一个僻巷里头。当时我恰好路过那里,看到七八个护院模样的人把两个姑娘堵着嘴拉到那巷子里头去了。这东西,就是从其中一个姑娘身上掉下来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捡了这块玉佩而已。”男子惶急道。

  赵桓熙心里七上八下的,急问:“什么样的姑娘?”

  “就两个姑娘,一个十八九岁的模样,另一个稍小些,十四五岁的模样……”

  话没说完赵桓熙就回头吩咐知一:“你速去徐府看看三奶奶和五妹在不在?若不在就去报官。”又对那男子道:“带我去你说的那个僻巷!”

  当即三人分作两拨,知一骑马往徐府疾奔,赵桓熙与知二两人揪着那男子往城北去。

  知一一路狂奔到徐府,被告知徐念安与徐惠安不在,问明她们是去了徐家名下的绸缎铺后,知一又往绸缎铺所在的街上去了。

  徐念安正和徐惠安在绸缎铺里与掌柜的商议进货之事,见知一上气不接下气地寻来,忙让伙计给他一杯水,问道:“发生何事?这般急急寻来?”

  知一顾不上喝水,道:“三奶奶,不好了,三爷在外头瞧见一男子手里拿着和您腰间一模一样的玉佩,以为您出了事,叫我来徐府瞧您在不在,他自己和知二跟着那男子往城北去了。”

  徐念安一听面色就变了,问他:“知道他们去城北何处吗?”

  知一摇头:“那男子没说具体地点,只说是一条僻巷。”

  徐念安急了,吩咐知一:“你马上去翔凤楼告诉三姑奶奶这件事,叫她回府。”又回身对绸缎铺掌柜道:“你待会儿派两个伙计送惠安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徐惠安焦急地问:“姐姐,大姐夫是不是出事了?要不要去报官?”

  “没事,别担心。”徐念安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出门上车,让去渔耕樵。

  城北,一条僻静脏乱的巷子外,那男子对赵桓熙道:“喏,人就被他们弄到里头那个宅子里去了,玉佩我就是在这个巷子口捡到的。”

  赵桓熙正看巷子里头,男子趁他分心,将他的胳膊一推转身就跑。

  “三爷,人跑了!”知二大声道,“要不要抓回来?”

  赵桓熙此刻哪还有心思管他?只看着离自己只有几丈距离的那扇门。

  他没怎么犹豫,那男子说的两位姑娘的年龄和冬姐姐还有五妹正好对得上,又有玉佩,虽说正好被他看到巧合了些,但这种事情,他是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就算弄错了,了不得赔礼道歉就是了。

  “你留在外头,一刻之后,若是我没出来,或是有旁的什么变故,你就回府去喊人。”他吩咐知二。

  知二一听这话急了,道:“三爷,要不还是小的进去吧?若是三奶奶在,小的再出来喊您。若是小的没出来或是有什么旁的变故,您回府去叫人。”

  “你又不会武,万一三奶奶在,你一露面,不就惊动了么?”

  “那,要不小的去附近再找些人来?”

  “不成,你在此候着,我进去看看。”赵桓熙想着,万一冬姐姐真的被人掳在里头,叫了旁人一起进去,岂不是有损她的名声?不论发生何事,他都不能让她被人说闲话!

  知二站在巷子口,紧张地看着赵桓熙走到宅子前,伸手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再用力一敲,那门就开了条缝。

  他推开门进了宅子。

  这看上去是个荒废已久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壁屋瓦也多有剥脱缺损之处。

  两侧厢房的门都关着,门上蛛网如纱,只正房的门开着,静悄悄的没个声响。

  赵桓熙慢慢靠近正房,到了门前一看,见正堂中地上面朝下倒着一个双手被绑在背后的男子,衣衫不整血迹斑斑的,看样子很是受了一番折磨。

  他一惊,忙过去将人翻过身来,想看看还活不活着?

  翻过来才发现这人竟是朱志福,他摸了摸他的脖颈,摸不到跳动,但皮肤还是温的,于是俯下身听了听他的胸腔。已经没有心跳了,他死了。

  赵桓熙愣在那儿。

  当他听那男子说起冬姐姐和五妹被掳时,第一反应便是朱志福为了报复他做下这等恶行。可是朱志福自己怎会死在这儿?冬姐姐和五妹到底有没有遇险?

  他正要回身出门去报官,便听外头巷子里传来大沓的脚步声,还有一名男子的声音:“这里,就是这里,就昨天,我看到官府贴的寻人启事上的那位公子跑出来,又被人逮回去了。”

  衙役们拔出腰刀冲进院中,就看到正堂内赵桓熙站着,朱志福躺着。

  赵桓熙看到这一幕,瞬间明白,这个局不是针对别人,就是针对他的。而且定是靖国公府里头的人做下的。外人怎会知道冬姐姐身上的玉佩和绦子是何模样?外人怎会知道冬姐姐今日回徐家?

  想到这一点,他也就没争辩抗拒。这些人只是衙役,有什么事对他们说没有用。

  附近很多闲人见衙役往这里走,都跟过来看热闹,知二见状,跟着看热闹的走到那间宅院门前,结果就看到那些衙役居然把赵桓熙给抓了。

  他一着急,想冲过去,可一想,自己冲过去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和三爷一起被押走,那就没人回去报信了。

  还是回去报信要紧。他火烧眉毛般看了眼被押住的赵桓熙,扭身就朝巷子外跑去。

  翔凤楼,赵佳臻在楼上与两名客人敲定了做头面的事情,送客到楼下一看,陆丰站在摆放华胜的柜台前,见她下来,朝她笑得朗风霁月的。

  赵佳臻送走了客人,回身看他,问:“你怎么来了?”

  陆丰眼底含春,道:“我想挑一枚华胜送给我的未婚妻,不知掌柜的可有合适的推荐?”

  赵佳臻明眸微瞋,“特意到我楼里来挑,是不想花钱吗?”

  陆丰笑起来,刚想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到了楼前一个骤停。

  知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冲进楼中一抬眼看到赵佳臻,忙上来一边行礼一边喘气道:“三姑奶奶,三爷出事了,三奶奶请您赶紧回府呢。”

  赵佳臻笑容一敛,急问:“出何事了?”

  知一将事情与她一说,赵佳臻立马就反应过来,面色凝重暗藏焦急地对陆丰道:“我得回去了。”

  “你别着急,我先去城北打听一下,过后来府中找你。”陆丰道。

  赵佳臻点点头,当下就带着知一回了靖国公府。

  陆丰骑马去了城北。

  徐念安赶到渔耕樵,乔年不在,问徐绮安,徐绮安说收账去了。

  “你速速派个伙计去找他回来,就说我托付他之事,截止到今日为止,打听到的一切全部整理好送到靖国公府来,务求仔细没有疏漏。”说罢匆匆而走。

  徐绮安提着茶壶着急唤道:“大姐,你好歹喝杯茶再走。”

  徐念安边往外头走边道:“眼下有事,下次再喝吧。”

  出了渔耕樵,她命车夫去北城,行至半路,迎面遇上押送赵桓熙的衙役。

  她忙令马车让到路旁,自己从车上下来。

  赵桓熙垂着眸不快不慢地走在队伍中,估计是顾忌他的身份,倒也没人推搡他。

  “三郎!”徐念安焦心地唤他。

  赵桓熙听到她的声音,猛的抬起头来左右一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家的马车旁,安然无恙的模样。

  他紧绷的双肩一松,冲她露齿一笑。

第132章

  “你别担心,我没杀朱志福。我到那儿时他已经死了。”赵桓熙遥遥地对徐念安道。

  徐念安点点头。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她也没和赵桓熙多说什么,捏着拳头看着他过去了。

  陆丰牵着马从旁边走来。

  徐念安问他:“陆公子,可知究竟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