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她冲过去,却被看门的丫鬟拦住。

  “你是谁,怎么乱闯呢?”丫鬟打量着面生的徐惠安。

  慎徽院院子小,在廊下和明理看家做针线的宜苏听到动静过来一瞧,惊讶道:“五小姐?”

  徐惠安见了她,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眼里泛起泪花,带着哭腔问道:“宜苏,我姐姐呢?”

  宜苏见状,赶紧将她领进院中,问明原委,知道事情不简单,忙叫明理去二房院中通知徐念安。

  明理赶到二房,将徐念安拉到一旁附耳一说,徐念安心都揪了起来,和二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明理往小花园的方向走。

  到了小花园,她指挥明理:“你去后门和丹萍一起把那婆子给我带来。”

  明理应了一声,向后门跑去。

  徐念安自己朝浮翠阁的方向走去,在阁前看到二房那边正在找的施家公子。

  这傻子正在浮翠阁外徘徊,一边徘徊一边噘着嘴道:“骗人,都是骗子!没有小妹妹,也没有狮子糖。我要狮子糖……”

  徐念安感觉自己一颗心直往下沉。

  二房到这里路不近,这么短的时间,傻子绝不可能是自己过来的。

  她四下一看,目之所及,除了这傻子之外并没有旁人。

  进了浮翠阁,她看到徐惠安拿来的礼物还在桌上搁着,阁中也没有别的异常。

  徐念安抱了礼物出门,问傻子:“谁带你来的?”

  傻子:“一个姐姐,一个姐姐。”

  “什么模样的姐姐?”

  “一个姐姐,一个姐姐。”

  徐念安失望,对傻子道:“你娘找你回去吃狮子糖呢,你跟我走吧。”

  “噢,吃狮子糖咯,吃狮子糖咯。”傻子欢呼着跟着徐念安往小花园外头走。

  小花园门口,明理和丹萍站在那儿等着她。

  徐念安问:“婆子呢?”

  丹萍急道:“我们刚进来没多久,那婆子借口有事要出去一下,让我帮她看着门,自己走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就过来了,问我是谁,说他才是看守后门的。”

  明理义愤填膺地补充:“那小厮被人下了药,一上午都在腹泻跑厕所,才让那婆子钻了空子。”

  徐念安闻言没有多说,带着人回到慎徽院,派个丫头将傻子送去二房,她自己来到房里。

  “姐姐。”徐惠安刚才已经哭过一回,见到徐念安,委屈后怕涌上心头,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又哭了起来。

  徐念安抱着自家妹妹安抚了一会儿,待她情绪稳定下来,才问道:“你说是昨日傍晚有个丫鬟自称是公府二太太派去的,给你送了请柬让你今天过来赴宴?”

  徐惠安红着眼眶点点头。

  “请柬呢?”

  “请柬我和礼盒放在一处,落在那个浮翠阁了。”徐惠安嗡着鼻子道。

  徐念安明白那请柬定是被设计之人给拿走了。

  她心中愤怒不已,但面对自己的妹妹,她又发作不得,只能带着徐惠安到梢间妆台前坐下,用梳子帮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问她:“人家请你上门做客,叫你从后门走,你怎么也信呢?后门岂是给客人走的?”

  徐惠安低着头道:“我当时也觉得走后门奇怪来着,可是那丫鬟说后门离小花园近,我想着当初我们刚分出伯府那会儿,去伯府也是走后门,就、就答应了。”

  一句话将徐念安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那时候家计实在艰难,揭不开锅时她也曾厚着脸皮去忠义伯府求过大伯母。大伯母说从前门走让旁人见了不好看,让他们有事就从后门走。

  她有求于人,屈辱地应了。不曾想一时弯腰低头,竟然让年幼的妹妹过了这许多年都觉得自家低人一等。

  她鼻子发酸,抱住幼妹的头让她偎在自己身上,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记着,现在不论去谁家,我们都用不着从后门走。”

  “我记住了,姐姐。”徐惠安乖顺道。

  徐念安整理一下情绪,继续给她梳头,边梳边道:“这事怪姐姐,没想到府里有人这般龌龊。好在你机灵,避免了一桩祸端。你回家也要告诉家里人,以后若非是宜苏或明理回去,任谁到家里说是靖国公府有事或是我有事,都别相信。”

  看姐姐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的,徐惠安一直以为姐姐嫁得很好,今日才知不是这么回事,当下急道:“姐姐,她们都能这样来害我了,那你岂不是更危险?要不、要不我们回家吧!”

  徐念安摇头,眼底一点寒凉,道:“我之前是没想到她们真能做到这个地步,而今既然她们做了,我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你别为我担心,自己好好的,啊。”

  “姐姐。”徐惠安伸臂抱住她的腰。

  徐念安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发髻,想起施公子的模样,想起若非惠安还有几分机灵……

  她指甲就掐进了掌心。

  许是她面色太过难看,连徐惠安都忍不住担心起来,轻轻推她,唤道:“姐姐?”

  徐念安回过神来,看了看徐惠安,见她情绪基本上稳定下来了,便对她道:“走,姐姐带你去二房,问问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94章

  徐念安带着徐惠安来到二房院中时,二房正准备开席了。

  宁夫人见了徐念安,忙笑着迎上来道:“你可来了,正要使人去找你呢。诶,这位是……”她看到徐念安带来个面生的姑娘,忍不住相问。

  徐念安道:“二婶婶,这位是我五妹,昨日傍晚有二房的人去我家给她递了帖子,她今日才来的。”

  宁夫人脸上表情一懵,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本来就该邀的,来得正好,入席吧。”

  徐念安也不推辞,拉着徐惠安随她去院中入席。

  天气好,桌子都是露天摆在院中的,都是女眷,其中就夹杂了施公子这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男丁,因为要人看顾,所以施大太太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徐念安带着徐惠安走过去时,施公子一抬头看到了徐惠安,大声嚷了起来:“就是那个小妹妹,就是那个小妹妹,耳朵上戴小鸟的小妹妹,她怀里有好多狮子糖,脱了衣裳就能找到了。”

  徐惠安耳朵上戴了一对黄金小鸟耳坠。

  他这一嚷嚷,满院子的女眷面色都变了。

  施大太太急得去捂他的嘴,斥道:“你浑说什么?”

  “我没浑说,是带我去花园的姐姐跟我说的,耳朵上戴小鸟,穿淡黄衣裳的小妹妹,怀里有好多狮子糖,就是她。我要狮子糖我要狮子糖……”傻子不依地闹起来。

  这回连宁夫人都听出不对了,回头看看徐氏姐妹难看的面色,她忙将两人拉到一旁,细问情况。

  徐念安将事情与她说了,她又招来两个媳妇问请柬的事,结果两个媳妇都说未曾给徐府发过请柬。二房嫡女及笄礼,本也没有必要去给长房媳妇的娘家发请柬。问徐惠安去送请柬的丫鬟长什么模样,徐惠安描述出来的那个丫鬟模样也没人认得。

  “侄媳,你也听到了,此事实不是我们婆媳做下的,定是有人从中搞鬼!”宁夫人气愤道,“此人好生恶毒,竟敢公然在公府行此龌龊肮脏之事,定要禀告国公爷,彻查到底!”

  徐念安道:“二婶婶莫气了,我也相信定不是二房的人做的,哪有人会借自家的喜事来陷害旁人的?还把自家人也搭进去一个。二婶婶,客人们都还等着,您自去招待她们吧,我和我妹妹先走一步。”

  宁夫人宽慰两人一番,让她们姐妹走了,顾忌着徐家妹妹的名声,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也没多说。

  徐念安领着徐惠安出了二房的院子,一边往嘉祥居去一边道:“你既来了,就去拜见一下我婆母,待会儿吃过饭回家去。近日无事就别出门了。今日之事能对阿秀说,但不能对母亲说,知道吗?”

  徐惠安点点头。

  亲自送徐惠安和丹萍登上马车,徐念安才重新回到殷夫人房中。

  小花园发生之事殷夫人已听说了,对徐念安道:“真是耸人听闻,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对你妹妹下此毒手?”

  徐念安坐在床沿上,一边用汤匙搅凉殷夫人的药一边道:“除了五房,不做它想。”

  殷夫人似是不信,低声道:“你确定?五房那寡妇,能有这胆量?”

  “纵她没有,她上面那位未必没有。”徐念安面无表情道。

  “那赶紧去查啊,若真是那边做下的手脚,按着国公爷的性格,必不能轻饶了!”殷夫人急道。

  徐念安摇摇头:“她们既然敢在府里公然下这个手,就不怕咱们顺藤摸瓜地去查。若真去查,备不住还有别的陷阱等着我们。她们这次,可是打算连二房一起拉下水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吃定这个闷亏?”殷夫人不忿道,“老太太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往日倒是我小瞧她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念安舀了一汤匙药,递到殷夫人唇边,道:“那日我弟弟带着五妹去昭化寺与何家人相看,机缘巧合遇见了陆家老太太和陆公子。陆家老太太和我五妹很投缘,一见便十分喜欢。此事不知如何被赵姝娴知道了,她十分担心我妹妹会借弟弟与陆公子相熟之便,勾引陆公子,为此还特意找我吵过。”

  殷夫人喝了药,瞪圆眼睛:“竟有此事?”

  徐念安点头,继续一边给她喂药一边道:“我原本想着,婚姻大事,关系一个女子的终身,便是我与她不对付,也不能把别人的终身当成儿戏一样去插手干预。可是如今,既然她们敢对我妹妹下手,那儿媳便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殷夫人道:“正是呢,陆公子那么好的后生,做五房的女婿糟蹋了。待两家退婚,便让你弟弟从中撮合撮合,正好陆家老太太喜欢你五妹,这桩婚事,岂不是比何家的好上百倍千倍?”

  徐念安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娘,您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了吧,待会儿该冷了。”

  午后,令德堂正房房门紧闭,次间里,老太太把五太太骂得狗血淋头:“就这么一点子事,你都办不好!”

  五太太辩解道:“谁承想那徐家姑娘年才十四,看着不谙世事,竟那般奸猾!瞧出了端倪也不吱声,趁丫头不备泼了茶水,又装晕,这才使得事情功亏一篑。”

  老太太低斥道:“徐念安心有七窍,她妹妹又能蠢笨到哪儿去?自己做事不周全,还怪旁人太聪明!直是愚不可及!”

  五太太忍了老太太的骂,见她不说话了,才低声道:“虽不成,但也没留下什么首尾,查不到我们头上。”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发生了此事,宁氏为了摘清二房,必然会主动去与老头子说。”

  “那又如何,她没有证据,还敢胡乱攀诬不成?”五太太道。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得设法叫陆家把婚期提前,不然我这心里总是定不下来。”

  五太太为难:“婚期是一早就议定的,怎能说提前就提前?”

  老太太道:“陆家老太太不是身子一向不太康健么?若是骤然病倒,为免等不到,应当是会想看孙子早些成亲的吧?”

  下午,赵桓熙从外头送请帖回来,见徐念安拿了柄鸡毛掸子,正在他的书房清理书架。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的从身后伸手捂住她的眼。

  徐念安动作一顿,故意大声道:“这是谁啊?如此大胆?”

  赵桓熙闷声偷笑,不说话。

  徐念安耸耸鼻子,道:“身上一股子脂粉味,又是从哪个秦楼楚馆出来的?还不速速松开!”

  赵桓熙一脸愕然松了手,抬起袖子闻了闻,道:“没有脂粉味啊,我也没去秦楼楚馆啊。”

  徐念安抱着鸡毛掸子笑。

  赵桓熙看她背对着他肩膀颤啊颤的,反应过来,伸手握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来,“你又捉弄我!”

  “不是你先捉弄我的吗?”徐念安忍住笑问。

  赵桓熙看着她的笑靥,心里悸动得厉害,“怎么突然想起来打扫书架了?这些事叫丫鬟们做就是了。”他强迫自己从有些亢奋的情绪中挣扎出来,转移话题。

  “原本是想拿个厚重点的书去给宜苏压花样子的,见架子上有灰,顺手就打扫了。”徐念安道。

  赵桓熙抬眼一瞧,满书架也只有最上层那册《汉书》最厚了,他踮起脚伸长了胳膊去够,没承想以他的身高还差了一点点,重心不稳之下往前踉跄两步,就将原本站在他身前的徐念安给抵在了书架上。

  这突来的亲密让两人一时都僵住了。

  徐念安一抬眸,发现少年玲珑秀气的喉结就在她眼前。她双颊毫无预兆地一热,将脸撇到一旁。

  赵桓熙低头看到她脸颊粉粉的,眼睛看着别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个害羞的小女孩,胆子便大了起来。

  他有些紧张地滚动一下喉结,看着徐念安的侧面低声说:“冬姐姐,我好喜欢你。”

  话音落,就看到眼前人白嫩肤色下,红晕肉眼可见地深了三分。

  她回过脸来,一声未吭,只把额头抵在了他肩上。

  赵桓熙心跳得快起来,也不拿书了,收回双臂珍而重之地抱住徐念安。

  她没有回答他,但他知道她有比以前喜欢他一点点。

  这样就可以了,只要她还能喜欢他一点点,他会继续努力的。

  晚上,小夫妻俩去嘉祥居和殷夫人一起用晚饭,席间殷夫人问起赵桓熙今日去送请柬的事。

  “钱兄他们一开始都不敢相信,以为我说大话唬他们,直到我拿出保证书,他们才信了。他们还把保证书留下了,说要去邀几个与他们要好的朋友,谓之有福同享。”赵桓熙眉眼生光道。

  殷夫人和徐念安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眼底都是笑意。

  徐念安又道:“三郎,待会儿用过饭你去叫一声桓旭堂兄,问他去不去?”

  赵桓熙皱了眉:“他就不用叫了吧?这次我请的都是我的亲友,以他和我的关系,他必然不会去的。”

  殷夫人也是迷惑不解地看着徐念安:就五房做的那些事,还去邀请赵桓旭?

  徐念安道:“去不去是他的事,请不请是你的事。也不是说请了就一定要他去的。”

  赵桓熙还有些不乐意,不过既然徐念安说要他去请,他也就答应了。

  用过晚饭,他去绿筠轩之后,殷夫人问徐念安:“你定要桓熙去请赵桓旭做什么?到时候又让他热脸贴了冷屁股。”

  徐念安不答反问:“娘,祖父有五个儿子,为什么独独带了最小的五叔上战场呢?”

  殷夫人回忆着道:“五弟自幼便是国公爷亲自教导的,和国公爷一样,好武,有根骨,也有毅力,年纪轻轻的在军中便能独当一面。”

  “所以可以这么说,在五个儿子中间,祖父最喜欢最看重的,其实就是这个英年早逝的五叔。”徐念安道。

  殷夫人点头:“是的。”

  “将心比心,最心爱最看重的儿子,跟着自己去打仗战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点肯定会成为祖父心中一辈子的痛。这种痛会让他永远愿意多偏爱五房一点,只要五房那两个不是坏到无可救药,他总是愿意原谅和拉扯一把的。”

  殷夫人想了想,前阵子赵桓旭接连出事,国公爷明明都已经很讨厌他了,但他小心翼翼装乖卖好,如今好像又可以出入国公爷的书房了。

  “没错,国公爷对五房,是这样的。”殷夫人皱着眉头道。

  徐念安说:“所以在彻底扳倒五房之前,我们还是要拿出与之交好的态度来。此番我们让三郎邀人去游湖,目的是让三郎和表哥能去旁听苍澜书院先生讲课,若是让祖父知道,他一定要求我们把赵桓旭也带上。如今我让三郎先去邀请赵桓旭,赵桓旭肯定会问他,都有什么人去?如今三郎还不知道盐梅先生许是也会去,肯定跟他说是钱明和我弟弟等人。赵桓旭一听是三郎的好友和内弟,正如三郎所言,以目前两人的关系,他一定会拒绝三郎的邀请。

  “待我弟弟那边传来消息,确定盐梅先生会来游湖,我们再让三郎去问祖父借白玉腴。祖父听说盐梅先生会来,定会叫三郎邀赵桓旭一起去,到时候三郎便会说,我邀过他了,他说没空去。”

  殷夫人听到这里,已是眉开眼笑。

  徐念安摊手道:“那最后只有三郎和表哥能去旁听苍澜书院的先生讲课,便怪不得我们了,毕竟盐梅先生可是在画舫上看中的这两人呢。谁让赵桓旭他‘没空’去游湖呢?”

  婆媳俩正笑着,芊荷进来禀道:“三奶奶,敦义堂的胡妈妈来了,说国公爷请您现在去敦义堂一趟。”

  殷夫人看徐念安,徐念安道:“想必是二婶婶已经去过敦义堂了。母亲,我过去一趟。”

第95章

  敦义堂,徐念安来到国公爷的书房,向国公爷行礼。

  晚上召见孙媳,国公爷也避嫌,让向忠站在一旁。

  “你二婶婶刚才来说了你五妹的事,她不知是何人要针对你五妹下手,我想着,外人不知,你总是知道的,所以把你叫来问问。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国公爷开门见山。

  徐念安道:“祖父,没有证据,孙媳不敢妄自揣测。”

  “我不需要你给我证据,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到底为什么,你五妹会在靖国公府,遭遇这等祸事?”国公爷威严道。

  徐念安迟疑了一瞬,抬起头来,没去看一旁的向忠,看着国公爷道:“若祖父一定要问,孙媳也只能把孙媳知道的说出来。至于实情究竟如何,只能请祖父心断了。”她把徐惠安去昭化寺相看遇见陆家人,赵姝娴又为此来寻衅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国公爷。

  “姝娴堂妹来寻衅时,恰好被我婆母的侄儿殷公子瞧见了。殷公子这两日在外访友,若祖父想求证,可待他归来后找他来问。”徐念安最后补充道。

  “不必了。”国公爷垂下眼睑,一瞬间疲态毕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徐念安行过礼之后,转身慢慢离开了敦义堂。

  她知道,别说没证据,就算是有证据,为着顾全已故五老爷的脸面,国公爷也不会明着发作。所以她也没指望因为这件事就能彻底扳倒五房,只希望国公爷能取消五房与陆丰的婚事。

  她们最害怕什么,便让她们遭遇什么,也算一种报复。

  若是国公爷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她,也只能不顾之前的恩情,亲自动手了。

  去嘉祥居和殷夫人汇报一下情况,她带着丫鬟回慎徽院,心事重重地走过嘉祥居旁边的夹道时,墙角突然跳出个人来。

  徐念安心不在焉之下被吓了一大跳,后面的丫鬟也惊叫了一声。

  赵桓熙哈哈大笑。

  “讨厌!这么大个人了,还有没有正形?”徐念安气得去追打他,赵桓熙嘻嘻哈哈地逃。

  丫鬟们见状,识趣地先回慎徽院去了。

  小夫妻俩打闹一番,赵桓熙抓住了徐念安的手,笑问:“冬儿,你累不累?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我不累。”徐念安道。

  “你忙了一天,肯定累了,就让我抱你回去吧!”赵桓熙不由分说,弯腰一把将她抱起。

  徐念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打横抱起,吓得用两只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又羞又恼:“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赵桓熙得意道:“我后来才想明白你扭脚那次为什么让我背你不让我抱你,你是担心我抱不动你会摔了你吧?整天小瞧我,就你这么轻的,我能抱两个!”

  徐念安怒道:“那你倒是去找两个回来抱啊!”

  赵桓熙道:“我说错了,不是抱两个,是能抱着你跑!”说完他真抱着徐念安跑起来。

  徐念安吓得几乎要惊叫,死死咬着牙关,双臂抱得他紧紧的,扭过头把脸埋他怀里。

  赵桓熙抱着她一路跑回慎徽院,到了正房才将她放下来,气喘微微地笑。

  徐念安腿都有些软了,恼羞成怒,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绷着小脸道:“下次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赵桓熙捂住被她掐过之处,一脸不解:“为何?”他觉得很好玩。

  徐念安脸红心跳,也说不清是羞的还是吓的,背过身去道:“就是不许。”

  “哼!你不讲理!”赵桓熙俯下身,从后头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斜眼偷觑她,被徐念安用手指抵着脑门推开。

  “赵桓旭怎么说?”她回过身来问他。

  提起他,赵桓熙露出不高兴的表情,道:“还能怎么说?不过是‘抱歉,我没空,去不了’,我才刚说了钱兄和霍兄的名字呢。不去拉倒,他就是瞧不起人,文林和陆兄他们哪个不比他有才华?也没见他们瞧不起人过。”

  “嗯,不去是他的事情,反正你叫过他了。”徐念安说完,见赵桓熙站在一旁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起来,移开目光:“今晚不去练武?”

  “我回来时去了祖父院里,向管事说祖父今晚有事,不能教我们了。我和桓荣堂兄约好了一会儿去小花园对招。”赵桓熙道。

  “那你去吧,我要沐浴了。”徐念安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往门外去,想叫丫鬟打水,还没走两步就被赵桓熙抓着一只胳膊拽回来,给抱怀里了。

  “抱抱再去,不然我打不过他。”他理所当然地道。

  “你——”徐念安觉着这人在自己面前越发放肆了,偏自己还拿他无可奈何。

  “冬姐姐最好了,一定舍不得我去挨打的,所以再多抱一会儿。”他将她抱抱紧,嗓音糯糯的,语气中却分明带着愉悦之意。

  徐念安又想伸手掐他,手都抬起来碰到他的袖子了,停了停,最终却只是攥住了他的袖子。

  次日一早,徐念安从殷夫人那儿理事回来,赵桓熙正在书房写请柬。

  她来到书房外的芭蕉丛外,透过窗户向里头看去。

  冰肌玉骨端方如玉的少年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后,悬着清秀的手腕一丝不苟地在那写字。

  徐念安发现,自殷夫人病了之后,他仿佛一下子成长了不少。原先总像柳絮似的飘在空中,而今终是落到实处了。

  虽然和她在一起时,他还是如以前一般,会闹会笑,会嗓音糯糯地撒娇。但当他一个人独处时,整个人的气质都沉静下来了。

  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一生无病无灾一帆风顺,却又总是在经历苦难之后才开始长大成熟。

  殷夫人这次是受苦了,但她收获的,远比她失去的多,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赵桓熙写好请柬之后就自己骑马去了寂园,将请柬交给徐墨秀,并请他将陆丰那份转交给他。

  徐墨秀拿着请柬回到园中,恰陆丰从茶室那边出来,见了他,道:“茶泡好了,你人倒不见了。”

  徐墨秀道:“刚刚我姐夫送了帖子来,也有你一份。”

  陆丰过来接过帖子一看,奇道:“你姐夫这字倒是写得好看,这是什么体?我都未曾见过。”

  徐墨秀刚才就发现了,数月不见,他这小姐夫的字写得真是长进不少。

  “我也不曾见过,莫不是他独创的。”他道。

  “九月十五,画舫游汴河,你去么?”陆丰问徐墨秀。

  徐墨秀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我姐姐让我姐夫办这一出,其实是想让他来寂园旁听几天。你可愿陪我做场戏?”

  陆丰道:“义不容辞。”

  用过午饭,大家都在休息时,徐墨秀和陆丰一起去找他们的先生陈盐梅。

  “先生,九月十五学生想告一天假。”徐墨秀道。

  “学生亦是。”陆丰跟着道。

  陈盐梅好奇:“做什么去?”徐陆二人都是他的得意弟子,读书一向用功刻苦,除非家中有事从不告假,如今两人一起告假,倒是稀奇得紧。

  徐墨秀道:“我姐夫请我去游汴河。”

  陆丰跟着道:“他姐夫请我去游汴河。”

  陈盐梅瞪眼:“就为了游汴河,你俩双双告假?”

  两人齐齐点头。

  陈盐梅一口气噎住,问:“这汴河有何好游的?也值得浪费一天光阴?”

  徐墨秀道:“汴河是没什么好游的,可是我姐夫他请到了妙音娘子柳拂衣,学生想去听妙音娘子弹琵琶。”

  陆丰:“学生亦是。”

  陈盐梅右侧眉尾连连抖动了好几下,很想向徐墨秀确认一下:真的请到了大名鼎鼎的妙音娘子?又觉着有失他为人师表的身份,咳嗽一声佯做不在意道:“既如此,那就准你们告假。”

  “谢先生。”两人作了揖,就转身并肩往亭下走,留下陈盐梅一人心痒痒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只听陆丰对徐墨秀道:“他邀我去游河,又请到了妙音娘子,我也应当带点礼物去。不知带什么合适?”

  徐墨秀道:“难得放松一天,我们喝点酒吧。你带点他没准备的酒去?”

  “那你先说说他都准备了什么酒?”

  “听说有思春堂,皇都春,珍珠泉,蓬莱春,白玉腴,桑落酒,菊花酒,桂花酒,还有……”

  “你俩等等!”陈盐梅忽高声道。

  光是一个妙音娘子已经让他心痒难耐了,再加上白玉腴,这……若不能去,岂不是要他老命?

  “不知先生有何吩咐?”徐墨秀和陆丰见先生叫他们,便又折返回来。

  “去游河,还喝酒,多危险?为师不放心,得去看着你们。”陈盐梅虎着脸道。

  徐墨秀为难:“这……”

  “怎么?难不成还想背着为师做些旁的事?”陈盐梅故作严厉。

  “不是,先生容禀,我姐夫身为靖国公嫡长孙,这次游湖又花重金请到了妙音娘子,宴席规格是极高的,所以,不是谁想去就去,得有这个,才能去。”徐墨秀举着请柬道。

  “那就叫他写一封请柬给我,总之不论如何,为师定要去看住你俩。”陈盐梅终是忍不住老脸微红了。

  徐墨秀为难道:“以什么名义邀请先生您呢?总不见得就说是为了看住我与子盛兄吧,那我俩还不被我姐夫笑死?”

  这可把陈老先生也问住了,是啊,他与这靖国公嫡长孙非亲非故的,以什么身份去蹭……咳咳,去看住自己的得意弟子呢?

  三人沉默一阵,陆丰忽道:“先生,不若让文林的姐夫也来听几天课,如此,您便也算是他的先生了,他邀请您游湖,名正言顺。而且文林这姐夫我曾见过,人长得好,又文静,虽出身富贵,却无纨绔之态,来了也必不会惹事的。”

  陈盐梅犹豫。

  徐墨秀又道:“若先生为难,那我与子盛就不劳动先生了,最多我们向您保证,此行绝不饮酒,您总能放心了吧?”

  陈盐梅吹胡子瞪眼,心道这是你们饮不饮酒的问题吗?这是老夫能不能边听妙音娘子弹琵琶边饮白玉腴的问题!

  罢了,旁听就旁听吧,左右已是有杨阁老家的两个孙子在旁听,也不算是为他开先例。

  “旁听便旁听吧,我这是看在你的面上才答应的,可不是为了去游湖。”陈盐梅强调。

  徐墨秀忍笑,一本正经地感激道:“多谢先生。”

第96章

  徐念安下午得了徐墨秀派人传来的消息,晚上和赵桓熙去殷夫人那儿用饭时便当着殷夫人的面对赵桓熙道:“三郎,阿秀书院的先生陈楫陈老先生也想来游湖,你回头写封请柬给他送去。再有,这位陈老先生爱喝白玉腴酒,母亲说祖父酒窖里就有一坛,待会儿用过饭你去向祖父借来。”

  “好。”赵桓熙并不在乎多一人少一人的,更何况这人还是文林的老师,他自是愿意敬着。

  用过饭,赵桓熙去了敦义堂,殷夫人双眼放光地问徐念安:“妥了?”

  徐念安点头微笑:“妥了。”

  “哎呀老天爷,这么难的事,你居然说办就办了!”殷夫人喜不自胜,用一副看宝贝似的目光看着徐念安,稀罕得不得了。

  徐念安忍不住笑道:“不过是去旁听罢了,又不是正式去苍澜书院读书,也没那么难的。”

  “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瞧瞧这满京里,除了借出园子的杨阁老外,还有谁家子弟能去寂园旁听的?哪怕不是去苍澜书院读书,能去旁听那也是极荣耀的。哎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殷夫人兴奋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来,问徐念安:“上次我问桓熙是怎么请到那妙音娘子的,他说好像得罪了,而且妙音娘子也未曾与他提及报酬便答应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念安顿了顿,抬眸看着殷夫人道:“母亲,实不相瞒,妙音娘子柳拂衣,乃是儿媳的好友。”

  殷夫人呆了,万没想到这两人怎么就有了交集。

  徐念安徐徐道来:“她是杭州人氏,家里世代相传一门做糕点的配方与手艺,到了她母亲那一代,只得她母亲一个独女,便为她招赘一门夫婿。四年前,拂衣母亲意外身故,忽有一妇人带着一双比她还年长的儿女登了门,她才知道,她父亲在入赘柳家时,在老家竟是有妻室的。”

  “他父亲虽入赘十几年,但因制作糕点的配方乃是柳家的立身之本,他父亲只学到了手艺,没得到配方。拂衣母亲死后,他便一心逼问拂衣配方。拂衣恨他欺骗母亲,带着贴身丫鬟趁其不备离家出走,一路流浪到京城,着了风寒病倒在路边,是我救了她。”

  殷夫人听到此处,目露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