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肩头,他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

  他捕捉住她不安分的小舌,捧着她滚烫的面颊道,“就这么想要…”

  她眼眸含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在他眼下温顺又娇气地点头。

  以前她的心思极少宣之于口,如今这等事上都敢大方承认。

  燕翎眼神一沉,满足她。

  两日后,是淳安公主回门之日。

  宁晏夫妇也在受邀之列。

  燕翎亲自送宁晏入宫,结果半路两辆马车撞到一块,淳安公主听得侍卫禀报,一脚将戚无忌踹下马车,迫不及待拉着宁晏坐了进来,欲哭无泪道,“晏晏,你跟我爹可坑死我了。”

  宁晏从未见淳安这般狼狈,唬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淳安将脑袋搁在她肩上,心生绝望道,“你根本不知这两日我过得什么日子,驸马以长者赐不敢辞为由,逼着我夜夜笙歌,我爹那破玩意自个儿用便算了,为什么要赏给我?”

  话落,脑海忽然闪现一个念头,淳安坐直了身子,笑眯眯看着宁晏,语气瞬变,

  “晏儿啊,咱们姐妹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给我添了这么多嫁妆,我要寻我父皇求得一样赏赐给你。”

  宁晏根本不知春风凤鸾椅一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赏赐?”

  淳安沉郁一扫而空,严肃道,“你是不是想怀孩子?”

  宁晏迟疑地点了下头,“是…”

  “此物有助你受孕。”

  宁晏狐疑地看着她,不敢置信,淳安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咱们何等交情,我岂会糊弄你。”旋即高高兴兴掀开车帘,吩咐随驾的韩公公,

  “你去寻我父皇,就说那宝贝坏了,不经用,要内廷司打造一件新的宝贝,回头你送去燕家给少夫人当回礼。”

  韩公公看着一脸使坏的公主,憋着笑点头,“奴婢遵命。”立即驾马当先往皇宫驶去。

第94章

  宁晏懵懵懂懂不知自己接了何等祸水,反而拉着淳安询问她在戚家的情形,

  “那侯夫人与戚无双待你如何?”

  淳安回道,“挺好的,暂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我打算在戚家住几日便搬回公主府,回头举办菊花宴,你干脆收拾行囊来我府上住它三个月,好叫那燕翎尝一尝独守空床的滋味。”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到了皇宫。

  回门宴摆在清羽殿,三皇子与宁宣以兄嫂身份在殿内宴客,去年三皇子处置粮荒一事颇得人心,眼下在朝中也算炙手可热,举手投足甚是春风得意,今日皇帝吩咐三皇子主持回门宴,他立在清羽殿的廊芜下,远远瞧见淳安公主挽着宁晏从白玉石桥走来,宁晏自打泉州回来,气色越发的好,气质也更添了几分随性大方,走在人群中几如耀眼的明珠,十分夺目。

  三皇子有些挪不开眼,宁宣见状,鄙夷地冷笑了笑,“殿下,这么多人瞧着呢……”

  三皇子看她一眼,立即收回了目光。

  公主回门宴,当朝三品以上大臣奉旨赴宴。

  席间气氛十分融洽,酒过三巡后,一名唤袁贞的东宫老臣忽然举杯朝皇帝施礼,

  “陛下,今日淳安殿下回门,老臣本不该说话,实在是太子过世已一年有余,老臣深受其恩,日思夜省不敢忘,太子仁厚敦孝,自十五岁始便协助陛下处理朝政,朝野声誉颇佳,为诸皇子之楷模,”

  “太孙虽只有三岁,臣授书于他,观其言,察其行,皆有太子遗风,无论家规礼法,他皆是储副不二人选,陛下春秋正盛,足有大把时间来教导太孙,并抚养其成人,陛下,老臣的意思是,望您早日正社稷,清朝纲,以安人心。”

  话落已是老泪涟涟跪了下来。

  袁贞本是太子恩师,时任詹事府詹事,过去一年,三皇子一党羽翼渐丰,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么下去,太子之位不是三皇子的也会是他的了,今日他当庭直谏,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老先生颤颤巍巍跪下来,将头顶乌纱帽取下,搁置手心,双手奉上拜在前方。

  殿内倏忽静如无人。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发木地盯着袁贞,换做旁人在淳安回门宴上提国储之事,他定着锦衣卫拖下去杖责继而罢黜,但袁贞不一样。

  那满头稀疏的白发是他为朝廷效力的最好见证。

  袁贞身形佝偻跪在下方颤抖道,“二十余年前,太子时方三岁,陛下牵其手将他交于老臣手中,要臣教导出一位德才兼备的储君,臣日日悬心,深怕辜负圣恩,辜负社稷,孜孜教导其为君之道,便是太子临行前亦与臣言,‘民以食为天,农为政之本’,若非这颗心系天下之心,太子也不至于罹难。”

  皇帝闻其哽咽之声闭了闭眼。

  袁贞忽而扭头寻到殿中的三皇子,语气铿锵道,“三殿下,可记得少时你与太子同寝同食,你半夜溜出皇宫玩耍,为陛下所察,陛下欲杖责你,是太子趴在你身上替你拦下廷仗,你为了一名宫女险些与贵妃娘娘争执,又是太子教导你勿要忤逆尊长,殿下现在不该站出来,为自己的亲兄长说一句话吗?”

  三皇子缓缓从席上起身,俊脸窘迫通红,修长的手指颤着蜷紧,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

  这时,坐在皇帝一侧的霍贵妃双手合在腹前下来台阶,朝皇帝屈膝道,“陛下,袁老先生是太子之恩师,也曾授业于晨儿,臣妾与晨儿皆是感恩在心,太子驾去,晨儿亦是十分心痛,这一年来,时不时去东宫探望太孙,何尝不是对兄长的怀念与感恩。”

  “只是立储一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晨儿岂可妄言?此事最终得陛下拿主意,再说了,今日淳安回门,不宜论朝事,陛下,依臣妾看不如遣人将老先生搀起送回府歇着…”

  霍贵妃侍奉皇帝多年,对皇帝性情摸得十分熟稔,这番话说到皇帝心坎上。

  皇帝脸色稍微和缓,正待应下,只见皇后缓缓抚裙而下,“陛下,贵妃所言极是,立储既是家事,也是国事,今日恰巧三品以上朝官在此,宗亲皇戚在侧,臣妾与老先生之意同,希望陛下早日定国储,以安社稷。”

  皇帝眯起了眼,将酒盏重重一搁。

  皇后垂眸跪了下来。

  袁贞既然没打算活着离开皇宫,也就不顾及君臣之礼,他扭头扫视全殿,扬声道,“程首辅,施尚书,燕国公,韩国公,戚侯,淮阳侯,你们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何时?”

  礼部尚书施源满脸苦涩,他为了立储一事已数次得罪皇帝,皇帝一再警告他莫要再多嘴,否则就要罢黜他,施源也是进退两难。

  燕国公等人皆垂首静默不言。

  霍侯见状振身而起,低喝一声,“袁贞,你太放肆了,今日是公主回门宴,你却在这里闹事,你居心何在?”

  袁贞等得就是霍侯这句话,他嘶牙冷笑,起身来,负手而立,犹如一颗历经风雨而不折腰的老松,“霍侯啊,去年粮荒一事是何底细,我想霍侯比谁都清楚,今日陛下在上,霍侯不如将你在江州囤粮的事给交待个干净?”

  霍侯喉咙蓦地一哽,心下骇浪翻滚,怎么突然牵起这桩隐秘,是何人查到了江州,还摸到他头上,袁贞一个詹事府老臣,桀骜不驯的读书人,他有什么本事查到江州去,他狐疑地扫视一周,怀疑朝中已有人盯上了霍家。

  宁晏双手搭在膝盖,悄悄看了一眼燕翎,却见燕翎眉目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悄悄覆在她手背,让她安心。

  也对,这桩事燕翎肯定不便亲自出手,交给东宫老臣最合适不过。

  霍侯很快回过神来,摇头失笑,“袁大人为了给在下泼脏水,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扯。”

  袁贞抚须一笑,“泼脏水倒不至于,在下有一学生,便是在江州任推官,他前几日入京,送得一些密信给我,我正要转交给都察院,”

  霍侯手心拽紧,面上不动声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先生查。”

  “是吗,那霍侯当着陛下的面,以你霍家满门的性命起誓,你没插手粮荒一事?”

  霍侯险些一口血吐出。

  霍贵妃见情形不妙,冷声斥了袁贞道,“袁大人莫要咄咄逼人,您也是皇子们的恩师,您要指认谁也得拿出证据来,在这清羽殿逼着朝臣发誓,不该是您这样的翰林老臣做出的事!”

  皇后适时接过话,“陛下,贵妃所言极是,还请陛下派人彻查当年江南粮荒一事,拿出证据以振朝纲。”

  霍贵妃与皇后视线慢慢相交,心忽的一凝。

  原来东宫今日的目的不是议储,而是牵出粮荒一案。

  冷汗不住地从后背滑下来。

  不,她不能自乱阵脚,当年参与粮荒一案的人全部被灭了口,若东宫查到了证据早就递去了三法司,何至于今日在这清羽殿闹,他们一定是想逼着霍家自乱分寸,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东宫啊东宫,即便太子故去,还有一帮效死之臣,不可小觑。

  霍贵妃神色平静下来,朝皇帝温柔一笑,“陛下,原来今日皇后娘娘联络朝臣摆的是鸿门宴,亏得臣妾还心心念念替淳安高兴,想着她得嫁如意郎君,宸妃妹妹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宸妃永远是皇帝心中最软的肋,霍贵妃很擅长察言观色转嫁矛盾。

  她这话也是暗指皇后结交朝臣,皇后面色铁青,“霍贵妃…”

  “闭嘴!”皇帝目若刀斧喝了她一声,他可以容忍别人议储,却不能容忍别人在淳安回门宴闹事。

  所有人悉数跪了下来。

  皇帝看着乌泱泱的人头,一字一句出声,“议储一事,朕乾纲独断,谁也别多嘴。”

  大家应声,并陆陆续续起身。

  袁贞却跪着未动,他老神在在开了口,“陛下,议储之事可以不提,但霍家是否操控粮荒陛下必须给臣民一个交代,您且想想,江州本是鱼米之乡,无缘无故却发生粮荒,波及淮南渐而震动朝廷,您可以择任何人为储君,却决不能让那些搅动朝纲,欺君罔上的悖徒祸害社稷!”

  霍贵妃擅长揣摩皇帝心思,袁贞何尝不知一位帝王最不能碰的逆鳞是什么。

  相比一位公主回门宴,若有人背着皇帝操控朝局,才是皇帝真正不能容忍的。

  皇帝沉默片刻,当庭下旨,着新任刑部尚书姚力和佥都御史彭川调查此案,霍贵妃一党冷汗涔涔。

  不过今日袁贞犯颜直谏,也为皇帝所不能忍,当场罢了袁贞詹事府詹事之职,将他逐回老家。

  经这么一闹,这场回门宴也少了兴致,宴毕,淳安和宁晏一道去给太后请安,走出清羽殿没多久,皇后追了上来,她满脸愧色拉着淳安,“今日实属无奈,母后与你道歉了…”

  淳安不在意道,“儿臣也不愿意看见有人以百姓为棋子,搅风弄水。”她私心也不希望三皇子登基,只是她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却知道什么该掺和什么不该掺和。

  皇后深以为然,见四下无人,又悄悄问了一句,“驸马洞房无碍吧?”

  淳安公主脚步一顿,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请父皇和母后放心,驸马好得很。”

  宁晏在一旁掩嘴轻笑。

  皇后放心下来,对着宁晏她就更有耐心了,眼下朝中暗潮汹涌,太孙方才三岁,除了一帮老臣,真正肯辅佐太孙的人不多,燕翎成了皇后与太子妃最后的希望,皇帝面上虽准许三皇子参与朝事,却也没过于宠幸,私下对太孙又格外爱重,别说是朝臣,就是她这位发妻也摸不透皇帝心思。

  皇后只能将主意打到太后这里来,太后不喜宁宣,连着也不太待见三皇子,若能说动老人家为太孙说话,事半功倍,霍贵妃听得皇后去慈宁宫,也匆匆跟来,这不两伙人撞到一处。

  挨到傍晚,太后乏了,皇后拖着霍贵妃离开慈宁宫,淳安回了自己寝殿去拿旧物,宁晏便陪着太后说话,太后问宁晏,

  “太子妃是不是去过燕家?”

  宁晏没料到太后突然问起此事,郑重点头,“是的。”

  “翎儿怎么说?”

  宁晏苦笑摇头,“世子至今一字不提。”

  太后不说话了,宁晏更不敢多问。陪着太后用了晚膳,便是华灯初上之时,一宫婢擒着一盏风灯送她出宫,行到慈庆宫附近,忽然听到一道咳声从角门传出来。

  她立即止步,抬目望去,一身玄色王袍的三皇子双手撑在角门,他似乎是喝醉了酒,正在此处吹风,他眼尾微挑,眼神迷离而沉醉,隐隐透着几分颓丧与隐忧,经内侍提醒,三皇子也发现了宁晏,昏暗的光色中美人衣袂飘飘,容颜如画,三皇子倏忽失了神,

  宁晏真正折服他的不是她的相貌,而是她泰然宁和的气质,仿佛无数尘烟从她周身漫过却撼动不了她丝毫,这一年,底下的人猜得他的心思,私下也曾替他寻过,却无一人能得宁晏半分气质。

  “三妹妹……”他嗓音低沉,目光痴痴凝在她身上。

  宁晏心神一凛,当即淡淡屈膝,“见过殿下,世子还在宫门处等侯,臣妇先行告退。”疾步越过角门离去。

  三皇子扶额望着她渐行渐远,那纤细的身影很快如蹁跹的蝶,没入甬道深处。

  身旁的内侍目若鹰隼般睨着她离开的方向,“殿下,袁贞今日闹事,实则是想逼着霍家自露马脚,那个所谓的学生未必不是饵,您出宫可千万要告诉霍侯,莫要上当,还有,奴婢已买通东厂的刘公公,他告诉奴婢,陛下吩咐东厂介入粮荒一案,奴婢让他顺道查清楚,是何人盯上了霍家。”

  三皇子捏了捏眉心,“我知道了……”

  三日后,淳安那件厚礼被人送到燕翎的书房,彼时燕翎刚从衙门回来,瞥见书房博古架旁搁着一个厚重的漆盒,皱眉道,“这是何物?”

  云卓也没头没脑道,“小的也不知,听说是公主遣人送给夫人的。”

  “那为何没抬去后院?”

  云卓苦笑道,“兴许是许管家搁在书房门口,小的以为是您的东西便抬了进来。”

  燕翎抚了抚额也没说什么,本想让云卓抬去后院给宁晏,忽然想起自打泉州回来,宁晏还没来书房陪过他,便道,“去请夫人过来。”

  他去里间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宁晏已到了门口。

  这三日燕翎不在府上,她怪想念的,倚在博古架处懒懒凝睇他。

  “您这三日忙什么去了?”

  燕翎今日穿了件窄袖长衫,修身利落,袖口的莲花纹是她亲自所绣,原本当练手玩一玩,不成想燕翎还当真穿上了,燕翎听得她撒娇的语气,心都软了,

  “我这几日将吴平查到的证据转交给彭川,为了不被人发觉,费了些功夫…”他走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那双瞳仁跟墨似的浓得化不开,

  宁晏眉尖蹙起,“有把握扳倒霍家吗?”

  燕翎眸色微凛,“大差不差。”

  宁晏听得心口一松,余光倏忽瞥见那硕大的红漆雕纹箱盒,“这是什么?”

  燕翎想起此事悠然一笑,“这是淳安遣人送来与你的。”

  “打开瞧瞧…”

  燕翎掀开箱盒,入目的是一把奇形怪状的椅子,宁晏十分好奇,示意燕翎给拧出来。

  燕翎毕竟在皇宫生活过几年,这些年也常出入皇宫,多少有所耳闻,几乎一眼就看出这椅子是何物,他迟疑地看了一眼宁晏,将椅子拧了出来。

  宁晏弯腰下来,摇了摇,“咦,还能晃呢…”

  等等,她想起淳安说此物有助受孕,再联想这椅子的形状,登时领悟,她发烫似的退开一步,脸已红彤彤的如同煮熟的虾子。

  燕翎抿嘴低笑,双手环胸靠在博古架睨着她,“这是你寻淳安要来的宝贝?”

  “不是,不是,是她帮我从皇帝处求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脸腮鼓囊囊的,悄悄睇着燕翎,眼巴巴道,“要不,还回去?”

  “那可不行,长者赐不敢辞,收下吧。”

  燕翎说这话时,脸色几乎没有半分变化,反而勤勉地将椅子端去内室,去净室取来水给擦拭干净,内室并未点灯,只有一片微弱的光芒沁过去,燕翎蹲在椅子旁,那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若隐若现,她清晰可见那喉结翻滚,吐出二字,“过来……”

  宁晏双手扒在博古架上,纤瘦的身子绷紧,大有夺门而出的迹象,“世子,以您之体魄,何须借助此物?”

  那样的画面光在脑子里想一想,都够她无地自容。

  “你误会了,”他拍了拍那扶手,语气平静,“它是为了给你省力气。”

  宁晏叫苦不迭,拿出杀手锏来,“世子,这是书房…”

  以前二人在书房又不是没亲热过,每次都能及时收住,因为燕翎从不在书房做那宣淫之事。

  书房?

  燕翎眸眼眯了眯,他这人着实有很多规矩,可如今什么规矩都比不得她重要。

  高大的身子骤然迈过去,将宁晏双手从博古架上抠下,轻而易举就将人打横抱起,还掂了两下,眼神往桌案与凤鸾椅各瞄了下,问道,“你先还是我先?”

  宁晏埋在他怀里,垂死挣扎道,“还有第三条活路吗?”

  燕翎果断道,“没有。”

  “……”

第95章

  月华流泻,院子墙头如镀银霜,云卓在寒冽的秋风中直打哆嗦,外头有几位大臣来访,云卓晓得宁晏在里面,不敢进去,只悄悄吹了几下口哨,这是主仆在特殊情形下的暗号,燕翎该是听得见,却是半晌不见人出来。

  桌案上的书册匣子被一拂而落,似有滚烫的热潮在她胸膛肆掠翻涌,“栩安”二字不停在那红艳艳的樱桃小嘴里缱绻,冷峻的目光跟一头蓄势的狮子,一切的理智被她这声娇滴滴的呢喃击成齑粉。

  从桌案到内室的床榻,明月从树梢升至半空,皓月当空,月纱从窗棂泼洒一地莹光,微凉柔软的肌肤严实无缝贴着他胸膛,燕翎用力抱紧她,片刻都不愿撒手。

  “今晚就睡这好吗?我给你擦一擦身子,你就在这里歇着?”

  宁晏当真已提不起半点力气,酸酸软软地瘫在他怀里,眼底还布满了潮湿,嗓音又轻又哑,“外面是不是有人找你?”

  “无妨,我收拾好你再出去…”他轻轻在她额尖印下一吻,起身去浴室打水将她全身擦拭干净,最后又重新上了塌来,拥她在怀,嘴里说着要出去,却始终未走,也不知为何,他开始贪恋这一刻的柔软。这种相向而行的酣畅淋漓,久久激荡在心中,令人沉醉。

  燕翎不走,宁晏也不催他,骨细丰盈的手指捏着自己的发梢在他精壮的胸膛画圈,酥痒一遍遍从心尖滑过,燕翎哭笑不得,指尖与她缠绕,陪着她嬉戏。

  燕翎唇角弯弯,将那墨发撩开至一边,让她趴在怀里睡好,目光不经意瞥到那把椅子,揉了揉她发梢道,“你就这点力气怎么办?连这春风椅都得靠我。”

  “谁要靠你了…”宁晏还有些不服输,躲在他怀里小声嘀咕。

  燕翎爱极了她这番模样,还要把她养得更娇些才行。

  他将薄衾拉上一些,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嘴角噙着笑,“你明日再琢磨下这椅子,就知道你今夜错在哪里…”

  燕翎喋喋不休,“你位置弄错了…”

  “我看你是撺掇着淳安弄这玩意儿来,故意耍我……”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宁晏羞恼地掐了一把他的腰,“燕翎,你闭嘴!”

  这是她头一回连名带姓唤他。

  燕翎餍足地勾了勾唇,乖乖地闭嘴,最后将她脑袋往怀里一按,叹声道,“睡吧。”轻轻在她背心抚着,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睡觉。

  月色明亮,她黑长的眼睫乖巧地覆在眼下,燕翎眼底的光芒彻底柔和下来,待怀里的人儿传来憨甜的呼吸声,他才轻轻将她放在枕褥间,悄声合衣离开。

  燕翎换了一身玄衫来到边角门的小厅,几名朝中官员乔装到了此处,他神色冷峻踏上台阶,眼底哪还有半分温柔旖旎,先寒暄一番,与诸位朝官分主宾落座,

  为首是翰林院掌院,是个清瘦的老头子,捋着一把胡须道,“世子,朝中情形你也看到了,三皇子已如日中天,若三皇子成为皇储,将来哪有太孙立足之地……”

  “燕阁老,我等受太子妃嘱咐,求燕阁老襄助。”

  “求世子襄助…”

  大约五名东宫旧臣齐齐朝燕翎下拜,燕翎神色不变,亲自将人给搀起来,“陛下已下旨彻查霍家一案,若查得实证,霍家自然不能立足于朝廷,如此一来,三皇子断一臂膀,于东宫来说不是好事吗?”

  诸位闻言不觉苦笑,“世子,旁人不明白陛下的性子,您还能不明白吗?陛下之所以犹疑不决,一边不就是掂量着太孙年纪小,主幼国疑,一边担心三皇子外戚势大么,一旦霍家下马,兴许陛下更放心三皇子呢。”

  燕翎沉吟不语。

  袁贞被赶回老家,施源被皇帝拿捏住了,现在东宫一派群龙无首,太子妃与皇后暗中唆使这些旧臣来投靠燕翎,想逼着燕翎领衔东宫。大家也知燕翎一时半会不会给准信,说了一车子好话,相继告辞离去。

  待人一走,云旭无奈与燕翎禀道,“世子,近来朝中风声极紧,这几位大臣明是遮掩实则是故意露出痕迹,想逼着世子您站在东宫这一头,如果属下没猜错,这会儿霍家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燕翎失笑不已,慢慢擒起茶杯小抿了一口,“这些老狐狸正儿八经本事没多少,就爱折腾些玩弄人心的把戏。”

  云旭道,“那怎么办?您就任由他们算计?”

  燕翎不在意地将茶盏放了下来,语气平静却含着磅礴的杀气,“我还怕了个霍家不成。注意城中风吹草动,有消息便来报我。”

  云旭应是。

  回到书房,正要往内室迈去,目光忽然落在那干净的紫檀长案,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房事,文书匣子均被扫落在地,他走至桌旁,将那些文书重新拾起,摆在桌案,目光最后凝在其中一地,轻轻按了按一个机阔,一小截抽屉从案下滑出,太子妃给他的那枚玉蝉躺在当中,明黄的灯芒倾泻其周身,那玉蝉温润油腻,那尾嫣红灼灼其华。

  燕翎轻轻抚了抚,又重新合了上去。静默片刻,吹了灯,这才转身入了内寝。

  宁晏醒来时,秋阳高照,大片的光芒烘在被褥上,她被阳光刺得睁开眼,乍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在哪里,这间内室不大,夹在书房与耳房当中,两侧皆有书格,墙面不知贴了什么,布置与一旁的房间极为不同,像极了当年外祖父书房的暗室,如果她猜得没错,此地处处有机关,该是燕翎最为私密的地方了。

  想当初等闲不能进来书房,如今在这里做着最羞涩的事。

  宁晏也没有打探燕翎机密的兴趣,最后看了一眼那犹在摇晃的春倚,嘴角抽抽出了书房。

  自泉州回来已有近一月,徐氏等着她修整好,最终还是将对牌交到她手里,宁晏重新回到议事厅,五大管事及府上所有二等管事均恭恭敬敬候着,不等宁晏发话,大家都献起殷勤,磕头请安,少夫人都不喊了,一口一个县君。

  丁婆子率先开了口,“您的脾气咱们了解,您定的规矩咱们也都记着,无需劳烦您,咱们一定本分当差。”

  宁晏笑若春风,“依你们这意思,我这是可以回明熙堂歇着?”

  几位婆子都簇拥过来,端茶的端茶,捏腿的捏腿,“是是是,您尽管歇着,若是瞧着奴婢们哪儿做得不对,您再发落我们。”

  身份到了,威望够了,一切变得水到渠成。

  她如今就像一尊佛,只往那儿一镇,谁也不敢作奸犯科。

  徐氏听得议事厅的事,摇头失笑,反而松懈下来,“万没料到自己的儿媳妇日日惹事,倒是她一回来,我还能过安生日子。”

  吩咐邵嬷嬷道,“将我库房里那只最好的老参送去给晏丫头补身子。”

  邵嬷嬷听得一笑,“您自个儿媳妇都舍不得呢。”

  徐氏斜了她一眼,“是亲是疏,不能端看血缘,我摸她性子这么久,并非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你以诚心待她,她总归不会太差,毕竟是她嫁来燕家,我是她长辈,比她在燕家多待了这么多年,合该我来对她好。”

  “我原先着实也有些忌惮她,如今瓒哥儿高中自己出息了,璟哥儿也能有个荫官,这辈子即便不出人头地,勉勉强强当个世家贵公子也极好,争来争去,到头来还不如平安喜乐四字。”

  邵嬷嬷受教地屈了屈膝,“奴婢明白了。”连忙开了库房,取来老参送去明熙堂,进去时宁晏还躺在藤椅上,任由如月给她覆面膜,这还是如月在泉州学来的本事,她打外商手里弄来几盒棉纱做的膜,亲自调了一些玫瑰花露粘上去,再覆在宁晏面颊,待躺个半刻钟便可洗了,回头摸一摸那脸蛋,跟刚剥出来的鸡蛋似的,又白又嫩。

  邵嬷嬷进来,宁晏要起身,她赶忙三步当两步过去拦住,“我的主儿,您就躺着吧,奴婢不过是替老夫人来送支人参给您补身子,也没旁的事。”

  宁晏也没客气,重新躺了下去,“如霜给嬷嬷烧茶喝,嬷嬷且坐着歇一会儿。”

  邵嬷嬷唠了几句家常,又得了些赏赐回了容山堂。

  午后,宁晏去给徐氏请安,婆媳俩便商议起燕珺的婚事,

  徐氏叹道,“依我的意思,不挑门第,选个能干本分的姑娘,回头等你有了孩子,需要坐胎坐月子,就让这丫头给你打打下手。”

  这话说到宁晏心坎上,秦氏也好,王氏也罢,都不是省油的灯,宁晏也不指望这二人能帮衬她什么,就打算在老四媳妇身上上手,若得了个体贴的弟妹,大事她做主,再有四弟妹替她操持些家务,这个家也就稳稳当当,以后她一月去几趟通州,家里也不至于出乱子。

  徐氏风声放出去后,时不时便有媒婆上门,这几日手里已积了不少婚帖,拿出来给宁晏参详。

  有大理寺卿家的小女儿,也就是那位程少夫人的妹妹,燕珺名次不错,又是燕翎的弟弟,朝中不少官员将嫡女送来议亲,宁晏翻看一遭,竟然还看到她二姐宁溪的婚帖。

  她吃了一惊。都这么久了,宁溪和宁雪还没嫁出去吗?

  徐氏瞄了一眼,轻声笑道,

  “宁家大约也是想亲上加亲。”

  “算了吧。”宁晏将这张婚帖挑出来,交给邵嬷嬷让她退回媒婆,哪有妹妹当长嫂,姐姐当弟媳的,即便不会惹来闲话,她也不乐意跟宁溪做妯娌。

  徐氏笑而不语。

  二人挑来挑去,最后看上礼部郎中崔玉的堂妹崔瑶儿,崔瑶儿出身崔家三房,父亲是国子监司业,家世不算显赫,门第却清贵,崔瑶儿母亲早逝,身为家中长女帮着父亲打点后宅,有能干的名声在外,听闻也是知书达理的女子。

  还有一个便是徐氏妹妹的女儿,宁晏见过其人,人品端庄,也是个干练的姑娘。两位姑娘都不错,宁晏猜到徐氏大约是想定自己外甥女,她不打算插手,便笑着道,

  “人都很不错,还请母亲拿主意。”

  徐氏自然想直接定下来,但国公爷的意思还是要相看,必得两情相悦,徐氏也不能违拗了丈夫的意思。

  “明日中秋,我打算邀请曹家过来吃席,先让他见一见芳儿,若不合心意,等中秋后,便由你带着老四去金山寺礼佛,再相看崔家的姑娘。”

  宁晏应了下来。

  翌日中秋,白天男人们都要出去忙公务,家宴定在晚上,宁晏将宴席摆在荣宁堂,荣宁堂上方还有个阁楼,可登高赏月。

  午宴便请了些亲戚过府,燕玥罕见没回来过中秋,倒是三房的姑娘燕珏带着丈夫回来了,燕珏今年开春出嫁,嫁给了礼部郎中家的儿子,夫妇俩还特意来给宁晏请安,捎了礼给她。

  徐氏的妹妹曹夫人带着女儿也来赴宴,下午安排燕珺与曹芳儿相看,曹芳儿性子是个爽利的,可惜容貌算不得好,燕珺支支吾吾不肯点头,徐氏待要再劝,却被曹家姑娘听到了,她着实想嫁入燕家,却也不是忍辱负重之人,她豁不下脸面看丈夫脸色,便委婉拒绝了,徐氏也无可奈何。

  说来缘分极其巧妙,曹家姑娘不算貌美,偏生性子十分洒落,倒是入了二房二少爷燕瑀的眼,他趁着晚宴,厚着脸皮来求徐氏,

  “曹家妹妹这么好的姑娘,伯母就别说去旁人家了,干脆给我罢。”

  徐氏看着泼皮赖脸的侄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游手好闲,还想娶芳儿,我可是她亲姨母,岂能把她往火坑里推。”骂得难听,脸上却挂着笑。

  燕瑀老老实实往地上一跪,“想当初您见我跟璟哥儿处得好,日日都说拿我当亲儿子待,是亲儿子亲些,还是外甥女亲些?”又眼巴巴朝国公爷央求,“大伯,您评个理。”

  国公爷乐得见小辈们处得好,哈哈大笑,转背问徐氏道,“你去说道说道,难得瑀哥儿看上一位姑娘,娶回来必定当宝贝似的疼。”

  徐氏其实也有些意动,虽说燕瑀不甚有出息,性子却不坏,外甥女嫁去旁家担心婆媳难处,到了她眼皮子底下看着,一辈子安安稳稳。

  权衡片刻便应了下来。

  燕瑀喜出望外,敬了徐氏好几杯酒。

  燕璟也替他高兴,劝着母亲一定要说成,他抱着女儿喂果子吃,时不时往王氏那头瞅一眼,那王氏见他眼神瞟过去,就把面颊挪开,燕璟也不在意,反而将女儿举得高高的,逗得更起劲,阁楼里洋溢着熙熙银铃般的笑声。

  王氏不知为何,越听越闷,借口不舒服提前离开,燕璟见状与徐氏对了一眼,母子俩相视一笑。

  晚辈们都簇拥在国公爷身边喝酒,三老爷问国公爷,“翎哥儿怎么不在?”

  国公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很快又遮掩过去,小口小口啜着酒,“他嘛,忙去了…”

  朝中波云诡谲,霍家有倾覆的危险,霍家又会甘于落败吗?

  国公爷忧心忡忡,再看着阖屋子的女人个个言笑晏晏,不知外头银霜满地,寒冬将至,好一阵唏嘘感慨,只希望燕家能在这场漩涡中屹立不倒。

  比起前年除夕,这一场中秋宴,宁晏倒是融入得很好,被褚氏和葛氏哄着喝了两杯酒,脸上火辣辣的,秦氏亲手纳了几双鞋给各位妯娌,当先一份就给了宁晏。

  各房相互赠礼,宁晏收了一箩筐的鞋子袜子手帕香囊之类,十分不好意思,“婶婶弟妹们都太客气了,倒是我手艺不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她压根没备礼物。

  国公爷在一旁笑道,“你是长嫂,常年操持家务,她们待你好是应该的。”

  徐氏看着几房媳妇经历摩擦,处得越来越好,忽然想,外甥女嫁过来也不错,届时家里就更热闹了。

  不知谁了提了一句,“咱们再没这么圆满了。”

  国公爷兀自往宁晏瞄了一眼,将儿子给倒满的酒一饮而尽,心里遗憾地想,他的嫡孙还没来,怎么能算圆满呢。

  不仅他盼得头鬓泛白,就是宫里那两位也急得冒烟,当着燕翎和宁晏的面,皇帝与太后不敢问,私下却将他叫过去训了好几回,国公爷耳朵都快起茧了。

  宁晏压根不知公爹愁白了头,她高高兴兴回了明熙堂,掀帘进了东次间,看到燕翎早换了一身家常袍子躺在椅子上看书,“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吃席?”

  燕翎将书册搁下,撩眼看着她,“你不是不许我去后院么?”

  宁晏愣住,想起上回那桩官司,失笑不语,朝他怀里倚了来,玉指轻轻点着他薄唇,亮晶晶盯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今夜是中秋,你好歹露个面。”

  燕翎含住她纤指轻轻一吮,嗓音醇和,“你说的话,我一字不敢忘,你叫我没事别往后院去,可见是不高兴我去,那我便不管有事没事都不去了。”

  宁晏一顿,笑眼如月,乐得在他怀里打了好几个滚。

  “这意思是,我指东,你不敢往西了?”她杏眼水盈盈问,

  燕翎凝睇着她,唇齿在她指尖一绕,“夫人不知,我早就是以妻为天了吗?”

  宁晏笑弯了腰,锤了他几下。

  过了中秋,徐氏便让宁晏安排燕珺与崔瑶儿相看,又顺带喊上燕瑀作陪,索性又把外甥女叫过去,干脆大家伙瞧一瞧,倘若合适,两门婚事就这么定了。

  八月十八这一日,宁晏与褚氏借口去上香,让燕珺与燕瑀护送,一家子坐了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前往城外的金山寺。

第96章

  出城时,日有光晕,天光黯淡,到了城门口,云团已积了一层又一层,宁晏听得城门外闹遭遭的,掀帘一瞧,远处青山在望,一群人载着十几辆马车热火朝天往城门处赶,及近,马车与那批人交臂而过,一个个穿着短装劲衫,看起来像是走镖的武士,那神情却是懒洋洋的,队形松散,有些古怪,宁晏脑海闪过一些念头,却也没多想。

  大约巳时三刻,一行人进了金山寺的山门,爬上山,最后在大雄宝殿前的宽坪遇见了曹夫人母女及崔家姑嫂。

  宁晏先是朝曹夫人施礼,看到崔玉的妻子崔夫人神色微亮,连忙迎了过去。

  “嫂嫂今日得空过来了?”

  崔夫人拉着崔瑶儿朝宁晏行礼,又握着宁晏的手不放,“她母亲早逝,自我嫁过去,我们姑嫂感情便不错,今日我便拿乔充当她尊长,跟着一道过来。”

  崔瑶儿笑道,“您本来就是我长嫂,何来充当一说?”

  崔夫人是长房的媳妇,崔瑶儿是三房的女儿,崔夫人能出面,可见崔家很看重这门婚事。

  宁晏笑了笑,目光不由往崔瑶儿打量,崔瑶儿脸上挂着腼腆的笑,穿着一件藕粉的镶边褙子,梳着堕马髻,堪堪别了几朵珍珠花钿,插了一只嵌珠宝的步摇,虽不算倾城之姿,却也是落落大方。

  燕珺忍不住悄悄往这里投来一眼,看到了崔瑶儿后,神色窘了窘,收回了视线。

  而那崔瑶儿自始至终眉目低垂,不敢乱看。

  宁晏颇有好感。

  倒是那头的燕瑀趁着母亲褚氏与曹夫人交谈时,已经自来熟与曹芳儿攀上了交情,女眷们打了招呼,相携去大殿礼佛,待捐了香油钱求了平安福出来,几位长辈去客院歇着,宁晏私下吩咐婆子安排新人相看。

  徐氏今日派了邵嬷嬷助阵宁晏,宁晏一概事务都交予她,自个儿陪着曹夫人与崔夫人说话。

  大约是午时初刻,如月溜进了客房,悄悄告诉宁晏,

  “西梅园出事了…”

  宁晏抬目看她一眼,与其他几位夫人告罪,裹了一件披风迈出客舍,由如月引着匆匆赶到西梅园,一片光秃秃的枝桠下聚着四五人。

  崔瑶儿被自家嬷嬷护在身后,燕珺则立在梅园当中的石径,他身形修长高瘦,俊脸交织着窘迫与愠怒,胸口起伏不已,梅树下坐着一白裙女子,她捏着绣帕捂着脸哭哭啼啼,乍一眼没认出是谁。

  直到那女子听到脚步声抬目朝宁晏望来,嘴巴一瘪,半是委屈半是畏惧地哭出声,“三妹妹,你可来了…”

  宁晏认出那女子是宁雪,还是稍稍吃了一惊,一年多未见,宁雪模样大变,梳妆打扮也有了几分风尘之气,宁晏压下心中疑惑,立在五步开外淡淡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宁雪羞答答地往燕珺瞥了一眼,兀自掖着眼角怯怯哭道,“我今日听得这金山寺后花园风景不错,便来赏景,不成想遇见燕少爷,燕少爷想是把我误当了旁人,要来拉我,我……”话未说完,已哭得梨花带雨。

  燕珺闻言又怒又羞,“胡说,我哪有碰你?”他转身与宁晏解释,“大嫂,我一进来梅园,瞥见里面有人,便打算离开,熟知那女子忽然哎哟一声,我不知何故,便走过来瞧,隔着她尚有几步距离,就听得她在这里尖叫,惊动了崔姑娘……”

  他不好意思看着崔瑶儿,惭愧地低下了头。

  宁晏神色毫无波动,宁家那些人是个什么底细,她还能不清楚,只是不知怎么就让宁雪混了进来。

  邵嬷嬷一脸苦笑在她身边请罪,“奴婢安排人守好梅园,怎知这位姑娘早早就躲在树丛角落里,奴婢一时不察,请少夫人责罚。”

  宁晏现在还没功夫问罪,她只凉凉盯了宁雪片刻,从手腕退下一只珊瑚手串,堂而皇之往宁雪身上一扔,寒声道,“来人,有人偷了本夫人的珊瑚手串,现在人赃俱获,给我把她给抓起来。”

  宁雪与身旁的婆子顿时傻眼,“三妹,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你,你这是平白无故诬陷我。”看着裙摆上被扔来的手串,她烫手似的将裙摆一抽,利索爬了起来,抓着婆子的胳膊躲去一边,离得宁晏远远的,

  邵嬷嬷先是一愣,旋即冷声一笑,“咱们这么多人亲眼瞧见你偷了咱们少夫人的手串,那还有错?”

  她使了个眼色,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扯得扯,拽的拽,将宁雪与那名婆子给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