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与外院当中有一条小巷,穿过小巷往东则是账房,往西则是明熙堂,两侧院墙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穿堂风拂过,一墙绿浪翻滚而来,极为壮观,此处极是凉爽,王娴停下来歇着,稍稍喘了两口气看向妹妹,“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一提到萧元朗便不说话了。”
王婧也没避讳,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有些不甘道,“他拒了婚事,说是心里有人…”
王娴察觉到妹妹炙热的眼神,猜道,“你怀疑那个人是宁晏?”
王婧视线从藤蔓上挪至她身上,侧身面朝她颔首,“没错,少时的心上人,除了宁晏还能是谁?我见过三王妃,她比不得宁晏貌美。”
王娴眼神里空空荡荡,木了片刻道,“我劝你别动歪心思,燕翎很喜欢她。”
王婧被她这话给闹个没脸,“什么歪心思不歪心思的?我还不至于嫉妒她。”
王娴很不客气地揭穿道,“你脸上都写着呢。”
王婧顿时恼羞成怒,鹅蛋脸覆上一层热浪,气得跺脚,“我怎么会嫉妒她?我会嫉妒一个诗才不好的女人?不对,燕翎真的喜欢她?他喜欢她什么?”
王娴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
王婧兀自想了片刻,轻哼了一声,“燕翎大约也是被婚约所绑,无可奈何,是宁晏运气好,得了这门婚事,否则,将她扔在女人堆里,燕翎又怎么会看得上她?”
王婧的嗓音不高不低,恰恰被从账房回来的宁晏听到,宁晏带着女婢漫步过来,透过那扇雕窗,一眼看到王氏鹅黄的衣摆,正要迈过去,却听得一道懒洋洋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燕璟一只手撑在垂花门的月洞门口,皮笑肉不笑睨着王婧,“是啊,我家大嫂门楣不显,诗才不好,却因运气好嫁给我兄长,就是不知道您这样门楣高贵,才高八斗,牛气冲天的人将来会嫁个什么样的金龟婿,哎呀,我担心这地上框不出您的牛气,您得一飞冲天,去天宫当王母娘娘才对!”
王婧被这话气了个倒仰,扶着腰骂道,“燕璟,有你这样挤兑客人的吗?”
燕璟不甘示弱骂回去,“你有这样口无遮拦欺辱主人的吗?”
王婧气红了眼,看了看王娴,指着燕璟哽咽道,“他到底是哪头的?”
燕璟往月洞门上懒散地一靠,好笑道,“我当然是燕家这头的,我难不成还是你王家那头的?”
燕璟不耐烦与她吵架,往自己右边一指,“我的王家大小姐,您走错门了,这儿是出门的地儿,您往正门去作甚,又不是什么王孙贵胄,走什么正门?你还当自己是皇家公主呢?”
王婧从未被气得这样狠,深呼吸一口气,绷着脸提着裙摆将燕璟撞开,往侧门冲去。
燕璟从月洞门内探出一个头,循着她背影望过去,捏着嗓音阴阳怪气道,“您回去可得擦亮眼睛好好挑选,一定得挑个比我大哥还好的夫婿,否则,你这辈子岂不要嫉妒死我大嫂了?”
“您这样高贵的大小姐,怎么能嫉妒别人呢?实在不行,我替你搭个梯子,你去天上找,对了,那个天蓬元帅就很好。”
燕家下人听得这话,都立在一旁掩嘴轻笑,王婧从来没这么丢过脸,眼泪滚滚而落,一头栽在马车里大哭不止。
燕璟待她走远,收敛了神色扭头看向妻子,王娴凉凉看着他一动不动。
换作平日燕璟也要犯怵,这回罕见埋怨道,
“你挺着肚子走这么远作甚?吩咐嬷嬷送她到侧门便可,犯得着往前院走,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再说了,你跟你妹妹提大嫂做什么?”
王娴盯了他一瞬,脸上的情绪收得干干净净,挺着肚子快步离开。
燕璟皱了皱眉,有些忍不了她的脾气,叉着腰觑着她飞快的步伐,最终无奈追了上去。
待二人走远,宁晏自内侧的游廊迈出来,透过穿堂看向王氏离开的方向。
陈婶子在一旁冷笑,“幸得三少爷回了话,否则奴婢都要冲出去替您责她几句,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般没教养,吃着主人的茶,站着主人的地,却说主人的不是。”
又悄悄打量宁晏神色,怕宁晏因为王婧的话不高兴。
宁晏不高兴是真,却不可否认王婧说的是事实,若燕翎有的选,肯定不会娶她,就如同她自己,未婚前也曾向往嫁一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过着富足简单的日子。没有婚约,她与燕翎或许不会有任何交集。
比起王婧,她更在意这位三弟妹,王娴不太对劲。
王娴平日为人寡淡,连亲母过府也鲜少给个笑脸,今日却破天荒送王婧到垂花门,看样子若非燕璟拦着,该要往外院去,她一个孕妇临产在即,也不担心磕着碰着。
王娴明知道她往账房来了,垂花门的小巷是她回明熙堂的必经之路。
宁晏不得不怀疑,王娴是故意惹得王婧说出那番话,好叫她听见。
她这是什么意思?
宁晏分析了好几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能解释王娴诡异的行径。
王娴也喜欢燕翎。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膈应,也不知王娴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既然喜欢燕翎,嫁给燕璟作甚?没得埋汰了人家耿直少年,只是各人有各命,宁晏也插手不来,不过这个王娴,却得给她一些教训。
转身语气淡漠吩咐陈婶子,“传我的话,以后王婧过府,待遇降一等。”王婧不懂为客之道,那便教她做人。
大户人家待客都是有规矩的,客人不同,迎候的婆子有身份之差,茶水也有高低之分,就连菜上几道都是有讲究的,陈婶子笑着应是。
宁晏此举亦是警告王娴莫要耍心眼。
消息传到王娴耳朵里,她面罩寒霜,
“不过是一点银子而已,我还贴的起。”吩咐贴身女婢,“取两千两银票送去账房,就说王家人做客,一应支出我自个儿来,我看宁晏还要不要脸。”
宁晏这头得了消息,明白王娴想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很好,拼硬气,长房还能输给三房。她灵机一动,也送了两千两银票去账房,放话出去,以后长房的亲戚,都归长房自个儿招待。
宁晏很巧妙地把妯娌之间的冲突,演变成三房之间的较量。
这下好了,将家底最薄的秦氏架在火上烤,她正在喂儿子喝羊乳,得了这消息,气得心肝疼,这是神仙打架,她夹在当中遭殃。
她把孩子扔给奶娘,匆匆赶到容山堂,禀了徐氏,徐氏听说两个儿媳妇隔空斗架,头疼不已,派邵嬷嬷去见宁晏,意思是让账房都给退回去,哪有让媳妇贴钱待客的。
宁晏却笑着回,“哪里的话,各房的客人自己款待,也不是没有先例,听闻韩国公府就是这般行事的。”
徐氏便知宁晏是铁了心整治王氏,顺带贴补公中。她不是没有法子化解,只是这么一来,彻底跟宁晏交恶,不能这么做。
这两个儿媳妇的脾气,徐氏也晓得,一个赛一个硬气,劝是劝不住的。
最终与秦氏道,“这样,你出一千两,娘贴补你一千两,”也不好让老二媳妇落人下乘。
秦氏气得咬牙切齿,不情不愿送了两千两银票给陈管家。
过了不久,徐氏也送了三千两银票到账房。
宁晏得了陈婶子禀报,躺在藤椅上哭笑不得,先前她通过各种法子,将缺口缩减至九千两,今日阴差阳错给补齐了。
两千两银票对于长房来说,是九牛一毛,宁晏乐意做个表率。
秦氏那头气得直摔枕头,夜里撞见王娴散步时,冷嘲热讽道,“三弟妹自个儿与宁晏别苗头,还连累了我,咱们两房是什么家底,能跟宁晏拼吗?你如今一身轻,不知柴米油盐贵,待生下孩子,便晓得其中艰辛。”
王娴也不是好招惹的,扶着肚子冷声道,“二嫂这些年贪了公中不少,奉献两千两银子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秦氏反而被噎个半死,气冲冲离开了。
王娴也没管她,扭头回了三房。
她硬气归硬气,也不见得乐意被宁晏利用,只得吃个闷亏。
国公爷得知此事,觉得不像话,这事听着公平,实则最吃亏的是老二老三,吩咐账房将银钱退回去,哪知五位管家耷拉着脑袋,谁也不应声,只道账房缺口大,宁晏当家难,国公爷也该体谅些。
这还是管事们第一次违拗他的意思,这个家他已经做不了主了?也知道是老大媳妇深得人心的缘故。
国公爷苦笑,只得作罢。他又好面子,各房都是女人当家,女人掏银子,男人怎么办,国公爷下令,每位少爷的月例三份减少一份,应酬等人情往来,也酌情减少,
不仅东府如此,西府的二房三房也跟着一并削减开支,为了一视同仁,燕玥大婚的预算也被削减了一千两。最后连着仆从的四季衣裳也裁减了一套。
这下好了,整个国公府炸开了锅。
人人背地里指着王氏骂。
宁晏坐在明熙堂的软塌,清清爽爽喝着燕窝粥。
她一直在寻求机会削减府内开支,却知此事难度极大,怕遭来各方埋怨,没成想今日阴差阳错借着王氏的机会给达成了。
往后这个家,便好当多了。
她由衷松了一口气。
燕翎今日下午就在书房忙碌,江南发生粮荒,太子果然应付得吃力,燕翎见不得三皇子一党将几百万生民捏在掌中当棋子,正在暗中布局应对。
中间几无空隙,就连晚膳都是下人送来书房享用。
大约是夜里戌时末,十几道手书发出去,总算得空喝个茶,听得云旭躬着身在一旁将后院的事禀了,
“少夫人借力打力,这一仗又打得很漂亮,爷跟少夫人富有,掏个两千两跟扔一粒芝麻似的,二少夫人与三少夫人却是割了一块肉,若不是三少夫人怀着孕,大约二少夫人要与她吵起来。”
燕翎抚了抚额,宁晏总能在后宅争斗中混得如鱼得水。
这丫头片子,在旁人那里是滑不溜秋的狐狸,到了他这就成了小乌龟。
燕翎揉着太阳穴笑了笑。
云旭耳目极多,王婧在容山堂与垂花门的话都传到了他耳郭里,
“王家四姑娘也真是的,还敢拿当年夺魁说事,甚至还说什么少夫人才学配不上您,放在人堆里,您一定不会选她……”
当年的事,云旭门儿清,王婧为了吸引少男少女参加诗社,哄了燕璟在国公爷书房偷了燕翎的诗作,营造燕翎要参与的假象,很多人慕名而来,女子是王娴拔了个头筹,到了男子这边,燕翎的诗文被公认第一,所以,当时的燕翎,人还在边关,便成了那劳什子诗社的魁首。
燕翎压根没放在心上,只当小儿玩闹。
哪怕现在他也是不在意的,直到云旭说到最后一句,他脸色慢慢凝重,“这个王婧,以后有多远赶多远。”旋即搁下喝了一半的茶盏,起身往后院去。
掀开珠帘入内,瞧得妻子正斜倚在桌案后逗小乌龟,旁边还一本摊开的账册,他清了清嗓子坐了过去,细心打量了妻子眉眼,宁晏神情极为专注,身上也不知熏了什么香,比往日要浓郁几分,乍一眼看,瞧不出端倪。
燕翎心里想,妻子一贯沉得住气,即便吃味也不会露出破绽,他决定开门见山,
“晏儿,你若心里不痛快,便与我说,你想问什么,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晏正在用羊毫洗刷小乌龟的背壳,听了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抬起眸斜睨了他一眼,眼风慢慢从他面颊扫过,又回到小乌龟上,“我没有不痛快。”喜欢燕翎的女人太多,她吃醋吃不过来。
大体给小乌龟洗刷得差不多,将玻璃缸搬去窗下的高几上,又回到桌案,“世子回来的正好,接下来有几笔大的开销,也讨讨你的主意。”
宁晏摊开一张宣纸,将几笔要事单独圈出来,其中还提到如何筹备燕玥大婚,
燕翎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妻子,他有的时候捉摸不透,宁晏是城府太好,能将情绪掩饰得炉火纯青,还是真的不在乎。
他私心希望她也能使使小性子,甚至撒个娇,闹闹脾气,至少他能感受到她心里有他。
宁晏说到一半,见燕翎没什么反应,拿着手肘拱了拱他的胳膊,“世子?”
燕翎回过神来,神色不虞,“燕玥的婚事你急什么,交给太太自己打理。”
宁晏笑了笑,“自然是婆母唱主角,我不过是打个下手罢了,我之所以上心,也是想历练历练。”她以后总归要操持婚宴。
燕翎无话可说。
夜里抱着宁晏入睡时,还是忍不住问,
“诗社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宁晏昏昏欲睡,听了这茬,强打精神道,“你说,我听着,你当年是如何夺魁的?”
燕翎灼热的呼吸拱在她脖颈,将她粉嫩的肌肤烫出一片红,薄唇沿着后颈往上慢咬她娇艳欲滴的耳垂,
“我没有参加诗社,是老三拿了我的诗文过去。”
宁晏嗯了一声,心里那点疑惑也释然了。
院子里忽然起了风,连角落里留的那盏烛火也被吹得时明时灭,燕翎在忽如其来的凉风中搂紧她,
“王婧的话别放在心上,你很好。”
宁晏顿了顿,从他怀里扭过身子,环抱住他瘦劲的腰身,“我明白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也别拿自己的长短去框别人的长短。
燕翎用吻细细地安抚她,一遍遍描摹勾勒,心里想,什么时候她能主动亲一亲他。
第73章
连着数日,燕翎洗冷水澡的次数有些频繁,宁晏实在是怕他憋出事,回头有碍子嗣,她偶然听人提过,男人这个病很难治,于是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要不,想个辙吧…”
燕翎怔了一下,目光带着晦暗不明以及意外,朝她投过去。
对上他越来越炙热的眼神,宁晏意识到说错了话,躁得面红耳赤,二话不说将自己埋入被褥里,
他清晰地看到那小身衣华影在薄衾里蠕动,片刻传来模糊不清的娇声,
“你还是去书房吧……”
随后就没动静了。
可以想象,她此刻定像个煮熟的虾子。
燕翎忍了很久,最后忍不住闷出一声笑,然后果断地将人给捉了回来。看着她闭上眼,樱唇艳丽,眉睫轻颤,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在自己胸膛画圈,他承认自己很坏,又确实很想。
也不知是被他哄了太多回,心里已慢慢接受这桩事,还是着实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她虽是害羞,却没有像上次缩回去,最终咬牙接受了。
事后,她一口气冲到浴室,蹲在木桶旁,拿着皂角麻木地将手擦洗了十几遍,回来无论如何也不敢正视自己的手,也不能正视燕翎这个人。
翌日天蒙蒙亮,她等燕翎离开了,才慢吞吞从床榻爬起来,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泼了一脸冷水,洗去面颊的腾腾热浪,换了身杏色的长裙出来,喝了一碗粥,坐在桌案后将昨夜未画完的画收尾,刚扶起狼毫,目光移至那葱白玉手,想起昨晚的画面,不自禁松开手,毫尾一扫,辛苦两夜的成果付诸东流。
这一日恰恰是燕玥生辰,昨夜已让荣嬷嬷以长房的名义给她赠了一方澄泥砚,旁的屋里都是哥哥送一份,嫂嫂也送一份,到了宁晏这里,夫妇二人合送一份,燕翎的意思是燕玥至今没有给宁晏道歉,那便看在国公爷面子上维持一些体面便可。
晚膳,燕翎没有回来,只宁晏到场,燕玥自然不高兴,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燕翎以前连除夕都罕见露面,遑论她的生辰,不过那个时候燕翎极其大方,每每有好东西都任由后宅女眷挑,如今有了媳妇,都轮不到她们了。
燕玥因婚事不顺,自然也没心情再去折腾。
程王世子裴鑫亲自到场庆祝,他给燕玥准备了很丰厚的生辰礼,在席间更是八面玲珑,连燕瓒这个不爱应酬的人,也被他哄得灌了几杯,片刻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比起燕玥,裴鑫就很识时务,上回被燕翎整得太惨,终于得了机会与这阎王成了亲戚,少不得奉承巴结,燕翎不在,他便给宁晏敬酒,宁晏喝一口果酿,他喝一杯酒,连国公爷原先不喜欢这个女婿,也慢慢改观。
宴罢,裴鑫离席,燕玥跟了过去,寻了个僻静处,冷眼嘲讽他,
“你娶我,是因为我大哥吧?”
这事是明摆着的,裴鑫不会蠢到承认,还是很给未婚妻面子,
“哪里,我仰慕你许久,你生得好看,家世又好,哪个男人不喜欢。”他喝得有些醉,一手撑在廊柱,眸光幽幽看着燕玥。
还没有男人能这么肆无忌惮打量燕玥,燕玥窘着脸退开几步,凶巴巴道,“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好宁晏?”
裴鑫擦了擦眼皮上垂下的汗,头疼道,“有吗?”语气漫不经心。
看来这丫头脑子有些蠢。
裴鑫心里遗憾着,面上劝道,“她终究是你嫂嫂,你可千万别去得罪她。”说这话时,他眼神清明地很,冷薄的眼尾凉凉掀起,令人不寒而栗。
燕玥怵得别过脸,后又不甘示弱瞪了回来,“我不会得罪她,但我也见不得你去讨好她。”扔下这话,她小跑着离开了。
裴鑫皱着眉看了一眼她背影,转身招来小厮,将他扶出去。
夜里,二房老太太褚氏带着人在银库争执许久,又牵扯到前几日国公爷削减开支,褚氏十分不满,借着银库给的银子成色不好,来长房发作一番,宁晏少不得应对,自年初把二房和三房的收成收归公中后,宁晏改以怀柔方式,她骨子里淡漠,却不代表她不会说漂亮话,二房和三房已经向她低了头,她再端着架子就不近人情,也放低姿态,给两位老太太一些笑脸,说起话来比以前熟稔自在许多,两房以后都得在宁晏手里讨日子,自然乐意与她缓和关系。
宁晏安抚好褚氏回到明熙堂,看到罗汉床上坐着一道身影,他穿着一件苍青的直裰,白玉而冠,神态懒洋洋的,怀里搁着半卷诗书,手里捏着一根干净的细毫,正小心翼翼给那只火焰龟刷洗。
他不知打哪弄来新的水草花给放置里面,一缸新绿的颜色,衬得屋子里的灯火也都耀眼了几分。
他神情极其温和,动作也很细致,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活计,那一身赫赫官威收敛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毫无锋芒,毓秀之至,这样的燕翎竟是格外有美感,是大约淹没在人群中,也能被她一眼寻到的美。
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人不是上司,不是决定她兴衰荣辱的天,踏踏实实是她丈夫。
宁晏发现燕翎对这缸乌龟比她还上心,每日回来均要问上几句,甚至亲自喂养,今日破天荒给它换水洗刷,难道就因为是皇帝所赐?他从来不是这么闲情逸致的人哪。
瞥见他清湛的视线投过来,宁晏挪开目光,视而不见地迈入内室,如霜和如月连忙跟了进去,一个替她掌灯,一个给她端水净面。该梳洗梳洗,该卸钗环卸钗环,有燕翎在屋子里,二人也不敢跟平日那般欢颜笑语,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
燕翎在外头等了大约两刻钟都不见宁晏出来,忍不住掀开帘往里瞄,却见小妻子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给自己试妆。
两个丫鬟悄声抿嘴退了出去。
宁晏平日不爱折腾这些花哨玩意儿,她纯粹就是不想出去搭理燕翎。
一贯素面朝天的美人儿,此刻鬓边别了一朵珍珠妆,珠佃贴在眼尾,又用细细的笔沾了褚红点缀,美得似天仙下凡,一想到她昨晚的模样儿……燕翎勾唇迈了过去,站在了宁晏身后。
宁晏明明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他,却跟没瞧见似的,将妆别好,又开始涂唇脂,已经够粉润了,她偏生还要涂一层,红彤彤的,跟个小妖精似的。
燕翎真是被她气得没脾气了,忍不住双手搭在她肩上,卷起她耳鬓垂下的发梢,轻轻揉了揉,
“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两个人隔着铜镜对视了一眼,
“我看不到。”宁晏面无表情道,嫌弃唇脂过于艳丽,又用布巾擦去,重新涂。
燕翎一把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轻轻地笑了起来,眼尾的光熠亮的令人心折,“已经够好看了,不必再涂…”
燕翎从未这般直白夸她,宁晏耳根稍有些泛红。
他特别喜欢她的手,总要以各种姿势揉捏着。
脑海里闪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宁晏不自在地将他推开,
“我要去沐浴……”
话音未落,人被他径直从椅凳上给抱了起来,二话不说扔去了拔步床上。
宁晏气狠了,退至里侧墙壁,一双杏眼眯起跟小兽似的瞪他,“你做什么?”
屋子里放着冰镇,午后又下了场雨,这会儿并不热,燕翎将帘帐一放,将她捉了回来,宁晏蹬着他的小腿,那身皮肉过于紧实,反而蹬得自己疼,无奈作罢,把脸一撇,半散的秀发遮住了她的娇靥,燕翎将她箍在怀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帮她撩开,眉梢含情,
“我早已恭候多时,还遣云旭去账房禀报你,你偏生还要将二婶送去角门,平日也不见你这么殷勤,你躲着我,是还在生我的气?”
宁晏哪里是生他的气,事情是自己做出来的,她敢作敢当,一张俏脸已染了红霞,她却犹自镇定,“我身上还没洗,你别闹了…”她试图挪着腿下榻。
方挪出一寸,又被燕翎给按了回来,他欺身而上,清湛的眼平静而明亮,如同星光倒映下来,“我之所以提前回来,是想伺候你……”
宁晏愣了一下,被他这话给砸蒙了,美目渐渐蓄了一眶氤氲,平日最聪明的人儿这刻脑海跟浆糊似的,迟疑地吞吐着,“倒…也不必……”
这两日干的事完全超乎掌控,她本以为,以她和燕翎的性子,不可能如此出格,二人行房也该是按部就班,不知不觉就已经脱轨了,有些令她无所适从。
“要的,”燕翎语气温柔,撩起一束发在他掌心,勾在指尖缠绕,俯身下去亲吻她,“你昨晚那么辛苦,今晚轮到我来伺候你……”
王婧那日的话或多或少对她造成了影响,这门婚事从世俗的眼光来看,着实不对等,那么他必须为她压了压这杆天秤。
他轻轻地吻着她眉心,一点点去化开她绷紧的那一层壳,哄得她放松下来。
宁晏大约是魔怔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推开他,反而受了蛊惑,几乎挂在他脖颈,脸埋在他怀里,任由他双手作祟……
燕翎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做一些始料不及的事,但看着她粉面含春,如一朵深谷幽兰被他呵护着,绽放出妍丽的姿态,他甘之如饴。
他们一步一步在为对方突破自己的底线。
六月二十这一日,京城格外热闹,铜锣街附近的连月台人山人海。
今日是一年一度南北两京诗文荟萃赏花宴。
大晋虽迁都北城多年,原先的故都南京依然保存着六部衙门,不少江南贵族盘踞当地,依然有十分显赫的影响力,而霍家恰恰是联系南北两京官宦家族的一个桥梁。
这次的赏诗会以皇城司的名义举办,两都官宦贵女与名门少爷齐聚一堂。
本该是一场阖城瞩目的盛会,却发生了一桩笑闻。
王婧在宴席上口出狂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以宁晏身份只配给燕翎做妾,这话传到了正在楼上吃点心看热闹的淳安公主耳郭里,公主殿下大摇大摆下了厅堂,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王婧的席前,抓起一盘酱鸭倒扣在她脸上,
“你知道为什么连萧元朗都看不上你吗?就因为你从来不照镜子。”
淳安公主犹不解气,回到雅间挥挥手吩咐内侍几句,这些内侍自小跟随公主胡作非为,折腾人的手段信手拈来,恰恰连月台附近花木繁荫,几名内侍装扮一番进了林子掏马蜂窝。
彼时那王婧狼狈不堪,羞愤欲死,同席嚼舌根的还有两位姑娘,也都被那盘酱鸭泼脏了裙摆,三人一道骂骂咧咧涌入偏僻雅间,叫苦不迭收拾着,趁此混乱之际,数名乔装的内侍捂着马蜂窝顺着窗棂往里一扔,关紧窗牖,拴好门栓,躲在外头看好戏。
一伙人均被咬出一脸疙瘩,在雅间内哭得死去活来。
半晌惊动了王家少爷,好不容易将门撬开,一个个衣裳凌乱,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不消说,一定是淳安公主的杰作。
这里头的三人,一个是刑部王尚书的嫡女,一个是名动江南的萧家大小姐,还有一个是霍玉华。
都是各家的宝贝疙瘩,就这么被毁了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三位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告去了御书房。
戚无忌闻讯火急火燎赶赴官署区,寻到正在兵部巡查的燕翎,将其拽起,
“走,跟我去御书房救人!”
第74章
燕翎一路听了原委,脸色沉得跟墨水里拧出来似的,旁人不知底细,他是一清二白,那王婧定是因为萧元朗拒婚,对宁晏心生妒忌,是以恶语中伤,一想起自己温婉端庄的妻子,成为别人眼中的妾室,他这会儿脑门跟有一团火在窜。
他总算明白当初戚无忌崩了乌木达一只眼的心情,这会儿他得亲自割了王婧的舌头不可。
王婧倚仗的是什么?是王家的权势。
燕翎怒到了极致,脸上反而挂着一丝很诡异的笑,就连熟悉他的戚无忌都瘆得慌,燕翎在承天门下止了步,从胸前掏出一折子递给他,“无忌,你先去御书房,我随后就到。”
扔下这话,他迎着午后炽热的风团往都察院方向疾驰。
戚无忌捏着折子,看着燕翎绯红的背影,就仿佛看见一头游走在理智边缘的兽,他蓦地轻笑一声,旋即脸色收起,沉着脸大步朝御书房方向去。
从承天门到午门直至奉天殿,一路都有侍卫盘查,论理戚无忌没有资格进御书房觐见,但戚无忌在军中有一咨议参军之衔,再加之他手握兵部的边关急递,侍卫只得放行。
到了奉天殿,戚无忌先给守门的内侍塞了一锭银子,旋即让他去通报,内侍得了戚无忌指示,躬身在门口朝里禀道,“陛下,兵部来了边关急递,请求觐见。”
根本没有提戚无忌的名字。
皇帝本就被三位老臣哭得脑仁发胀,听了这声禀,便知来了帮手,兵部的急递,只能是燕翎,立即正色扬手,“快宣。”
片刻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绕过屏风而来,只见戚无忌一袭五品青袍熊罴补子缓步入内,他双手加眉,呈着一兵部专用急递匣子在前,跪在正中,“臣戚无忌叩见陛下万安。”
皇帝第一眼没认出戚无忌,刚刚进来那一瞬间他眼前一亮,只觉这男子气度不俗,却又不像燕翎,正纳闷是谁,听到戚无忌自报家门,脸色急转直下,双眼跟窟窿似的盯着他,木了半晌,方道,“平身。”
戚无忌不卑不亢呈着折子越过三位大臣来到御前,低眉解释道,“臣恰在兵部对接新绘舆图一事,恰遇燕大人,燕大人内急,请臣将此递呈于御前。”
戚无忌来做什么,皇帝门儿清,至于什么燕翎内急,全是借口。
狡猾,跟少时一样狡猾。
皇帝板着脸朝吴奎看了一眼,吴奎接过急递奉给皇帝,戚无忌当即立在一侧,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人已经进来了,又与淳安有关,皇帝正也头疼着怎么处置这桩事,有戚无忌在,或许有些点子,勉强压下心头的嫌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赶戚无忌走。
皇帝翻开折子看了一眼,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装得脸色十分沉重,变得不耐烦,“汝三位之意,朕已明白,朕马上派人去查,倘若属实,朕立即发作淳安公主,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且回去,朕还有紧急军务要处置…”
三位大臣坐在底下的锦杌,相互交换了神色,都是在官场上混得老油条,知道皇帝这话是打发打发他们而已,左右二人目光齐齐注视着当中那人,此人正是南都礼部尚书萧昀,萧家数代公卿,在江南首屈一指,其女萧媛媛,乃萧昀老来女,自小抱在膝盖亲自教她习读,宠得无边,萧昀更是当世大儒,心高气傲,一张嘴皮子从来不饶人。
“陛下,什么边关急报不急报的,您就别糊弄老臣了,老臣当年跟随先帝爷整顿江南文物典章,什么场面没见过,您若信得过老臣,老臣兴许也能给您参谋参谋…”
一开口把先帝拿出来压皇帝,皇帝气笑了。
一旁的刑部尚书王执也适时接话,他的女儿被淳安当众羞辱,他最是恨极,
“陛下,您哪里还需要去查,此事朝野皆知,今日之事是淳安公主所为无疑…”
他话未说完,只见戚无忌冷冷嗤笑一声,“王大人亲自瞧见了吗?亲自看到淳安公主放马蜂咬你女儿了?”
王执被哽住,凉飕飕觑了戚无忌一眼,对戚无忌出现在此处十分莫名,“我虽没亲自瞧见,不过连月台的人都知晓。”
戚无忌再道,“知晓什么?人抓到了吗?就凭公主殿下当众扣了你女儿一脸酱汁,你就兀自揣测那马蜂窝也是公主所为,没有证据,你刑部尚书是靠着脚指头断案的吗?”
“没有证据,敢指正当朝公主,我看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到头了!”戚无忌很不客气道。
皇帝撩眼看了下戚无忌,忽然觉得这小子也没那么碍眼。
“你……”王执气得脸颊直抽,从锦杌拔身而起,指着戚无忌喝道,“戚无忌,你别胡搅蛮缠,这是人人皆知的事,还要什么证据,陛下不信,现在就把公主及她身边的内侍传过来,臣把人带去刑部,让三家下人相互指认不就完了。”
“说得很好。”戚无忌气定神闲接过话,“既然案情还没查清楚,谁给你胆子指正公主有罪,你们王家是要造反吗?”
“戚无忌,你少给我扣帽子!”王执气得大跳,他到底是刑部尚书,很快寻到戚无忌的漏洞,“好啊,你刚刚也承认淳安公主当众扣酱汁在我女儿脸上,此举难道就妥了吗?”
戚无忌颔首,“没错,此举不妥,”他幽幽冷笑问道,“那敢问王大人,你女儿说了什么话惹得公主如此对她呢?”
王执当即一收声,气势弱了一大截。
皇帝刚刚一直听三位老臣哭哭啼啼,还没功夫细问,这会儿见情形不对劲,眯着眼问,“说了什么?”
王执把头一压,拢着袖不敢吱声。
其余霍萧两位大人,也站起身,纷纷不语。
戚无忌横扫了三人一眼,朝皇帝拱手,目色寒凛,“陛下,王家女伙同萧霍三人,在连月台庭中大放厥词,侮辱燕世子夫人,骂她出低微,只配为妾,此三人不知廉耻,不知礼教,不修口德,心思歹毒,阴恶之至,如此恶妇,别说是用马蜂窝咬,以臣之见,就该拔其舌,剃其发,永世不得出门见人!”
王执三人牙呲目裂,指着戚无忌道,“放肆!”
“你们才放肆!”皇帝怒火中烧,顺手将御案上的砚台一拂而下,喝道,“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女儿?还好意思来这奉天殿告状?”
王执与霍伯庸二人当即悻悻不作声,倒是萧昀拢着袖,大着胆子辩了一句,“陛下,此举着实不对,臣已呵斥了她,不过她们一群女儿家口中有失,也很寻常,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用马蜂窝咬啊,陛下呀,您可是没亲眼瞧见,臣那女儿生得是如花似玉,如今脸上坑坑洼洼……”
“也很寻常?萧尚书此言简直诛心之至,吾妻闻那恶意中伤之言,此刻正在府邸寻死觅活,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端了你萧家!”
随着寒声一落,燕翎面如阎罗掀起绯色蔽膝大步迈入,他先朝皇帝拱手施了一礼,旋即立在戚无忌身侧,凤眼狭长如锋刃,堪堪扫去一眼,王执三人均噤若寒蝉。
换做平日,三人也不惧燕翎,实则一是心虚,二是燕翎到底非戚无忌可比,他身居高位,很可能是未来的首辅,谁也不敢撄其锋芒。
燕翎阴沉着问,“我正要去诸位府上寻人,三位大人既都在此,不若索性说个明白,今日这事,你们如何给我交代?”
御书房内顿时一静,
霍伯庸第一个站出来朝他拱手,他语气平和,“燕世子,此事着实是小女有错在先,霍家一定为此事给少夫人一个交代,但公主伤人之事,另当别论。”霍伯庸本不想来,实在是女儿与夫人闹得厉害,萧昀又与王执同来他府上,将他一道拽了来,他便想干脆来皇帝跟前卖了个惨,不料事情与预计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不会得罪燕翎。
霍伯庸先表了态,把王婧之父王执架在火上烤。
王执脸色一青,咬着牙道,“此事我也会给世子一个交代,但咱们今日先论公主伤人一事。”
王家与燕家是姻亲,女儿说了蠢话得罪人,也着实令王执头疼。
“对!”萧昀立即接话,他神色傲慢道,“陛下,冤有头债有主,王家女说的是燕家少夫人,与公主何干,公主凭什么放马蜂窝咬人,要知道容貌关乎女子一生,殿下此举,陛下必须严惩,今日若放过了她,明日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事,公主是臣民之表率,岂能以势欺人?”
萧昀是个执拗的老夫子,在他看来,女儿们所言并不差,燕翎就不该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妻子。
燕翎怒道,“容貌关乎女子一生,名声关乎女子性命,我妻子与你们三家无冤无仇,何故伤害她?”
霍伯庸察觉到燕翎不同寻常的怒色,连忙清了下嗓子道,“陛下,恶语中伤者非臣之女,不过臣已吩咐女儿,待伤好,登门向世子夫人道歉。”
这是王婧惹出的事,莫要牵连霍家,霍家说白了是受了池鱼之灾。
同气连枝的三人已出现分化。
王执扭头狠狠剜了一眼霍伯庸,霍伯庸脸色一撇,没搭理他。
外甥与外甥媳妇受了委屈,皇帝自然要给撑腰,正琢磨该如何处置,外头内侍再禀,
“陛下,都察院佥都御史彭川大人有急事觐见。”
皇帝疑惑地看了一眼燕翎,放声道,
“宣他进来。”
少顷,一身四品绯袍面容清肃的中年男子入内,他手执一沓厚厚的折子,跪在最后道,
“臣彭川据本弹劾刑部尚书王执,王执任尚书三年期间,指使前任比部员外郎齐佑拿着官中公廨银私放高利贷,此臣收集的证据及证人证词,请陛下过目…”
王执双眼一番,扑腾一声跪了下去,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到干净,战战兢兢道,“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没有干过这样的事……”
皇帝冷冷看着他,轻哼一声,又额外瞥了一眼外甥,只见那嫡亲的外甥目若寒潭,一动不动,皇帝暗暗啧了一声,抬手示意吴奎将折子递上来。
一面翻阅折子一面暗自嘀咕,燕翎这脾气还真是像极了明阳。
御书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又紧张。
王执匍匐在地,叫苦不迭,事实上,拿着公廨银作别用的大有人在,又不是只有他一人,朝廷也是睁一只闭一眼,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燕翎在整他。
他那女儿也真是的,无缘无故的骂宁晏作甚?大约还是对萧元朗不死心,王执苦笑一声,他悄悄看了燕翎几回,燕翎却视而不见,王执便知事情闹大发了,后背冷汗淋漓。
皇帝一目十行将折子看完,怒容几乎要压不住,王执私放高利贷是一错,中饱私囊是另一错,他将折子往王执脑门一砸,
“王执,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刑部尚书执法犯法,你是让朕被天下人耻笑吗?彭川,朕命你严审此案。”
燕翎既然要对付王执,便不打算留有余地,想要摁死王执,还需要一些罪证,这只是开始。王执这会儿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彭川立即上前将折子拾起,“臣遵旨!”
锦衣卫入殿,将王执当众给拖了下去。
霍伯庸见事情不妙,在一旁冷汗涔涔,生怕燕翎下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他,灵机一动,躬身道,
“陛下,臣想起都督府还有要务要处置,陛下若无吩咐,臣请告退。”
皇帝冷着脸嗯了一声,霍玉华虽不该跟王婧伙同,却也吃到了教训,到底得给霍贵妃一个脸面,不一会霍贵妃也派了人来,替霍玉华请罪,说是会让霍夫人带着霍玉华登门给宁晏赔罪。
霍贵妃从来都是明白人。
燕翎听了这些话没有半分表情,逞口舌之利,伤了宁晏面子,登门道歉便想揭过去,门都没有,他不稀罕什么登门道歉,那三人谁都别想脱身。
霍伯庸就这么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萧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