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右都督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那可不行,燕世子太年轻了,难以服众。”

  大理寺卿怼了过去,“兵部尚书总揽兵戎,能震慑住敌国便成,要服什么众?再说了,他哪里不能服众了?说到军功,他怕是比你这个右都督更能服众吧。”右都督给噎住了。

  礼部右侍郎也跟着摇头,“即便如此,燕世子可是武官,兵部尚书是文职,岂能文武相混?”大晋文武分流,所有军职只能军户担任,而军户是世袭下来的,若哪家是军功起家,后辈若不能走科考一途,只可能继任军职,而不是文职。

  毛云励扭头冷笑驳过去,“闵大人,本官刚刚说的很清楚,燕世子乃进士出身,天禧年的状元,哦,我忘了,那一年闵大人的孙子也科考,没能考上吧?”

  礼部闵大人给气了个饱,悻悻闭上了嘴。

  首辅程阁老依然摇头喟叹,“即便如此,世子年纪还是太轻了,大晋从无而立之下的官员入阁,若开这个先例,怕百官不服,再说了,世子虽是能干,乃后辈之翘楚,兵部尚书一职尚需城府历练,不若晚几年。”

  礼部尚书施源瞅了一眼上方的皇帝,见他眼神幽深,显然是在认真思索此事,便知皇帝已意动了,平日也就施源的资历能驳程首辅几句,今日也不例外,

  他侧目看着程镶,“程阁老,您是吏部尚书,当知临危之际,该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再说燕翎年纪虽轻,但他这些年功勋卓著,文武出众,当年陛下让他出任都督佥事一职,目的便是整顿军屯,清肃军中纲纪,如今军屯已迎刃而解,军中纲纪也大有改观,世子也该功成身退改任他职。”

  “至于阁老所说历练一事,说句实在话,您常年侍奉陛下身侧,难道还不明白吗?陛下但有犯难之处,第一个就推给他,这些年他执掌之事早已超出都督佥事的范围,连齐尚书也曾夸他,说是有朝一日待他老人家致仕,要举荐燕翎继任。”

  “当然,程阁老还有更好的选择,当我没说。”

  这是程镶真正愁难之处,他没有更好的人选,抛开资历,眼下只有燕翎能平衡各方利益,精通兵政,并震慑住敌国。

  皇帝经大家这么一吵,思绪豁然开朗,慢腾腾坐直了身子,龙袍一抖,眉色顿开,

  “诸位爱卿之虑,朕心中明白,然朕思量再三,眼下之局面,他最合适,就他吧。”

  皇帝宠幸外甥又不是头一日,大家见他一锤定音,反而就释然了。燕翎持身中正,不偏不倚,三皇子与太子两党都无话可说。

  再看燕翎,卓然矗立,来时是什么神色,眼下还是怎般,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忽然间觉着,这等岳峙渊渟般的气度,舍他其谁。

  至于都督佥事,再从底下擢一名有威望的悍将接任便是。

  因事出紧急,内阁当庭拟旨,司礼监披红,最后交由皇帝盖玺。

  皇帝带着燕翎进入御书房,吴奎将圣旨摊开,把印玺献给皇帝,皇帝悬着印玺,要盖不盖,望向燕翎,午后阳光炽热,燕翎就立在门庭处,一束光照射进来,将他眉梢染上一层光晕,皇帝看着赏心悦目的外甥,笑眯眯问,

  “翎儿啊,朕千秋在即,何时能吃一盘东坡肘子?”

  燕翎默默看他一眼,将眼神撇开,一副爱盖不盖的模样。

  皇帝拿他没辙,勠力盖了一戳,将圣旨扔给吴奎,挥挥手示意燕翎快滚。

  燕翎接过圣旨,四平八稳行了个礼,径直去了内阁。

  皇帝嫌弃地看着他背影,啧了一声,“夫妻俩一个德性。”

  吴奎拢着袖笑嘻嘻道,“陛下,这叫夫唱妇随。”

  消息传开时,宁晏正在韩国公府二房正院的厅堂坐着。

  云蕊之丑时生了孩子,人还在睡着,产房安置在东厢房,谁也不敢挪动她,韩二少爷守在身旁,孩子被乳娘抱着在耳房里哄,隐隐能听到一些哭声。

  明间内坐着十来位妇人,皆是府上姻亲女眷,大家说着恭维客气的话,韩夫人坐在上首,却笑得有些勉强。

  宁晏年纪轻,坐在末尾的位置,手里握着茶盏,眉宇稍有几分冷色,她也是今日过府才得知,云蕊之生了个女儿,嫁过来头一年云蕊之便生了位嫡长女,二胎又是一个女儿,韩夫人脸色便不那么好看,宁晏悄悄问过云蕊之贴身女婢,云蕊之产后心情不是很好,恹恹睡了过去。

  宁晏很是担心,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生个心肝宝贝女儿,好好宠着护着,绝不让女儿吃自己的苦,当然,燕翎家大业大,儿子也是要的,她也喜欢,无论儿女,都是至亲骨肉,都合该疼着的。

  韩夫人这会儿摆着一张臭脸,宁晏很看不过眼。

  厅堂里的妇人都在说女儿怎么好,韩夫人听得头疼,便不耐烦打断道,

  “蕊之还年轻,咱们韩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家,养好身子,总归还要是生的。”

  宁晏明白韩夫人想要孙子,怕是云蕊之自个儿也是打算再生个儿子的,但眼下儿媳妇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做婆婆的没说几句疼人的话,就直接放话还要生,太寒心了。

  宁晏平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云阳长公主尚在病中,不能来探望女儿,云蕊之又是燕翎的表姐,燕翎算得半个娘家人,她今日若在这儿露了怯,以后韩夫人越发气盛。

  宁晏依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语气,说起话娓娓道来,

  “我常听家里婆母提起通州魏家是一门显贵,人人道魏老夫人甚有福气,上头连着生个五个女儿,直到最末方得了一儿子,每年魏老夫人大寿,五个女儿女婿争相将人间至宝奉与老太太塌前,供老太太品评玩耍,羡煞旁人,魏家门槛更是被京城权贵踏破,求婚者络绎不绝,哎哟,我没记错的话,韩夫人正是魏老太太的第二个女儿吧?”

  韩夫人脸色一变,话哽在喉咙里,十分地不痛快。

  宁晏这话明面上在夸她娘家,她又如何分辩,但凡她再说云蕊之一双女儿不好,便也是在埋汰她自个儿。

  京城传言这位燕少夫人厉害,名不虚传。

  韩夫人这些年在国公府养尊处优,脾气是有几分的,不恁被宁晏这般怼,便道,

  “将来这样的福气给燕少夫人,你要不要?”

  “我要,”宁晏将茶盏搁下,语气从容,“我不仅要,我还要将自己儿女一个个教导好,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家,轻贱自个儿,也轻贱家里骨肉。当然,若我真生了这样的女儿,那干脆摁死算了,省得她丢我的脸。”

  韩夫人肺腑都气出了烟。

  屋子里其他妇人纷纷执帕轻轻掖着嘴角,闷声看热闹。

  恰在这时,韩家一管外事的婆子掀帘进来,立在门槛内施了一礼,笑融融道,

  “夫人,衙门传来消息,陛下临时廷议,百官推举燕世子调任兵部尚书一职,如今外头都在传,燕世子要成为咱们大晋最年轻的阁老呢。”

  众人茶不喝了,绣帕也不捏了,视线纷纷投向宁晏,这下是又吃惊又艳羡。

  听闻这位世子夫人方才十六,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阁老夫人了,这才叫羡煞旁人。

  韩夫人还想说什么,也不得不全部噎回去。

第49章

  这一场雪来得急,化得也快,到下午申时三刻,路面上几乎也没多少积雪。

  天湛无云,日头依然灿烂,寒风垂落枝头的残雪,街上行人如织,快到除夕,处处都是匆忙的旅人。

  宁晏直到坐在马车里依然有些回不过神,年纪轻轻就成阁老了,以前的燕翎,虽高居二品都督佥事,但都督佥事职责范围只在军营,主管军纪,严格来说,并没有太惹人的权力,燕翎之所以被人敬重甚至忌惮,是因为皇帝对他的信任,以及他自身的能耐。

  如今是实打实位居高位,手握大权。去年那场大战,燕翎居功至伟,皇帝有意维护,刻意压着他的功勋,这一回也有叙功的意思。

  宁晏回想出门时,那数位妇人嘘寒问暖,甚至连韩夫人的脸色都不在意,愣是簇拥着她送至门口,便可见这入阁是何等光鲜与荣耀。宁晏没深想的是,那些妇人都是人精,眼下燕翎虽刚入阁,上头还有数位资历深厚的老臣压着,可他太年轻了,将来这内阁首辅定是跑不了的,既是机会在面前,何不早早与未来首辅夫人结交一二,也好提前混个脸熟?

  交人于低处,胜过在高处,便是这个道理。

  宁晏对于骤然成为阁老夫人还没有太真切的感受,直到回了府,下了马车,外院的管事婆子挤在门口,一个个眉开眼笑朝她施礼,

  “快来看,阁老夫人回来了……”

  “这么年轻的阁老夫人,在咱们京城也是独独一份吧?”

  “那可不,咱们少夫人的福气可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宁晏所有的关注聚焦在“老”这个字,只觉额角突突直跳,险些绷不住脸色。

  罢了,老就老吧,还有燕翎陪着呢。

  宁晏脸上笑得云淡风轻,跨过门便吩咐陈婶子,“去荣嬷嬷去领银子,阖府上下赏银裸子。”

  这是拿私库恩赏,下人们喜极,暗道还是跟着少夫人有前程,若能随侍少夫人左右,去旁人家怕还能得三分礼遇。

  众人恭敬谢恩,送她至垂花门,又有内院的婆子迎着往容山堂走。

  宁晏既是去了一趟韩府,少不得回来与婆婆徐氏回禀事宜,她今日出门时,如霜将那件新做的孔雀翎给拿了出来,做好一段时日了,还不见宁晏穿过,宁晏裹着那件孔雀翎行走在长廊里,犹如一只漂亮的孔雀游戏人间,浑身倾泻着流动的光彩。

  她本就生得美,肌肤又润又白,个子秀逸高挑,能压住这样艳丽的绿色,换做旁人,不一定衬得起这件衣裳。

  到了门口,婆子含笑替她掀帘,宁晏踏进去,暖气袭来,将身上这件孔雀翎给解下递给如霜拿着,如霜收好抱在手肘处跟着进了明间,博古架里传来说话声,绕进来便见大小姐燕玥与三少夫人王氏挨着徐氏说话。

  燕玥一眼就看到了那件流光溢彩孔雀翎,太漂亮了,明明色泽沉静,却能一眼攫取所有人的注意,像极了宁晏这个人。

  燕玥一瞬间眼眶就泛了红,她委屈巴巴盯着那件衣裳,愣是逼着自己挪开视线,别过脸去,唇角抿得紧紧的。

  徐氏悄悄注意女儿的反应,见她忍耐住脾性,可见有大长进,心里也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和颜悦色与宁晏说话,“瞧瞧,咱们阁老夫人回来了。”

  宁晏面庞染羞,上前屈了屈膝,“连母亲也来笑话我。”

  王氏也在这时起身朝宁晏施礼,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又垂下了眸,

  宁晏颔首,“三弟妹有孕在身,快些坐下吧。”

  燕玥不情不愿站了起来,草草行了个礼又坐了回去,宁晏看着她那别扭的样子,未说什么,径直坐在徐氏下首,谈起了韩家的事。

  徐氏问道,“如何了?蕊之身子可还稳妥?生孩子可还顺利?”

  宁晏听到这句温声的话,心下唏嘘,同是做婆婆的,徐氏思虑之周全就远远不是韩夫人可比,徐氏一外人尚且关心云蕊之的身子,那正经婆婆却是冷血无情。

  她心里感慨,面上露出忧色,“我没能见着她,她一直在睡着,问过她贴身的女婢,生产倒是顺利,并未吃太多苦,就是心里怕不那么熨帖。”

  徐氏心知肚明,跟着叹了一声,“她还年轻,迟早能生下儿子,上头有两个女儿,未尝不是福分。”

  宁晏闻言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母亲与我想到一处了,可不是这个理?我年前再过去一趟,开导开导她。”

  徐氏这才想起屋子里还坐着一孕妇,目光挪去王氏身上越发温和了,“娴儿,咱们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你只管好好养胎,甭管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燕家的心肝,对了,说来咱们家里就是女孩儿少,你若能生个孙女,可就是我们家的福气了。”

  燕国公孩子不少,唯独燕玥一个姑娘。

  王氏性子再冷,听到婆母掏心肝的话,也连忙起身施礼,郑重道,“儿媳谢母亲好意。”

  一旁的邵嬷嬷见燕玥一直闷闷不乐的,借着这个机会便凑趣了一句,“说来女孩儿也讲究投胎的命数,投胎到了那等拧不清的人家,便是吃苦,若是能像咱们大小姐投胎到了国公府,可就是天上星星月亮任她摘的。”

  “还是咱们大小姐有福气。”

  屋子里的仆妇都附和着,徐氏也露出怜爱的笑容,燕玥脸色稍缓,只是瞥了一眼那件孔雀翎,心口又呕住了,连件孔雀翎都得不到,何谈星星月亮,不像这宁晏,要什么有什么,年纪比她还小一个月就是阁老夫人了。

  算了,越想越气闷,燕玥干脆闭上眼喝茶。

  徐氏又想起满月酒的事,问宁晏道,“韩家可定了日子?”

  说到这事,宁晏脸色就难看得紧,“没呢,那韩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我也瞧出她的意思来,说什么上头嫡长女办过酒,这回既又是个女儿,干脆就省去,等将来生了儿子再办。”

  徐氏硬是愣了一下,“怎么能如此行事?她将云阳长公主置于何地?”

  宁晏冷笑道,“可不是嘛,这位韩夫人行事过于嚣张霸道了,云阳长公主虽然不是太后娘娘所生,却也曾承欢膝下,世子幼时还得过她照拂,韩夫人这般做,便是不给长公主脸,也是不敬皇家。”

  徐氏眉心拧紧,“蕊之生产都未能陪伴左右,可知长公主病得不轻,云老爷虽是进士出身,却醉心史书,平日就钻在国史馆编纂史书,不爱管这些庶务,倒是给了韩夫人作威作福的机会。”

  云阳长公主当年在皇宫并不受先帝宠爱,后来入了太后的眼,在太后身旁侍奉了几年,太后念着她性子温吞,特意替她择了一实诚的年轻进士为驸马,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多年来仅有云蕊之这个独女,将之视若珍宝,养出她直爽烂漫的性子。

  长公主三年前得了一次风寒,身子大不如前,每到天寒之时,咳得厉害,今年冬天更是出不来屋子,一口寒风都吹不得。

  宁晏摇头微叹,父母也好,兄弟也罢,人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此事端看云蕊之与韩钦和的态度,若夫妇二人一条心,韩夫人便欺负不了云蕊之。

  这到底是旁人的家务事,燕家不可能插手,婆媳议论几句便丢开了。

  片刻,外头仆妇禀报说是国公爷回来了,众人连忙起身,只见国公爷穿着一件黑色大氅器宇轩昂迈了进来。

  徐氏笑容熠熠迎了过去,语气比先前又高亮了几分,“我们这里刚来一位阁老夫人,如今又进来一位阁老父亲。”

  国公爷闻言脸上笑容越深,连着那脸络腮胡子也格外张扬,目光在宁晏身上掠过很是满意,豪爽地笑了出来,“我这辈子没能当上阁老,如今是阁老的老子也不枉这一生了。”

  大晋朝堂一直重文轻武,武将在外带兵,朝廷依然会遣一文官提督军务,相互牵制,文官在军中的影响并不低,前任兵部尚书齐缮就多次亲临边境指挥防务,五军都督府名义上与兵部并立,调兵遣将之权却全部在兵部,而内阁又凌驾于都督府与兵部之上,强悍如燕国公,也曾深受内阁与兵部掣肘,如今儿子不仅调任兵部尚书,还入阁参政,国公爷与有荣焉,也十分解气。

  众人配合着朝他道喜,屋子里其乐融融。

  国公爷在上首坐下,宁晏亲自替他斟了一杯茶,国公爷接茶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下,徐氏在一旁嗔笑,“这还是在家里,您连茶都接不住,倘若是在外头,您岂不要敲锣打鼓抬着轿子招摇过市?”

  徐氏晓得丈夫是最好面子之人,原先比功勋,后来比谁家儿子出色,当然,无论是什么事,国公爷从来没输过。

  “哈哈哈……”国公爷睨了妻子一眼,老脸不禁泛红,“谁叫我儿子给我长脸呢。”

  徐氏闻言心头一黯,是啊,那是他的儿子,而她的儿子呢,如今前程都没着落,可见人跟人是不能比的。不过很快,她将这些黯色抑在心底,岔开了话题。

  宁晏回到明熙堂,一院子下人跪下朝她道喜,在这一声声的恭贺中,越发感受到,丈夫升官带来的荣耀与体面,也真切意识到,他与她荣辱兴衰是系在一起的。

  明熙堂的下人额外又赏了一波。

  夜里燕翎没能回来,他今日刚调任兵部,一边要交接,一边要进场,齐缮给他扔了个大摊子,幸在他熟通兵务,又有两位能干的侍郎辅佐,一时也压住了场子。

  翌日宁晏忙得脚不沾地,借着各种由头来府上贺喜的不少,就连宁家也派了人来,宁家老太太捎话给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她回去一趟。除夕在即,哪有功夫回娘家,更何况开年初二就要去宁家拜会吃席,宁晏借口刚操持中馈诸务不熟,推脱过去。

  宁家那头也没说什么。

  讲武比试定在腊月二十六,届时会邀请阖城官宦女眷观礼,既是年关,天气又冷,当家的夫人没几个能得空,倒是年轻的姑娘少爷饶有兴趣,宁晏本是不去的,偏生淳安公主递话来,邀她作陪,宁晏便应下了,正好讲武场临近金山寺,年前趁着机会去给母亲做一场法事。

  在这之前,宁晏还有一件要务要办,燕翎升任兵部尚书,原先的齐缮便得退下来,难保心里有想法,燕国公常年征战沙场与齐缮也算是老交情了,齐缮务实,鞠躬尽瘁,燕国公极为欣赏此人,不希望两家生分了,提点宁晏以探病为由,携厚礼登门拜访。

  宁晏一面吩咐云旭开库房备礼,一面感慨公公行事有如静水流深,很难不让人敬佩。

  她平日为人处世勉强称得上周到二字,与公公比起来,尚缺了几分格局。

  但宁晏这个人向来会举一反三,送礼一定要送到对方心坎上,她着人去了一趟明宴楼,从南洋药师处拿了一瓶珍贵的药油赶赴齐家。

  齐家当家老夫人是霍贵妃的姐姐,老人家也是极有城府的妇人,丈夫病重,一朝失去权柄,齐家上下如丧考妣,她尚且稳稳当当坐在主位,未露半点颓丧,见宁晏捎了好几件厚礼,可知燕家是真心实意,不过这些还不足以打动她,直到宁晏掏出那瓶药油,

  “此药油产自南洋,不瞒夫人,这原是我夫君替无忌公子寻来的奇药,夫君听闻齐老尚书腿伤不愈,特意嘱咐我携药探病,夫人,无忌公子用了此药效果显著,不若您让老尚书试一试。”

  燕翎自始至终不知此事,但宁晏句句不离丈夫,自然是替丈夫做这个人情。

  齐老夫人晓得燕翎与戚无忌的渊源,连戚无忌都说管用,可见此药不错,当即道了谢,着人将药送给府上的大夫,酌情给齐老爷子使用。

  到了夜里,齐府派人登门致谢,说是药效极好,很大程度缓解了老爷子的痛楚,说来齐老爷子摔伤与燕翎无半点瓜葛,根本怨不到他身上,但燕家如此格局,令齐家高看几眼,连带宁晏也得了好名声。

  燕翎这几日无暇回府,只是每每到了一处衙门,遇见年纪稍长的官员,总要得对方一句,

  “世子娶了一位贤妻。”

  燕翎有些莫名其妙,他妻子自然是好的,后来从崔玉口中方知,原来宁晏去齐家探望过老尚书,还赠了珍贵的药水替齐老尚书疗伤,效果极好,令老尚书夫妇赞不绝口。

  晚风拂猎,腊梅飘香,夕阳裹着晚霞渐渐下沉,燕翎立在午门的风口,张望家的方向。

  他一直知道妻子很好,却不知她还能处处给他惊喜。

  宁晏也渐渐明白公公深意,公公完全可以自个儿去齐家,却提点她去,也是想替她扬一扬名声。她在内是燕家长媳,对外是阁老夫人,阁老夫人要有阁老夫人的派头。

  想起她今日应酬时的装扮,一身湖蓝色的缎面长袄,外罩银鼠皮的织锦披风,胸前戴着一串青金石搭配珊瑚的项圈,一串翡翠十八子压襟,处处透着沉静与温婉,年纪轻轻的,愣是打扮得庄重,坐在一群上了年纪的诰命夫人当中。

  她才十六岁呀,还没过够少女的时光呢。

  宁晏按了按眉心,懒洋洋往床榻滚去,

  “这阁老夫人谁爱做谁做去,我不干了……”

  她踢了缎面绣花绒鞋,连带那绣着桂花点点的细软罗袜也被她一道扔开,一双俏皮的玉足如粉荷似的,举在半空,粉雕玉琢的脚指头绷得直直的,左遥遥,右晃晃,帘帐似浪,被那玉足拱得飘飘荡荡,似缠绕在她脚跟的水花。

  宁晏趴在拔步床里,粉粉嫩嫩的寝衣裹着曼妙多姿的娇躯,墨发如稠,满满铺在她后背,又滑落肩头,她双手绞在一处往后背拉去,嘴里哼着少时在泉州学来的摇篮曲,帘帐未被拉满,任谁往里探一眼,只觉有一娉婷妖治的美人鱼在那浪花里嬉戏。

  宁晏正滚得带劲,隐约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睁着水灵的杏眼扭头望去,只见一人身着二品锦鸡补子绯袍矗立在屏风处,宽大的官袍被他硬生生撑出俊挺的气质来,他面容深邃,冷峻无波,不怒自威的气场无声铺开。

  宁晏对上那双沉湛的眼,脑海闪过一刹那的混沌,牙关往下一磕,痛感袭来,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蓦地往被褥里一滚,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委屈巴巴露出一双含怯的美目来,

  “夫…夫君…您怎么回来了…”连着几日不见踪影,这会儿回来的可真及时。

  他进来多久了,刚刚的话没听到吧?

  燕翎咬着后槽牙,盯着可怜兮兮的小妻子,他刚刚看到什么了?看到那只小乌龟唱着欢畅的曲儿,肆无忌惮把小脖子伸出来左右晃荡,待一撞上他,立即又老老实实缩回那层皮壳下。

  果然,是只难缠的小乌龟。

  燕翎将领口的纽扣扯开一颗,让自己呼吸地更为顺畅些,径直往圈椅里一坐,那模样儿活像审案的阎王,

  “我耳背没听清楚,你再跟我说道说道,刚刚说什么了?”

  宁晏:“……”

第50章

  燕翎目光幽深,“我耳背没听清楚,你再跟我说道说道,刚刚说什么了?”

  宁晏眨眨眼,眼眶里慢慢溢出一些无奈,这分明就是抓了她一个现行。

  她抱着膝盖坐在被褥里,苦着脸望了一眼帘帐,又咬了咬唇,罢了,也不是第一回 ,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慢慢挪下床榻,将长袄披在身上,侧身将扣子扣好,回眸过来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迹,“您回来这么晚,可饿着?要用些夜宵吗?我先去给您斟杯茶。”

  从西侧的长条案上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那人并不接茶,冷淡锐利的眼直勾勾盯着她。

  这是不依不饶了。

  宁晏看了一眼茶盏,才意识到茶水已凉,脸上窘了几分,本就心虚,这会儿面颊犹如烫红的桃子,既然燕翎非要问到底,就别怪她不客气了,些许是心情好,些许是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便低垂着眼,

  “您想想,自个儿为什么会耳背?”

  扔下这话,悄悄抿着嘴逃也似的挪去了外头。

  燕翎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视线追着她过去,那窈窕的身影一晃而过,飞快消失在珠帘后,甚至隐隐听到那闷笑的声音,

  这是拐着弯骂他老?

  的确是比她大个几岁,但也犯不着嫌弃他老,应该要生气的,偏生涌上来一抹难以言喻的欢喜,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开玩笑。

  又怎么舍得责怪她。

  被嫌弃竟也甘之如饴。

  原先他满意妻子稳重妥帖,如今却恨不得宁晏跳脱一些。

  这算什么?他苦笑一声,往浴室踱去。

  宁晏在外间换了一壶热茶回来,里头已不见人影,该是沐浴去了,以前他回来的晚,也不叫她伺候,这会儿也懒得管他,总之得罪了人,不差这一点儿,利索地拱进了被褥,回想刚刚在床上那番情景,躁得将小脸埋入被褥里,羞于见人。

  燕翎匆匆擦洗了身子,换了一身雪白的中衣进来,宁晏将自己包得像个粽子滚到了最里侧,唯留一头茂密的秀发铺在枕上。

  吹了灯,躺进去,侧身整暇看了她一会。墙角的灯芒若隐若现,她身上披着一层柔和的光。

  她装睡装得有模有样,忍不了了,修长的手臂从下面伸出去,握住了那柔软滑腻的腰身,将人给捞了过来。

  宁晏怕痒,蜷缩着身子,双手抵在他胸膛做最后的挣扎,“世子,我错了,我不敢了……”

  燕翎听得她还在笑,气得有些狠,覆身将她压住,单手伸过来连带握住那双不老实的手,齐齐给捆在她腰后去了,宁晏不甘被他钳住,侧身去躲,温凉的吻落在了她脖颈,她身子倏忽僵住了。

  燕翎顺着温腻修长的天鹅颈,慢慢往下,嗓音被夜色沁得粘稠,“不想当阁老夫人,你想做什么?”

  宁晏清晰地感受到他是如何在描绘,仿佛是画地为牢的感觉,呼吸屏住,大气不敢出。

  四周光亮朦胧,这一刻被拉得无限冗长。

  “我…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

  那抹温凉渐渐染了炙热,又摩挲上来,吮住那晶莹剔透的一处,极致的颤意窜过心口,宁晏眼底的莹光跟着一晃,被他覆住的手不可控地抓了下,纤细的手指快要掐入他掌心。

  燕翎眼神眯起,敏锐地抓住了她的反应。

  宁晏闭了闭眼,兀自保持镇定,“哪有妻子不希望丈夫升官的,而且您这官升得极好,提督军务比直接上战场要好,我欢喜得紧……”

  燕翎明白她的顾虑,眼神一瞬间又柔和下来。

  染着欲与怜惜,逡巡着身下这朵艳魅的花朵。

  “我也就唠叨唠叨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燕翎明白了。

  小妻子才十六岁,骨子里又俏皮,这会儿要端着身份应酬那些官宦夫人,为难她了。

  “你年纪还小,不必为难自己,无人敢说你什么。”

  宁晏反而不好意思,双瞳如蒙了一层雾气,“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吧……”

  燕翎这会儿也明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宁晏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是不是对她还不够好,她还不能完全放开天性。

  这么一想,燕翎心里那点旖旎荡然无存。

  “你困了吗?”

  宁晏小脸微垮,“有点…”

  燕翎替她将身侧的被褥给掖紧,又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睡吧。”

  宁晏凌乱了,上回三日没回来,见缝插针折腾她一番才回衙门,今日突然偃旗息鼓?

  莫非真的老了。

  她悄悄弯了弯唇,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燕翎的胸膛很暖和,后背贴着他不会觉得冷。

  常听管事嫂嫂们说冬日里靠男人暖被窝,果真如此。

  燕翎个子比她高,颚下空了些间隙,担心她冷着,又将被褥往下掖了掖,看着她漆黑的小脑袋,有些不死心,“当真嫌我老?”

  底下传来她闷笑的声音。

  “没有啦……”

  “您才二十出头哪里老了……”

  燕翎眉梢还没扬起,又听见她嘀咕道,“再说了,老也有老的好处……”稳重可靠。

  燕翎:“……”

  还是嫌他老。

  燕翎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以后能不能不用敬语,咱们是夫妻,我与你怎么说话,你便怎么与我说话。”

  宁晏睁开了眼,心隙顿时涌上绵绵暖意。

  “好……”她语气坚定,嗓音甜甜的,“谢谢夫君……”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躁热又翻滚而来。

  燕翎默默掀开一角被褥。

  腊月二十六,天公作美,连着放了几日晴,天气暖和不少。

  讲武比试设在城郊校场,隔着一里的位置便是金山寺,金山寺坐落在一处山腰,金光闪闪的宝顶掩映在一片残红苍翠中,庄重恢弘。

  女眷们对比武不甚有兴趣,大多在金山寺祈福赏梅,只少数姑娘结伴去底下讲武场观看。

  各国均遴选了精锐上阵,从第一场开始便是精彩纷呈,这场比武关乎国威,谁也不敢小觑,高丽南洋等小国不足为虑,真正令大晋武士忌惮的是蒙兀与女真,乌日达几番邀请燕翎上场,均被拒绝。

  “若是五日前,燕世子尚能与你一战,可惜兵部齐尚书摔伤,世子刚被调任兵部尚书,并入阁参政,如今已是文官一名,若是当朝阁老上场比武,显得我大晋无人。其余武将,郡王可随意挑选。”

  乌日达刚三十出头,生得一副鹰钩鼻,凤眼狭长,身材魁梧,颇有几分中原人的相貌,传言其生母是被掠入蒙兀的汉女,乌日达长大后因战功出色,被记在莫克王妃名下,得封郡王。

  他不理会中原人的规矩,卷起鹿皮袖子,高大的身躯矗立在阳光下,望着端坐在皇帐里的燕翎,“我来中原也有一段时日,闻你有一贤妻,貌美如花,堪称京城第一美人,今日若你赢了,在下随你处置,若你输了,只消让我看一眼你那美妻便可。”

  此话激得大晋武士一片沸腾,惹出一番口水战。

  宁晏就坐在淳安公主帐中,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淳安公主更是恼羞成怒,抓起身侧马鞭就要冲出去,

  “我要去教训这狗娘养的混账东西。”

  宁晏抱住她的胳膊,苦笑道,“涉及两国之争,有太子与世子坐镇,您别冲动…”

  淳安公主眼眶都气红了,回眸瞥她,“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

  宁晏瞭望旌旗飘展的讲武场,露出忧色,“这乌日达眉目深邃,不像是冲动之人,我担心他别有动机……”

  淳安公主愣了一下,扒开帘帐往主账望去,果见燕翎眉峰未动,对乌日达的话置若罔闻。

  乌日达见燕翎无动于衷,环顾四周,扬声喊道,

  “好啊,既然大晋武士任我挑选,那本王便挑戚无忌吧。”

  燕翎与戚无忌那档子事,乌日达早查个门儿清。

  这下,大晋官员坐不住了。

  乌日达哪里是真要跟戚无忌动手,他是逼燕翎出战,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有什么玄机。

  戚无忌也不知是无心为之,还是算到乌日达不好对付,他今日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衫,手执一根打马球的月杆,缓慢来到皇帐前,

  乌日达与戚无忌也算是老对手了,这会儿冷笑一声,“无忌,你当真要上场?刀枪无眼,可别把另一只腿也给废了。”

  戚无忌脸上褪去往日那份谦和,神色冰冷,“我伤了一条腿,你让我一只手,公平吧?”

  乌日达迟疑盯着戚无忌,恨道,“行,我让你一只手,我还让你三招。”

  戚无忌也不跟他废话,抬起月杆就朝乌日达击去,乌日达一面戒备着他,一面朝燕翎的方向露出挑衅的目光,他太明白燕翎与戚无忌的渊源,他就不信燕翎坐得住。

  就在戚无忌月杆快要击中乌日达面门时,一道马鞭从侧面挥了过来,径直抽在了乌日达的面颊,一条鲜红的血印明晃晃地映在他眉心。

  戚无忌脚步顿住,看向淳安。

  乌日达眼珠差点爆出来,目光劈过去,“你是何人?”

  淳安将鞭子一收,眉梢飞扬,“本公主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晋淳安公主是也,你少在这里猖狂,要比武便正正经经比武,想寻燕翎,先过了大晋武士那一关,还有,本公主最瞧不起你们这些拿女人说事的混账,怎么,你不是女人生的,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场下一阵哄笑。

  乌日达怒色一收,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打量淳安公主,慢腾腾摸了一把额尖的血色,颔首道,“在下乌日达,见过美丽尊贵的公主殿下!”他单手覆在身前,依着草原的规矩行了一礼。

  淳安公主轻哼一声,没理会他转身离开。

  鲜血贴着耳鬓滑落在他唇角,乌日达拭了拭,咧嘴阴笑着,深深望着她背影退下了。

  戚无忌看着他鹰隼的目光,面罩寒霜。

  闹了这一出,宁晏与淳安公主也无心观看比试,早早离开讲武场,寻了一僻静之处用了些果子点心,宁晏要去金山寺做法事,二人带着女婢与内侍,顺着林子里的山径往金山寺方向走。

  刚入林子十来步,却见乌日达自侧面的山坡闪身出来,他扫了宁晏一眼,目光落在淳安身上,露出狡黠的笑,

  “殿下身份尊贵,岂可无护卫随驾,在下护送殿下去金山寺。”

  乌日达盯猎物似的盯着二人,宁晏十分反感,她扯了扯淳安的衣角,

  淳安扔了他一道白眼,“不需要!”

  正要越他而去,骤然似有破空之声传来,只听见乌日达一声痛吼,不知何物径直击中了他那只左眼,大量血雾爆开,淳安公主本能地抱住了宁晏,将她压在胸前,“别看…”

  内侍瞬间涌上来,将两位姑娘围在正中,这里的动静已惊到了林子外的侍卫,顷刻有一队头戴凤翅盔身穿锁甲的羽林卫朝这边奔来。

  乌日达这厢痛得捂住眼珠,满手是血,身子躬成虾状,狂妄大骂,“谁偷袭本王?滚出来!”

  他随身的侍卫顺着石子射来的方向追捕过去,可惜任他们翻遍方圆一里,也不见刺客身影。

  片刻,太子也带着官员循声过来,只见乌日达魁梧的身影在风中颤抖,一只眼交织着狰狞与猩红,另一眼只剩一个深深的血窟窿,便是太子瞅一眼,心中亦生出几分胆寒。

  这是何人的手笔?颇有几分大快人心,却也留下不少隐患。

  太子略有几分头疼,将淳安与宁晏护在身后,故作怒色喝道,“来人,封山,一定要寻到刺客。”

  乌日达脸色怒到扭曲,麻木开口,“太子殿下,今夜务必给本王一个交代。”

  他在侍卫的搀扶下,愤懑离开。

  金山寺天音阁的阁楼内,燕翎搀着戚无忌在窗边的木塌坐下,一记冷厉的眼神扔过去,

  “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旁人只知戚无忌有腿伤,不能上战场,燕翎却知这位好友射艺炉火纯青,能在数百米外的位置,穿透丛林,精准无误射中乌日达左眼,是戚无忌的看家绝活。

  戚无忌慢条斯理将伤腿搁在塌上,从腰间的行囊掏出药师给他备下的药水,淌在伤处,一点点揉捏,俊脸冷得近乎淡漠,“我是疯了…”

  “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

  燕翎眉头拧起,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你从不是冲动之人,今日何以有如此冒险之举?”

  戚无忌缓缓抬眸,清隽的视线慢慢与他相交,“一个从不冒险的人骤然做出极端的举动,你可知为什么?那是因为他触到了我的底线。”

  “什么意思?”燕翎冷声问。

  戚无忌目色怔惘落在窗外,“翎哥儿,当你为一个女人失去理智时,就说明你爱上了她……”

  燕翎蓦地一震,失去理智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几乎不可能,非得如此才能表示爱一个人?

  他尚不能理解戚无忌这等行为。

  戚无忌揉好了伤处,缓慢起身,撑着竹竿往甬道深处走,

  “忘了告诉你,我喜欢淳安。”

第51章

  讲武场毗邻燕雀湖,此地是皇家宫苑,依照惯例,礼部与鸿胪寺在此处设欢送宴,午宴后各国使臣便可离京,燕翎赶回燕雀湖时,正值使臣大宴,太子唤了太医给乌日达整治,他并未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