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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奉皇太后慈谕,兹闻永春侯府嫡女宋朝夕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娴熟大方,品貌出众,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于容国公容璟,择日完婚,钦此。”

宋朝夕抿唇微笑:“臣女接旨。”

她一派淡然,不像是有一点惊讶的样子,可满堂跪着的人却都满脸震惊。

宋丰茂愣愣地看向相权,以为自己听错了,圣旨说什么?把宋朝夕嫁给谁?不是容恒吗?怎么变成容璟了?

众所周知,国公爷原配去了有十多年了,国公爷一直没有续娶,京城许多世家都有意把女儿嫁给他做续弦,奈何老太太没点过头,众人只能作罢,如今皇上竟然亲自为容国公指婚?若是容国公没有昏迷不醒,这婚事是轮不到他们侯府的,可如今国公爷昏迷,皇上竟然不赐婚给容恒为父冲喜,而是直接给国公爷赐婚?

一直以来,他们都想岔了,人家自始至终就没有一点要娶宋朝颜的想法,是他们自作多情,只是这事实在太荒唐了,妹妹想嫁给儿子,姐姐却直接嫁给了父亲!

宋朝颜瘫坐在地,手紧紧掐入桃枝手心,桃枝和松枝对视一眼,大气不敢出,俩人紧张极了,这可怎么好?她们一直以为小姐的谋划是不会有纰漏的,却做梦也想不到,宋朝夕竟然会做出这等事,国公爷是容恒的父亲,她嫁给了国公爷不就是意味着宋朝颜再不可能嫁给容恒这个儿子了?如此一来,宋朝颜想了很多年的富贵,就这样化为乌有了。

宋朝颜猛地看向宋朝夕,却见宋朝夕起身站在相权边上,俩人不知聊了什么,相权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虽然笑容温和却眼神锐利,寻常人见了是要惶恐不安的,可宋朝夕竟然能笑着跟相权聊天,丝毫没觉得局促,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宋朝夕淡淡地转眸看了她一眼,那视线并未多做停留,就这样移开了,好像她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相权打量好了宋朝夕,知道如何对皇上回话,便道:“宋小姐请留步,国公爷情况特殊,皇上的意思是近日完婚,宋小姐就请安心待嫁吧。”

蒋氏反应过来,让人拿了银子请相权喝茶,相权倒是没推脱,只是面色依旧平淡,显然没把银子放在眼里。宋朝夕目送他离开,心里才舒了口气,如此一来这事就定下了,再没有变数。

国公爷情况不好,冲喜就在这两日,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在这侯府待下去了。

如今她只需安心待嫁就好了。

她看向面色苍白的宋朝颜,唇角微微翘起,有些人真是奇怪,自己做坏事时强悍恶毒,吃亏时却柔弱无助,要是叫别人看到了,肯定又要以为宋朝颜才是受害者。

看看,多可怜啊,她差点就要同情这么可怜柔弱的小女子了,只可惜她不是那些好骗的男人,她现在就只想笑,恨不得把宋朝颜脸上这表情画下来,日日挂在床头欣赏,如此米饭都能多吃好几碗。

蒋氏走上来,前所未有的温和,“朝夕,你是怎么求得这圣旨的?莫不是见过了顾老夫人?”

宋朝夕淡淡地勾唇,礼数倒还是一样周全,“孙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孙女跟祖母一样讶异,不过国公爷是个大英雄,能嫁给他是孙女的福气。”

蒋氏微愣,知道她没说实话,她原以为宋朝夕就算嫁的不错,也最多是嫁给像侯府一样的侯爵或者伯爵府,却未曾想,她竟然能说动顾老夫人把她嫁给容国公!如此一来,宋朝夕嫁过去就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当家夫人,饶是容国公去了,她的身份还在,到哪都要受人礼待的,皇上和顾老夫人都会给她体面。

要说这一招更狠毒的倒不是这一点,而是如此一来,宋朝颜就再难嫁给容恒了。

宋朝夕这一招十分狠辣,简直断了所有人的后路,你侯府不是看好宋朝颜吗?你们不是都偏疼她吗?我非要她什么都不是,我非要断了她的富贵!

蒋氏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女有些手腕,若她对付的不是自己,那蒋氏说不定还要为她叫好,承认她有侯府嫡女的风范,可如今自己也被算计进去,这心头的滋味便只有自己能懂了。宋朝夕对她这个祖母只怕没几分真感情,她想拿捏住这个孙女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可这到底是谁的错?说到底是她们理亏在先,把她送去扬州多年。

蒋氏叹息一声,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由嬷嬷扶着在圈椅上坐下。

沈氏听闻府中来了圣旨,顾不得别的,刚到了娘家便乘马车折回了,这肯定是皇上给闺女赐婚,虽然不知道容恒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却也欣喜难忍。朝颜嫁入国公府,过的就是人上人的日子,女儿好了她这个当妈的也跟着沾光,到时候满京城谁敢给自己脸色看?

回到侯府,她快步走向大堂,大堂里挤满了人,明黄色的圣旨正放在边上的矮桌上。

沈氏惊喜不已:“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侯府多久没出这种好事了!”

蓝氏神色怪异地看向她,笑着点头:“是啊,真是天大的好事呢,恭喜妹妹把女儿嫁入国公府,看的姐姐我羡慕不已呢!”

沈氏蹙眉,蓝氏的语气实在有些奇怪,但她顾不上那些,女儿被皇上赐婚嫁给容恒,这是天大的喜事,至于宋朝颜的谋划,可以徐徐图之,朝颜嫁入了国公府,就是整个侯府的脸面,到时候不会再有人拦着宋朝夕给妹妹供血。

想到女儿为侯府争了脸面,她不无得意地抬着下巴: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想当初大师算命,就说我们家朝颜是享福之人,我家朝颜的命就是好,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皇上赐婚,等结亲后,世子爷挣了功名,我家朝颜肯定会被封为命妇,到时候她可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大堂内没有任何人出声,众人神色复杂。

宋丰茂和老太太都蹙着眉,没有一丝喜悦。

沈氏疑惑地看向蹲坐在地上的宋朝颜,疼爱道:“这是好事,你这丫头身体不好怎么还跪在地上?赶紧起来母亲带你去看看嫁妆,到时候母亲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羡慕你。”

宋朝颜听到嫁妆,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扑到她怀里,哭道:“母亲……”

沈氏一愣,这么好的事,朝颜怎么还哭了?她环视四周,大堂内安静的吓人,众人脸色沉沉,除了大房和宋朝夕以外,所有人脸上并无喜色,沈氏猛地拿起圣旨,被上面宋朝夕三个字刺得心口一痛,痛完后又被下面的“国公爷”三字刺得心头一梗。

怎么会这样?不是朝颜吗?为什么会变成宋朝夕?

宋朝夕淡淡地笑笑:“我听母亲的话嫁入国公府了,怎么母亲看起来竟不太高兴?”

沈氏冷冷看向宋朝夕,她倒是小瞧了这个女儿,她想把宋朝夕嫁入国公府,宋朝夕确实是嫁的,只是嫁的不是容恒,而是容恒的父亲容璟!

如此一来,宋朝夕就成了容恒的继母,朝颜就再难入国公府,她毁了朝颜大好的姻缘!

沈氏声音带着寒意:“宋朝夕,你是故意的?”

宋朝夕并未冷言相对,只嗤笑一声,黑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母亲是真的不高兴吗?女儿不太明白为什么,女儿成亲是喜事,国公府又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女儿嫁过去就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夫人了,以后若是有幸还能挣个一品命妇,这样的荣耀不是母亲盼了很久的吗?母亲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难不成就因为嫁过去的不是妹妹,而是我吗?”

她语气平和,自始至终都淡淡的,沈氏竟从她的话里觉出一丝酸涩,如果宋朝夕冷淡犀利地控诉她,她会继续怒气冲冲地打压这个女儿,可当对方用淡淡的语气问她为什么不高兴时,沈氏反而被那话语中压抑的孺慕之情打乱了思绪。

她为什么不高兴?怎么会高兴呢?这荣耀本该是朝颜的,朝颜才是她疼了多年的女儿,可宋朝夕一来就抢了朝颜的好运,还让朝颜再难嫁入国公府,她怎么可能不气?

她放弃的女儿攀上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高枝儿,这是在打她这个当娘的脸呢。

宋朝夕真是恶毒,抢了自己妹妹的姻缘,竟然还有脸站在这!

沈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难受得紧!

蓝氏笑开了花,拿着团扇扇了扇,“真羡慕妹妹养了一个好女儿,咱们朝夕嫁给国公爷是侯府的荣耀,妹妹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哦,对了,你想要朝颜嫁入国公府,只是朝夕嫁给了世子爷的父亲,如此一来,朝颜和世子爷的婚事是不成了,姐姐劝你想开点,赶紧请个全福太太替你相看相看,趁朝颜名声还没差,重新找个人家。”

沈氏面色铁青。

宋朝夕虽然想到过老国公夫人会给她体面,却没想到老夫人会让圣上赐婚,明明是她先求嫁容璟,老夫人却给了她最大的体面,她心里实在感慨,饶是一个陌生人都能对她这样好,沈氏这个母亲却对她这般轻视。

不过没关系,她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青竹和冬儿俩人扶着她的手不停抖着,宋朝夕有些想笑,这两个小丫头是不是太没见过世面了?看被吓成什么样了?她失笑反握住她们。

有了大小姐的安慰,俩人渐渐平静下来。

前面回廊的转角处有一抹粉色身影,宋朝夕挑眉走过去。

“姐姐……”宋朝颜走出来,像受了极大的打击,楚楚可怜的眼睛蒙着泪水,失魂落魄地看向宋朝夕,模样实在可怜。

男人看了她这副模样只怕会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奈何宋朝夕不是男人,她只是挑眉,语气平淡:“怎么了,妹妹?找姐姐有事?”

宋朝颜不明白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宋朝夕还能这样镇定,她紧攥住手帕,红着眼质问:“姐姐,你是故意的是吧?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宋朝夕有些好笑,“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宋朝颜急了,好像被人欺负狠了,眼睛红的厉害,指着宋朝夕控诉:“可我只是逼你嫁人,你却扼杀了我的爱情,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宋朝夕淡淡地哦了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扼杀你的爱情?我扼杀了又怎样?怎么着?你还能打我不成?”

宋朝颜哭了出来,捂着心口难受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知道我和世子爷两心相悦!”

宋朝夕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废话!你们不两心相悦我还懒得拆散呢,话说回来,姐姐我想拆散你们还需要理由?妹妹你真是既天真又恶毒,自己陷害别人时从不问为什么,吃了别人的亏,问题便是一套一套的,你以为全天下都是你娘都要惯着你?怎么?不高兴?又想装病要你母亲来数落我?你多大人了,幼不幼稚?是没断奶还是怎么着?你要是不满意皇上的赐婚,可以去找你父亲母亲撒娇耍赖啊,你父亲母亲不是很吃你这一套吗?你尽可以再去试试嘛。”

宋朝颜面色苍白,差点站不稳,她以前撒娇耍赖是知道父亲母亲会纵容她,惯着她,可这是皇上赐婚,对谁撒娇耍赖都没用,她怎么忘了这世界上也有她撒娇耍赖得不到的东西呢。

宋朝夕懒得再说一句,只送她一个白眼,便由两个丫鬟扶着,慢悠悠走向自己的院落。

宋朝夕行至半路,就被宋踪明和宋庭芳兄妹俩拦住了,身着月白色灵鹫纹锦袍的宋踪明微蹙眉头,温声道:“妹妹,如果你不想嫁给国公爷,我这就去向皇上求情,请他不要把你嫁给国公爷。”

宋朝夕一愣,这傻哥哥说什么傻话?

“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断了宋朝颜的姻缘?”

宋踪明一愣,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对啊,一个是他同窗好友,一个是他从前宠爱的妹妹,按理说他应该站在他们一边才对,可他方才听到圣旨却一点想不起这俩人,满心都在担心宋朝夕受了委屈。

他蹙眉道:“国公爷纵然出众,可他至今昏迷,若是以后有个三长两短,妹妹你可就要守寡了!”

第23章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啊。

宋朝夕心情复杂,挑眉轻笑:“哥哥,方才你说那句话时真是伟岸了不少呢!”

宋踪明一愣,他是不是又被妹妹给调侃了?难道他以前真有那么差劲吗?只是关心她一下就惹得她说这种话?还有他本来就不矮吧?

别说,宋踪明那憨憨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好笑。

宋朝夕忍笑,接过青竹递来的团扇,扇了几下,庭芳看急了,都什么时候了,大姐姐还笑得出来。

“大姐姐你要是不想嫁,我们就集体入宫给你求情,皇上总不能把我们都杀光了吧?”

宋朝夕故作叹息,一脸为难,“但是圣旨都下来了,我是注定了要嫁给国公爷的。”

宋庭芳气鼓鼓的:“可是国公爷是个老头啊!姐姐你才及笄不久呢,花一样的年岁怎么能嫁给一个老头子呢!皇上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根本不是什么天作之合,这么糟心的婚事,皇上怎么想的出来的?”

宋踪明捂着她的嘴,看向四周,等她唔唔唔半天确定不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他才松开手。

这次轮到他一言难尽了,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家的傻妹妹,“你听谁说国公爷是个老头?”

宋庭芳瞪大眼,“他都是容恒的父亲了,不是老头是什么?你看我们爹爹,看二叔,他俩离老头已经不远了,国公爷常年征战风吹日晒,肯定比爹爹二叔还显老。”

宋踪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他见过国公爷一次,那次他远远看到国公爷身穿玄甲,手拿宝剑,从铁骑上跳下,那般潇洒利落的姿态实在让人仰慕不已。放眼京城,论长相他挑不出比国公爷长得更好的,纵然是容恒的父亲,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宋庭芳竟然会觉得国公爷是个老头,这完全搞错重点了好吗?

宋朝夕觉得这对兄妹好笑,笑得扶腰了,才停下来,“我也不瞒你们,是我自己要嫁国公爷的。”

“什么?”俩人都惊讶。

宋朝夕笑笑:“如果我不嫁国公爷,母亲就要把我嫁给蔡大人……”

宋踪明一愣,神色震怒,二叔竟然要把亲生女儿嫁给蔡大人那个老头?难道就是为了攀附权贵?二叔怎么可以这样!读书人的气节哪里去了!他就说妹妹怎么可能会想嫁给一个昏迷的人?还不是被逼到绝路了吗?

纵然他是个晚辈,也要去问问,为什么读书人能做出这等下作的事!宋踪明怒气冲冲地奔向大堂,宋朝夕看向他的背影微微一愣,又莫名有些感动,虽然宋踪明起初对她并不好,可相处下来,她发现宋踪明虽然迂腐了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哥哥。

蓝氏这对儿女都有一颗赤诚的心。

宋朝夕摸了摸庭芳愤怒的小脸蛋,把庭芳摸的瞪大眼珠子,连耳朵尖都红了,乖巧地垂着头任她顺毛,宋朝夕很喜欢乖巧的妹妹,笑得更厉害了。

青竹和冬儿都没想到宋朝夕会嫁给国公爷,原本俩人也担心大小姐会守寡,满心忐忑,可看宋朝夕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心知这是一件喜事,冬儿心大,叽叽喳喳问了半天,就高兴道:

“等去了国公府就不用看二小姐和夫人的脸色啦!!!”

青竹也为大小姐高兴,国公爷那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她本就崇拜国公爷,如今大小姐嫁给这样的英雄,还是皇上亲自赐婚,真是了不起,只是她没有冬儿那么乐观,听闻国公爷情况不好,寡妇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她还是希望大小姐能找个般配的好郎君。

“大小姐,万一国公爷醒不过来……”

宋朝夕抿了口茶,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眯着眼笑了,“纵然是醒不过来,也好过嫁给容恒或者蔡大人,做寡妇我是不怕,怕就怕嫁进去跟一堆小妾通房斗来斗去,平白浪费光阴不说,还容易心情不愉。”

宋朝夕挑眉,话头一转,“告诉你们吧,国公爷住在湖心小筑上,那小楼十分雅致,推窗一看,风景绝佳!等我嫁过去天天对着这样的美景,想不开心都难,你们尽管放心吧。”

纵然宋朝夕之前扮男装出去过,青竹冬儿还是意外她竟然去过国公府,还进了国公爷的内宅,但俩人都没追问,作为宋朝夕的丫鬟,按照风俗,她们是该提前去国公府安床的,只是这次婚事匆忙,没那么多讲究,青竹第一次遇到主子嫁人,身边也没个得力的嬷嬷,很怕自己做不好。

还是宋朝夕宽慰她尽力就好。

与此同时,相权正在向皇上禀告自己在侯府所见,他重点描述了宋朝夕的气度容貌,皇上愈发好奇了,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老夫人和相权都称赞有加?

皇上穿着白色圆领常服,浓眉紧蹙,眼神敏锐:“照你所见,这女子确实配得上世钦?”

相权沉吟:“确如老夫人所说,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奴才对国公爷不甚了解,但陛下是国公爷同窗,又曾一起出生入死,必然知道国公爷的喜好。”

说到这,皇上也愁啊,他跟容璟虽然年少同窗,可容璟年少时就有主见,话又少,他作为皇上话少是为了不留把柄,给人以深沉内敛的印象,可容璟又没那些包袱,私底下却也不爱说话,他有时候还真把握不准好友的喜好。

这些年他一直催容璟再娶,容璟都说没遇到喜欢的,如今容璟为了救他变成这般模样,他自责内疚,希望能给好友指一门不错的婚事,切不可委屈了好友。

特地让相权去宣旨,为的就是看看这女子到底如何。

“朕虽跟世钦认识多年,却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万一世钦醒来气朕给他指婚了,肯定要拉着朕打一场的,朕又打不过他,可要如何是好?”

相权沉默片刻,心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打不过,早该习惯了。

他温声道:“国公爷一定会喜欢的。”

皇上叹了口气,背手走到窗前,抬头看向空中晕开的月亮,声音缥缈:“希望冲喜能起作用,罢了,朕倒希望他能醒来跟朕打一架。”

次日一早,冬儿端着脸盆一言难尽地走进来,宋朝夕瞥她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听说昨日大少爷为了大小姐的事去质问二老爷,二老爷大怒,找了二夫人的麻烦,俩人吵得不开开交。”

宋朝夕挑眉,她以为这事宋丰茂也是知道的,看来宋丰茂并不知情,或许他心底赞成沈氏的做法,只是出于读书人的气节考虑,不可能做的太明显,无论如何宋朝夕都感谢宋踪明的维护,最起码叫她知道,这侯府还是有疼爱自己的人的。

说话间,穿着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褙子的谢氏进来了,谢氏是小巧温婉的长相,平日打扮得十分素净,朱钗都极少用,宋朝夕曾听表哥说过,谢姨娘从前也是读过书的,刚入府时很得宋丰茂喜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恩宠少了,跟宋丰茂的关系也不复从前。

谢氏对宋朝夕还不错,宋朝夕自然中会投桃报李。

“大小姐。”

宋朝夕笑笑,拉她坐在圈椅上,“姨娘。”

谢氏将雕花妆奁放在桌上,淡淡一笑,“大小姐就要出嫁了,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些样子还算精巧的首饰,我年纪大了,不喜欢装饰打扮,这些东西自己留着也用不上,大小姐不嫌弃的话,就给大小姐做添妆吧?”

宋朝夕不无惊讶,谢氏的妆奁中有不少首饰,宝石珠钗、碧玉步摇,玉石耳坠……看得出谢氏是把她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一般人家给添妆,礼物不论多少过得去就行了,可谢氏却好似把她家底都搬出来,要知道谢氏的娘家家道中落,必然给不出她太多的陪嫁,谢氏在侯府无宠多年,宋程昱的腿又是这番模样,没了儿子做依靠谢氏在侯府举步维艰,只靠着伺候老太太才能得几分体面,在府中安然度日,可她竟然给自己这么多添妆,看谢氏神色淡然,好似这是理所当然的,或许是有了沈氏做对比,宋朝夕竟生出一些难言的感动来。

“姨娘,弟弟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您这些还是留着傍身吧。”

谢氏柔美素净,她笑了笑,语气温和:“我在这侯府没什么大的开销,虽则你弟弟腿已经废了,但好在我们生在侯府,有侯府养着,不求富贵,却能混个衣食无忧,倒是你,国公府不比侯府,国公爷如今是这番光景,你一个刚及笄的女子哪能应付那些?到了国公府你若是需要银子就把这些拿去当掉,切记对小厮丫鬟要恩威并施,既不能一贯容忍也不能过于严苛,姐儿你是聪明人,这些不需要我提醒想必也是懂的。姨娘就是希望,这世上不开心的女子那么多,别再多你一个了。”

宋朝夕原本只把谢氏当成个普通姨娘,却不料她会对自己说这些,成亲在即沈氏这个亲娘都没教过她这些,谢氏却说了这番话,她不免感叹。

谢氏对她好,她必然也会投桃报李,并且她给谢氏的回报会远远高于谢氏的付出。

只是那些事暂且不宜提及。

宋朝夕给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把妆奁端了下去。

烛光下谢氏侧容柔美,她忽而红着脸从袖中掏出一个图册来,偷偷塞给宋朝夕,“按理说国公爷昏迷应该是不用提醒的,我只怕以后国公爷醒来你不懂这些会吃苦头,你且留着这个册子,以后需要时再慢慢翻看。”

宋朝夕愣怔住,再抬头她已经走了,她翻了几页书才回味过来,这竟然是春宫小图册,且这本图册十分大胆,不仅有屋内云雨的场景,更有屋外林中颠龙倒凤的画面,饶是自认见多识广的宋朝夕也佩服这画师传神的画功,她细细品味一番,直到冬儿惊呼:“大小姐,你脸怎么红了?天哪!好烫!是不是病了?冬儿去给你找大夫!”

宋朝夕咳了咳,喝了一杯凉茶,瞪她一眼。

“什么病了?我这是品鉴画册品的太入神了,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呀!”

冬儿哦了一声,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小姐什么都懂,只品鉴一个画册就入神成这样,想必那画册一定很高深吧?

宋朝夕喝了口凉茶,说话间宋庭芳进来了,庭芳献宝一样打开自己的妆奁,高兴道:“大姐姐,这都是庭芳最好的东西了,都给你了!”

宋朝夕一愣,这妆奁中应该是庭芳全部的首饰了吧?“你真舍得都给我啊?”

“那当然!”庭芳豪气地拍着胸脯,宋朝夕寻思着她那玉峰本就不大,再拍下来只怕不是个事,便把她的手拿下来。

庭芳靠近看大姐姐只觉得大姐姐哪哪都漂亮,肤色白嫩剔透,玉一般的莹润,一点瑕疵也没有,她真的好喜欢大姐姐,只可惜大姐姐刚回来就要嫁人了,庭芳惆怅地叹息,“你嫁人以后咱们就很难见面了,大姐姐,要是国公爷一直不醒,你就把庭芳带去国公府陪你睡吧!庭芳可以的!”

宋朝夕没好意思说她喜欢一个人睡觉,庭芳把妆奁推给她,“大姐姐,要是二婶婶不给你嫁妆,你就把这些首饰当了吧?这都是琉璃阁的,一定能卖不少钱,你到了国公府可别受委屈啊。”

庭芳的丫鬟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们三小姐把看家底的东西都拿来了,我让她给自己留一件她都不肯。”

宋朝夕勾了勾唇,爱怜地抚摸着庭芳柔软的头顶,庭芳被她笑得顿时红了脸,乖巧地低着头,想说大姐姐也太邪气了,明明是女儿家,可她就这样摸自己头顶时,总让她有被英俊小哥儿调戏的错觉。

大猫一样乖巧地任姐姐摸着,恨不得姐姐一直这样把她当小孩,真的好舍不得大姐姐哦!

宋朝夕哪能真要她的看家底?

好不容易把她安抚好送走,连带着庭芳的妆奁也让丫鬟带了回去,宋朝夕这才得空休息一会,众人都以为自己很穷,实则她手头私房钱还真不少,光是扬州的铺面就十几间,今年她及笄,大堂哥送她一套宅子,二堂哥送她一把银票,三堂哥送她一箱子夜明珠,至于四堂哥那个荒唐鬼则送她一个扬州瘦马……

姑父姑母一直把她当女儿看,给她不少傍身钱,钱她真不缺,只是众人的心意却叫她感动,细细想来,这府中除了沈氏和宋朝颜不讨喜,其他人对她都还过得去,纵然谢氏和蓝氏对她好的缘由未必单纯,可她们能做到这般已经足够了。

次日一早,朝夕起床时懒懒打了个哈欠。

趁时间还早,她又步入蓬莱仙境,让她惊讶的是,蓬莱仙境中竟然多了好些发绿的药草,可见最近感激她的人很多。

她摘了一株叶子嚼下去,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又不喜浓妆,把皮肤养好了,不需要妆容点缀也能有勾魂摄魄之姿。

宋朝夕吃完后,如愿看到皮肤又细腻白净了几分,心情大好。

她服了一碗奶,才起身梳洗,冬儿见她心情好,疑惑道:“大小姐今天心情很好哦?”

“是很好哦,”宋朝夕修长的手指点着下巴,笑眯眯道,“我一想到待会我母亲的神色,就忍不住畅快呢,只怕等我去完她的院子,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你说我怎么会不开心?”

冬儿眨眨眼,“您这是要去干嘛?抢劫?”

宋朝夕用手指敲她脑门,“什么抢劫?我是去要嫁妆!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啊?一家人的事,那能叫抢吗?”

“……”冬儿服了。

自打知道宋朝夕嫁给国公爷之后,沈氏就被气病了,整日躺在床上没精神,宋丰茂今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沈氏不好不去,一早便叫丫鬟给她收拾好,谁知刚进了老太太的门就听丫头说宋朝夕来了,沈氏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沈氏真是怕了这个女儿,宋朝夕每次出现都没好事,也不知道这次又想算计什么!

宋朝夕进屋给众人请了安,沈氏蹙眉,满面不喜:

“你来做什么?你断了你妹妹的姻缘,怎么还有脸来?”

宋朝夕挑眉,似笑非笑:“女儿也不想来的,只是女儿今早起床时才忽然想起来,母亲的嫁妆礼单至今还没给我呢,女儿原以为家里是来不及准备嫁妆了,谁知母亲已经为女儿准备好了,女儿就在这先谢过母亲了。”

蒋氏不动如山,沈氏却被气跳起来了,她怒道:“什么嫁妆?我什么时候为你准备好了?”

宋朝夕挑眉,有些不解:“我没听错的话,那日圣旨来了之后,母亲就跟妹妹说要带妹妹去看嫁妆,还说什么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羡慕她,难道是女儿理解错了?”

沈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她是跟朝颜那么说了,可那是她疼爱的小女儿,这怎么能一样呢?

再说,宋朝夕这亲事断了宋朝颜的姻缘,她们母女已然撕破脸,宋朝夕定然不会帮衬弟弟,如此一来,这个女儿嫁过去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如今她还想要朝颜的嫁妆?朝颜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些嫁妆怎么能给她呢?

“嫁妆是我为朝颜准备的,你这个做姐姐的总不好抢妹妹东西吧?”

宋朝夕听笑了,日光暖融,这侯府给她带来的不快渐渐在她心头消散了,她并不生气,只道:“母亲,这是皇上亲赐的婚事,若是我嫁妆准备的不妥当,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整个侯府的脸面,莫非母亲希望女儿在国公府被人轻待?”

沈氏对她谈不上感情,对宋朝夕是否被人轻待她并不关心。

但自古以来,娘家给女儿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事传出去她不占理,便勉强笑笑:

“你有所不知,我房中嫁妆并无多少了,你们姐妹俩又是双生女,本就不多的嫁妆一分为二,你那份还没来得及准备,希望你也体谅一下母亲的难处。”

宋朝夕听笑了,“母亲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总不能妹妹出嫁就有嫁妆,我出嫁就没有吧?嫁妆是我应得的,你若是没有备我那份,我不介意先把妹妹的嫁妆给我用,反正妹妹一时半会还没找好人家呢,母亲就把她的嫁妆先给了我,然后再看看这京城还有没有别的好人家,多给妹妹相看相看。”

沈氏脸色难看,什么不介意把宋朝颜的嫁妆先给她!她不介意自己介意!要知道给宋朝颜准备的嫁妆都是顶好的东西,那东西要是让给宋朝夕,以后朝颜出嫁还有什么好东西?宋朝夕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她怎么说的出口!

“你怎么能占你妹妹的东西?你这个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宋朝夕油盐不进,摆明了不给嫁妆就不走。“行吧!不给嫁妆我就去跟皇上说道说道,让皇上评评理,永春侯府的这嫁妆该不该出!”

沈氏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她发现她从来说不过这女儿,去皇上那说道?也亏她想的出来!一个女儿家就一点也不为家里考虑,这事闹到皇上那,宋丰茂的官职还能保得住?皇上要是一生气撤了侯府的爵位,整个侯府还有指望?

沈氏心思回转,过了会才看向一旁喝茶的蒋氏,“母亲,朝夕被皇上赐婚,按理说我是该给一份嫁妆的,可我就那点私房,又有一对双生女儿,皇上赐婚长的是侯府的脸面,这嫁妆怎么也该从侯府的公账上出啊。”

蒋氏不动如山,只低头接过嬷嬷递来的茶啜了口,蓝氏先不从了,她道:“母亲,我不是不同意朝夕的嫁妆走公账,可前几日弟妹说的话您也听到了,她为朝颜准备的嫁妆足以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羡慕呢,那定然不是小数目,怎么着给朝夕就拿不出来了呢?弟妹要偏心也不看看场合,这是皇上赐婚,你前些年没养过朝夕,如今朝夕出嫁,给一份嫁妆大家都有体面,怎么能一点不想出,却要走侯府的公账?没这样的道理!”

沈氏脸色难看,这个蓝氏动不动就给她使绊子,怎么就不能走公账了?凭什么要她出这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