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庆先生身体还算硬朗,跟着众人时而走水路、时而走陆路,大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京城。
京城的书铺还在热卖着他的书。
哪怕鹤庆先生没进去,也能在外头的宣传告示上看到自己的作品集。
想到京城那荒唐的传言,鹤庆先生不免想到要是有熟人见到自己,说不准会觉得见鬼了。
鹤庆先生正这么想着,迎面就走来个熟面孔,竟是他过去的门生。
对方见到鹤庆先生果然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接着就是上前行了个弟子礼,哆嗦着唇喊道:“老师?真的是你吗老师?”
鹤庆先生莞尔:“不是我还能是谁?外面传说我病故了,你们便信了吗?”
门生立刻道:“我们自然是不信的,不过派去西南的人至今都没回来,外头的人又都那么说,我们着实难受了很久。”
见鹤庆先生风尘仆仆的模样,门生邀请鹤庆先生到自己家中歇息。
鹤庆先生摇着头道:“我要入宫面圣,你不要把我到京城的事张扬出去。”
门生知道鹤庆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扰,自然一口应下,不过还是打算与几个相熟的同门说一声,免得他们还沉浸在恩师亡故的消息里悲痛难抑,根本无心工作!
鹤庆先生别过门生,并没有去住处修整,而是直接进宫觐见开泰帝。
他过去的门生旧故太多了,要是在京城到处走难免会碰见更多熟人。
他这次来京城只为了见她一面,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宫门,并不想牵连太多人。
知道他回京的人越少越好。
开泰帝第一时间得知鹤庆先生抵达京城的消息。
开泰帝没立刻把人安排去见太后,而是想先见见这位让太后挂念了那么久的人。
鹤庆先生路上赶得急,形容算不得潇洒,瞧着甚至有些落拓不羁。
开泰帝见鹤庆先生明显有些憔悴,心里那点儿不甘不愿也消散了。他邀鹤庆先生坐下,说道:“母后此时应该还在歇息,我们一会再去见她吧。”
第137章 番外二:一诺半生终不悔(下)
两个大男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开泰帝一直都对鹤庆先生颇为感激,只是现在这种感激掺了点儿复杂的情绪, 说起话来便不免带上几分试探。
鹤庆先生一一把开泰帝的话都答了,并不主动起话头。
开泰帝很快败下阵来, 看着觉得鹤庆先生用这清瘦落拓的模样去见太后, 反倒会惹得太后对他心生愧疚。
可鹤庆先生到底是外男, 也没有让他在宫里洗浴更衣的道理。
开泰帝看向鹤庆先生的眼神更复杂了。
他近几年和卢皇后处得好, 不免会多想一点儿, 总觉得这人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
开泰帝道:“母后应该醒了, 我们去看看她吧, 她知道先生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鹤庆先生起身跟着开泰帝往后宫方向走。
一路都是红墙绿瓦, 处处彰显皇家气派。
鹤庆先生没有说话,开泰帝也不想说什么,两人沉默地走到太后居处前。
开泰帝想了想, 在太后居处外停步说道:“先生你进去吧,母后就住在这里。”
鹤庆先生一顿, 转头看向开泰帝。
开泰帝笑道:“先生若是不来,便是母后心中记挂,你们也再无缘分;既然先生来了,那就只管进去吧, 不需要考虑太多。”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鹤庆先生这样的人物都不顾世俗伦常千里赴京,他又怎么会再阻拦他们相见?
鹤庆先生见开泰帝眉目疏朗,不见丝毫芥蒂,知晓自己这些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们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 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看重家里人。
鹤庆先生迈步入内。
有人已经进去通传,太后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槛处远远地看着他朝她走来。
他看起来仍是和少年时一样清瘦。
只是一路奔波让他看起来很憔悴。
不知怎地,太后的眼眶湿润了。
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太后走到鹤庆先生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立在明灿灿的艳阳之下。
太后说道:“也不知是哪个人那么缺德,竟传言说你病重不治,我本来是不信的,可那些书铺开始整合你的文章刊印成书。我买了一本又一本,越买就越心慌,总觉得你真就不在了。”她仰头看着鹤庆先生,他们都不年轻了,哪怕都保养得宜,眼尾还是爬上了些许皱纹,鬓边还是出现了零星白发。她叹着气道,“你说我傻不傻,也不知道派个人去西南问问。”
鹤庆先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听他说话。
过去他们为了避嫌,她从不主动去见他,他也从不曾想过来见她。
这样站在一起说说话,仿佛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她少时曾让他随她回西南去,一起让西南变好,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想着要改变西南不一定要回去,他要是能一展胸中抱负,澄清混乱不堪的世道,西南自然也会好起来。
直至想做的事都折戟沉沙,他才终于挂冠而去,只身回西南筹办了鹤庆书院。
他这一生鲜少后悔自己的选择,并不认为想做的事没做成就毫无意义。
所以关于她的事他始终深埋在心底,从不和任何人提及。
人怎么能什么都想要?
做出了选择,就该付出代价。
太后说了许多话,察觉鹤庆先生一直没开口,不由抬头望向他。
这一抬头,便撞入他幽沉的眸瞳之中。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后鼻子突然一酸,恍然明白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是啊,人怎么可能什么都要?她们已经过了很长很好的大半生,她享有太后的尊荣,他也名满天下、人人推崇,她们都站到了太高的地方,所以能见一面就该了无遗憾了,怎么能奢求更多。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太后鼻头泛酸,面上却带着笑:“你没事就好,要不这次你就在京城不走了,免得又闹出那些荒唐的传言。朝廷如今正需要人才,你到京城也办个书院,好好刺激刺激国子监那边,省得他们教起人来不用心。”
鹤庆先生道:“好。”
两人聊了一会,太后便命人送鹤庆先生出宫。
另一边,开泰帝很快听说鹤庆先生离宫的消息。
他批阅奏章的事一顿,知晓太后心中仍有顾忌,所以才聊了那么几句就把人送出宫。
开泰帝有点头疼,旁人知道这种事都是极力阻止,他却是想让太后能够过得快活些。
开泰帝琢磨了一会,把卢重英给喊来了。
开泰帝隐晦地询问:“我的一个朋友有个麻烦,想让阿英你出出主意。”
卢重英道:“陛下但说无妨。”
开泰帝便说他的这个朋友突然发现他娘不喜欢死去的亲爹,喜欢另一个人。
现在他娘寡居快二十年了,他这个朋友希望她能过得畅快些,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开口问他娘喜欢的人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这事吧,不问总是忍不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去问吧,又感觉亲自嫁掉亲娘这事儿有点离谱。
卢重英不疑有他,答道:“既然已经寡居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要是彼此还有情,再嫁再娶也无妨。对方也鳏居吗?”
开泰帝道:“对方终身未娶,瞧着用情更深。”
卢重英唏嘘道:“若是这样的话,可以成全还是成全吧。难道是你朋友这些做儿孙的反对?如今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不希望太多人选择寡居,要是能了却一个遗憾、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也算是个上好的再婚典范了。”
开泰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日他又宣召了鹤庆先生。
这次开泰帝没有和鹤庆先生闲话家常,而是开门见山地问:“要是我们都不反对,先生还愿意和母后再续前缘吗?”
鹤庆先生没料到开泰帝会说出这种话。
他以为能见一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怎么都没想到开泰帝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鹤庆先生道:“陛下慎言,我与娘娘并没有过什么前缘。”
当年他们发乎情止乎礼,谁都没有许过什么诺言,谁都没有真正越过男女之防。
要是开泰帝这样的话传到旁人耳里,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开泰帝道:“母后也这么说,她说你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鹤庆先生顿住。
开泰帝道:“想来先生一生磊落,并不看重情爱之事,确实更希望抱着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名声入土。”
鹤庆先生手颤了颤。
开泰帝道:“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鹤庆先生苦笑道:“陛下何必咄咄相逼。”
开泰帝道:“我逼你什么了?要不是母后她念着你,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鹤庆先生道:“难道陛下还能将太后嫁出宫不成?”
开泰帝道:“有何不可?我舅兄都说了,如今朝廷鼓励再嫁,不提倡寡居,这事儿理当从我们老寇家做起。”
鹤庆先生静默一瞬,不太相信这话是卢重英说出来的。
开泰帝压根不提自己说的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和鹤庆先生说起自己的考虑:“我们入京之后清理了不少叛党,这几年阿延他们又把草原人打得差不多了,天下看起来还算太平。不过还有许多人在暗处观望,躲着不知道在筹备什么,我要是公开将母后嫁给你,说不准会钓出这些人来。这样你们可以再续前缘,朝廷又能够清除隐患,有何不好?”
当初楚王算计太子,闹得沸沸扬扬,就帮他们顺藤摸瓜摸出不少图谋不轨的家伙。
只是还有几拨人很沉得住气,蛰伏在暗处厉兵秣马准备搞事。
想想就如芒在背。
现在那些仍有反心的人估计已经养肥了,正好可以钓出来杀了。
开泰帝在掌控军队这件事上还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他与聂将军见面之后更是放下了所有顾虑。
这些年他们两人配合得极好,为朝廷清扫了不少乱军和外敌。
唯一需要顾虑的,可能就是有人蛰伏在暗处观望了。
与其把这些隐患留到太子即位时再解决,还不如想办法把他们提前引诱出来。
太后出嫁必然会引来极大的反对,到时浑水摸鱼的人绝不会少。
那些人已经蛰伏了好几年,看见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鹤庆先生听到开泰帝的打算,不由沉吟起来。
开泰帝想的这个饵,果然是旷古绝今的奇事。
纵观史书,太后老来养面首或许不少,太后直接再嫁的确实鲜有听闻。
这一招虽然算是剑走偏锋,但只要开泰帝有绝对的把握,那只会是好事一桩。
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后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鹤庆先生才说道:“我想问问娘娘的意思。”
开泰帝也是这个想法。
说动了一个,再说动另一个就简单多了。
太后听了开泰帝的打算,一口应承下来。
开泰帝把事情安排下去,第二天就在朝会上扔下这枚重磅炸/弹。
文武百官毫无意外地炸开了。
卢重英更是一阵恍惚。
敢情前段时间开泰帝说的“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指他自己?!
卢重英下朝后马上去找开泰帝。
开泰帝道:“母后为我这个儿子做得够多了,现在该轮到我这个儿子孝顺母后。”
卢重英很想剖开开泰帝脑袋看看里头到底在想什么,偏又拿开泰帝没办法,只得无奈地叹气。
说都说了,难道还能收回不成?
礼部尚书在一头撞死无果之后,捏着鼻子按照开泰帝的意思筹备太后的婚事。
鹤庆先生这次晚年失节,自然也引起不少人的谩骂,很多人甚至宁愿他病故的传闻是真的。
现在这样,他们真的难以接受。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翻出了太后和鹤庆先生是旧识的事来做文章。
一切都在按照开泰帝的计划在进行。
各方军队都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动手扑灭乱军。
太后到穿上红嫁衣的时候,心里还一阵恍惚。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穿上这种鲜亮的颜色。
太后难得有些踌躇,问来给她梳妆的好友卢母:“我都这个年纪,还打扮成这样会不会让人嘲笑?”
卢母道:“嘲笑什么?这不是挺好看吗?十几岁的小姑娘好看,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好看,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也都是好看的好姑娘!”
太后莞尔。
成婚当日,宾客满堂。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起身走出门外,看到他也穿着一身红衣。
他穿了一辈子的浅白淡青,上一回穿这种鲜亮的颜色怕是上朝时穿的朝服。
那时候他把自己交付给了朝廷。
如今他们都老了。
可是他们的一生还没有结束。
他们还有很长很好的余生,可以携手度过。
隔着薄薄的红纱,他们相视而笑,仿佛彼此都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第138章 番外三:偷偷把你抱回家(一)
听闻平西王马上要回来, 太妃算算日子,打算带着儿媳和孙子回府去和儿子团聚。
这天一早小世子醒过来,脑袋里晕乎乎的。
他坐在榻上, 眨巴一下眼,不太明白自己脑袋里为什么突然冒出个“一定要把她抱回家”的想法来。
可小世子是谁呀, 他从小被母亲和祖母宠着长大的, 世上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他立刻就跳下床, 麻溜地套上小靴子, 蹬蹬蹬地往外跑。
外头雪刚停, 地上的雪还没来得及扫, 他的鹿皮小靴踩得雪花飞溅。
伺候的人生怕小世子走丢了,赶紧追了出去。
小世子熟门熟路地跑到小伙伴所在的院子里, 就听里面有人喊“皎皎”,说是要去让主持给她妹妹看看,叫她乖乖待着别乱跑。
等屋里的大人走后, 小世子从窗外探出头来,敲着窗子嘿笑着学喊:“皎皎!”
他知道她的名字啦, 他们一起玩了这么多天,他还不知道她名字呢!
屋里的小娃娃转头看见小世子,忙收起郁闷之下翘起来乱晃的小脚丫,跑到窗边隔着窗棂和他说话:“你来做什么?”
“你叫皎皎, 哪个皎?”小世子趴在窗边好奇地问。
“‘明月何皎皎’的皎啊。”小若皎答道。
“哦。”小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才说道,“我叫寇时瑞,我娘说是‘瑞雪兆丰年’的意思。”他想到自己的来意,瞧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伙伴, 越发想把她偷偷抱回家了,于是积极劝说道,“我今天要走啦,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回家只有我一个人不好玩,你来陪我玩好不好?”
小若皎道:“可是我爹娘会担心的。”
小世子眼珠子一转,奶声奶气地出主意:“我们给他们留书一封,他们知道你去了哪就不会担心啦。”
小若皎听了有些意动,找出纸笔准备给爹娘留书,遇到不会写的字她就翻开书挨个挨个找,哼哧哼哧地凑出了一封还算通顺的信来。
小世子睁圆了眼,一脸惊叹地说道:“你好厉害啊,已经会写这么多字了,我就不会写。”
小若皎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这字写得又软又歪,根本见不得人,偏偏小世子刚才趴在旁边看着她一笔一划地写,真是太丢人了!
小若皎把纸压在茶杯下,转开了话题:“那什么时候去你家啊?”
她刚才已经问清楚小世子住在哪了,知晓他是平西王唯一的儿子。
对三四岁的小娃娃来说,平西王虽然是很大很大的人物,但到底有多大她还是不太明白,所以对这事儿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现在她只想尽快离自己刚写出来的字远远的,不叫小世子继续瞎夸。
小世子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字不满意,只道她迫不及待想跟自己回家玩,自然高高兴兴地说道:“等我回去用过早饭,我们就该回府啦,你吃过了吗?”
小若皎道:“我已经吃过了。”
小世子边拉着她往外跑边说道:“那再陪我吃点。”
两个小豆丁跑回明月院,仆从们果然在收拾东西了。
小孩子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和事。
小世子没管那些个忙碌的仆从,牵着小若皎哒哒哒地跑到平西王太妃和卢氏面前,开心地说道:“祖母,阿娘,我跟你们讲,一会皎皎跟我回家玩哦。”
卢氏两人惊了一下,得知刚才他们已经给姜家父母留了信,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自然知道小世子交了个新朋友,不过小娃娃之间的往来大人不好贸然插手,所以她们也没有去管,只让底下的人平时跟紧一点。
难得儿子想带人回家玩,卢氏自然是支持的,她与平西王太妃商量道:“一会我让人留下,与姜家父母说一声。”要拐跑别人家女儿,自然不能只让两个小娃娃留书一封。
平西王太妃点头。
小世子已经在和小若皎分享起来:“吃这个,这个云片糕好吃,不信你尝尝看!我们家厨子都说我舌头最灵了,我说好吃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小若皎啊呜一声,把小世子递过来的云片糕咬了一小口,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在嘴里泛开了。
“我爹爹也会做,我爹爹做的更好吃。”小阿皎尝过以后评价道。
“我不信!”小世子不服气。
“下次你来我家,我让爹爹做给你尝尝。”小若皎说。
“好!等你去我家玩够了,就换我去你家玩。”小世子有点兴奋,他还没私底下去过别人家呢,都是他娘带他去他就去。
两个小豆丁嘀嘀咕咕地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别提有多高兴了。
姜父姜母抱着小女儿回到禅房,才发现小若皎没乖乖留在屋里看书。
等瞧见桌上压着的那张纸,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担忧。
这时卢氏派来的人到了,和姜父姜母说明情况:“令爱已经随王妃她们下山了,到时候一定囫囵着把人送回去。”
姜父姜母能说什么,只能感慨自家女儿胆子太大,都敢跟着回平西王府去了。
这事儿本来就是两个小娃娃之间的往来,要是他们贸然跑去平西王府要人,反倒让人觉得他们不放心平西王府似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只得收拾收拾,带着大病初愈的小女儿回食肆去。
另一边,两个小娃娃坐在一辆马车上,说的话和搞的小动作就多了,他们时而掀开帘子往外看,时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兴头大得很。
马车仿佛一眨眼就回到了平西王府。
到了自己家门口,小世子就更开心啦,拉着小若皎就往府里跑。
卢氏忍不住埋怨道:“这小子真是的,有了新朋友就什么都忘了。”
平西王太妃笑呵呵地说道:“你不是一直觉得瑞哥儿太孤单了?这会儿他有了喜欢的新玩伴,你该高兴才是。”
卢氏这才住了口。
不想两个小娃娃牵着手在府里跑了一会,一对黑靴子骤然挡在他们面前。
小世子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
“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们家?”小世子疑惑地质问。
小若皎拉了拉小世子衣角。
小世子又疑惑地看向小若皎。
小若皎凑到小世子耳边说悄悄话:“他可能是平西王,是你爹爹啊。”她也不懂什么藩王服饰,不过平西王腰间佩戴的玉佩上写着“平西”二字,这个可好认了,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平西王挑挑眉,看向多出来的小豆丁。
他儿子上哪拐来这么个聪慧的小姑娘?
可惜到底年纪太小,当着本人的面就说起了小话。
小世子并不知道平西王耳朵那么灵敏,他听了小若皎的话后瞪圆了眼,又昂起小脑袋看向那个高得像山的身影。
这是他爹吗?
他没见过他爹,根本认不出来,好难啊。
那他要不要喊父王呢?
小世子正艰难地挣扎着,就听他娘震惊地轻呼:“夫君?”
小世子这才确定这人的身份。
“父王!”小世子麻利地喊了一声,不等平西王回应,他又拉着小若皎介绍,“这是皎皎,我在寺里认识的好朋友,她爹爹人可好了,把我们轮流抱起来举得老高!父王你能把我们也举起来吗?”
平西王又挑挑眉。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平西王先把小若皎举了起来。
小若皎惊了一下,很快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世子在旁边看得一脸羡慕,等平西王把小若皎放下,他就一脸踊跃地看着平西王,只差没在脸上刻上“到我了”三个字。
平西王本来不耐烦哄孩子,见小世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得把他也高高地举起来。
小世子高兴极了,感觉自己离蓝蓝的天好近,一直到回到地上时都还兴奋不已,拉着小若皎说道:“我父王也好厉害对不对!有父王真好!”
小若皎连连点头。
卢氏刚才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这会儿见平西王笑看着两个孩子,心情稍稍放松下来。她说道:“夫君你刚回来吧?进屋把戎装换下会舒服些。”
平西王在军中都穿习惯了,不过想想在家里这么穿确实不太好,不说儿子还小,妻子也是个经不得吓的,这种沾过血的甲衣确实不该在他们面前出现。
夫妻俩一团和气地回了屋,两个小娃娃则被平西王太妃带去自己住的院子玩儿。
到吃午膳时,平西王就对小世子说道:“你也三岁多了,明儿就搬去隔壁院子学着自己睡。”
小世子有些茫然。
他一直都跟着他娘睡,为什么突然要他搬出去啊?
平西王太妃说道:“你不是要留皎皎在家里玩吗?难道你让她一个人住客院去?”
小世子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好!皎皎不怕,我陪你住!”
小若皎骄傲地道:“我才不怕,我在家里很早就自己睡啦。”
小世子顿时生出了好胜心:“真的吗?那我也要自己睡!一会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晚上住的地方,你先挑喜欢的房间!”
小若皎一点都不忸怩,点头表示没问题。
小世子开开心心地吃完午饭,拉着小若皎去看他们马上要搬进去的院子,先从第一间房间看到最后一间房间,又从最后一间房间往回跑,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挑拣了半天,才终于让伺候的人把东西搬进各自选定的房间。
这天夜里,小若皎洗漱过后躺到榻上,睁着眼睛看着照进来的月光,忽地有点想家。她正要翻个身,就听到有人吱呀一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小若皎坐起来看向来人。
“皎皎!”小世子抱着小枕头,蹬蹬蹬地跑到小若皎塌前,“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为什么?”小若皎不明所以。虽然床榻很宽,他们一起睡觉都能在上面打滚,可他不是就在隔壁吗?
小世子勇敢地坦诚:“我没一个人睡过,我害怕。”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一屁股坐到小若皎身边,小声嘟囔,“我那边窗外有竹子,风一吹,那竹子就晃啊晃,可吓人了。”
“你都知道是竹子,不用怕的。”小若皎安慰道。
“可我还是害怕啊!”小世子道,“我们一起睡吧,一起睡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