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她吩咐厨房做了儿子爱吃的点心, 想要过来好好安慰安慰儿子。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看到儿子打开房门准备往外走,身边还跟着个少年打扮的家伙。
要不是见过姜若皎好几次,卢氏怕是都要怀疑儿子是不是跟个少年郎关起门来做了点什么不该做的事。
要不怎么见到她来了就砰地关上门?
不过,对方是姜若皎, 事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小子亲娘来了不乐意开门, 未来媳妇来了倒是巴巴地迎进屋,两个人关起门来你侬我侬, 瞧着一点都没有早前的伤心难过了!
他俩要是没干什么,怎么不敢见她这个当娘的?
卢氏正准备敲开门好好和儿子以及准儿媳说道说道, 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这回两个人手没拉在一起了,寇世子若无其事地喊了声“娘”, 姜若皎也落落大方地喊了声“王妃”。
他们来了这么一出, 倒显得刚才心虚关门的事是卢氏错觉似的。
卢氏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性格, 给他个面子没点破他。她对着姜若皎也没有疾言厉色,只和气地问道:“阿皎什么时候来的?”
姜若皎到底才十六岁, 翻窗进未婚夫房间被未来婆婆逮个正着,脸皮还是有点发烫。她说道:“刚来不久, 正准备去拜见您与太妃娘娘。”
卢氏见儿子一副刚被顺过毛的开心样,明显是被姜若皎哄好了。
事实摆在眼前,卢氏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婆婆她们说得在理:他们就算千挑万挑,也抵不过儿子自己喜欢。
何况姜若皎应当是得了消息就直接来寻儿子说话了, 瞧着对儿子同样上心得很。
卢氏没再说什么, 只把手里提着的食盒塞给寇世子:“既然都见上了, 就不必特意来我这边了,你拿着这些点心去见你们祖母吧。”
寇世子见他娘这么说,立刻就不心虚了,乐滋滋地问:“娘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祖母那边吗?”
卢氏道:“我今儿还得查账,你们自己去就好了。”
婆媳之间始终隔着一重,要说亲如母子肯定是不可能的。
平西王太妃一向不爱立规矩,平时都不太让卢氏去请安。
卢氏早些年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自觉地不去烦扰事务缠身的平西王太妃,后来自然而然就去得少了。
卢氏平日里只让儿子闲暇时多去陪陪平西王太妃,自己逢年过节才过去拜见,这样大家都舒坦。
卢氏走后,寇世子又活了过来,又去牵姜若皎的手。他还得意地跟姜若皎说道:“怎么样?就说我娘好吧?以后我让她也多疼疼你!”
姜若皎含笑听着。
卢氏对她好主要是因为爱屋及乌。
她这个当娘的对寇世子是真的好。
丈夫常年不在身边,自己又只需要操心府中诸事,没什么需要烦心的事,所以卢氏把所有心思都浇注到儿子身上,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儿子面前。
这本来没什么错,怪只怪平西王府地位日益提高。
从平西王拿下西南兵权开始,平西王就不再是普通的闲散藩王,而是手握重兵的实权王爷。
这时候的平西王世子就不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纨绔,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不少人、牵连到不少事。
若是他自己始终对这件事一无所察,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那遭殃的就是西南百姓——
要是将来平西王成功造了朝廷的反,说不准就是天下百姓了。
好在寇世子到鹤庆书院后有了不小的转变,再也不是以前那混账性情。
虽然偶尔还是会把人气得不轻,至少没再去做什么荒唐事。
姜若皎与寇世子一同去拜见平西王太妃,分吃了卢氏给寇世子准备的点心。
平西王太妃见他们过来自然高兴,拉着他们说了许久的话,听他们讲起书院的诸多趣事。
不知怎地,话题转到了鹤庆先生那两只鹤上。
寇世子道:“那两只白鹤真的不怕人,我拿伞戳它们它们都不飞走,还挑衅似的走到伞戳不到的地方清理羽毛,你说稀奇不稀奇!”
平西王太妃见寇世子说得眉飞色舞,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说道:“他现在还养鹤啊?”
寇世子道:“不知道是不是养的,反正就在他住的地方外头。”
平西王太妃道:“他以前就招鸟,许多鸟儿有事没事就往他肩头站。”她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一桩旧事来,笑呵呵地与孙子孙媳分享,“有次我看着眼热,也学着他想哄鸟儿立到我肩头来,那些鸟根本不买我的账就不说了,还有只特别可恨的鸟飞过来往我肩头拉了坨鸟粪,可真是气死我了。”
寇世子惊奇地道:“原来祖母你和山长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啊?”
他们那位住在半山腰没事弹弹琴、永远一脸云淡风轻的山长,怎么看都和逗鸟玩的画面搭不上边。
平西王太妃说道:“认识啊。后来他入朝为官,一直没娶妻,我宫宴时碰见他还和他说过几句话,取笑他是不是要学那林君复来个‘梅妻鹤子’。”
寇世子是个不爱读书的,现在虽然进了鹤庆书院,许多典故却还是不怎么熟悉。他看向姜若皎,不懂就问:“林君复是谁?”
姜若皎道:“是一个叫林逋的隐士,他一生不出仕也不娶妻,独爱梅花和白鹤,所以众人都说他是‘梅妻鹤子’。他写过‘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应当也听过的。”
寇世子一听就恍然点头,这句诗他确实读过,不过林逋的字他却是记不得的,是以并不知晓林君复是谁。
寇世子对自己的不学无术有很清晰的认识,听姜若皎这么一解释就由衷地夸起平西王太妃来:“没想到祖母你剑法使得好不说,还懂得这些典故!”
平西王太妃闻言一怔。
她摇着头说道:“我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少时曾和你们山长一路同行,听他说起过许多文人写的酸诗罢了。你不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都有臭毛病,对着梅花能念出十首八首诗来,也不知他们怎么记下那么多的。”
姜若皎听着平西王太妃的话,莫名感觉寇世子有一部分性格应该是遗传自他这位祖母的。
想想平西王太妃出身将门,这样的性情倒也正常。
反而是她们山长少年时竟会对着平西王太妃卖弄诗文,这才是着实让人想不到的事!
姜若皎道:“今天我听世子说起了以前的事,您刚回到西南的时候很不容易吧?”
平西王太妃道:“岂止不容易,简直寸步难行,要不是我还差遣得动云家的旧部,说不准我们祖孙几人要给人生吞活剥了。”她拉着姜若皎的手,怅然地陷入到回忆之中,“我又不通政务,遇事只懂得用拳头说话,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瞧不上我们。好在后来你们山长在朝堂被排挤得待不下去了,带着人回来说要开个书院,还给我们举荐了不少他的学生,我们才真正把西南大权给抓到手里。”
据说鹤庆先生有两恨,一恨藩王,二恨世家,入朝后提的举措都是在削弱藩王、削弱世家。
他既然是做这事儿出名的,于朝野之中自然树敌无数,先帝去世后他便被排挤出中枢。
他是个硬气人,眼看想做的事做不成了,当场挂冠而去。
姜若皎听着平西王太妃娓娓说起过去的事,不知怎地有种奇妙的感觉:她们山长痛恨藩王坐大,后头却在西南开了书院,源源不断地给平西王培养幕僚和各种人才。莫非他早就看出新皇昏庸无能,所以早早就谋划着要换个皇帝?
想到她们那位常年隐居山上的山长,姜若皎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祖孙三人正围坐在一起说这话,平西王就披着甲过来了。他身上寒光烁烁,透着一股子沙场拼杀养出来煞气。
见寇世子和姜若皎都在,平西王脚步一顿,对他们说道:“你们也在这儿正好,省得我再派人去找你们。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去鹤庆书院了,留在家里好好陪陪你们祖母。”
姜若皎心头一跳。
寇世子追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去书院?”
平西王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想去读书很稀奇。他说道:“最近那边人多眼杂,你们别去添乱,否则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还得派人去救你们。”他看着两个小年轻说道,“不用担心其他人的安全,我会派人驻守在书院外,不会让书院遭灾的。”
寇世子还想再说什么,姜若皎在旁边拉了拉他。
寇世子住了嘴。
平西王太妃问道:“你是准备去哪儿?”
寇世子闻言也看向一身铁甲的平西王。
平西王说道:“东南那边约我会盟,就约在鹤庆书院那边,我一会过去看看。”
这几个月陆续有各方人才来投奔他,也有不少郡县提出想投靠西南,只不过像这次这种整个东南靠拢过来的事是前所未有的。
要是整个东南都愿意支持他举事,那他等于坐拥江南粮仓,再不用愁粮食不够的问题了!
只是那边刚提出会盟,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还没彻底摸清楚,还是得小心为上,所以平西王准备率着最精锐的亲卫前去参加这次会盟。
当然,他的兵马都已经就位了,哪怕东南那边不愿意支持他,他也会照原计划行动。
穿上这身陪伴他多年的寒光铁甲,就是为了表明他的决心!
不管东南那边是什么态度,他都会直接举兵北上!
第52章
平西王是来辞行的, 却没在母亲和儿子儿媳面前说太多,只简略地提到了会盟之事。
具体如何会盟,姜若皎她们却是无从知晓。
寇世子有点担心他的朋友们, 却也知道平西王说得有理,他们也就十来岁的小屁孩,跟过去只有添乱的份。
他们这样的身份搁在平时还好,可以到处玩耍。可眼下不一样,这节骨眼上他们要是被有心人把他们抓走威胁他爹, 他爹救是不救?
他们唯一能做的, 也就是乖乖留守后方不要拖后腿!
寇世子目送平西王迈步离开,只觉他们仅仅是回来休沐两日, 一切就天翻地覆了,压根没给他半点反应的时间。
不过想想也就知道了, 要是让他都反应过来了,京城那边焉有不提防的道理。
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打赢这一仗, 就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临京城。
否则就是长久而惨烈的内斗。
那并不是平西王想要的结果。
寇世子等平西王走远了, 才与平西王太妃说道:“我想给岑宣他们写封信让他们小心些, 祖母你要不要也给山长写封信,以免他们毫无准备, 一会我让人一并送去。”
平西王太妃道:“你在信中莫提你父王的事,只说局势多变让他们少出书院就好。至于你们山长, 应当是不用我们提醒的。”
在平西王太妃看来,那个人这些年不断破例支持他们平西王府,应当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有些话即便不说出口,彼此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
寇世子点头, 讨来笔墨拉着姜若皎一起给朋友们写信。
两人把信写好让府中亲兵送了出去, 又陪平西王太妃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
平西王太妃看着相携离开的小两口, 脸上多了几分欣慰。她挑的这个孙媳果然没挑错,孙子的长进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连脾气火爆的儿子也没再对他动辄打骂。
寇世子正送姜若皎出府,他已经把约见高驰他们的事吩咐下去了,府中自然有人操持晚上的聚会。
两人一起出了府,许是因为入冬后天气渐冷,路上行人少了许多。
寇世子见城中如此冷清,心里不免有些忧心。他牵着姜若皎的手走过拱桥,酝酿了好久才对姜若皎说道:“要是父王他举大事不成,你们就赶紧跑吧。”
姜若皎听他这样说,不由转头看他。
寇世子脸上难得多了几分认真,正儿八经地对姜若皎道:“我这几个月也读了不少书,尤其是史书,书上写的举事没几次能成功的。要是父王兵败,我们平西王府可能会被说成是乱臣贼子,到时和我们沾上关系都会倒霉,你最好就是有多远走多远。”
姜若皎鲜少听寇世子说出这么正经的话来,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回握住寇世子的手:“你不跑吗?”
寇世子道:“我跑到哪里去,我祖母和我娘都在这,我是不会跑的。”就这么短短一段路,寇世子想得可不少,“到时要是大伙愿意一起守城,我就站城墙上守到城破;要是大伙不愿意守了,想要投降保全身家性命,我也不会拦着。”
姜若皎道:“你就不盼着点好的?”
“我当然盼着好的,可也不能什么都不想不是吗?父王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出发了,我们总得做好兵败的打算!”寇世子忍痛说道,“到时候有坏消息传来了,你就赶紧跑掉!就当,就当我们没有订过婚好了。”
姜若皎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到那时候整个西南都乱了,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就算是太平年月,我们姐妹二人自己外出都要多加注意,何况是人人自危的战乱时期。”
寇世子听姜若皎这么说,不免伸手抓了抓头。
他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更多的他根本考虑不到。
姜若皎说的也是对的,姜若皎女扮男装兴许还能蒙混过关,可她还有个妹妹姜映雪,那可不是女扮男装能混过去的。何况姜映雪身娇体弱,不像姜若皎这样可以轻轻松松骑驴赶路、上马弯弓,说不准没跑多远就病倒了。
寇世子咬咬牙道:“那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都接到王府,到时我们要逃一起逃,要降一起降,要死一起死。”
姜若皎点头。
她对平西王还是有信心的。
从各方传递过来的消息来看,当今陛下已经失了民心,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不断,许多人都盼着有个分量充足的人能站出来领头。
平西王就是这么多人之中最适合站出来的,一来他手握重兵,二来他本就是皇家人,由他领头能让许多人少点负罪感:他们不是在改朝换代,而是在拨乱反正!
当然,现在占尽好处的世家大族必然会极力反抗。
不过在每个壮大起来的世家大族背后都有不少受苦受难的百姓和小家族小商贾,只要运作得宜,未必不能把这些人拉拢过来,从背后捅他们一刀,靠他们的反抗削弱和分化那些世家大族的能量。
要是西南和东南合兵,由平西王一举兵临京城,那么最迟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尘埃落定,倒省了他们提心吊胆太久!
寇世子把姜若皎送到食肆前,本来还想进去多待会,被姜若皎劝了回去,让他好好想想怎么和高驰他们说说眼前的局势。
寇世子既然真心把他们当朋友,还是得和他们说清楚情况,免得他们不知不觉间向汪鸿才那边卖了西南。
平西王都点完兵了,倒也不怕高驰他们把事情传扬出去,只是凡事都有万一,还是得让他们明确好自己的立场!
寇世子本来只准备与高驰他们讲讲汪鸿才干的那些破事,经姜若皎这么一提点就警醒了。
他对狐朋狗友的要求和对自己的要求差不多了,不求能帮上什么忙,只求千万别拖后腿才好!
寇世子立刻说道:“好,我先回去了,你要是碰上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知道没?”
姜若皎笑着点头,目送他风风火火地走远以后才回了食肆。
还没到饭点,天气又冷,食肆里没有客人,两个伙计在店里打盹,清平在厨房里忙碌,一切和她上个月离家时没有什么不同。
很难想象这样的平静没过多久就要被平西王石破天惊的举动给打破。
事已至此,只希望平西王此去能尽早出个结果,尽量不牵连到太多寻常百姓!
姜若皎换了身衣裳,去前头和清平一起忙碌。她平时露脸的次数也不多,除却老顾客偶尔会吃出点不对来,倒没多少人注意到掌勺的换了人。
姜若皎看清平颠勺的动作越发纯熟,随口问道:“今年也在店里过年吗?”
清平点头。
姜若皎早已习惯清平的沉默寡言,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外面的事她在担心也没用,她索性也不去想了,静下心来与清平一起研究这一个月来琢磨出的新菜式。
等到灯火阑珊,食客散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店里。
姜若皎见寇世子来了,打发走两个伙计,拉着寇世子坐下:“你和高驰他们聊完了?”
“聊完了,我们一起去骂了汪鸿才几轮。他们得知外头要打仗了,都有些紧张,不过我们一合计,也觉得根本做不了什么,就算收拾细软跑路也不知该跑哪里去,还是等消息吧。”
平西王突如其来的点兵点将,让寇世子这个以不学无术闻名的小纨绔都变得有担当了不少,说起正经事来条理分明。
“高驰他们说会注意各家的动向,要是有人想学汪家那样背后捅刀,他们一定第一时间跟我说。”
姜若皎夸道:“他们真要能做到,倒是你的好帮手。”
寇世子也觉得世事无常,与姜若皎嘀咕:“他们平日里不受家里重视,上哪儿都没人管,倒是适合打探消息。”
姜若皎闻见他身上带着的酒味,说道:“食肆刚买了批新鲜荸荠,我们做了些马蹄糕,你吃几块压压酒气。”
寇世子道:“是岭南那边的做法吗?”
“许多材料不一样,算不得地道的岭南做法。”姜若皎笑了笑,边说边给他盛了一盘马蹄糕出来。
马蹄糕色泽金黄,在油灯的暖光下显得十分通透,里头还夹杂着随意舒展着的桂花与大小均匀的马蹄丁,每一块看起来都像是一幅画。
寇世子以前也吃过马蹄糕,可总觉得姜若皎做的比他以前吃的好看多了。
他乐滋滋地说道:“看起来还不错,我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寇世子夸完后夹起一块马蹄糕送入嘴里,只觉吃着清甜爽口,方才吃酒后的倦腻一扫而空。
两人对坐解决完一盘马蹄糕,姜若皎便送寇世子出门,让他赶早回去。
哪怕西南尽在平西王府的掌控之中,他还是别大晚上到处瞎跑为好,真在自家地盘上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丢大人了。
寇世子道:“我带了人出来的!”
姜若皎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寇世子抵挡不住她的笑容,凑近往她唇上啄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甜糕味的送别吻。
姜若皎笑意盈盈地把寇世子哄走,转头回到店里准备顺便把门关上,就瞧见清平杵在不远处收拾桌椅,也不知刚才看见寇世子胡来没。
好在店里的人都知晓她与寇世子的婚事,就算真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姜若皎转身把店门关好落了栓,让清平也早点睡,自己转身回了后院。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去书院那边送信的人带回了一个大消息:鹤庆先生亲自出面促成了东西会盟,双方已经合兵北上!
第53章
入冬后不少人都猫在家里躲冬, 时局又紧张得很,食肆比往日冷清得多。
只有几个老饕吃出姜若皎回来了,又开始每天来食肆里造访。
寇世子偶尔也会呼朋唤友跑来食肆聚会, 他们一伙人就能把食肆的座位给包圆了,弄得食肆的进账算起来竟不减反增!
蒋玉泉是个浑人,与姜若皎熟稔起来了不免跟姜若皎打趣:“嫂嫂,我们来吃饭也要算钱吗?”
姜若皎笑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你们不是亲兄弟。小本生意, 赔不起本, 别想白吃白喝。”
姜若皎要钱要得这么坦荡荡,蒋玉泉顿时没声了。
私底下, 高驰他们还和寇世子嘀咕:“嫂嫂都要嫁入王府了,怎地还守着个小食肆?要不我们凑钱给她开个大酒楼好了!”
寇世子道:“你们懂什么, 那食肆是她父母留下的,她不守着谁守着。她要是想要大酒楼, 她自己想想办法就能开, 还用得着你们凑钱?”
何况她还有他这个未婚夫呢, 哪轮得到他们操心!
一群狐朋狗友顿时没声了。
姜若皎连寇世子都可以收服,那开个大酒楼显然也不在话下, 哪怕现在不行,以后肯定也轻而易举, 用不着他们操心。
转眼到了隆冬时节,天灰沉沉的仿佛要下雪。
寇世子一大早起来,又把自己裹得跟个红包似的,瞧着十分喜庆。
他早早跑去他娘那边, 一脸“您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的表情在他娘身边晃悠, 直至他娘给他包了个生辰红包才心满意足地去找他祖母故技重施。
寇世子顺利讨到两份生辰红包, 欢天喜地地出了门,去寻姜若皎分钱。
两边早已换过庚帖,姜若皎知道寇世子的生辰,已经准备等他来了就给他做上一碗长寿面垫垫肚子。
他什么都不缺,她女红又不怎么样,送不了他荷包手帕之类的东西,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给他张罗些好吃的了。
寇世子跑到食肆门口,见姜若皎摆了个停业的告示,脚步一点都没停顿,径直跑进去找姜若皎玩儿。
厨房里摆满了一大早买回来的新鲜食材。
寇世子视若无睹,跑到姜若皎身边掏出两个红封:“你看,这是我刚得的!”
姜若皎道:“是王妃娘娘和太妃娘娘给你的?”
寇世子道:“那当然。”他说着就拆开手里的红封,把里头包着的银票拿出来,兴冲冲地和姜若皎一张一张均分起来。寇世子一边分还一边和姜若皎讲起其中的讲究来,“据说长辈给的生辰红封都是想儿孙长命百岁、福运连绵,现在我把它们分你一半!”
姜若皎本来还觉得他这么屁颠屁颠地跑来分钱有些古怪,听他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先是一愣,接着便郑重其事地把他分过来的银票收好,口里也应道:“好。”
寇世子见她收了银票,又看着她面前刚揉好的面团儿,好奇地说道:“今天你准备做什么面?”
“长寿面。”姜若皎道。
寇世子也是吃过长寿面的,但都是他娘让厨下做好送来给他吃。
他小时候觉得厨房做的不好吃,吃两口就不想吃了,他娘怎么哄都不肯再下嘴,弄得他娘忧心忡忡,觉得彩头不好,还去求助祖母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他吃完。
还是他祖母比较豁达,摆摆手说不想吃就不吃,难道一碗面还能害了他性命不成?
自那以后他娘就不敢再让人给他做长寿面了,免得他又不肯吃完,好彩头变坏彩头!
听姜若皎说要给自己做长寿面,寇世子毅然说道:“你做的我一定吃光!”
姜若皎眉头微动,停下揉面的动作问道:“你不爱吃吗?”
长寿面是有讲究的。
一般是得一根面连成一碗,做得越长越好,图的是长寿的好意头。
吃的时候也讲究一气呵成,最好能一口气吃完。
一碗面固然没法带来什么长寿好运,只是大多数人都希望亲近之人长寿安康,这些说法便代代相传、从不断绝。
寇世子见姜若皎似乎准备不给他做长寿面了,立刻说道:“倒不是不爱吃,只是吃不上也不惦记着而已。”他又把自己小时候撒泼耍赖扔了筷子、他娘怎么哄都不肯吃的事给姜若皎讲了,对姜若皎道,“那天厨房做的长寿面确实不好吃,我才不乐意委屈自己。我娘觉得吃不完不好,从那以后索性就不让人给我做这个了!”
姜若皎听完事情原委,重新揉起面来。
她觉得世事奇妙得很,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对寇世子痛恨得很,现在她却与他有了婚约,渐渐了解他的性情、了解他的过去,甚至了解他家里的每一个人。
通过他那些有事没事的念叨,她仿佛连小时候的他都认识了。
姜若皎给他做好一碗长寿面,坐在他对面看他吃完。
寇世子本来觉得长寿面不会太好吃,只不过是姜若皎亲手给他做的,他还是毅然把面夹了起来送进嘴里。
第一口咬下去,寇世子就觉得这长寿面和他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吃着特别香,还特别劲道。他睁圆了一眼,一口气吸溜吸溜地吃。
蒋玉泉他们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寇世子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
他们想到姜若皎的手艺,再嗅嗅屋里飘着的面香,着实眼馋得很,偏今儿又不是他们生辰,他们不好厚着脸皮让姜若皎给他们也来一碗。
寇世子把面吃完了,瞧见自己一群狐朋狗友都凑齐了,讶异地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蒋玉泉道:“嫂嫂派人请我们过来的。”他扬扬手里的酒坛子,得意地道,“你看,这是我从我们家老爷子那偷出来的酒,虽然没花钱,可我冒的可是被打断腿的风险!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其他人也纷纷把带来的酒水吃食摆了出来,虽然都不是什么顶值钱的东西,却都是他们煞费苦心弄来的!
寇世子见姜若皎不仅认可他的朋友,还在他生辰这天费心帮他把朋友都约出来玩儿,自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很有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激动。
他向来爱热闹,当即吩咐兴福回府去取些好酒好菜过来,绝不能叫姜若皎太辛苦!
卢氏早早就吩咐厨房张罗起来,琢磨着要不要派人把姜若皎一并请过来,毕竟儿子屁颠屁颠跑出门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想去哪儿。
估计只有把姜若皎请来了,才能把儿子给牵回来。
卢氏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发愁以后该怎么是好。
眼瞅着儿子一天比一天陷得深,她真担心姜若皎以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卢氏正发着愁,就听有人来报说兴福回来了,想让他们送些好酒好菜去姜家食肆那边,说是世子的朋友们都在那儿,中午准备聚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
卢氏听了这话,心肝儿更疼了。她无奈地吩咐道:“去把卢家前些时候送过来的那几坛好酒给他送去,再让厨房抓紧点把菜做好。”
仆从领命而去,留下卢氏独自忧愁。
那边开的是食肆,她们家混账小子为什么还叫府里送酒菜过去?无非是心疼自家媳妇,不想他媳妇累着了!
唉,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小兔崽子竟都知道心疼人了。
难怪旁人都说儿子混账最好赶紧成个亲,说不准成亲后就好了!
寇世子哪里知道他娘在想什么,几坛好酒先送到时,他们已经围坐在一起玩了许久的棋牌。
等听人说卢氏把他舅舅家送来的酒都给他们拿来了,立刻让每个人往自己面前摆个碗,谁赢了谁先喝卢家才酿得出来的好酒。
有彩头玩起来才带劲嘛!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玩到中午,王府那边也把饭菜送来了。
好酒好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瞧着十分丰盛,不过他们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郎,吃起饭来连头牛都吞得下,自然是风卷残云般吃得杯盘狼藉。
他们在食肆里吃得热闹,连外头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都没注意到。
等到散场时他们走到门口一看,才发现外头风雪扑面。众人转头看向寇世子,打趣道:“世子看,这莫非就是‘时瑞’?”
寇世子知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被狐朋狗友们挤兑也不觉得有什么,乐滋滋地说道:“今年这雪还挺准时的,赶这么巧就下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结伴归去。
姜若皎和清平一起把店里收拾好,抬头看着外头飘落的雪花,想起了率兵北上的平西王。
平西王发兵得那么急,与太妃辞行之后去了趟鹤庆书院那边,接着便直接带着兵马北上,也不知北边现在是什么情形。
她不其然地想到了义兄樊延。
他既然成了平西王养子,这种要紧的战事自然是要跟去的,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这次面对的不是蛮族,他应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豁出命去拼军功了吧?
姜若皎正想着,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去,只见樊延骑着马疾驰而至。
经过姜家食肆的时候,樊延让胯下的马儿慢了下来,抬头望向店内。
两人的目光蓦然撞在一起。
樊延勒马。
姜若皎迈步迎上去,问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樊延望着姜若皎,缓声道:“回来报个信。”
姜若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北边情况怎么样?”
樊延道:“形势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