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听到寇世子没大没小的质问,板起脸骂道:“我要处置谁,还用得着和你说一声?”
寇世子气得不轻,谁不知道他和汪鸿才玩得好啊,那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挨了一顿打下不了床就算了,怎么能把朋友家里给连累了?
寇世子秉承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替汪鸿才开脱起来:“那些事都是我自个儿想干的,不是汪鸿才他们怂恿我的,您打我骂我就得了,怎么能闹到抄家流放?”
提到汪家,平西王就来气。
虽然清楚各家屁股都不干净,一查肯定都能查出问题来,可汪家这种全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的家族也不太好找。他们以前把控着漕运生意,很多事都是到了西南境外才动手,这么多年来根本没人发现,竟让他们逍遥自在那么久!
平西王说道:“汪家勾连京城那边的人把控漕运,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为祸一方,都是你让他们干的?”
寇世子噎住。
他哪知道啊?
他根本听都没听说这些事!
寇世子说道:“那这些事和汪鸿才也没关系,他根本不掺和家里的事,都是他哥哥在管的,父王你把汪鸿才放了吧!”
平西王见寇世子还巴巴地替汪鸿才,只觉他简直是愚蠢透顶,都被人哄骗成什么样了?平西王怒道:“我问你,他是不是让你服用逍遥散?都敢哄骗你服用这种玩意了,你还说他不掺和家里的事?!”
寇世子听后眼睛都睁圆了。
父王怎么知道逍遥散的事?
“我问你是不是?!”平西王拔高语调质问。
“是又怎么样?他就是听说京城流行这个,所以拿来让我尝尝鲜而已。”寇世子不知道平西王为什么突然拿逍遥散来说事,在他看来不就是汪鸿才和平时一样要和他分享好东西。
平西王说道:“是又怎么样?逍遥散是什么玩意,你不去打听打听?这东西用了以后会上瘾,你吃多了以后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要不然你根本受不了!他骗你碰这玩意,你还问是又怎么样?”
寇世子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他根本没兴趣去了解。他不甘心地说道:“我不是没碰吗?我根本都没沾半口,汪鸿才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我说不喜欢他就没再拿出来了!您根本就是借题发挥!”
寇世子知道平西王一向瞧不上他,更看不上他的朋友。见平西王一脸冷肃地坐在那,听了他的解释根本不为所动,他心里越发难受,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等走出一段路,寇世子就想起来了,逍遥散的事他只和姜若皎说过。
肯定是姜若皎告的状!
他那么相信她,什么都跟她说了,她却去告状害他朋友,这母老虎真是蛇蝎心肠!
寇世子知晓姜若皎在平西王太妃那边,气势汹汹地转道去找姜若皎算账,正好碰上姜若皎姐妹俩从平西王太妃那边出来。
他二话不说冲到姜若皎面前,怒气冲冲地说出自以为最凶狠的报复:“姜若皎你给我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母老虎同房!我要纳一堆小妾,让你天天独守空闺!”
姜若皎乍然见到寇世子还有些发愣,等到他无缘无故眼眶红红地发起火来,便知他一准又是在别处受了气才来找她撒气。
整个平西王府能让他受气的,估计只有平西王了。
面对这样的寇世子,姜若皎却是有些后悔带姜映雪一起来平西王府。她抓紧姜映雪的手,让姜映雪不许冲动,抬眸平静地望着寇世子说道:“好,我知道了。世子说完了吗?说完我们要去拜见王妃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同房!
皎皎:竟有这样的好事?!
世子:QAQ
第31章
寇世子本来怒火中烧想找姜若皎要个说法, 可姜若皎这么冷冷淡淡地一应,他顿时就难受了。
他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不知还能怎么威胁姜若皎。
“你是不是不信?我一定说到做到!”寇世子上前抓住姜若皎的手腕, 咬牙切齿地表示自己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相信世子说到做到的人,肯定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姜若皎道,“既然日后我注定要独守空闺,当然还是去讨好婆母要紧,就不在这里陪世子多说了。”
寇世子没想到姜若皎会这么说, 一下子愣住了。他立刻说道:“我不喜欢你, 我娘也不会喜欢你的,她最讨厌你了!”
姜若皎仰头望着气势汹汹的寇世子:“那我是该求着世子喜欢我吗?我求了, 世子便会喜欢吗?即便不喜欢又如何,既然应下了婚事, 以王妃的出身和涵养应该也不会再明面上为难我吧?只要不被婆母为难,对女子来说就已经很幸运了,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寇世子起初还想说“你求求我我就会喜欢了”, 听到她说“只要不被为难就很幸运了”, 又觉鼻头酸溜溜的。
他明明想要对她好一些的,怒气一上来又对她口不择言。
他没有真要她伤心的意思。
他只是——只是太生气了。
他过去的一切全被否定了, 他连自己的朋友落难都帮不上半点忙。他知道自己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变成让他们看得上眼的人。
他不是都要去好好读书了吗?为什么他们连个证明机会都不给他, 就这样断定他交的朋友是引诱他堕落的罪魁祸首?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就连姜若皎也这么认为,要不然她也不会绕过他向他父王他们告状。
“你要是不喜欢汪鸿才他们,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寇世子紧攥着姜若皎的手腕, “你怎么能背着我向父王他们告状?现在父王因为逍遥散的事要把汪鸿才流放了,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难道不该生气吗?换成你的朋友被我送进牢里去了,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姜若皎没想到寇世子是因为这事儿才朝她发飙。
见寇世子这个撂狠话的人瞧着比她还委屈难过,姜若皎最初的气恼也消散了。
她一开始没有和寇世子说出对汪鸿才的怀疑,就是因为他是真心把汪鸿才他们当朋友。
都说疏不间亲,她一个半路跑出来的还算不上朋友的人,怎么可能劝得动寇世子远离汪鸿才他们?
没想到她绕过寇世子与平西王太妃她们说出自己的怀疑,寇世子竟也敏锐地一下子猜出与她有关。
“是我错了。”姜若皎缓声说道,“可我也只是太生气了。我们才刚定亲他们就哄着你留宿拂柳楼,所以我一气之下和王爷告了一状。”
寇世子听姜若皎提起拂柳楼之事,心里慌了一下,想解释几句又发现这里头确实是汪鸿才在怂恿,这节骨眼上提起来怕是会火上浇油,对汪鸿才更不利。
他只能硬梆梆地反驳道:“是我自己想留宿的,又不是他们哄的。”
姜若皎安安静静地望着寇世子。
“我自己要是不愿意,早就跑了,谁怂恿都没用。”寇世子强调。
“我知道。”姜若皎说道,“谁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想来那位姑娘一定貌美如花,才让世子情不自禁。也怪我没生得一副好相貌,不能讨世子喜欢,往后我一定替世子多纳些美人,定不叫世子每日与我相看两厌。”
明明姜若皎说的都是他做过的事、他说过的话,寇世子却越听越慌。他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更顾不得什么汪鸿才了,赶忙说道:“假的,是假的,我才没有喜欢她,我根本没碰过她,我就是想要气气你才假装在那儿过了一夜!”
姜若皎只是想把寇世子哄过去,倒没想到还逼问出这样一桩事来。
她见寇世子急得脖子都红了,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闹腾出那样的动静来,还硬生生扛了平西王一顿打,竟只是为了气一气她?
只能说他这人活得太放肆,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光想着让自己高兴。
谁要是让他不高兴,他就要狠狠地折腾回去,压根不会去考虑后果。
相处这么久,姜若皎或多或少也摸清了寇世子是怎么样一个人,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太意外了。
“我只是与太妃娘娘她们说了逍遥散的事,并不知道王爷会把整个汪家给端了。”姜若皎睁着眼说瞎话,不带半分心虚,“外面都说王爷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想来他这么处置自有一番道理,应当不是因为凭着个逍遥散就定汪家的罪。”
寇世子知道姜若皎说得对,他父王刚才也说了什么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之类的,只是他觉得那些事和汪鸿才没关系罢了。
他们整日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怎么会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
只不过听姜若皎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这事儿怪不得姜若皎。
她只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得知他夜宿青楼之后气愤地告了个状而已,如何能知道父王会怎么处置汪家?
寇世子道:“你既然知道错了,我也不怪你了。”他一脸郁闷地问起姜若皎的意见来,“可现在父王正在气头上,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上汪鸿才的忙?”
姜若皎信口胡扯:“你也知道王爷正在气头上,你越是去求情,他越是觉得你当真被他蛊惑了,所以你现在最好就是别去提这事儿,连给他送行都别去。”
“这怎么行?”寇世子觉得这样太没义气了。
“为什么不行?照我看来,接下来世子合该好好读书好好表现,争取让王爷早日对你另眼相看。”
姜若皎语气轻松地给寇世子画起了大饼。
“汪鸿才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流放个三两年算不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等他回来时,你肯定已经是得王爷看重的世子爷了,想怎么提携他就怎么提携他。”
寇世子听得一愣一愣,虽觉得姜若皎说得挺有道理,偏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我不去替他求情,也不去给他送行,他肯定会怪我。”寇世子一脸为难。
姜若皎娓娓说道:“真正的朋友,肯定能明白你的苦心。他被流放固然难受,可你要为了他下苦功夫读书上进又能轻松到哪去?任谁听了都只会为世子这份至诚动容,那汪鸿才知晓了也只该备受感动,哪可能会怪你?”
寇世子本就是个容易被说动的,听了姜若皎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后只觉豁然开朗,麻溜说道:“我听你的!”
姜映雪在旁听得瞠目结舌。
寇世子却感觉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他平日里只喜欢画画,在这些事上一向没自己的主见,汪鸿才他们也不会给他分析这么多,姜若皎却总是会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讲给他听。
寇世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姜若皎身边说道:“我随你一同去见我娘。”
姜若皎没有拒绝。
一如寇世子所说的那样,他若是不喜欢她,卢氏对她也不会有多少喜欢。
与平西王太妃以及平西王不一样,卢氏约莫是个比较感情用事的人,要不然寇世子这个当儿子的也不会是这种性情。
三人一同前去拜见卢氏。
卢氏对姜若皎的观感很复杂,最主要是嫌弃她出身太低,配不上自己儿子;接着又觉得还没成婚她就把儿子的心笼络过去了,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不免又有些泛酸。
这次姜若皎在订婚后第一次来拜见自己,卢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中午头面都换了几套,到人来了府上才堪堪搭配好。
等听说姜家姐妹二人先去了太妃那边,她喝着茶都觉得没滋没味,总感觉自己倒像是要见婆婆的那个。
这会儿听说姜家姐妹终于往这边过来了,卢氏叫人换了壶新茶,不好叫姜若皎姐妹俩发现自己等候已久,免得让姜若皎觉得自己很看重她。
结果有人悄悄来报说自家儿子也跟来了。
卢氏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暗恨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还没成婚就巴巴地往前凑,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姜氏女是不是?
有寇世子陪同在侧,卢氏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姜家姐妹二人。
都这样了,她还不时要被寇世子在旁边拆台,简直气得肝疼。
临近开宴时分,卢氏率先起身去忙活,让寇世子一会自己带着姜若皎姐妹俩过去,瞧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估计是她自己也受不住她惯出来的宝贝儿子。
寇世子想起今儿这家宴是为樊延开的,心里不免有些不乐。
他领着姜若皎在府里转悠了一圈,挨个给她介绍府里的方位,直至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慢腾腾地带着姜若皎前去吃席。
姜若皎也不戳穿寇世子那点不甘不愿,领着姜映雪落落大方地入席。
寇世子挨着姜若皎坐下,目光落到樊延身上,眼底不由迸出些火花来。
樊延看了寇世子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平西王道:“在这之前你们都见过面,我也不多做介绍了。”他转头看向卢氏,叮嘱道,“以后阿延改口喊我一声义父,喊你一声义母,你以后要把阿延当亲儿子看待,瑞哥儿有的,也该有阿延一份。家中诸事都是你操持,以后不要忘记家里多了一口人。”
卢氏觉得平西王与自家儿子果真是亲父子,早前儿子还说要她把姜若皎当亲女儿看,如今平西王又说要她把樊延当亲儿子看。
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能不是亲父子吗?
卢氏说道:“夫君放心,我不会忘的。”她朝着樊延笑了起来,“阿延以后只管把王府当自己家,休沐时多回来住住。”
樊延恭敬应下。
不管寇世子乐不乐意,这场家宴都其乐融融地进行着。到家宴结束,姜若皎姐妹二人起身辞别,寇世子终于坐不住了,表示自己要送姜若皎回家去。
平西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留樊延下来说话。
寇世子见樊延这么得平西王看重,心里又有些不甘。他送姜若皎姐妹俩出了府,忍不住问姜若皎:“我去鹤庆书院读书,能比樊延厉害吗?”
姜若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世子不必和别人比较。”
寇世子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很是失落地说道:“我也就画画还拿得出手,可父王又不喜欢这个,他觉得我画画是不务正业。”
“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姜若皎宽慰道,“总得先去试一试,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能不能做成。既然世子已经好全了,我们过两日便出发去鹤庆书院吧,省得你知晓了汪鸿才的起解日期心中煎熬。世子这般重情的人,不能去相送一定特别难受吧?”
寇世子深以为然,恨不能将姜若皎引为知己。他把姜家姐妹二人送回姜家食肆,才依依不舍地回府去。
姜映雪等他走远了,忍不住问姜若皎:“……阿姊,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以前姜映雪只觉得寇世子横行霸道,做事十分嚣张,有事没事就来骚扰她们。
现在看着寇世子这副姜若皎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模样,总觉得自己以前认知里的寇世子是假的。
姜若皎道:“应该是。”
寇世子若不是这么好骗,也不会到现在都还真心把汪鸿才这样的人当朋友。
汪鸿才可以利用寇世子这种性格,她当然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汪鸿才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说:
皎皎:放心,他知道后一定会很感动
汪鸿才:我谢谢你全家!!!!!
第32章
既然要出门求学, 姜若皎得提前收拾行囊,接下来两日她都在陆续添置些方便好带的日常用品。
平西王太妃帮她准备的衣裳很齐全,都是比照着鹤庆书院那些个生员的衣着来做的, 只是尺寸做得略显宽松,再配上方便好用的束胸,旁人也就不会注意到她是女孩儿。
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关系,她们两个可都是鹤庆先生特意开后门放进书院的,旁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鹤庆书院不许带仆从, 大多数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寇世子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姜若皎正想着,寇世子就来了, 寇世子找到她就一屁股坐下,看着她在那收拾那小小的竹笈。
读书人出去求学或者赶考, 背的都是这玩意,里头可以放两三套换洗的衣裳以及洗漱用品、书籍笔墨等等, 个头不大, 容量却不小。
寇世子眼瞅着姜若皎把竹笈塞得满满当当, 外头看起来却依然是个小巧玲珑的竹笈,不由和姜若皎埋怨起来:“你这个就很方便, 不像我娘,非得收拾一堆东西, 我瞧着几口大箱子都收不住了,赶紧溜出来缓缓。她怎么什么都要往里塞呢?我带上钱,缺什么在那边买就是了,那么大一个书院, 水陆交通又方便得很, 还怕买不着要用的东西吗?”
姜若皎听着寇世子的抱怨, 心里却想到了自己早逝的父母。若是他们没有撒手人寰,兴许她执意要出去求学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忙忙碌碌地替她收拾,总觉得她缺了哪样都不行。
要不怎么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只是去一个往返只许大半日的地方,那也是千般万般的不放心。
寇世子本来埋怨得正起劲,见姜若皎手里的动作停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言语,登时觉得有些不对。
他忽地想到姜若皎父母不在了。
他慌忙蹲到姜若皎面前仰头看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
寇世子哪里见过姜若皎哭,骤然望见姜若皎的泪眼,只觉自己的心也被那泪水浸湿了,又难受又不知所措。他忙抓住姜若皎的手哄道:“你别哭,你别哭啊。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以后你嫁到我们家,我一定让娘疼你。”
姜若皎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掉眼泪,可是听着寇世子在那埋怨卢氏,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她到底也才十六岁,哪怕一向要强得很,什么事都能自己扛,偶尔还是会想着“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可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哪怕再难过也不会哭,她要是天天哭天天哭,妹妹也会跟着伤心难过,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听着寇世子慌乱之下说出来哄自己的话,姜若皎慢慢把眼泪收了起来。
她知他此时此刻应当是真心的。
他从小生在富贵堆中,又得母亲、祖母万般爱宠,过去十几年中从未有什么烦恼,哪怕如今平西王这位严父归来对他动辄打骂,他也只是懵懂不解,并没有真正吃过什么苦头。
所以他性情之中仍存着几分难得的天真,认定的觉得好的朋友便诚心诚意想待对方好,自己有的从不吝于分给旁人。许多事虽在旁人看来有些愚蠢可笑,却是他自己真心想做的。
只是世间男子的真心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女子也只该在当下信信就好,谁若当真记进心里去了,日后只怕是会伤心透顶。
“我没事。”姜若皎没避开寇世子直直望过来的紧张视线,而是轻轻回握他火热的手掌说道,“世子回去吧,离家前多陪陪王妃。”
寇世子感觉姜若皎的手温温热热,虽然指节间磨出了薄茧,却依然有着他没感受过的温软。
他晕乎乎地领着兴福走了,回去路上还想着双手交握的感觉,光是他自己抓姜若皎的手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姜若皎回握他后他的心就开始怦怦直跳,要不是怕姜若皎再哭出来的话他可以握个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寇世子回到王府,不免又去找卢氏,又让她以后一定要对姜若皎好些,绝对不能当那些话本子里的恶婆婆。
卢氏被寇世子三天两头气上一回,都快被气习惯了。她说道:“我什么时候苛待过谁?”她自己就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后来父母给她挑中平西王当丈夫,婚后也是顺顺遂遂没什么波折,顶多也就是嘴上嫌弃几句而已,哪里真能当那种想方设法磋磨儿媳的恶婆婆。
寇世子说道:“她可好了,我去找她,她还让我回来多陪陪您!”
卢氏有点疑心姜若皎是不是嫌他烦,才寻这么个由头把他撵回来。
不过看儿子喜笑颜开的模样,卢氏又不忍心泼他冷水,只得让底下的人多准备些寇世子喜欢的茶点送上来,口里念叨道:“去那么远,还不许带人伺候,多辛苦啊?要是你受不住千万别忍着,直接回来就好。照我说,还是找先生上门最好。”
寇世子一想到自己帮不上汪鸿才什么忙,哪有脸再去面对过去那些狐朋狗友?现在他只想赶紧到鹤庆书院去,好好读两三年书,好叫平西王对他刮目相看。
到那时汪鸿才的三年流刑也该结束了,他大可以和姜若皎说的那样好好提携一下汪鸿才。
这些想法寇世子却是不能和卢氏说的,他怕卢氏帮他去给汪鸿才说情,反而弄巧成拙让他爹大发雷霆加重对汪鸿才的惩罚。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娘在旁边给他说好话让他爹别打那么重,他爹无一例外每次都下手更狠。
寇世子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旁人能受得住,我怎么就受不住?娘你等着,这次我一定学些真本领回来!”
卢氏还没说话,平西王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事没做多少,大话倒是说了一箩筐。”他迈步入内,见卢氏收拾了一屋子的行李,皱着眉头说道,“给他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收拾几套换洗衣物和些许银钱就得了,他是去读书的不是去享福的,别让旁人把我们平西王府当笑话看。”
卢氏说道:“这怎么可以?瑞哥儿都没离开过家,那边又不能带人进去伺候,到时候缺了东西上哪找去?”
平西王看向寇世子。
寇世子说道:“娘,我都说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到了那边说不准没人帮我搬,你收拾这么多口大箱子我哪里拿得动?”
卢氏听了儿子这番考虑,又觉得很有道理,心里更加不乐意儿子去鹤庆书院了。
这都什么地方啊,连几个伺候的人都不许带,那不是平白无故让人吃苦头吗?
可丈夫和儿子都那么说了,卢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重新帮儿子收拾东西。
平西王虽还有些看不得卢氏这副宠溺儿子的模样,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拎着儿子去书房说话。
“这次你们能进鹤庆书院,全凭你祖母与鹤庆先生的交情。要是你半途而废或者闹出什么笑话来,就是把你祖母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平西王严厉地告诫道,“既然是你自己想去的,那就好好学点有用的东西,别再像以前那样整日胡作非为。”
寇世子本来还忐忑着自己会不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听到平西王这番话后倒觉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寇世子连忙点头,表示自己这次是真心想要上进。
平西王见寇世子只字不提他那狐朋狗友,倒觉得有些稀奇。不过寇世子能主动远离那些个酒肉朋友是好事,平西王也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好生准备,明儿一早直接出发。
第二天一早,寇世子谁都没带,牵上毛驴、背上竹笈在卢氏忧心忡忡的注视下出了府。
他一点留恋都没有,骑着驴儿得儿得儿地去姜家食肆寻姜若皎。
天色还没大亮,街道上人不多,姜若皎牵着驴出来倒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她的相貌本就是清秀类型,作小书生打扮后没半分女子的娇媚,瞧着便是个清俊秀逸的读书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潇洒味道。
“阿皎!”寇世子兴冲冲地唤起了她的名字。以后她对外化名“姜矫”,旁人可以喊她“姜兄”,亲近人可以喊她“阿矫”,寇世子自觉自己是顶亲近的人了,自然是要喊她阿皎的。
“时瑞兄。”姜若皎不以为意,也坦坦荡荡地喊了他的名字。
外头知晓寇世子名讳的人不多,他对外直接用自己的名字也无妨,左右他也并非真的要隐姓埋名到底,即便被人知晓身份也不要紧。
寇世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姜若皎口里说出来,总感觉满腔欢喜快要从胸口溢出来。
一想到接下来马上就能和姜若皎朝夕相处,他一点都不觉得外出求学是什么苦事了,反而迫不及待地说道:“走走走,我们这就出发,争取午饭前赶到那什么鹤庆书院。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夫子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中那般厉害!”
姜若皎已与妹妹话别过了,这会儿可以直接出发。
她笑了笑,骑上驴背与寇世子一同踏着晨曦出城。
清平早早起来打扫食肆,姜若皎两人出发后他便拿着扫帚走到门外,仔仔细细地打扫大门前的空地。
他不时抬头看上一眼,直至姜若皎两人转了个弯,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把扫成堆的垃圾用畚箕盛起来。
姜映雪也收拾好包袱要搬去柳先生家中了,见清平拿着扫帚畚箕从外头走进来,她不由多看了清平一眼,奇怪地问道:“一大早你跑去扫大门口做什么?”
清平说道:“看到不干净,就出去扫扫。”
姜映雪嘀咕道:“你头发都长出来了,说话竟还跟说禅语一样云里雾里的。你好好看店知道没?我去柳先生那边啦!”
清平点头,一如既往地话少。
姜映雪背着包袱往学堂而去。
朝阳高高升起,照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
作者有话说:
世子: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
第33章
读书人骑驴, 那是比较常见的事。
主要是适宜养马的地方连年战乱,马匹供军队和达官贵人用尚且不够,普通百姓如何能用得起。
像寇世子这样小小年纪就能肥马轻裘到处玩乐的, 全是仰仗着家中权势,那些个家里没点门路的人家连马车都用不得。
要不怎么寻常百姓全家咬紧牙关也要供出个官来,当了官不仅可以让家里免除一大笔赋税,方方面面也是能有许多优待的。
驴子虽也能干活,不过驴子好养活, 价钱便宜, 两三千文就能买一头,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买上一匹。
读书人考上功名前便时常以驴子代步, 比如杜甫就曾自嘲过“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 代表着他整整十三年都没混出头,待在长安靠友人接济周转过活。
寇世子这次是去读书的, 不是去摆架子的, 便与姜若皎约好买了头驴一同骑着去报到。
寇世子没骑过驴, 不过他马骑得不错,骑驴不成大问题, 就是驴比马矮,他又长手长脚的, 跨坐在上头很有些不习惯。
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野外清新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昨夜似乎下了场雨,官道两旁的树木被洗涤一新, 举目望去到处绿油油一片, 看得人满心欢悦。
两人沿着官道走了小半日, 寇世子忙着与姜若皎说话,说得很有些口干舌燥。
姜若皎见前头有人支起茶摊卖茶,招呼寇世子到路旁的茶摊上小歇片刻,买了两碗粗茶配上带出来的干粮填饱肚子。
辛勤张罗着茶摊的老妪听说他们是要去鹤庆书院,死活不收他们茶钱,取出个包袱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捎去给她孙儿。
她孙儿大半年没回家了,她又不好去扰着他读书,难得碰上鹤庆书院的学生经过,想劳烦他们把新纳好的鞋送去给他。
姜若皎听着老妪絮絮叨叨,不觉烦人,只觉老人家实在不容易。她笑着应下:“没问题,我们一定帮你带到,不知你孙儿叫什么?我们到了以后也好找人。”
老妪报了孙儿的名字,说是姓杨,叫杨峰清的,家住杨家庄。
这名儿是乡里的先生帮忙给取的,谁听了都说一看就是读书人,十里八乡应当不会有第二个叫这名儿的了。
姜若皎记了下来。
寇世子却不大乐意姜若皎给旁人捎鞋,纡尊降贵地拍拍自己的竹笈,说道:“放这儿来,我去给他。”
姜若皎不知他怎么突然这么热心,却也没拒绝,打开寇世子的竹笈把那裹着双鞋的包袱放了进去。
两人继续骑驴上路,等走远一些,寇世子还和姜若皎嘀咕:“家住这么近也不回家看看,叫家中祖母这般牵肠挂肚,那个叫杨峰清的家伙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若皎稀奇地看了寇世子一眼,很惊讶他还能有这样的见解。
寇世子怒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姜若皎知晓寇世子对卢氏和平西王太妃还是很孝顺的,见到旁人慢待家中祖母免不了会对对方的品行生出几分怀疑来。
姜若皎说道:“到了以后再看看,若对方品行确实不好,我们远着点就是了。”
寇世子点点头,两个人又骑驴走了小半日,终于在晌午时分走到鹤庆书院一带。
鹤庆书院挑的地方确实很不错,不远处就是个南来北往的大码头,周围更是商铺林立,十分繁荣,与姜若皎印象中那种治学圣地很不一样。
寇世子也好奇地左看右看,发现自己以前只在州府那边玩耍着实太浪费了,这里竟有许多他前所未见的新鲜玩意!
寇世子道:“早前不知道这里这样热闹,知道的话我早就过来了。”
姜若皎道:“鹤庆书院教的都是那经世致用的学问,与别处自然大不相同。”两人翻身下驴,牵着驴边聊边走,很快便来到鹤庆书院大门前。
鹤庆书院大门前竖着块大石头,上头写着横渠先生的名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笔锋锐利逼人,瞧着便不同凡响。
寇世子虽不学无术得很,读书向来不求甚解,与姜若皎一同驻足于这“横渠四句”之前,却还是备受震撼。
他与姜若皎嘀咕道:“这人口气还真大。”
姜若皎道:“志当存高远。”
寇世子觉得这也太高太远了。
不过既然鹤庆书院把这横渠四句刻在书院大门前,应当是对这传说中的横渠四句颇为推崇。
寇世子没再多说什么,拉着姜若皎前去书院报到。
五月不是新生入学的时节,寇世子两人牵着驴子走进书院,很快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鹤庆书院是很少有关系户的,寇世子两人却明明白白写着“我是关系户”这么一行大字,不能怪旁人频频侧目。
姜若皎和寇世子都没在意这些目光,径直先去寻山长鹤庆先生报到。
鹤庆先生住在半山腰,早已不怎么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