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痛的毕方兽怒气更盛,竟跟头杀红了眼的鲨鱼似的,扭动着身子从一团红雾的深处钻了出来,用更快的速度朝我冲过来,一双红眼怒得几乎要喷出血来。

我见它这次是拼了老命,不敢大意,火速扯了两根头发化了绳子,蛇一般蹿过去将它从头到脚捆成个粽子,旋即用力收紧,我下了大力气,就算是条大白鲨,这样勒下去,骨头也被我绞碎了。不要小看我的头发,那可是世界上最坚韧的东西之一。

可是,它还没断气,我的绳子就先投降了,一节节化成了还带着火星子的灰,转眼无踪。

还剩半条命的毕方兽一点也没耽搁,一边朝我冲过来,一边大口一张,喷出一条血红的火焰,像条舌头似的朝我舔过来。

坏了,忽略我的属性了,我是树,忌火。

紧要关头,紫色的大龙从我身侧飞速游来,龙尾一摆,将毕方兽狠狠拍了老远,还趔趄着打了好几个滚儿,同时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猛扑过去,龙口一开,直接咬住了它的咽喉,用力甩,身首异处,战斗结束。”

“你小心烧伤!”

我话音未落,突然化回人形的敖炽已经捂着嘴直跳脚了,还鬼叫着:“烫死了烫死了!”

“你怎样了?”我赶忙过去扶住他,“那毕方兽碰不得,一碰就会烧伤,连你我都不能幸免!”

“你不早说!”敖炽哭丧个脸。

“我看看你的嘴!”我心急地拉下他的手,然后……然后我笑了……我知道现在的时间地点气氛都不对我不该笑,但是,面对一个红肠嘴的敖炽我真的不能忍啊,比某位梁姓影帝的著名香肠嘴还严重。

“你笑个屁啊!爷用自己的美貌换回了你的安全你懂不懂?”敖炽一手摸着自己的嘴唇,一手拽住我,“这下面能见度太低,无法估算敌情,我们回上头去!”

“寇争他们还在这里!”我四下看去,却没有他们的踪影。

“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先上去再说。”

敖炽不由分说拖着我往上游,但很快又停住了,我只听到他骂了一句脏话。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情况特别糟糕,敖炽不会骂脏话。

我不知道四周发生了什么,本来之前是有光的,但现在变暗了,只见四面八方都有影子,密密麻麻地朝我们这边涌来,真的是密密麻麻,根本算不出数量。

我突然意识到,这片所谓的火海,根本就是聚集在此的毕方兽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火气”凝聚而成,能将原本无形的“气”聚成一片海,可见此地毕方兽的数量会是个天文数字。

刚才仅仅一只就让我跟敖炽受了伤,如果几百只,甚至几千只毕方兽找过来……

不敢想!我们不了解这种怪物,不知道它的弱点,现在莫说击败它们,能活着脱身已是不易了。

敖炽一把推开我,指着左边一处影子看起来略少的方向:“你快从那儿钻出去!想法子回上头去!我先跟它们玩玩。”

“玩个屁!”我怒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打得过那么多吗?”我扯住他的胳膊,“一起走!”

敖炽叹气:“果然好多主角都是死于话多。算了,都别走了,能收拾多少算多少!”

确实走不了了,无数毕方兽已经挥动着翅膀出现在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血红的眼睛里只有一个目标。

正在这时,一股异常的气浪从我们脚下爆出,我眼看着四周的红雾被推开了去,连带着所有的毕方兽也像被大风刮走的叶子一样,翻滚向后,要不是敖炽死死拉住我的手,而有人又在底下死死拉住了敖炽的脚,毫无防备的我们也一样~飞出去了。

低头看,竟是聂巧人,不过是化回了本相的聂巧人,他身后,跟着衣裳被烧得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的寇争和白小姐。

“跟我来!”聂巧人松开敖炽,身子一沉,往下游去。

8

下沉,下沉,一直下沉,我不知道我们跟着聂巧人下沉了多少米,只感觉这片毕方兽栖息的“海”似乎是没有底的。

温度没有丝毫下降,反而越来越高,高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终于,聂巧人停了下来,而所有人的视线,也在这个时候猛然亮起来。

我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大片黑色的石滩,石滩中间是块巨大的空洞,一团赤红的火焰,透着妖异的光,漂浮于空洞之上,乍眼看去,这团火的形状却像个侧卧而眠的女子。

火光在聂巧人红色的眸子里跳动,他凝视着这团怪异的火焰,道:“这是毕方火母。所有的毕方兽,都因火母而生。”

“火母?”敖炽脱口而出,“火还能生孩子?还能生这么多?”

“火母甚至比神更早出现在这个世界。”聂巧人道,“它是所有毕方兽的母亲,只要它一日未熄,毕方兽便会源源不断地来到世上,永不灭绝。火母没有意识,不会跟外界交流,它只会本能地对抗所有想熄灭它的人。你也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工具,这个工具只做一件事,就是制造毕方兽。所以毕方兽本身也并没有什么智慧,它们没有感情,不会说话,终日在这个出不去的地方里饥饿地游荡着。”

“饥饿地游荡?”我不解。

“传言里毕方兽以火为食,实情却是它们以一切生灵为食,它们爱吃的不是火,而是在火中挣扎,离死亡只有一步但又还活着的猎物。这是毕方兽们进食的习惯。它们还有变幻的能力,可以在吃掉猎物后将自己变成对方的模样,如此更有利于接近其他猎物。只要不自己弄伤自己,或者不被知晓自己身份的人弄伤,便不会露出本相。”聂巧人皱起眉头,“然而自从被困在乌川尽头之后,毕方兽们已经饥饿了太久太久,可它们天生体魄强健,没有痛感,也不会饿死,只会在饥饿中等待。待到束缚它们的力量渐渐弱去,鱼门国便再也不是鱼国了。”

众人沉默,气氛压抑。

“你想起来了?”我看着聂巧人,“你跟那群毕方兽……”

“曾经,我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他平静道。

白小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聂大人,你看起来跟他们并不一样。”

“聂大人?你还管我叫聂大人么。”他苦笑,“曾经我跟它们一样,在这片火海里穿梭,在同类的嘶吼与无尽的饥饿中浑噩度日。可是有一天,有个人走到火海前,在那里站了好久,我在下头看着这个人,虽然隔着雾气看不真切对方的模样,但我知道只要我稍微跳起来,就能把对方抓下来吃掉。而就在不久前,有个女子进了火海,挥舞着两把弯刀,杀了上百只毕方兽,但最终她还是输了,被我的同伴们分吃得一干二净。我没有吃到,所以真的很饿。我想吃掉这个人。”他沉默片刻,又道,“但是,就在我杀心已起之时,一滴水落进了火海,它没有被这里的热度蒸发掉,笔直地掉下来,我正仰着脸,不曾想这滴水竟端端落到了我的眼睛里。我从未感受过这么寒凉的东西,心头顿时闷得慌,好像有一道口子裂开了,又疼,又伤心。

“我终是没有对那个人下手。之后,那个人再也没有来过。而我却在一天天变化着,我有了思维,有了感知悲喜的能力,眼前还时不时幻觉般出现一些奇特的画面,一个让我陌生的世界,那里没有血样的火焰,没有凶狠的嘶吼,有花有草,有山水有房屋,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在繁华中穿梭,另外……我也有了对身边这些同类们的厌恶与恐惧。我想离开这里,远远离开这里。终于有一天,我浮到离海面最近的地方,海面上有一座桥,我们平日里只能在桥下的空间里生活,无法突破到桥面以上的高度,只要靠近那座桥,我们就会被一股力量压回去,身体还会巨痛。可我知道,只有突破这个限制,走上了那座桥,我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疯了一般往上去,不管那股力量有多大,我的身体有多疼,我都要往上爬。最后,从这股力量中我找到了一点缝隙,我拼命往里钻,但翅膀却卡在了外头,于是我硬是折断了它们,循着这条看不见的缝隙,爬到了桥面上。

“我站在桥上,身体竟变了颜色,火一般的红色悉数消褪,我成了一个黑色的怪物,背上的断翅处也缩成了两个不起眼的伤口。狂喜的我一开始选择了往前走,结果发现桥的未端是往下的,又进了海中,我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的,于是我折返回去,一直走一直走,走过了一片白石河岸,最后跌进一条河里,待我醒来时,浑身是伤,头疼如裂,之前的事是分毫都想不起来了。”

听罢了他的讲述,我叹了口气:“难怪你一直对乌川尽头如此恐惧。活在这样一群怪物中,谁都会跟你一样。只是,你说滴进你眼睛的那滴水……”

“应该是那个人的眼泪。”聂巧人道,“我至今都不知此人是谁,如今回想起来,只觉这必是个伤心至死的人。”

敖炽摸着自己的嘴唇道:“一滴眼泪就能改变一只怪物,那流下这滴眼泪的人本身肯定也是个怪物!”

我白他一眼:“听说当年女娲一滴眼泪还能让枯木逢春,焦土重生呢。”

“传说罢了,女娲有那么厉害嘛!”敖炽扭头看着聂巧人,“对于你的过去,大家都了解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火母,要如何熄灭?我可不能放任这些喜欢随时把别人当烤肉的怪物再留在世上,就算你曾经是它们之中的一员,我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

白小姐想了想,道:“就算灭了火母,也仅仅是阻止再有新的毕方兽出现,你们别忘了,咱们头顶上还有一堆呢,说不定一会儿它们就能找到这儿来。当务之急,应该是对付它们。”

“火母一灭,毕方再无。”聂巧人指着自己,“我们的命,跟火母是连在一起的。”

这应该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但是……

“你们的命与火母相连?”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看定聂巧人,“如果火母被灭,世上所有的毕方兽都会消失,那你呢?”

聂巧人一笑:“我受了他人一滴眼泪,成了毕方兽中的异类,但我始终还是来自火母,所以,我也会消失的。”

众人面面相觑。

寇争挠着本就没剩下的几根头发:“刚才若不是聂大人出手相助,我跟白小姐只怕已经惹火烧身,不得善终了。”

聂巧人并不应他,朝火母走近了几步,道:“毕方之火,风不能熄,水不能灭,唯以火攻火。”他回过头,看着我们,“你们若能引来比火母更厉害的火源,一切便可结束。如果你们不能胜过火母,被惊动的它会用最快的速度将你们化成灰烬。这场仗没有打和的可能,要么你们,要么我们,总有一方要永远离开。”

这时,我们的头顶突然传来异常的波动,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怪叫。

“它们寻来了。”聂巧人望着上头,“毕方兽最大的秘密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能否寻到法子,看你们的造化。我先去抵挡一阵,你们没有多少时间。”

“聂巧人!”我突然一把抓住他。

我觉得,只要一松手,他便再不会回来了。

他看着我,完全不英俊的脸上浮出一个坦然的笑:“从今以后,‘暗’再拿我没有法子了。它拿走了鲈儿的身体,你替我取回来,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我紧抿着嘴唇,不松手又能怎样呢。往事历历,关于聂巧人的记忆大多是他怎么惹我生气的,相识至今,我跟他竟连一杯茶都没喝过,每次我都说要寻个时间让他坐下来好好喝杯浮生,看他被茶水苦死的样子一定非常令人快乐,可总是没有寻到时间。以后,真的是没有时间了。

他拉下我的手,突然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我是官府之首,如果毕方兽的存在会令鱼门国毁于一旦,我是不同意的。”

说罢,他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我们头顶的红雾里。

我深吸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收起所有的难过,将敖炽拉到一旁,问道:“既然只能以火攻火,你东海龙族善水善火,想来也只有你的海蓝真火了。”

敖炽点点头:“放心,管它水母火母,我的海蓝真火专烧一切邪祟之物,这火母养出这么些吃人的怪物,就算它不危及到鱼门国的安危,我也不能留它。”

“只是……”我面露担忧之色。

“你怕我输给它?”敖炽皱眉。

我沉默片刻,抬头一笑:“不,我们家敖大爷从来不会输。”

“乖,这态度才是端正的。”他轻松一笑,旋即转身对寇争他们道:“你们闪开一些。”

寇争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我正跟白小姐商量要怎样用火才能对付火母。”

“你一个打铁的懂什么,别瞎掺和了,我知道怎么做。”敖炽把他拨到一旁。

“我们寇家可是天天要跟火打交道的!”寇争不服。

敖炽眼神一冷,千脆腾身而起,现了原形,巨大的龙头正对着寇争,道:“你那点烧火的功夫,留着煮饭吃!”

纵然寇争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铁铮铮的一条汉子,终是被敖炽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指着敖炽,手指不住地抖:“你你……你……你是龙?”

白小姐虽还站得稳当,但脸色也真是随了她的姓,煞白如纸。

我上前将寇争拎起来,又拖着白小姐后退几步,道:“他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可能只有他有资格同火母一战。”

敖炽转过身,游到火母面前,深深运了一口气,只见那红蓝相绕的火焰呼一声自他口中熊熊奔出,直扑火母,片刻便将它包裹其中。

寇争跟白小姐看得呆了去。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火母身上,起初它一动不动,紧跟着像是觉着疼了一般,竟动弹了起来,颜色也越变越红,最后竟如一个人一样站了起来,体积也越变越大,一股红焰自它身上钻出来,如一只大手死死抵住海蓝真火的围攻,渐渐地,竟将海蓝真火一点点推了回去。

敖炽见状,更下了狠力,海蓝真火的火势瞬间比方才大了两倍不止,硬是将那红焰又摁了回去,一旦火母的全身都被海蓝真火包住,莫说一个火母,十个也能被化掉。

我心里很紧张,但我不能说话,更不能喊敖炽加油,绝不能让他分心,操纵海蓝真火的时候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真火倒灌,伤了内腑,敖炽轻则重伤,重则丢命。

但是,敖炽好像有些顶不住了,我眼见着他的海蓝真火又一次被推了回去,不论他再怎么耗损力气,海蓝真火也没有往前移动半寸,相反地,火母的“手”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近。

怎么办,我能做什么?难道要找个灭火器对着火母乱喷吗?!可这里也没有灭火器啊!

“坏了,我们这边的火越来越小了!”白小姐抓住寇争的手臂焦急道,“你快想想办法啊!”

寇争使劲挠头:“我在想在想!火小的话加柴就行了,可这也不是我们家的炉子啊。”

火小的话,加柴就行了?

我心头一亮,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我没想到!

我一跃而起,十分干脆地落到敖炽喷出的海蓝真火之中,浮于其中,闭目屏息,很快,一点点的绿光从我身体里飘出。

海蓝真火不是普通的火焰,本身是没有温度的,但它却拥有从内部瓦解邪祟之物的能力,若拿它去烧一个普通人,只怕连对方的头发都烧不断,但对邪物而言,此火便是一道催命的符。这火母本身力量极大,如果海蓝真火不加大火势的话。不是它的对手。我虽不会用火,可我是一棵树啊,还有什么能比我自己更能助长火势的,若此法奏效,我的真元加上海蓝真火,木火相扶,或可一搏。

至于别的,我没工夫去想。

虽然鱼门国说来跟我没多大关系,里头也有许多像那些失败的考生一样惹人心寒的家伙,但更多的,还是那些踏实生活,手无寸铁,可能连杀鸡都不太敢的普通人,我比他们厉害多了,所以,这种凶险的事就由厉害的人来做吧。

“滚开!”我听到敖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不要分神,功亏一篑的话我就跟你离婚!”我闭着眼,平静道。

敖炽肯定气疯了,但我知道他不会做我不要他做的事。

我听到了寇争的惊呼。

“火大了!大了!”

我的真元每散发一点,海蓝真火的火焰就增强一分,此刻我漂浮在这片红蓝的火焰中,我的生命化成一点点绿色的光,慢慢融进火里。我的背后,是我最重要也最信赖的丈夫,我们俩都在拼命。

火母的体积不再增大。海蓝真火已然包裹住了它的大半个身体,但是也就此僵持起来,它无法击退我们,我们也不能再往前一步将它彻底吞噬。

但我们还是吃亏的,因为我已经开始头晕了,身体里的虚空感越来越明显。

不行啊,要是我死在这儿了,连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都不会有吧,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就算知道了他们也进不来吧。啊,要是九厥在这儿就好了,不对,他能干什么,陪火母喝酒把它灌醉么……我怎么突然有点想念他了。或者现在把翎上召唤来行不行,一刀劈了这怪物……就算赵公子在我身边也行啊,铜墙铁壁,一世无伤,什么毕方兽都烧不到我了吧……

我真想那些家伙啊,可惜他们现在一个都不在。

我的思维越发散乱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当多久的“燃料”,但我不能停下。

突然,一只手搭到了我的左肩上,又一只手,搭到了我的右肩上,带着温度的力量像水流一样注进我的身体,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睁眼一看,寇争在左,白小姐在右。

“我看出来了,你在烧你的命。”白小姐皱眉,“但我怕你不够,我来加点柴。”

“我已经老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命,你将就着用吧。”寇争咬牙道。

这两个人,正把他们体内一股真气往我身上送。我不清楚凡人的真气跟妖怪的真元相差多少力量,只在这刻,我觉得两者并没有区别。

我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如果这样都不行,死在一块儿也能做个伴儿。

海蓝真火攻陷的面积又增加了,如今已蔓延到火母的心口上,这个巨大的人形火焰开始发出凄厉的不人不鬼的嚣叫。

头顶上传来凶狠的嘶吼与打斗的动静,我想象着聂巧人以一敌众的场面。

每个人都在打仗。

就差那么一点了,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聂巧人再是英勇,也不可能抵挡那么多敌人,如果不能在毕方兽杀来之前结束了火母,我家浆糊跟未知就要成孤儿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不属于我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的力量,突然加入进来。

我回头,寇争身后,多了一个人,黑袍加身不露面,一只手抵在寇争的背脊上。

这杀千刀的天衣侯!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勿要多话,集中精神。”他冷冷道。

我只得回头,暂时屏蔽一切杂念,五条命在这个时候交缠在一起,海蓝真火腾一声增强了数倍,仿佛一条巨大的火龙,一口将火母吞了进去,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一股力量在火球中横冲直撞,伴着诡异的叫声,垂死挣扎。突然,只见红蓝两道强光自火球中射出,紧跟着一轰声巨响,火球炸裂开来,无数红色的碎片在火焰的包裹下铺散到空中,简直就是一颗行星在我们面前爆炸的阵势。而此刻我唯一的感觉居然是,真他奶奶的好看啊!

可是,我的眼睛也真的要被闪瞎了。

我再也浮不起来了,只能听从身体自己的意愿,不断地往下坠。

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头顶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花,很大的花,红色的,黑色的,迷乱地层叠在一起,一会儿是花,一会儿,是聂巧人的脸……

9

我不会真的瞎了吧,为什么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等等,怎么还有一个黑点飞过去,好像还有翅膀,那是一只鹰还是别的鸟?光虽然强,但并不像刚才那样刺得我眼睛疼,几朵云缓缓地飘过来,在风里变幻着形状。

我眨眨眼,没瞎啊,白茫茫的一片是天空啊。

身体好轻松,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特别干净似的,躺着看天,莫名的惬意呢。

但是,惬意只维持了几秒,回过神来的我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背脊上跟过了电似的,火母呢?我记得刚刚有一场巨大的爆炸,那家伙是被炸成一朵礼花了吗?眼前只剩下凌乱的画面,心跳得厉害。

散乱的神思好不容易聚拢来,我四下一看,敖炽在我身后躺成了一个难看的“大字形”,寇争斜躺在我右侧,一只胳膊压在白小姐的腰上。身下是松软的泥地,长着一蓬蓬嫩绿的草,还零星开出几朵各色的野花。我转回头,愣愣地看着前方,然后本能地缩回了腿,原本停在脚边的几颗小石子受了动静,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没有任何回音。

我们在一座山的山顶。

天上有云,眼前也有云,像一件件展开的纱衣,薄如蝉翼,悠悠流动。

我听到敖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睁开眼,腾一下坐起来,红肠嘴比刚才稍微消减了一些,如梦初醒地乱喊道:“这什么鬼地方?我是谁?你是谁?我的西瓜呢?”

待他看清楚我的脸之后,这才松了口大气,然后面露凶相,一把将我抱到怀里,跟个泼妇一样捶着我的背:“你想死也不能让我当凶手!你这个疯婆子!大写的疯婆子!”

“疼疼!”我龇牙咧嘴道。

他赶紧收手,依然愤怒地瞪着我,把我的脸转过来转过去地看:“怎样了?零件什么的还好吗?烧到哪里没有?”

我打开他的手:“还是原厂设置,没损坏。就是稍微有点电量不足。”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你呢?主板啥的还好么?”

“跟你一样,低电量。”敖炽深吸了口气,“没事,充充电就好了。”

此刻的对话听来好笑,但刚刚,我们真的把命都交出去了。

“我们的对话很奇怪呢。”我跟敖炽互看着对方的脸,他忽然笑出来,揽着我的脖子,把额头贴到我的额头上,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幸好,都活下来了。那边也有了动静,醒来的白小姐把寇争的胳膊推下去,顺势还踢了他一脚,皱眉骂道:“老不死的占我便宜!”寇争这才哼哼唧唧地扭动着身子,说了声:“腰真软,胳膊放上头好舒服。”又挨了一脚。

这颗心,到现在总算是放下了大半。我起身走到边缘,朝下一看,山脚下却是一片空荡荡的盆地,即便从如此高的地方看下去,这盆地都显得特别巨大,根本看不到底,正中间只得一个针眼大小的黑点。我的视线沿着盆地向外移动,只见一条缎带似的河,夹在山峦之中蜿蜒而行,往四坊所在的方向流去。

“这是鱼门国最高的云峰。”有人在说话。

我一惊,突然想起刚刚我似乎还漏掉了一个人。

放眼看去,除了我们四人,并没有其他人,待我再一转头,前方已然多了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站在离万丈悬崖只有半步的地方,黑袍随风摇动。

“今后,‘诡火’只会成为鱼门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俯瞰着脚下,“一切都可以留下来了。”

我真的很想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但忍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这个问题很俗,但我不得不俗气,这个可以在鱼门国中只手遮天,可以把我跟敖炽都拿来戏弄一番的人,如果不让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我死都不会甘心的。

我听到他发出一声轻笑。“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四坊同筑乌川上,不跃龙门不知险。”他缓缓道,“国主还在,侯爷还在,官府的家伙却再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