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间万物皆存三念首念为惘,次念为真,三念为彩所谓一念地狱,一念天堂“这……这是何物?!”门缝里窥见的情景,吓白了唐夫人的脸,她扯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可是幻觉?”
我摇头:“你会有幻觉,但我不会。”
那此物是何来历?为何状况与章儿一样?”唐夫人到底还留了一丝胆色,不甘心地又往门缝上凑,“不太妙,来得越来越多了·我知道人的意识世界千变万化,别说这样的怪物,就算出现一万头恐龙也不稀奇。
我不在乎它们的数量,只在乎它们可能出现的敌意。
身后传来—阵翻箱倒柜的异响,回头,鲁正不知从哪儿翻出把长柄扫帚,紧紧攥着,腿打着颤儿,双眼死死盯着大门。
扫帚保护不了你。”我提醒他,“怕外头的家伙冲进来吃了你?
鲁正摇头,嗫着:“不……,它们每次都不靠近…”
每次?”我皱眉,“你常遇到它们?”“不常。”他又摇头,“有那么几次唐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说,外头的是什么鬼东西?”
他还是摇头:“不知…它们能找到我,不论我在哪里,但每次都只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
“它们没跟你说过话?”我问。
“它们不说话。”鲁正继续摇头,“只在那个出现时,会‘累累’地喊那个又是哪个?”我耐着性子问。
鲁正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呆滞的眼神里突然出现深切的渴望与求而不得的遗憾。
这是一个奇怪的表情轿子。”他吐出两个字。
敲门声仍在继续,还是不慌不忙,甚至是有礼貌的唐夫人把脸从门隆上转回来,脸色更不好看:“越来越多了。
我又跃上墙头,眼前情景叹为观止,敲门的还是那个家伙,而他身后,窄窄的巷子里已经塞满了没有正面的男男女女们。先不说它们有无取人性命之心,只要稍不留神掉下去,我觉得我也能被活生生挤死……且如鲁正所说,从头到尾,怪人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敲门声,院子外的世界再没有其他动静。
“嘘嘘!”唐夫人在墙根下急急喊我,“有何发现?”
除了由远及近,源源不断的怪物们,还能有什么发现,不过,头顶的月亮倒是变得大无比,沉沉挂在黑黢黢的楼宇屋角之上,真担心下一秒它就会掉下来砸死一堆人。
这么大这么近的月亮,我倒是头次看到,更怪的是,如果不是眼花,我怎么觉得这轮圆月还在越来越大呢?或者,是它在朝这边移动?
虚嘘!”我朝墙下勾了勾手指,“你上来看。”
唐夫人一听,忙踩着墙根前的水缸,三两下爬上来,俯瞰到墙外如此壮观的“人海”时,愣是用仅剩的胆量硬撑着不吭一声,只问我:“在这里看跟在门缝里看,有何区“我不是让你看这群玩意儿。”我指着前方,“不觉得这个月亮也太大了么?
唐夫人抬头,不禁瞪大双眼:“我的个亲爹,长到这岁数,如此大的月亮是头一回见哪。”她一边惊叹一边揉了揉眼睛,又道:“我怎的觉着…圆月里有东西在动单?
你可见着那片黑影了?”
顺着她的手指,我在那块硕大冰凉的银白色里发现了一些运动的阴影。开始时,它只是靠近边缘的一个模糊黑点,慢慢变大、清断,继而有了隐约的形状,像一个长方体。我听老人说,月亮上住了神仙,修了房子…”唐夫人诧异地观察巨月里的异物莫非是真的?
我听说的是,月亮上住了个叫嫦娥的女仙,她的官殿叫广寒宫,又叫宫。”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长方体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精细。
蟾宫?”唐夫人立刻联想到了那条拿走无数人“正面”的路,突然,她用力抓住我的手,“你究竟将我带来了怎样一处地方?
我说过我们在鲁正的‘意识’里。这是完全属于他,并由他构筑以及掌握的世界我们只是一对潜入的探子,稍不留心就会陷人危机。”我继续专注于在月亮里不断变幻的轮廓,“你怕了?
笑话!”唐夫人柳眉倒竖,一把甩开我的手,“我见识过的奇境险事,怕是你这小妮子想都想不到的!
我年纪比你大多了…叫我小妮子不妥当吧?”
“信口胡!怎么看我也是够资格做你娘亲的年纪,你“嘘!”我及时捂住她的嘴,指了指墙下拥堵在门外的怪物们突然定格了般不动了,连敲门的家伙也停下了动作,几秒钟后所有人齐刷刷抬起头,不计其数的后脑勺庄重地对着月亮,动作整齐地像一个人。同时间,月亮里的阴影仿佛冲破了某种障碍,抖落了束缚自己的暗色,毫不犹豫地将月光中最亮的一部分攫走,披到自己身上,以高不可攀的姿态,光明耀眼地降落凡尘。
累累”的声音赫然从每个怪物身上发出,高高低低回荡在这诡秘的世界里。也是这时,每个家伙都咚一声扑倒在地上,每个背脊竟化成新鲜而扎实的泥土,一块接一块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极远的地方。有多少个怪物就有多少块泥土,转眼间,一条黑褐色的路在我们眼中完美成型,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尽头,似是穿进了月亮它是为了“迎接”而诞生的—我清清楚楚看到一顶银白若月、玉镶金绣、精美异常的八人肩舆,由八个人身犬首,拿泥巴糊成的“轿夫”抬着,踏着这条由无数脊背化成的“大道荡荡朝我们逼近对,就是“浩浩荡荡”这种感觉,虽然它只是一顶稍微大些、华丽些的轿子。
它……从月亮上下来的?”唐夫人拼命揉眼睛我摁着她的肩膀伏下来,在那顶轿子来到路的起点之前,尽量让我们不要那么显眼。
泥轿夫抬着轿子,踩到路上的每一步都很用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逐一穿过我们来时经过的毎条道路,遇到太窄的地方无法通过时,这条路便跟活了一样,及时从地上高高拱起到空中,让轿子顺利通过。也就是在它拱起的瞬间,我分明看到厚厚的泥土下全是刚才集体消失的背影怪物们,它们并没有彻底化作泥土,只是用自己的背脊撑起一条坚固平稳的路而已。
此刻,轿子端端停在院门外,外头的距离刚够容纳它。
轿夫们一个个挺直了脊梁站着,一动不动,轿子也没有动静,连轿帘都不动一下,里头坐的是人是鬼无从得知,除了偶尔的一丝风,微微擦动轿帘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依然不见轿子有什么动静,轿夫们继续木头状,唯一的变化是,轿子好像越来越亮。它本来就是银白色的,像沐着月光,可现在好像又加了一条彩虹,不过是藏在轿子里,然后氤过阻碍它的布料,若隐若现地闪。
轿子里头好像在发光?”唐夫人不确定地低声问我。
像塞了一条彩虹在里面。”我决定再等一分钟,如果情况依然如此,我就跳墙,并且赶在轿夫们揍我之前火速撩开轿帘一探究竟,再领着唐夫人光速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如无意外,一块眼睛状的光纹就飘在那里,只要拿手指一触,我们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自己的身体。
在我一厢情愿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前,我跟唐夫人突然听到了“吱呀”一声唯一的一个动静,在这样的氛围里甚是刺耳开门的声音开门?!
推开的木门之间,走出了那个怯怯的又充满某种期待的瘦小身影,只要两三步,他就能走进那片过分诱人的彩光里,再一步,就能走到轿子里鲁正!给我站住!
我这话还卡在喉咙里,那小子居然就站住了,怔怔看着他的右侧。
一头通身黑色的兽盘踞在那里,除了一对小灯泡似的血红眼睛,以及在发现鲁正之后渐渐露出的惨白尖牙,再找不出别的颜色。
连我都不知道,它是突然冒出来的,还是根本一直都在那里。如果它的眼睛不发红也不咧开嘴露出牙齿,不会有人发现它,因为它的颜色跟最深的夜一样。
“不要!不要过来!每次都是你!”鲁正拼命挥舞着手里的扫帚,试图继续往轿子那边走。
每次?!鲁正拿扫把,不是为了对付这群怪物,而是这只兽?!
兽慢慢站起,从阴影里走到光线中,是一只黑色的…狗?!体形比一般的狗大了不止两佫,红眼利齿,妖孽之相,左边头顶上一块光秃秃的疤特别醒目。鲁正不敢再动弹,走也不是,退也不行,只能把个扫把当成护身符。
唐夫人急了,正要往下跳,被我一把拉住。
“他会被咬死的!”她瞪着我,咬牙切齿道,“那是阿癞!果真是它!它必然是记恨着鲁正、把自己变成妖物回来找他算账的!
“你听着、在这里,除非他想被咬死,否则谁也咬不死他。”我笃定地对她说,“别忘了,这是他说了算的世界。只是他自己很难意识到,道理与你我陷人梦中却很难知道一阵即将发起攻击时才有的鸣呜声,从大黑狗的尖牙利齿间钻出来,凶恶的目光将自己在做梦一样。”
那个与轿子一步之遥的男孩死死锁定。
“不要过来!”恐惧到极致的鲁正终于爆出尖叫,几乎同一时间,黑狗一跃而出,张牙舞爪朝他扑去。
人的潜能,果然只会体现在生死关头他不顾一切地往巷子另一头逃,黑狗在背后追成一道黑色的闪电一狗转眼消失在转角处“就……就不管他啦?”唐夫人还是极不放心,一个劲儿朝那头看。
“他不是重点,重点在下头。”我指指那顶不动如山的轿子,尖叫与追赶,男孩跟黑狗,都没有打乱它固执的平静。
长长的、凉凉的,幽怨中又带遗憾的叹息,从轿子里落到惨白的月色中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怪怪的腔调,只这一声,便听得人寒毛倒竖,心脏扭结一声叹息,仿佛是个指令,轿夫们迅速拾起轿子,快地倒退着跑,沿着来时路往月亮里去,中途再无片刻停留。硕大的月亮也在它们进入之后,渐渐恢复到原本大小。
我跟唐夫人刚网跳下围墙,脚下的路竟上下左右地颠簸起来,阵厉害过阵差点忘了,这条“路”是由无数没有正面的家们“背”起来的,如今它们迎来家伙走了,它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快走,去我们来时的岔口。”我拉起唐夫人就跑,谁知才跑两步就差点摔个底儿朝天,几只粗粗细细的手破土而出,拽住我跟唐夫人就不放,“累累”的声音变成了一种痛苦的哀号,从地下挨挨挤挤地钻出来,仿佛只要松开我们,它们便失去了唯一能生存下去的机会。
虽然身处于一个实质上只是虚无的空间,可我却意外地从这些手掌里头感受到些许切实的温度,这些怪物,并不太像是鲁正的意识世界里虚构出来的东西。甚至于它们抓住我们的这个动作,求救多于伤害。
到此,有些事我明白了,有些事却更糊涂了。
总之,不能再停留在这个我并不擅长应对的空间。
摆脱它们不难,稍微用些力气,我便拽着唐夫人飞到半空,只是升空过程中唐夫人不停甩腿,大概因为我起飞时用力过猛,不知道哪位的右手被扯下来,挂在唐夫人的脚上,好一会儿才化成一团泥,惨兮兮地落下去。
即便到了这个高度,我们依然能感觉到四周异常的震颜,俯瞰下去,整条“路”上全是挥舞挣扎的人手与背脊,随着月亮的缺损,路上的每只手,每个脊背,每个无法突破障碍的背面怪物们逐一化成泥土,颓然铺满一地,然后像水一样,渗到原本的地面之下,无迹可寻。
“等等,你看鲁正!”唐夫人突然指着脚下某处。
低头看去,两座屋宇之间的小道上,这小子抱头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扫帚早不知丢到了哪里,追它的黑狗也杳无踪影我落到鲁正面前,拍了拍他的头不要!不要吃我!我不过去了!我不要了!”他触电一样躲开,大喊着胡乱挥舞着手臂。
是我们!”唐夫人抓住他,逼他睁开眼睛,“那只狗呢?伤到你没有?
见是我们,鲁正才松了口大气,满头大汗道:“不知。突然就不见了“你常看到这顶轿子?”我问他鲁正点头:“它已来过三次了。不论我在哪里,没有正面的人都能找到我,然后变成路,然后它就沿着路,从月亮上下来。以前,我从未见过它“轿子里坐的是谁?”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实话鲁正的眼里露出失望又渴望的神情:“是…是阿爹与娘,还有小蚊子,还有阿唐夫人一愣。
轿子里坐的是他们?”我皱眉是,轿子里好亮,六月阳光似的。”鲁正回忆着,眼睛里泛起浓浓的思念,“他们身后是新盖的房子,种了好多花跟树,还有一条河,阿爹坐在石桌旁看图纸,娘在替他沏茶,阿癞在娘脚边打盹儿,皮毛光亮得像黑缎子,小蚊子在河边抓鱼,大声喊我的名字,要我快去帮忙。
唐夫人听得呆了去,很难受地问我:“这孩子是不是已经傻了?“那倒未必。”我从鲁正的描述里突然联想到了一些东西,“这顶轿子,极可能跟我们一样,是这个地方的‘外来者’。”
外来者?你是说,那顶轿子和怪物,也是从外头跑来寻找鲁正的?”
回去再说。
我的表情一定很复杂,在我看到躺在床上的鲁正又多了一只熊猫眼时。
你说过,不可让他醒来。”聂巧人冷冷道。
可下手也不用这么重吧。”我无奈道,“你这样的高手,就不会点个昏迷穴什么。
我通常只选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聂巧人冷睨我一眼,“你们两个死人似的睡去几个时辰,装神弄鬼,醒来就只为追究这个?
聂大人,我见到的真相,怕是你穷尽所有想象与智慧,都想不到的。”唐夫人三言两语将刚才所见全部讲给他听,以证实自己此行不虚,起码,她知道了真相在她重复案情时,我站在鲁正身旁,感慨了一下岁月不饶人,生生将一个清秀稚子摧残成了沧桑落拓的鲁疯子。然后,我掀开他的左右眼皮,凑近了仔细看,心说,果真“照你的意思,是阿癞那只狗因当年被活埋为路镇,心存怨念。如今幻化成妖,出来危害百姓,将之变为只有背面没有正面的怪物?”聂巧人做了个简短的总结,可眉角眼梢每个地方无不写满了“荒唐之极!”“我不信!”这样的字眼。
阿癞如今就盘踞在蟾宫路下,当务之急是寻高人前往,灭妖救人!”唐夫人瞪着他,“你们官府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如今只是你一面之词,究竟是犬妖作祟,还是有人背后搞鬼,皆是未知之数。”
聂巧人道,“待我去蟾宫路查探一番再议。”
“还议?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你的脑子真是榆木做的么?”二人针锋相对时,房门突然被敲得砰砰响,柳大夫的声音急吼吼地传来:“聂大人!两位官差大爷找您哪,说有急事!
聂巧人撇下唐夫人离开,把她气得直跺脚,拉着我说:“你看你看,这种榆木脑袋也能做官儿,真是天瞎了眼!
我笑笑:“他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总有些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你且留在这里看着鲁正,回头他醒来,你对人家好一些,好歹在他心里,还是记得一个小蚊子的。”
说罢,我径直出了门。
一到医馆大厅,便见两个黑衣黑帽红带束腰的年轻人,正一验严峻地与聂巧人报告着什么“尔等亲眼所见?”
“确实见到魏家相公赤手空拳往土下钻去,每钻一处便毁一座房舍,且力大无穷,我们七八个兄弟上去才勉强制住他,如今强锁于玄铁笼中,置于大牢之内。大人,您看要如何处置?旁人皆言魏家相公被妖哮附时体,早晚要闹出大乱子“独家相公什么来历?”我从暗处钻到他们面前,厚着脸皮问,“二位官差大哥说“无需理会此人,速回府中!”聂巧人真是一丁点面子都不给,径直出了门去,两个手下果真是看都不看我眼便匆匆跟出。我祝他出门就被砖头砸破脑袋,买鞋子永远买到一顺边儿的!
在想,等解决了这次的事之后,要不要去定做一件新衣裳,在正面背面都绣上排大字“我是国主!”这样的话,他们对我会不会尊重一点魏家相公是谁我不知道,可我听到了钻土毁房,力大无穷,所以,我当定了聂巧人可是,我才刚刚跳出医馆大门,还没看到聂巧人的影子,就被轰隆一声巨响给震了回去。定睛一看,斜对面两百米开外的地方,一间两层楼宇在腾起的烟尘中轰然坍塌,情形仿佛是有东西钻到房子下头,一拱背便将整座房子抬起来再甩下去时值破晓,四下尚在配梦之中,此屋一倒,祸及四邻,惊惶逃出的人衣衫不整,赤脚披头,好不狼狈所幸此屋没有彻底崩溃,只是从两层塌成了一层,加上倒塌的方向是对着街面,若是左右倒下,旁边的店子便要倒了大霉。也所幸此时间尚早,几乎没有行人,不然后果不堪。不过,要是那个讨厌的聂巧人刚刚路过的话……呃,我的诅咒向来不会这么灵原本清静的街道开成一锅滚粥,逃命的、看热闹的,吵炸了天。
我一边喊柳大夫带上药箱过去看看有无伤者,一边朝事发地跑去。才跑到一半,又是一声巨响,比刚才好点,散乱的砖头瓦砾下,道剑光破士而出,满面尘土的聂巧人一手执剑,一手抱了个满头是血的年幼女童,出现在众人骇异的目光里。
两个手下冲上去,欣喜若狂地喊着大人。他不不士掉落进嘴里的沙土,将女童交给他二人,道:“疏散四周,禁止靠近!”
是!”衙差赶紧抱着女童退开,并亮出官府令牌,命周围百姓即刻退开。聂巧人自己却不走,握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双目如鹰隼般犀利,在废墟上来回移动,并时不时将手掌覆在碎土上。
他在找东西?!我没有上去,在人群中看他。
突然,他目光一寒,一步跨向右前方,手起剑落,剑尖穿过碎石杂物,锵一声没入深处,还差几寸就到剑柄时,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他用力一拔,长剑居然纹丝不动,长了根似的留在原位。
我觉得,是有东西抓住了他的剑。
聂巧人见几次拔剑不出,眉头打成了结,短暂思忖之后,他左手往剑上一蹭,一道冒血的伤口便开在了食指上。旁人大约留意不到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可我的眼睛好得很。虽然跟聂巧人才刚刚认识不超过30个小时,但我肯定,这样的一个男人绝不会干任何多余的事。
声怒吼,冲破聂巧人的喉咙,无数碎石瞬时飞溅开来,也不知他哪来的神力,竟仅凭一只手一把剑,从坚实厚重的废墟之下,“挑”出了一个披头散发,身材健硕的男子,男子的双手正死死握住他的剑尖,哪怕身体被带到半空划了道弧线,也不撒手男子轰然坠地后,四周一片哗然,因为他不管滚到哪一面,都是背面。见自己彻底暴露出来,男子怪叫着,松开鲜血淋漓的手,一骨碌跳起来,做了个很像跳水的姿势,整个人便头朝下往废墟堆里扎去。诡异的是,他不但没有被碰得头破血流,反而真像是落入水中一般,半个身子转眼就埋人土里,若不是聂巧人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脚腕,他可能真的能像一条逃脱的鱼,遁入土中无迹可寻。可他的对手是聂巧人,这个神力爆发的家伙居然那么轻松地提着他的脚,拔萝卜一样又把他拖出来。我目测这个人的体重不低于180斤,可在聂巧人手里,180克都没有似的。他还想往土里钻,被聂巧人狠狠朝地上一掼,再反剪住他的胳膊,再加一个膝盖压到他的腰上,便再也动弹不得。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他喊了一声,不远处的两个手下赶紧拿了扎实的麻绳跑来。人群里传出阵阵赞叹,无不是对聂大人的各种欣赏崇拜扰在我都叹服于聂巧人的身手时,看似被制服的大个子不知哪里来了大力气,居然一个翻身把聂巧人摔倒,一举朝他的天灵盖击去,幸而他闪得快,地上的石头当了替死鬼,碎成了冒烟的灰烬。
我没夸张,大个子的拳头不止把石头砸碎,还烧成了灰……这种瞬间的技能升级很难解释啊!情势有了些变化,现在是大个子追着聂巧人打,一拳比一拳狠,波及面一次比一次大。如果闪避的不是聂巧人而是别人,比如九厥这种只喝酒不运动的,老早就四分五裂成微尘了吧。
但问题是,大个子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
别过来!”闪避并积极寻找对方破绽的聂巧人朝手下大吼,其间他有好几次制住了大个子,却都被他用蛮力硬生生甩开,估计再过一会儿,他连大个子的胳膊都拧不住我冷静围观这一场对战,嘻,我当然冷静,现在挨打的又不是我。不过还真被我看出一丝门道,愤怒的大个子不管怎么移动,都没有往空中发展的意思,每步都脚踏实地有几次他明明只要跳起来就能闪过聂巧人的扫堂腿,可他偏不,硬生生接了这一招,哪怕倒地再起,也脚不离地,莫非就在聂巧人渐渐落了下风的紧急关头,我上去抢过衙差手里的麻绳,系成个活结瞅准大个子以无比娴熟的姿势投了过去。
你做什么!”聂巧人冲我大吼,险险避开大个子的拳头。哎哟抱歉,好久没用过这个技能,有点偏差,套错人了。赶紧更正,将绳套从聂巧人身上收回、再扔,总算是精准套在大个子肩膀上,连忙收紧,再往其腰上密密裹几圈,瞅准身后一座三层小楼拖着绳子飞身而上,拿顶楼最结实的廊柱当滑轮,再握着绳子从另一头跳下来,火速将绳子拴到底楼的柱子上,全程一气呵成,成功把大个子吊到半空。不是我瑟,玩绳玩线玩头发,几个能熟练过我?!你们肯定不知道,每到端午,我取棉线绑粽子的速度连赵公子都比不上,可你们说既然我玩这些这么厉害,又为什么连个扣子都钉不好,好不容易下决心织条毛线围巾给敖炽都能织成梯形。唉,不说了,伤心事。
离了地,大个子便像离了水的鱼,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死了般挂在那里。
在聂巧人发问之前,我主动交待:“我猜他的力量是从土里来的,只要他不离地力量会源源不绝并越来越大。
聂巧人皱眉,也不多问,转身对围观者冷静道:“拿工具,废墟下还有活人。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找铲找锹,照着聂巧人指的几个地方,小心挖开废墟,果然又挖出一名妇女与一个老者,虽受了伤,所幸还留了一条命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太吓人了!那不是老牛家的裁缝铺么!一家人都埋里头了吧?本来老牛染了没正脸儿的怪病就够倒霉了,如今连房子都塌了!
“可怎么觉着是老牛把房子给弄塌了呢?你们看他刚才那疯样儿,是成了妖怪吧。寻常人如何能藏在土下?
自打蟾宫路出了邪门事儿,到处都不太平了,可恶。我照木道长的意思抓了狗送去天仙观,也不知是不是真能奏效?听说他要拿狗血炼符,镇压蟾宫路下的妖孽!
我听天仙观的小道士说,那邪路之下盘踞的就是一只大妖!木道长这是要以毒攻,原来臭道士要大家抓狗,是为了干这事,真想泼他一身狗血!
聂巧人擦擦脸,将两个手下喊过来:“速去调派人手,看好上面这个家伙。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想将他放下来的人,全部以一等罪论处!还有牢里的魏家相公,万不可让他接触地面说罢,聂巧人吹了声口哨,高贵冷艳的龙马便拉着车唧从医馆门口跑过来。
跟我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扔”进马车,力道奇大,我痛得喊了一声。
他一愣,低低说了声:“抱歉抱款,是为没轻没重弄痛我,还是为目无上级一再冒犯?!还真难得这条汉子懂得“我以为你该说的是谢谢。”我揉着胳膊,“不是我及时提点,民间偶像聂大人只怕要丢掉十斤面子了。
“我不求人,所以从不道谢。”他飞身上马,拉着我匆匆往东北方向驰去可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咱们去哪儿啊!我没时间陪你兜风,蟾宫路的事儿耽搁不得。回答我的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聂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知道,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跟即将亮起的天空抢时间马车七拐八绕穿过尚未醒来的街道,越往前,两旁的房舍越稀疏,渐渐地被高高低低的草木荒石彻底取代。我不识路,自然不知聂巧人这么急要去哪里。我知道这种人你只能问他一次,如果第一次他不答,那么问一百次结果也一样。我伸出脑袋看他,他边赶路,边抬头,远远的高处,一丝晨曦正像线一样裂出来。
也不知跑了多远,龙马一声长嘶,停在一座毫无人气的荒村前。我揉着颠痛的屁股,从车窗里看到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横倒在乱石堆里,“弥弥村”三个字依稀可辨。屋舍均是残破不堪,远远近近的田地早荒成一块块没有生机的灰与黑,连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都是孤单凄厉的。这样一个地方,起码几十年不曾住人了。
聂巧人招呼我下车,自己提了剑一步跨进石弹旁的缺口,那里曾是一道门,几片朽烂的竹篱歪在一旁。
他越走越快,几乎是用跑的,恨不得从歪打坑洼的羊肠小路上飞起来的。
幸好我是妖怪,可以脚不沾地地“飘”在他后面,用跑的我可撵不上这个跟野狗一样快的男子。我不会拿“风一样的男子”这么好的词来形容他的,对我态度的人都得归到风一样的野狗里去他似乎想横贯这个村子,一路跑到底,越过一排拿大小卵石垒起来充作界线的矮石墙,拨开挡住路的三尺杂草,又跑了约两百多米,一头扎进露在两棵老槐树之间的山洞里。弥弥村的背后,立着一座不太显眼的山,掩在参差的植被里好端端的带我往洞里钻干吗,我抚着起鸡皮疙的胳膊,一进去就被又寒又湿的气流缠上了。黑灯瞎火的,我只能循着聂巧人的脚步声辨别他的位置左转右弯,曲曲折折,渐渐地,前头的脚步声慢下来,一束微光也落进我漆黑的视线里那是另一个洞口,越靠近越亮,也越冷,到我钻进去时,上下牙都路咯打起架来这种极致的低温,若不是有身上的姽蚕旗袍护着,我马上就能变成一块果汁味儿嘎嘣儿脆的冰你们信不,不信你们看聂巧人,眉毛都挂上一层白霜了。
洞里估摸能有百来个平方大小,没见着别的出口,四周都是湿漉漉亮晃晃,覆了一层厚冰的山壁,正中间是一根形状怪异的粗大冰柱,像熊熊烧起的火焰被突然冻住,保持住了张牙舞爪的遗像,无可奈何地停在那里。一串比我胳膊还粗的铁链子躺在冰柱底部,也是覆了厚冰,透着怪异的颜色,末端似是埋在地里,看不到深浅。聂巧人的嘴里喷出浓浓的白气,抖着身子走到冰柱前,转身,咬牙,竟将自己整个儿背靠背贴到冰柱上,嘶一声响,温热的身体与冰块接触的瞬间腾起袅袅的气,看得我心肝儿颤,我去,这得多冷多冷多冷啊!没打过大个子丢了脸面,也犯不着这么惩罚自己啊!
“把我绑起来。”聂巧人从冻得发乌的嘴里挤出这句话“啊?!”我心想我虽然讨厌你但真没想过要把你绑起来冻死呢!
“绑!”他咬牙,“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绑人还能得好处我想了想,也没再多问,如果这个男人不是突发神经病,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拖起那条不知荒置多久的铁链,一动,上头的冰就咔味地往下掉,露出漆黑发亮的本相。仔细一看、铸造铁链的村料不像是普通的铁,一些朱红的、细碎的亮点散在里头,随着角度的变化发出幽幽的光。
多绑几圈!用点力气!”
他该不是有自虐之类的特殊解好吧?行,那就多绑几圈呗,就当是绑个大粽子。这个过程里、我发现铁链的长度好像是……没有长度?因为不管我绕多少圈,都源源不断从地里被我拽出来,如果我愿意,绕地球三圈都不是不可能。
到巧人被我从脚到胸口绑好时,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叫成都的城市的名小吃一缠我跟朝两只手呵气,冻得快没知觉了。
“去壁上捉一只寒明虫。”他开口,扭头朝左边的山壁上看,“就是趴在上头,我狐疑着走到山壁前,厚厚的冰面上,果真趴着许多六角形的小玩意儿,大拇指那角形的白色小东西这么大,不像虫子,像白色半透明的QQ糖。我小捉了一只在掌心,忍不住摁了摁,弹性特别好。
把它抛到洞外,跟着它的光,你就能出去了。”聂巧人的嘴唇瑟瑟抖动,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咬字清楚。
我不高兴了,恶狠狠地说:“你神神秘秘把我拉来这里陪你玩捆绑游戏,把我冻个半死然后喊我滚,聂大人,上级不是拿来玩儿的!”
“你能保住他们吧?”聂巧人眼神定定的,“如果……真有妖怪想毁了这里。
我愣了愣,这种临终托孤的语气从他嘴里出来是不是不太对?!
“虽然认识不久,可我总觉得,你并不太愿意相信,世上有神灵妖物。”我突然反问,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去不留情面,凡事信证据信经验不信老天不信神,十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怕他已经亲眼见到了那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场面“我只信事实。”聂巧人的睫毛都结成了一根根小冰棍,说话也越发费力,“走!”
“你会被冻死“对这个山洞的一切,保持缄默。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你都被冻死了,我找谁讨人情去“人情会还你,绝不食言。走!”他的眼里,急得要喷出火来。走就走呗,又不是我在当冻肉。
我往洞口走,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你……我立定回头:“平吗?舍不得我走了?”
我的身影落在他渐渐变灰的子里,他收回目光,欲言又止:“没事。走吧。
我转身,他又喊。我又回头,耐心都烧成了跳在眼里的怒气:“聂巧人你到底跟我唱哪一出把他们都带回来。”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这里……没有谁是怪物。”他的脑袋慢慢垂下去。
我以为他挂了,赶紧冲回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冻成这副德性,呼吸还是很平稳,甚至比清醒时还要强劲一些,喊他名字抽他耳光,都没反应。我权衡片刻,还是蟾宫路那边的事更要紧些,看情形,这些丢了正面的受害者,如今正朝着施暴者的方向走去,再不把背后操纵影响他们的元凶揪出来,由着这些见土就钻的家伙到处毁房子,就真不能好好玩耍了,我还得在这儿待一整年呢!
蟾宫路这件事,我揽下了转身朝洞口走,没留神脚下,被个物什绊一下,低头看去,是聂巧人的剑。挺普通的一把剑,就是稍微长一些,木质的剑鞘泛着暗暗的红色,上头横竖交织着陈日的、发黑的划痕,几条皮革似的细绳紧紧缠在上头,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几乎跟剑鞘融为一体,估计是防止剑鞘裂开。剑柄也用同样的皮绳缠过,看得出缠它的人特别细心,又紧又密,剑柄尾端,还挂了一个编成如意双蝶结的红色剑穗儿,虽然现在已经快变成一团乌黑了,也亏我眼尖,还能从这团红黑交融的中间看到一个小小的“鲈”字,就拿金色的线绣在双蝶结的中间,清秀乖巧。
直觉是,缠好这把剑跟编剑穗儿的,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聂大人的初恋?
现任?我遏制住八卦的念头,把剑扶起来,好好放到离聂巧人最近的地方。都说剑是剑客的灵魂,也是互相支撑的伙伴,我得尊重它一下出了洞口,眼前顿时暗淡下来,我照聂巧人说的,将寒明虫朝前一抛,只听唧唧两声,一团茸茸白光亮起来,朝某个方向飞去。
看似不起眼的山洞,却是个再复杂不过的迷宫,岔道拐弯无数。没有寒明虫引路以我认路的资质,一个月能脱身算快的。
跟着寒明虫,每往前一步,寒冷的感觉就远一些,还没跨出山洞,我下意识眯上眼睛,洞口太亮了。
今天应该是个晴天,亮起的天边露着一丝金红。
只是,这么明媚的颜色也抹不去弥弥村的荒凉与……死气,我快步穿行在破屋枯田之间,发现几处奇怪的细节,一是好些屋子外头,牵着晾衣绳,可绳子上却还或多或少地缠着几块早已褪色的破布,在阳光跟风里破烂地摇晃,应该是晒的衣裳。二是大多数屋子的窗户都没有关上,三是几张摆在门口的石桌上,还摆着杯碗盘碟,里头的东四巴结成恶心的、乌青的块状。似乎,住在这里的人是突然离开的,连衣裳都来不及收,窗户也没关。什么事这么急呢?
暂时抛下所有对聂巧人限弥弥村的疑问,我跳上龙马,朝来时方向狂奔,我想到了个最简单直接的、解决蝓宫路妖怪的办法。
这事儿、得速战速决,大不了连早餐都不吃了!
我觉得刚才那个岔路是该左转的呀,可怎么越走越不像来时看到的景色呢?
记得那里应该有几座只剩半边脑袋的石像,怎么变成一片开满小野花的洼地了?
唉,这里不该是个山城么,怎么又成一座道观了?!
我果然不负众望走错路了!勒紧缰绳正要调头,却又停在了原地,怎么道观里头在冒黑烟?几个拍着屁股捂着头,鬼哭狼嚎从观门里逃出来的小道士们好像也在冒烟?他们在喊啥?
妖怪啊!会喷火的妖怪啊!救命啊!救火啊!
我驱马上前,不大的道观门口,端正写着“天仙观”三个金漆大字。
木道长的老窝?咋了,被人给灭门啦?
正幸灾乐祸时,观门后突然窜出几声清亮的笑声,咯咯咯,快乐的小母鸡似的我一个激灵,火速下马直入道观,眼前一个年过五旬的老道死死捂住自己的长胡子在道观的前院里撒腿乱跑,边跑边喊:“小妖怪!不!小神仙!莫烧我胡子!手下留情老道士背后,未知歪戴着睡帽飞在半空,咯咯笑着满地撵他。原本还不错的一座道观,一片狼藉,火烧的痕迹,泼水的痕迹,吓得半死的道士们四散而逃,个个面如黑炭要么袍子被烧掉半截,要么头发眉毛无影无踪。
“给我下来!”我气坏了,死丫头不在国主府待着,怎的跑这儿撒野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未知忙停下了她觉得分外有趣的追还游戏,吐了吐舌头,乖乖从空中落下来,跑过来就往我怀里跳:“妈!你也来啦!
我还没开口,那侥幸得救的老道便扑到我面前,也不管我什么来历,单凭未知这声“妈”,便眼泪鼻涕拱手道:“女神仙,快请这位小神仙住手,不是,住口哇!再被她这么烧下去,天仙观只怕连渣都不剩了,此地是木道长心血,不能毁啊!”
我觉得如果我不答应他,他立马就能上吊给我看。
“道长,小娃儿胡来,是我看管不严,先给您赔个不是。“我先稳住他的情绪,“只是无端端的,如何闹得这么难看?
“妈,是这样的…”未知抢着回答。
“你嘴。”我瞪她一眼,“还没到要你交代罪行的时候。
贫道也纳闷儿啊!”老道带着哭腔道,“天还没亮哪,大伙儿就听到一阵吵闹过来一看、便看到这位小神仙在对着后院的干草喷火。大家吓坏了,赶紧取水灭火,可我们灭一处火吧,她就点一处,谁靠近她她就对人喷火…这不就闹成这个局面了。”
“是这样么?”我严肃地问未知,“他若说谎污蔑你,我拔光他的胡子,你若说谎,就不是我女儿。
未知撇着小嘴,不情愿地点头,又马上补充一句:“他们是坏人!”
哪里坏了?”我追问他们要杀狗狗!”未知扭起眉毛,很生气地比划着,“有十三只狗狗呢!我跟浆糊亲眼看到的!喏,就在那边,他们把狗狗吊起来,拿那么尖的刀去割它们!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它们就都死了未知这么一说,老道第一个就红了脸,尴尬得很。
浆糊也来了?
如果两个小魔星双双出动,天仙观此刻还能留个“全尸”也实属不易…我很早前就跟小家伙灌输水火无情的道理,也不止一次跟他们强调,你们所继承的东海龙族善水善火的能力,是一把彻底的双面刃,不可溢用。未知第一次被我打屁股也是因为她喷火烤鸡翅膀,若不是赵公子发现及时,不停也就变成遗址了“道长,该不是馋虫作祟,打算来个狗肉大宴席?”我笑问。
非也非也……这个……那个…”老道也不敢看我,连连摆手。
我也不逼他,只自顾自地看看四周,嘀咕着:“仔细一看,也不是多好的道观,反正都烧成这样了,不如烧个彻底哎哟我的女神仙哟,可不能烧了啊!”老道作揖作得都快滚地上去了。
“木道长说了,蟾宫路下犬妖作祟,想压制下去就得以毒攻毒,所以才让百姓捉犬送来,从中选了十三只健硕的,取血灭妖。”老道哆嗦着嘴皮子,“不曾想,才刚摆开阵势,就来了这两个小神仙。这帮蠢道士,怎么走到哪里都只会泼狗血这一招呢?我老早就想澄清一个事实,不管黑狗血还是白狗血,对镇压邪物根本没作用,世间哪有杀生驱邪这么凶残的道理。若问我最好的驱邪圣品是啥,无非就是一个“正”字,刚正忠直,百邪避让,所有我知道的有驱邪之效的宝物,无非也是受了前人的正气,才有了守正辟邪的能力。
你们木道长呢?”我左右环顾,从进来到现在,都没看到这老家伙。
“他去追浆糊啦!”未知快嘴抢答。
我一惊:“你哥哥去哪儿了?”
“带着狗狗跑啦。”未知还颇有几分得意,“我留下来挡着他们,不许他们去追浆糊。可那个没头发的老家伙骑着小黑驴,唰一下就跑不见了。浆糊不会被他抓住吊起来了吧,哈哈哈。
记得上次未知掉进国主府的洞里时,浆糊也哈哈哈,亲兄妹啊,不能友爱一些么?
那你看见你哥哥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东坊的方向。
傻小子该不会是带着狗往国主府跑了吧,这大白天的带着一大群狗,怎么可能跑过那臭道士,不会真被抓住吊起来打吧?
既然臭道士懂得以共命之术暂时保住唐公子,可见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浆糊这么小,真被他抓住的话,肯定要吃亏的我抱起未知跳上龙马,以飞一般的速度往东坊而去。
不过倒是有一个疑问,说蟾宫路的受害者们不能进食饮水,就算以共命之术也只能续命四十九日。蟾宫路事发已一年有余,那么在唐公子之前的那些人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呢?比如跟聂巧人PK的大块头?
还是……那些人根本已经不是活人了?!
龙马的速度确实超乎我的想象,比我用飞的还快沿途都没有浆糊的踪迹当东坊的街巷重回到我眼中时,太阳的脸还没露全,大半房屋还大门紧闭。
一拐弯,就是蟾宫路。
空中已有丝丝缕缕的阳光投下,可这条路却跟天气无关似的,罩在一层湿冷的薄雾里,越往前,雾越深。七八个早起的百姓围在路口,往另一端探头探脑地看,一头黑驴拴在路口的石栏上,大概是没吃上早餐,不满地概蹄子昂昂叫。
臭道土的坐骑?!
我翻身下马,上前问那几个围观者一大早在这里看什么。
“木道长带着个小娃往蟾宫路里头走进去了!”一个老头擦了擦鼻涕,往路里头指果真高人哪!除了他,只怕没人敢走这条路了吧?”一个挑着水桶的粗壮妇人缩“可还有个小娃呢!带个小娃进去干啥呢?
“谁知道呢,要不你跟去看看?
“你傻呀!我不要命了才跟进去呢!
,我暗骂了一声老王八蛋,回头把未知抱下马,说:“你马上回家去,让三斤叔叔做给你吃。记住,我没回来,你不许出家门一步!
“哦。”未知点头,“要给你们留饭么“你敢吃光我就不要你了!
未知扭着小屁股跑了,跑几步又回过头,“妈,别让人把浆糊吊起来打呀总算小丫头还有点良心。
知道了。快回去!
没有人能在我活着的时候,把我儿子吊起来打,尤其是那种秃头老道!
我转身朝蟾宫路上走,却被那妇人急急拽住:“姑娘你干啥?那可不是能去的地方没事儿,我就去看看。”我笑着拉下她的手,“好好一条路,不能就这么废了在各种惊诧的目光里,我快步走上这条吓怕无数人的“邪路”。
薄雾在我的身体四周游动,很凉,视线里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单调,深深浅浅的白色像一个毫无道理的梦境。
不对,这不是雾,是不想被外界窥视而设下的障碍。必是臭道土干的蟾宫路比我想象中更长,脚下每块石砖都切割得分外精准,彼此间贴合得连刀片都插不进去,足见修筑它的人是花了大心思的。
可惜,路是好的,心却坏了就在我渐渐接近蟾宫路的中心点时,前方隐隐现出个人影,还有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把那十三只畜生藏哪里去了?!小娃儿,不是贫道吓唬你,你是知道这条路下头有妖孽的。你再不讲,我便喊那妖孽出来吞了你!”不说!”
“小孽障!信不信我先斩你一只手去甲妖怪!
“你敢!
“你看这是啥?刀!知道刀是干吗的么?
留给你自尽!
木道长那老贼,一手据了把商刀,一手拽了条写满符文的黄布,黄另一头紧紧着个会蠕动的活物,随着木道长的动作在半空中见悠着。
未知说对了一半,还真是被抓住吊起来了一浆糊从黄布里勉面露出个脑,根根地胫着木道长。
我走路是没声音的,当木道长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时,我已在离他一步之的地方冲他微笑了:“道长,娃还小,这么绑住不好吧?
“妈!我动不了,也吐不出水!”浆糊山子一样动。
该!”我白他一,“谁让你们瞎胡!
木道长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见我好像没有跟他拼命的意思,很快又镇定下来,恶狠狠道:“养而不教,大错!既是他娘亲,还不快叫这逆子说出那些畜生的下落比搁我作法的时辰,你们胆不起这个世任!
是是,道长说得极是。确实是我的过错。”我点头如捣,末了却法锋一转,“不过,道长为祛除这条路的妖孽,费如此多的心思,我看哪,委实浪费了。
嗯?”木道长一愣。
我拿脚尖点了点路面,而露不屑,大声道:“我这辈子都没走过修得这么差的路,用的材料如此难看不说,路面还高低不平,差点嫩了我的脚。我着哪,就算没了妖这条路也不该让百姓们走了,修出这样的路,真是尽祖师爷的脸!您也不要降妖除魔了,干脆把这条路铲平,重新找人来筑,我看唐家就很不错嘛!比那个什么鲁家厉害多胡言乱语些什么!
木道长话音未落,脚下的路面突然发出兴时路吱的声音,平整的石砖跟喝多的酒鬼样上下摇晃,整条路面都渐次起伏起来,越邮越厉害。
木道长拼命稳住身子,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定是你卷怒了那只犬妖!
趁他惊慌失措,我突然扼住他的手腕,稍微一撇,弯刀便到了我手里,顺势一划,哧啦一声,黄布一分为二,我伸出脚尖一挑,浆糊便稳稳落到怀里。到底还是小孩子,黄布上注的不过是最基本的隔绝咒木,也就是浆糊这种小屁孩才被这块破布制住,连水都吐不出来。
才同肚开黄布把他抖出来,这小鬼就作势要来个水漫金山,淹死这个臭道土,被我及时捂住嘴巴,呵斥道:“还敢乱来!
“妈!他可坏了!”浆糊拉下我的手,生气地说,“狗又没有惹到他!
好了,我知道这件事了。现在你不许说话,不许胡来,就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做!”我一肃地对他说此刻木道长早已顾不得跟我们多说,扶着栏杆试图翻出去,可不论试多少次,他的都跟长在路面上了一样,根本不能离开。
情况很危急,再这么颠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场陷下去了。
木道长滑稽地拿手去拔自己的脚,我牵着浆糊,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接下来,就要看事态是否如我预料的那般发展了。
“吓唬我呢?”我决定再“帮”某个家伙一把,提高声音骂道,“本就是一条修得乱七八糟的破路!若是我修的,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丢人丢到八千里外了!
“姑奶奶!别再说了!”动弹不得的木道长移嗉得不成样子,什么脾气都没了。
轰!一声闷响,紧跟着就是有东西裂开的声音,伴着一阵粗重的喘息,硕大的黑褐色的家伙,从横呈在我们眼前的裂缝里慢慢爬出来巨大的阴影盖住了我跟木道长。
好高的一个人!起码两米多三米吧?可是,那分明又不是一个人,因为他长了一个狗脑袋,竖起的耳朵,血红的眼睛,长长的嘴巴下,两排刀一样尖的牙齿。不过,人身犬首的家伙,不是血内之躯,全身上下都由黑褐色的泥土组成浓郁的带着土腥味的妖气,从他钻出来的瞬间,毫无遮蔽地四下散开。
木道长啊一声怪叫,抱着头蹲下来,大喊:“你出来做什么?!出来做什么?!”
浆糊比他镇定得多,攥着小拳头靠在我身边,没有退一步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路了!”尖锐的,不男不女的声音从泥人嘴里吐出来,分外耳熟,“再没有谁能比鲁家更厉害的了!不许说这条路不好!不许!
我冷笑:“若我偏要说呢!
泥人的眼里露出偏执而纹黠的光,他也冷笑:“若真是不好,那也是路镇不够。背的人越多,蟾宫路才越稳当。
话音未落,泥人的手臂突然暴长,转眼就要扼住木道长的脖子。
不要!别拿走我的正面!”老家伙掩面大叫。刀光如半月,我手起刀落,用木道长的弯刀救了他,被斩断的手臂到地上,化线但很快,断臂又生出“新肉”,块块泥土旋转而出,又变成一条完整的手臂。
我说过你们会坏大事!大妖只能以犬血才能压制!”木道长又怕又恨地喊我懒得理他,把浆糊推到一旁,一跃而起,运力于指尖,在空中画出一个边缘如水波漾动的碧绿光圈,再出掌对准光圈中心用力一推,喝了声:“散光圈嗖一下被推进泥人的面门,没留下任何痕迹。
泥人先是一愣、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发出怪异的笑声:“这是给我挠库痒么?
但,他很快就不笑了随着我落回地面的动作,一道绿光从泥人的脖子处横切而出,凶恶的犬首顿时成了一个可怜的球,落地骨碌碌地滚开了去,剩下一个铁塔似的身子,缓缓坍塌成一堆教发着腐臭味的泥土。
路面的异动也随着他的崩溃而平息下去,除了那道裂缝在提醒我们刚才曾发生了很吓人的一幕木道长看得呆了去,下巴都差点落下来,指着我:“你你…你究竟是何来历?竟徒手杀了犬妖?
我很想跟这个半桶水说,对于我这样的资深老妖怪,收拾这个级别的小妖怪,比打你耳光还容易。
“你觉得,那是犬妖?”我看着那个滚到一旁,还保持着原状的狗头。
“事实在眼前,难道你觉得那是一头猪的脑袋?”才过一动的木道长又不客气起我一笑,屈起手指,弹出一道光去,正正扎进那狗头的眉心里,旋即面色一沉,怒斥道:“鲁正!给我滚出来!”
顿见那狗头一分为二化作烟尘,一个人形渐渐在原地现出、扩大,直到成了一个蜷缩起来的,以掌遮面的赤身裸体的小男孩。
木道长又被吓得一激灵,把手指塞进嘴里才没叫出来。
“鲁正,离开身体并不是件好玩的事。”我冷冷道,“咱们需要好好谈谈。”
男孩动了动,慢慢放下了手那是怎样张丑陋不甚的脸啊,两只眼睛都不在一条线上,鼻子几乎没有了,嘴巴也有拉着,整个五官就像烧融的蜡烛一样,形如鬼魅。
没什么可吃惊的,大多数人的“”都很难看。游离在外三十年,不回去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我膜了一眼由巨人身躯化成的土堆,“跟那只土精搅和在一起就那么有意思?
只见那土堆发出寒慈家家的声音,一个拳头大小的,长得跟士豆似的泥团子,眨巴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兮兮地从土里爬了出来,有手有脚,火柴棍似的。
被我喊作鲁正的丑陋男孩缓缓站起来,垂着双手,歪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蟾宫路是世上最好的路。所有不喜欢他的人,都应该拿来让这条路变得更好。”
你应该很讨厌这条路才对。”我冷笑我只讨厌所有说它不好的人。”鲁正的脸因为某种恨意变得更狰狞,“阿癞它们,那么辛苦地背起这条路,那些人还说这条路不好。只有让他们也来背起这条路,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看着那双自以为很痛快的眼睛说:“你以为,这样就对得起阿癞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消弭掉你的内疚鲁正不说话。
任何的补偿,都只在对方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我叹气,“你一错再错,如今连回去的路都没有了我能把这个世界变得比从前更好。”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话,眼中的恨意越发深重用那些被你攫去生气变为怪物的傀儡们,来将世界变好?”我反问。
我们很快就能推倒这里所有的建筑,所有的道路,重新建造崭新的一切。”他的脑袋神经质地摇晃着,时不时发出怪笑,笑着笑着,他的目光突然投向从土里钻出来的小东西,那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土精,很低等的小妖,终年生活在各种土地下,也只在离开地下时妖气才会外泄。难怪之前蟾宫路上没有妖气。
土精发觉他在看自己,吓得吱一声叫,蹦趺着小细腿儿,慌不择路地跳进木道长的要让这里变得更好…”他喃喃着、怪笑着,朝木道长走过去,“你不要躲,我们在起,就能把这里变得更好我摇头,事已至此,无可救药鲁正,到此为止吧。”我闪身上前,一把扼制住他的咽喉,手里不是血肉的感觉,只是一片冰凉的气体。
“阿癞!”身后的浆糊突然大喊一声。
道黑黑的影子,闪电般从虚空中蹿出来,呼一下停在我跟鲁正之间。
我终于看到了这只狗。跟描述中一样,很丑,又是个瘌痢头。
它一定是拼尽了全力才能让我看到它,像它这样虚无的存在,通常只有初涉人世眼睛特别特别干净的小娃娃才能看到。
它蹲下来,就那么看着我,嘴里哈着气,眼里没有恶意,只有祈求。
“这么多年,你一直守着鲁正吧。”我看着它,“我初到输官路时,下雨了,我留下的伞,是你给他撑起来的。他被唐夫人打,你追过去是想干什么呢,想为他出气,还是想跟唐夫人说,小蚊子不应该打鲁正,你们是朋友呢,朋友不能打朋友阿癞的眼睛变亮了。
“你还想跟我说,把这个鲁正带回去。”我看着被我钳制住的鲁正,“可是很拘歉阿癞,已经太迟了。鲁正的第三念已成魔障,简单说就是彻底坏掉了,且受害者的生气都被他束缚于体内,只有他消失,才能释放出他们,我别无选择。
阿的脑袋慢慢垂下去。
“你已经很好了。”我由衷道,“待这件事料理完毕,我会起出你与你同伴们的遗骸重新安葬,免去你终年背负此路的辛苦。”
话音未落,只听浆糊大喊一声:“阿癞快跑!
原来,那老不死的木道长居然趁我不注意,拿了半截黄布,作势要扑过来捉住阿癞。
浆糊心下一急,下了狠力气一头撞在木道长的左腰上,老家伙一个趔趄歪倒一旁浆糊趁机上前,伸手拦腰抱起阿癞,飞一样朝路口跑去这傻孩子!你妈在这儿呢,还能让那臭道士胡来?算了,多跑跑步也好暗算失败的木道长尴尬地捏着黄布解释:“我不是要捉它,我只是好奇它究竟是个怎样的玩意儿,想带回天仙观琢磨琢磨。
“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天仙观果然是靠坑蒙拐骗支撑起来!”我剜了他一眼。
老东西拢了拢袖口,缩起脖子不再言语虽然我分了心,但并不妨碍鲁正在我手里渐渐“弱”下去,刚开始还在不停挣扎,慢慢就没了动静,身体也越来越小,越来越透明,直到化成一个被我捏在手中的,小小的光球,里头还有几十个更小的,拇指头大小的淡红色气泡。
普通人活着,最要紧的就是那口气,若被人恶意攫去一部分,就好比在身体上开了个缺口,再灌人妖气,自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具体会是什么糟糕样子,单看这个妖物希望他们变成什么样子。
我将光球捧在掌中,以灵力注入其中心,低念了一声:“破!
光球上裂出无数道纹路,然后像玻璃一样碎掉了,亮闪闪的碎片飞溅开去,化成一个个渐次消失的光点。
个、关去束博的红气泡争先恐后地从我掌中飞起来,四面八方地逃掉了。我看着这些小东西喃:“各归各位吧,希望不会太晚,能活几个是几个做完这一切,我转身对木道长说:“把你的屏障撤了,以后蟾宫路上再没有见不得的东西。”
池赶紧从身上胡乱摸出来一个两三寸长的小葫芦,拔去塞子对着瓶口画了一道符,再将芦对着空中念了声“回!”,四面的雾气便跟长了腿似的,飞快跑回葫芦里。
后,落到我身上的居然不是阳光而是雨水,还以为今天是个大晴天。下雨也不坏,能洗干净许多东西。恶名远扬的蟾宫路除了有一道裂痕,倒也没有别的损失,还是一条让人坚大拇指的好路。它本该如此,像世界上任何一条曾被寄予了良好愿望的路那样,漂亮而安稳地铺在这里,一百年一千年,迎送来往过客,尽职尽责。
柱回走的过程中,我跟木道长达成一个协议,我要他去跟所有围观者宣布,蟾宫路的“妖”已经除余了,以后大家可以放心大胆地从这里经过而不必担心变成怪物了。臭道土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他们会以为是我的功劳。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我笑笑,“就当是对天仙观被烧的补偿。虽然我觉得你是活该。
“这……是是,您怎么说怎么是。”现在,木道长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郎令爱的事儿,完全是误会。我刚刚跟令郎也是闹着玩儿的,只想吓吓他,没有伤他分毫!
老不死的是怕我秋后算账吧,我拍拍他的肩:“孩子的事儿吧,我一般不插手,回头让他自己跟你聊聊呗啊?!可以不聊么?”
“随我去把浆糊找回来,起码,你得跟他们道个歉。
“他木道长又一次当了人民英雄,在百姓们的啧啧称赞中招播过市,而我只是作为一个误人蟾官路托了木道长的福才能全身而退的路人甲,很快就被忽略在人潮中把功劳让给木道长,不是因为我伟大,仅仅是我不想初来乍到就引人注目。我还不够了解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人,太早将自己置于人前,只怕多生事端。适当地收敛,才能更好地扩张。这种心思是木道长这种肤浅之流永远无法体会的拖着略疲倦且饥肠辘辘的身体挤出人群,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个人急吼抓到一旁。
唐夫人黑着一对眼圈儿,死列着我:“怎么回事?我一听外头说木道长进了给宫路捉妖,就急匆匆赶过来,你这大半天的去了哪里?为何那老道突然就跑去捉妖?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笑:“以后别扑那么厚的粉,都花了。”
这小妮子!跟你说正事儿呢!”唐夫人恨不得打我一顿。
“倒是有个正事儿而要问你。”我突然正色道,“如果鲁正一辈子都那样了,你不介意接他到你那儿住下吧?当然,前提是你家公子已经恢复如常,平安无事。”
唐夫人一惊:“此话怎讲?”
对对、我也有话想问!”从人群里接受完赞扬与膜拜的木道长牵着驴追上来,刚刚接上唐夫人的话茬。
“鲁正之所以痴傻,不因生病,而是他缺了一念。”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转头问木道长,“念,你知道么“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有“世间万物皆存三念。首念为惘,次念为真,三念为。”我看着那两张茫然的脸,简单说,‘三念’就是我们对外界事物的三重反应。最初的首念往往比较模糊迷惘,是非不明,次念则是最接近本心最理智的想法,而第三念,通常就是过了头的偏执恶意了。三念相合,便成了决定我们做出哪种行为的力量。打个比方,我对木道人的首念是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但只是模糊的讨厌罢了,而我的次念却跟我说讨厌归讨厌,河水不犯井水就罢了,但三念就像一只阴毒的兽,不断蠢动着说应该把这种臭道士五马分尸。”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每个人的这里都有这三念,包括我在内。但正常人的真’会比另外两念活跃,再不济也是‘惘’比较活跃,一旦失常,被‘魑’超过其他两念,那这个人做出任何可怕的行为都不出奇。比如我的三念之中若是‘魅’的活跃程度远超过另外两个,那木道长就真会被我五马分尸。许多干出伤害他人恶行的人,多是因为没有学会制衡自己的三念,稍一疏忽,便成大祸。鲁正就是如此。”我顿了顿:“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便是这么来的。”
听得似懂非懂的唐夫人想了半天:“在那个鬼地方时,我记得你说过怎么少了一个鲁正,莫非我们去到鲁正的意识世界,所以他的三念会以真人模样出现。我们见到的第一个鲁正,其实是他的‘真’,这个‘真’一直在试图找人去救阿癞。第二个鲁正,我们摸不到的那个,是“惘”,也是当初正在面对父亲的行时不敢反抗,迷茫不安的一面。
按理说,还应该有一个面貌狰狞、心怀恶念的‘魅’在鲁正的意识中,可我全程都没发现魅的踪迹。出来后,我翻看鲁正的眼睛,一个人若三念俱全,他的眼睛从外看去会有三部分,眼白、虹膜、胧孔,可鲁正的眼睛里看不到瞳孔。我便确定,他的‘魉’已经不在他的身体里了。”
“难道是当年他得的那场病…”唐夫人诧异地看着我。
人在大病时,意识最薄弱,若有‘念’特别强盛活跃,想要离开躯体的话,就是最好时机。鲁正对没有救下阿癞这件事存了太深的内疚,这种长期积累又不得化解的内疚成了壮大“彩的最佳能量,因此,它跑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旦它离开,三念缺一,鲁正就不可能再是一个正常人。可我不明白的是,“魁”离开鲁正躯体三十年为何近一年才开始有害人之举。”我顿了顿,“除非,有人在这三十年中,压制住了它木道长挠着光头,试探着说:“总不会是那只狗吧…我想,答案只有一个家伙才知道。
雨越下越大。
回到被收拾了一半的国主府,胖三斤从厨房里钻出来,看到一夜未归的我带着唐夫人与木道长回来,居然只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我只煮了三人份的饭我真想捏死这个瘦子,他一点都不怕我回来跟他算账,怪他没有看好未知跟浆糊未知呢?还有浆糊,他回来过没有?”我问胖三斤“啊,刚刚他们带着阿灯往后院去了。”胖三斤一说完,马上又扎进了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不陪你们聊天了哈,我还要煮个酸菜粉丝汤。
我真想把他切成酸菜煮了!
三人匆匆忙忙来了后院,却连个鬼影都没有,倒是院墙上那个通往外头的大洞引起了我的注意后院外是片极大的空地,疏疏密密地长了树与草,几块乱石堆积的地方,还有一口干涸的井。沿着空地走下去,是个斜坡,通往哪里不知道我从那个洞里钻出去,唐夫人跟木道长紧跟其后,唐夫人还好,一路并不多问,只有那个臭道士,在知道我是鱼门国新任的一把手之后,就跟神经病似的一路叨叨“原来是国主大人啊,国主大人啊!”,那脸惊诧又谄媚的神态看得我直想拿鞋底子抽他的老脸。一“你说你儿子带着阿癞跑掉了?”唐夫人四下环顾,“这里没人哪。”
“嘘!”我示意他们出声,我竖起耳朵一听,立刻露出笑容,径直往左边那片最密的树丛里走去。
在树丛最靠里的位置,一棵矮胖的小树突兀地立在几棵高大的香樟木旁,未知坐在地上,靠着小树的树干睡得口水横流,手里还各自捏着一把小凿子跟一把小榔头,龙王送她的礼物,也一并装在阿灯肚子里带来了。
她的旁边还卧着一只半透明的、影子样的黑狗。
随着雨势的增大,小树不断努力地让自己长出更多的枝干与树叶,没让一滴雨穿过来,打在未知与黑狗的身上。
唐夫人举着伞,看着睡着的未知:“你的娃?不是有两个么?
我故意重重咳嗽一声。惊醒的未知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瞬间化成人身龙尾的模样,握住工具跑到半空,挡在小树前,那榔头把凿子敲得当当响,连来的人都没看清楚就大声嚷嚷:“不许过来!谁过来我打谁!
这对傻东西,要藏也藏远点嘛,居然还睡着了。不过,想到他们也是半宿没睡,又路跋涉去天仙观闹事,毕竟还是那么丁点大的娃娃,疲累是一定的。
我忍住阵心疼,斥责道:“你们又在这里胡闹什么!”
“妈!”未知见是我,松了口气,但没打算下来,皱眉瞪着我身后的木道长跟唐夫人,“浆糊说臭道士把他吊起来啦,还要抓走阿癞跟那些狗狗!我得保护他们!
说得义正词严,我忍住笑,严肃道:“你先下来!这么冷的天儿,露了原形也不怕么!”未知跟浆糊不同,浆糊天生会化成树,可她只能化为龙,而且是一只二分之一的小龙,连鳞片的颜色都只是淡淡的紫色。
妈,你怎么跟那个臭道士起啊!”未知皱眉看着我身后,被她化身为龙震惊得一塌糊涂的木道长,“爸爸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别人欺负我们家里人!他们欺负浆糊,就是不行!我不下来,我要把那个臭道士的牙凿下来!
哎哟我的小神仙,贫道错了,贫道跟你们是一场误会,您小人不记大人过,放过贫道的牙吧!”木道长赶紧给她拱手作揖,就差下跪磕头了有时候我也不很明白,为何面对同样的一个生命,应该站出来予以庇护的人退缩不前,反倒是萍水相逢的人,舍得豁出一切去保护一个跟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关联的对象。
看着像个小武士一样勇敢的未知,以及默默给他们挡雨的浆糊,我莫名地觉得他们好像又长大了。
下来吧,妈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抓阿同癞还有那些狗狗的。”我朝未知招招手,又对那棵矮树道,“还有你,说两百次了,以后再变身,记住不要挨着比你高那么多的树!
快给我变回来,虽然你们不大生病,但雨这么大,淋坏了也难说!
我一发话,未知收起她的武器,又化回那个睡帽睡衣的女娃,乖乖跑到我身边,至于浆糊,还是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他脚下的阿癞。
那天晚上,在口跟你说话的就是它吧。”我上前,蹲下来看这只黑狗。
“嗯。”浆糊老实地点头,“帮疯大叔捡米的时候就看到它了,它一直守着疯大叔,哪里都不去。那晚我听到它在外头喊我,它说我是这些年唯一能看到他的人,还说,我们身上有光。
我们身上有光?”我想了想,“它还说什么?”
我喊它进来,它却不进来,跑了。今天天没亮时,它又来喊我,特别急,说这个道士抓了好多狗要杀掉,求我去救它们。”浆糊噘起嘴,低下头,“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好好留在家里。”
“你们要是肯听我的话,就该留在你爸身边了!”我戳了一下浆糊的脑袋,“你能听到阿癞说话?”
嗯。”他点头我看着坐在浆糊旁边的阿癞,说:“那,阿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妈,阿癞说它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浆糊插嘴道,“我转述给你听啊。阿癞说我们当了路镇之后,终日在路下的泥土里,用自己的背脊驮起蟾宫路。三十年前,小主人的彩来到蟾宫路下,那时这个彩还很虚弱,整天都说应该让那些活着的人也来试试当路镇,应该把他们都变成没有正面的怪物,让他们体验一下不论怎样都只能拿背脊去背负这个世界的滋味。我劝说过彩很多次,请它回到小主人的身体里,可它怎么都不肯。
慢慢地,我觉得它很可怕,所以连同其他同伴,把它困在路下。时间流逝,路镇的力量已趋于稳定,加上还有其他九个同伴在,所以我可以随时离开地下,去看望只剩两念的鲁正。可我们没想到,彩居然蛊惑了蟾宫路下的土精,两个家伙合二为一,力量大增变成一只以土为身的犬首怪物,虽然我跟同伴们能阻止这个怪物突破蟾宫路去到外面可它却能以念力伤害路过蟾宫路的人,只要是那些说鲁家不好的,蟾宫路不好的,它便攫了他们的生气,将他们变成没有正面的怪物。再到后来,就是这两天,它的力量更大了,居然可以操纵那些受害者去破坏土地。我很害怕,怕它的力量强大到我无法压制。
有几次,它还以报获的生气为工具,侵人到小主人的意识里,用诡计与幻象诱拐小主人剩余的念,它一直希望把小主人的真骗走吞掉,这样它就有足够多的力量摆脱我们的制约就是那顶轿子?”我一回想,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变成路的怪物们会有求救的本能,“作为外来者,它没有办法强行带走鲁正的真,除非“真”心甘情愿主动跟它走,所以它才在轿子里造幻象,希望“真走进去,这样就能将‘真’带离鲁正的躯体供它吞并增加力量。”我顿了顿,看着它,“是你化成恶犬,在‘真’受到迷惑时,它从危险面前驱逐开去是。我答应过鲁夫人,要守着小主人。这承诺,不以死亡为终结。”浆糊继续转述它的话,“我一直希望能有高人来降伏这个彩,第一眼看到你们时,我觉得,可能就是你们了。我去接近浆糊,求他救狗,也是希望能让你们介入此事。今天,当你用极度的恶言将魅刺激到极致,令到它破土而出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当你真正捏住彰的脖子时,我才想到“你想到如果我让彰消失,你的小主人可能会因此疯赛一辈子。”我遗憾地笑笑“抱歉,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如你所言,再不扼制这只彩,它会越发强壮,;终成大祸阿癫慢慢垂下头。
很久后,浆糊才说:“妈,阿癞让我谢你“这就不用了,身为国主,总要给百姓做点事。”我起身,慎重说,“阿癞,你不这么再做路镇,以后宫路我自有办法保它平安。不过,得先等我办完另一件事。”
说罢,我走到木道长面前,伸出手:“把那个小妖孽拿出来!
“啊?啥?”老家伙还想遮掩“不想要你的牙了么?”我蹬眼。
我没想私吞它,只是想拿回天仙观琢磨琢磨。”木道长赶紧一扯袖子,那土丸子便连滚带爬落到地上,抱着头慌里慌张地看,嘴里发出尖细的人声,居然还带点山东腔,别杀俺别杀俺!俺知错咧!
我拿手指拈起它,故意怒目相视:“身为土精,不好好留在地下保一方土地平安居然跟邪物浪狈为奸,差点铸成大错!你这样的糊涂虫,该放到油锅里炸一百遍!
土精的嘴巴瘪成一条线,眨巴眨巴眼睛,居然掉眼泪了,当然不是水,是一滴一滴的士…它在我手里抽壹着说:“也不能都怪俺啊,俺不喜欢当一条路,被人踩来踩去。
俺喜欢开花结果,喜欢当一块能长出东西的地,可每次俺开花,就被那些人铲掉,非要在俺头上修路,俺就跟他们对着干,他们修,俺就拆,俺让他们一直修不成!谁知他们心眼儿坏,弄了这路镇来,十只狗呢,俺才不敢跟它们对着干,它们咬俺!好多年后,那彩跟俺说,只要俺愿意跟它合为一体,就能不再受人制约,说不定还能干一番大事业哪!俺头脑一热就答应了。至于魅钻进俺身体之后发生的一切,俺一概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俺就跟睡着了一样啊说着说着,它还怕我不信,稍一用力,头顶便破儿一声开出朵鲜嫩的小红花来,它抹着眼泪道:“俺就是想当这样的一块儿地,开花儿多好看哪,可他们不让俺开花儿呜鸣真是又可气又好笑,隐隐地,还有些可怜。喜欢做的事被压制、被否决,眼看着自己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确实是一种长久的痛苦宫路很漂亮,走在上头的人也很开心。为什么不试试,去喜欢现在的样子。”
我把土精放到掌心,“没有谁可以完全凭自己的喜好生活在世界上,除非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有时候,我们要学会与世界和解,因为我们不是孤身一人去和解?”土精擦掉眼泪,头上的小红花一抖一抖的,“只要你不把俺放到油锅里,俺就试试不跟他们对着干了,就算没有那十只狗,俺也不拆他们的路就是了行,说定了。”我伸出小指,勾了勾它的火柴棍手,“如果蟾宫路的两旁能开出一些花,我肯定是不会铲掉它们的真哒?”土精的眼睛一亮绝不食言。”放下欣喜若狂的土精,我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唐夫人跟木道长说:“今天的事就不要说给别人听了,一切到此为止。你们该装高人的继续装,该回家看儿子的赶紧回家。
章儿?”唐夫人这才如梦初醒,“你意思是,章儿没事了?
后知后觉!元凶已除,生气归位,你家章儿此刻只怕是吵着要吃饭呢。”我耸耸肩唐夫人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握住我的手说:“若章儿平安,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回头只要开个口,你这破屋我负责替你翻新!”说罢,一溜烟没了踪影我这破屋…哎哟,心口好疼!
至于你,赶紧回天仙观去,今天之后去你观里添香油钱的人,只怕会踏破门槛。
末了我又补充一句,“如今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以后歪门邪道少干。”
是是!”木道长大概已经开始想象堆积如山的香油钱了,笑得眼睛成了两道缝正要离开,又问,“国主大人,那十几只狗……我又想揍他了,说:“既然浆糊带走了它们,就由浆糊来处置,你还想怎样“不怎样,贫道就问问,问问而已。”他赶紧跑路。给我回来!”我喊住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木道长一愣、转转眼珠,忙对着浆糊作揖:“贫道向小公子道歉,之前是我不对,有眼无珠利欲熏心!贫道愿自罚清扫天仙观一百天!
浆糊哼了一声、比出三个手指:“我要你赔偿我三百天的饭钱压惊!
这…果真是我亲儿子啊!雨不知几时停了,湿漉鹿的地面上,洒下几缕暖暖的光等木道长跑得没影儿了,我才问:“浆糊,狗呢?”
浆糊扭头对着香樟树上喊了一声:“阿灯!”
将自己的身体缩得跟树叶一般大的阿灯,从树上飞下来,寻了个空地,噌噌两下膨胀起来、大嘴一张,吐出十三只活蹦乱跳的狗来。
浆糊摸着其中一只白大道:“从天仙观出来,我就让阿灯从另条路带它们回家,我继续跑,没跑过臭道士,在蟾宫路附近被他拿一块布抓住了。
我戳了戳他的脑袋:“为什么这么拼命?
“它们比我弱呀,别人要杀它们,我当然要救它们。”浆糊认真道,“你跟爸爸不是都说过,不能欺负比我们弱的东西么“没错。不过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还是先跟妈妈说一声,起码,妈妈能教你如何不被臭道士的黄布抓住呀。”我亲了亲浆糊的额头,回头牵起未知,“走啦,回去吃饭!”
“妈,等等,阿癞说有话要跟你讲。”浆糊拖住我,回头看着站起来晃着尾巴的阿它说什么?”我好奇地问。
它说,不用把它挪出来了,它愿意在蟾宫路下永远当路镇。”浆糊如是道哦?”我看着阿癞,“为什么?
“它说愿意用自己的背脊驮住这条路,只要小主人跟大家在这条路上走得安稳,它当初吃过的苦,都不算什么。还有,它会跟土精和平相处的,只要它不再胡闹。
听罢,我想跟阿癞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没说出来,只向它竖了竖大拇指。
经过我多年的观察,发现记仇这件事比记恩容易,所以我们中的许多人往往选择更容易的去做,却因此忘记了,只有后者才会让你有力气走得更远,或者更好“妈。”未知扯了扯我的手,“这个只有浆糊才能看到的阿癞到底是什么呀?是妖怪吗?”
“不是。”我笑,“它只是阿癞留下的承诺。”“承诺会变成狗的样子么?”浆糊疑感地问我。
当你特别特别在乎个人时,哪怕你已失去生命,却还是会留下心念。这份·念可以是任何模样。”
阿癞就是这样的念’,它并没有太多力量,却直在做着最需要力量的事这件事,叫作不恨“妈,那要是我死了,我也会把念’留给你的!”浆糊煞有介事地说。
嗯,那你肯定是笨死的!”未知撇嘴道“我比你聪明多啦!”
“屁!我可没被道士吊起来!笨浆糊笨浆糊!
你们再吵就不许吃饭突然,远远地传来胖三斤的声音—“国主老板娘!大事不好啦!你的包袱飞起来把酸菜粉丝汤撞翻啦!”
我的包袱?我只带了一个敖炽替我收拾的布包呀,这厮往里头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别吵!我们回来了!
我拖起两个小的,心急火燎跑向国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