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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懒道,“茶壶在那边。
我在这里时,都是一个人,从不让下人来服侍。”
跟我印象中的唐夫人不太一样,珠光宝气,锦衣华服,雷厉风行,所有的专属标签都看不到,此刻的她只穿了件连花纹都没有的淡蓝绸裙,长发懒懒地挽了个髻拖在脑后身上不
见任何首饰,脸上也未施粉黛,我必须怀疑她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浑身的无我坐到她对面,镜子后的她,哪怕年过四句,脂粉不沾,依然花容月貌。午后的光线从窗外氤进
来,更显得她肤白若脂,毫无瑕疵,说她四十岁,倒不如说二十七八更贴切,比我上次见她好像又年轻了不少,可见上天对这个女人算是特别的厚待了。
不让下人来是对的。”我笑笑,“你这副尊容怕是要吓到他们。
你老远来一趟就为嘲笑本夫人么?”她白我一眼,继续摆弄她的木匣子,“梳妆打扮,也要心情你这样的铁娘子,应该不太容易受制于情绪吧。”我说,“若真能让你的心情如
此不堪,想必这是件天大天大的事她伸出手指,抚着自己的眼角,摇头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可不是你唐夫人该发愁的事儿啊。”我心中更是不解了,“你不
开心,是因为觉得自己老了?
“本夫人又岂是如此肤浅之人。我感叹的,只是时间太快。一转眼,结婚生子转眼,夫妻永诀,再一转眼,稚子成人。我的年华,就这样消去了。”她的目光越过镜子投到我脸
上,“倒是你,两个娃的娘,偏偏还是一张十八九岁的脸孔,年轻得跟妖精我扑味一笑,挤眼道:“我要真是妖精咋办?
害人的才是妖精。你年轻,孩子还小,可终有一日,也会鸡皮鹤发,红颜不再。
她漫不经心道,从木匣里取出一张裁成椭圆形的丝帕来,展开在手里,“我倒是奉劝你句,孩子归孩子,也别太亏待了自己。谁知将来会不会养出个不顺心的货。
我笑而不语,话说到这儿,我也明白了八九分,只怕是那位娇生惯养的唐公子惹恼了亲娘,母子俩正为这事怄气呢。我也不多问,只看着她手里的丝帕,真是奇怪啊,好好的帕
子,上头比照着眼鼻口的位置剪了四个洞,跟咱们平时用的面膜倒有几分相似。
“这是啥呀?怎的还截了四个洞?”我问她。
“面敷。”她举起丝帕,做了个往脸上盖的动作,“说女子用这个数脸,可减去皱纹青春常驻面敷?!不就是咱们的面膜么…看来不论时间地点,人类对青春与美的追求是从来
不会变的我指着那块“面敷”问:“好用么?
我也就用了三两次。你知我平日里事多人忙,少有时间照镜子,偶尔一看,仿佛是年轻了些。”她对着镜子来回转了转脸,“你觉得如何?”
确实看不出马上是要当婆婆的人。”我半认真半调侃,莫非我刚才初见她,觉得她比之前年轻了些并非错觉,而是这个什么面敷的功劳这话说的,活像你家小子将来不娶亲似的
。”她将面敷放回木匣里,“我历来对这些女人家用的东西不太上心,也是听那些专注于折腾胭脂水粉的夫人们说这玩意儿有极大的妙处,又见她们个个确实比从前好看了,才
遣人去北坊的诡肆买了回来。你若喜欢,也带些回去用北坊的诡肆?可是那专门售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地方?”我将装着面敷的木匣拿过来,光滑古朴的盒面上泛着优雅
的光,盒面上的右下角,刻了三个娟丽秀美的红字—挽朱颜,旁边还刻了一朵细致的白海棠。一个盒子,搞得像个艺术品,且不说里头装的东西如何,光这个卖相就能赚来无数
阔太太的银子了吧。
“正是那里。”唐夫人点头,“你没去过诡肆?”
直想去,但总是被大大小小的事情缠住,何况听说此地颇为偏远,来去很是不便。”别说诡肆了,我来鱼门国也近两三个月了,还从未去过北坊。胖三斤说,北坊跟其余三坊有
所不同,不但地处偏远,天气阴寒,住的居民也是干奇百怪,经常能在北坊的街头看见长着两个脑袋的矮人族卖艺,又或者骑着一头三足巨蟾打家劫舍的强盗,各种的歪瓜裂枣
、鱼龙混杂。虽然也是四坊之一,但东坊有国主坐镇,西坊有官府赢立,南坊也有低调神秘的天衣侯掌事,三坊同气连枝,秩序井然,百姓安乐。唯有北坊,像个弃儿,没爹没
妈,顽劣地存在着,之前历任国主在去过一两回后都对此地敬而远之连聂巧人这般的人物都对这个地方颇有忌讳,除非有北坊的人来官府告状,他极少主动往那里去。总之,那
不是个适宜玩耍的好地方。
“不只偏远,还常有凶险之事。”唐夫人道,“那里住的多是跟咱们不一样的家伙样貌奇特丑陋也还罢了,居然还有爱吃生肉的野蛮之徒,打架斗殴的场面简直家常便饭。
你身为国主,早晚也是要去看看的,且带上一百二十万的小心我竟不知一个北坊还有这么险恶的背景。”我笑笑,“你这么一讲,我就更想去了。尤其是你们说的诡肆,听说那
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说着,我的目光落到木匣上,又道:“不过,一个在你们口中如此粗鄙暴力的地方,居然能买到这般细致美丽的物事,也算是稀奇了。
“北坊本就是出怪胎刁民的地方。”唐夫人像是被戳中了怒点,不禁恨恨道,言毕又觉得失态,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说,“我只在年轻时随我爹,也就是章儿的爷爷去过北坊,
为那里修造了几条大路,建了些房舍与庙宇。这回若不是亲见那几个女人用了面敷确实有效,我也懒得派人去那穷山恶水之地。听派去的小厮说,出售这面敷的店子就叫·挽朱
颜’,在诡肆里一间极小的铺面里,掌柜的是个年轻女子,模样倒是好看的只是脾气不大好,对衣食父母也很不客气,谁与她砍价,她就拿脏水把谁泼出来,据说有一次还把一
个客人打伤了。还说‘挽朱颜’只在夜晚营业,天亮前必关门,雷打不动。
我听了就上火,纵是天界神灵,也该对人客气些,何况还是打开门做生意。虽说这面敷还不错,但我是不打算再买了,世上可没有花钱还得受气的道理。该老的,终是要老去强
留无用。我一边听她说,一边小心地拈起一张面敷细看,它跟我用过的面膜的最大区别是,它是干的,没有任何所谓的保湿液体在里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干的面膜,我侧过身
子借着斜人的光线再看,不知是眼花还是光线偶然的反射,这块素白的丝帕上似乎流过层五颜六色的光,转眼即逝,捧它在手中,说不出的绵软滑腻,让人不忍抛开。
诡肆,挽朱颜……必须要去逛逛!大激发我的好奇心了!
“喜欢就拿去吧。”唐夫人也调侃道,“你还年轻,若从现在开始下工夫,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怕看上去还是豆蔻年华。”
我真的不好意思跟她讲我已经是千岁老妖怪了,但我依然把木匣盖好,笑嘻嘻地跟她道谢:“那就却之不恭了。多不好意思呀,你看,本来我是来给你送礼的,现在搞成你送我
东西唐夫人一笑:“我倒是好奇一国之主送来了什么金贵的贺礼,一个连自己的府邸都无钱修葺的人……啧啧。
唉,这是在嘲笑我穷吗?你知道我在忘川的不停里藏了多少金子多少现金多少房产证吗?!你知道我两个娃出生那天我还中了两亿的彩票吗?!我我……好吧,我在鱼门国是挺
穷的。
以上的话我拼命忍住了,看在她帮我免费翻新府邸的分上,不跟她吵礼物倒不金贵,不过是你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我拿出擦得发亮的瓷瓶,上头还绑着一条喜庆的红绸带,
“这是我从外头带来的,茶叶。”
“瓶子倒是讨喜。”她拿过去,拔开瓶上的木塞,放到鼻下轻轻一嗅,“气味淡雅中有醇厚,清甜里又微带苦涩,还不错,不过还是不能同我府中各种顶级好茶相比啊死女人,
给我点面子就像能老十岁似的“你这话差了。外头’的茶,跟这里的茶,终是不同的。你尝过便知其中奥妙了我笑笑,话锋一转,“话说,你知道外头’是怎样的世界么?
这一直是我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这个存在于龙域之中的人的国度,与世隔绝,自成一派,外头的人无法轻易进入,里头的人要出去得通过什么“龙门”,究竟是谁创造了这样
一个地界,唐夫人他们的祖辈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我一点眉目都没有。胖三斤那个死人除了给我念菜谱什么都不肯讲。
唐夫人将瓷瓶重新塞好,眼中浮出淡淡的迷惘:“外头?我不知。我出生、长大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所有的世界。”
“你从没想过去‘外头’看看?”我又问她沉默片刻,道:“还是想过的,我知道在鱼门国之外,还有另一个更大的世界。从祖辈们留下的典籍札记里,都有关于外头的描述。
可是,出去并非易事,何况就我所知,这外头的世界,跟咱们这里也差不了多少,无非是更大更广人更多一些,既是如此我又何苦费那心思去一个跟鱼门国差不多的地方呢。”
她顿了顿,又道:“我虽不知外头究竟有多大,可咱这鱼门国,也并非你我所想象的那般小。说不定,比外头的世界还这话从何说起?”我一愣,虽然至今未能得知鱼门国准确
的疆域,但也知此地不过弹丸,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四坊罢了,虽称为国,我看撑死也就是一个省的大小,唐夫人说出这样的话,不知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还是有别的凭据“你
以为,鱼门国就只有四坊存在?”她反问。
不是这样么?”我说,“我初来乍到,确实只看到这么多。”
你可听过,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她又问。
下一句呢坊同筑乌川上。”
“这便是了。”唐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四坊近在眼前,却无人知道鸟尽头在何处。”
鸟川?”我糊涂了,鱼门国之外皆是海域,国内却不是海,而是河水么?
四坊同筑乌川上,不是说四坊建在水上,而是咱们这里,是鸟川的起点。”唐夫人拿手指沾了点冷茶,在几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线,“鸟川的入口,就在北坊。很少有人离开四坊
沿乌川而去,因为不敢。对我们而言,四坊是踏实而安全的家,而鸟川却会把人带入未可知的险境。传说乌川通往炼狱之地,毒瘴漫天、凶怪出没,祖辈们告诫我们生都不可踏
足乌川。你也知我唐家以修造为业,走南闯北的时候多,听过见过的事儿也多,我爹说过,鱼门国怕是不止四坊这一块儿地方,鸟川尽头,只怕大有玄机。多年来,也有那好奇
的胆大的,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的人,怀着各自的目的,乘船沿鸟川而下,只可惜,未听说有谁再回来。
这一趟没白来啊,北坊、诡肆、鸟川,一个比一个有趣我正欲多打听一些,唐夫人却忽然又有了怒气,柳眉竖起,一拍茶几:“所以说近墨者黑,挨着那鸟川的北坊,难怪出不
了好山好水好人!
看她那怒从心底起的模样,我想了想,笑问:“你将自己关到这赏心苑里生闷气的原因,怕是被一个来自北坊的人惹到了吧唐夫人到底被戳中了心事。你也是当娘亲的人,耗去
年华,辛辛苦苦将儿子养大成人,凡事只想他好,从无心。”她的眉头深重而无奈地扭结起来,“可到头来,偏就是这块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捧在心上的宝,却连你的一句劝
诚都视为毒药,换作是你,可会寒心?
总算要说到主题了,对于一个正在拼命压抑愤怒的母亲,还是唐夫人这样的一位铁血女汉子,想要从她嘴里得到真相并开解她,不能刻意去问,唯一的力法就是跟她闲聊不露痕
迹地往我想知道的地方引。
你该不是劝你儿子不要娶那个姑娘吧?”我哈一笑。
唐夫人瞪着我:“你这个家伙,像是什么都能看穿呢。”
“我猜对啦?”我没心没肺地给自己鼓掌,“就我所知,一个母亲情绪最不稳定的时期、就是在儿女成家的时候。因为她们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
,马上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我还知道好多准婆婆因为这种对未来儿媳的敌意千方百计地挑毛病,不知搅黄了多少好姻缘。
这就是你猜错了。”唐夫人白我一眼,“我唐稳怎么说也是个人物,独撑家业见多识广,岂能将那些凡俗妇人的胸襟气度与我相比我笑问:“那你跟我说说,你对这个准儿媳究
竟有哪里不满?家室不够显赫配不上“我自己也是出身寒门,怎会为这个嫌弃他人。”唐夫人皱眉,“那女子,是北坊这还不是嫌弃人家的家室?”我哼了一声,“我也算有些
阅历的人,常跟我家两个小魔怪说,这世上,再好的地方也有坏人,再坏的地方也有好人,不可一概而论。那北坊虽被你们说的凶险万分,可也未见得那里来的都是不堪之徒。
唐夫人听罢,怒气似有一丝缓解,道:“是否不堪,我如今尚不得定论。但此女无父无母,来历不明,论脾性,非贤良淑德,论品貌,毫无可赏之处,在北坊又干的是造孽的营
生。且章儿说与她相识不过一载,这么短的时间,怎能看清一个人的底细,莫说娶为妻室,就算是做个寻常朋友,都还不到可以交心的火候哪!”
唐公子的真容我是没见过,上次来时,他还是个没正脸的怪物呢,但唐夫人如此貌美,想来生出的儿子也不会太差,长相不差,家室又显赫,确实没道理会爱上一个被描述得这
么差的姑娘,如果唐夫人的描述够客观的话消消气消消气。我看你是真被气晕了。”我起身,拿过瓷瓶走到另一边,亲手给唐夫人泡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尝尝我的贺礼,
挺败火的唐夫人端起茶杯,直接就灌了一大口,真像是要浇灭心头那把火似的。接下来,幸好我闪避及时,不然就要被喷一脸茶水了。
唐夫人将茶杯重重一放,狼狈地擦着嘴,骂道:“你这妮子好生顽劣,竟拿这样的苦水来整我!
我知道此茶奇苦无比。”我笑道,“可这就是浮生的味道。
你说这种茶叫浮生?”唐夫人嫌弃地看着那一杯碧水,“这样口味的茶,却有个如此文雅的名字,真是作孽。
“好多人喝了一口就嫌苦不肯再喝了。唐夫人也不能免俗啊。”我摇摇头,“可惜了。多少好风景,就这样错过了。”
听我说得玄乎,又像是在激她,唐夫人皱起眉头,端起茶杯,犹豫片刻,又喝了小口。
这次没喷出来,反而又接着喝了第三口,第四口。
咦,怎的又甜了?!”她惊奇地咂咂嘴,“虽然还是苦,但苦中却渗出清冽又温闰的甜,从未遇到过这般滋味先苦而后甘,这便是浮生的妙处。”我拿起瓷瓶,将溅到上头的水
渍细细擦去第一口的滋味,未必代表了所有。耐得住性子,捱得了苦楚,说不定就发现许多事并非如我们开始时想的那么糟糕。
唐夫人端着茶杯,沉默片刻,又喝了两口。
方才你说,那位姑娘在北坊干的是造孽的营生。”我将瓷瓶放回她面前,笑问,该不会是个杀猪的吧若是杀猪的,我也就不反对了。”唐夫人的眉毛又绞在了一起,“她是个捕
蛇人我是循着唐府婢女们的惊呼找到她的作为唐夫人的心结,我无论如何也是要亲眼围观一番的,尽管尚未行婚嫁之礼,可对方已然住进了唐府,礼教风俗视如无物。唐夫人说
心头气未平,不想出赏心苑更不想看到不喜欢的人,仍是召了那老仆来,要他领我去见识见识那个“北坊丫头可是老仆领着我在偌大的唐府里兜了半圈,也没见着她的踪影。老
仆犯了难,连声同我道歉:“让您见笑了,这位姑娘总是不肯好好在房里。也亏得您跟夫人交情好,这要是被旁人知晓……唉…”从他尴尬的老脸上不难看出,即便身为仆从,
也觉得家中出了这么一位未来少夫人是一件颇为丢脸的事情。也是这时,几个春衫俏丽的年轻婢女惊呼着从对面一扇白石拱门里跑出来,个个花容失色,不啻见了鬼怪老仆见状
,忙迎上去,呵斥道:“怎的如此失态!让贵客笑话!
婢女们赶紧停下,一边慌张地向老仆施礼,一边指着那拱门,哭丧个脸道:“蛇蛇姑娘抓蛇呢老仆一惊,又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对婢女们阿道:“纵是天塌下来你们也不该疯
癫癫地乱跑!速速退下!”婶女们赶紧忙不选地溜走。
“又让您见笑了,恐怕姑娘正在牡丹园中。”老小看了看那门,眼中也生了忌惮但又不好撇下我独自离去,“呃…小的这就领您过去看来,大家都很怕这位姑娘呢。
没事,我看你们府里也挺忙的,您去忙您的事儿吧,我自己过去就行。”我非常善解人意地朝他微笑,指着那拱门,“牡丹园,对吧对对,就那门后。”老仆松了一大口气,拱
手道,“那小的先退下了。老板娘若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喊我们便是“是是。”我忍住笑,说的就像那牡丹园里藏了个洪水猛兽似的三两步走到拱门前,的确是遍园牡丹摇曳生
姿,绿树凉亭,相映成趣。我算知道了这唐府吧,随便走到哪一处都是个风景区。哼,土豪!
牡丹园的面积比赏心苑大了许多,可放眼看去,除了花花草草,一个人影都没有掩映在牡丹丛中的小径上,散落着浇花用的长把木勺跟倾倒的木桶,必然是那群婢女们慌张遗落
的小径无人,凉亭无人,花丛也无人,我的目光落在西北角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层叠的枝叶间,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像块石头一样,动也不动地趴在一根并不太强壮的我放轻了
脚步走到树下,仰头,树上的人也低头看了看我,但很快又把目光聚焦回原处,我沿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很仔细地看,才发现一条色如碧玉的小蛇,紧紧张张地盘在离此人很
近的小枝丫上,想来是冬眠刚过,眼见着春光万里,忍不住游出来赏花却不料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对蛇研究不多,是否有毒我不确定,但眼见此人没有携带任何工具,莫非打
算赤手空拳捉了它?胆儿是挺大的。
一人一蛇还在静静地僵持中。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我起了恶作剧的心,悠闲地坐到地上,故意大声道,“古人言栽桐引凤风’,不曾想唐府的梧桐没引来凤凰,倒是引来条蛇一只
猴,着实有趣。”
!一个白乎乎的玩意儿从树上飞下来,我一歪头,暗器击中身后的一丛牡丹花弹开了去。是个被咬了一半的糯米团子。
脾气果然不好啊,我才说了两句话就要跟我动手也许是以为敌人分了神,小蛇作势要溜,哪曾想对方一心两用,根本没有放松对它的监视,并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身体朝前一
倾,以神鬼莫测的速度与动作,仅仅用两个指头便捏住了小蛇的七寸,毫无误差。
抓住了蛇的“猴子”,满意地坐直身子,举起缠在手腕上的猎物细细欣赏,阳光从树枝间斜下,大方地给坐在树权上的人镀上了一层美好而梦幻的光影—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而
变得好看一点,一点都没有,浪费了这么好的光线。
她真的像只猴子,瘦小,像从来没吃饱似的。我真怕她看着看着就把那条倒霉的蛇塞到嘴巴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却找不到任何与少女有关的活泼与烂漫,不穿花衣裳就罢
了,可从头到脚黑衫黑裤黑布鞋,怎么看都是男孩打扮,更可惜了一头乌墨般的头发,明明可以做出好看的发髻,却草草盘在头顶,拿一根丑陋的小木棍固定。如果不是事先知
道她的性别,我一定以为唐公子分桃断袖,要娶一个男孩子当老婆…姑娘,你叫李扣子对吧?”对,这姑娘还有个略奇葩但过耳不忘的名字,唐夫人说起的时候,又气哼哼地表
示如此潦草粗鄙的名字倒是跟这个人般配得很树权上的人停止了欣赏猎物,低头看我,冷冷问:“你又是哪个?
我是你未来婆婆的朋友。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姨姨。”我笑道。
女子都怕老,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要抢着当我姨姨,好笑。”她面无表情,缠在手腕上的小蛇是她身上唯一的鲜亮颜色。
你捉它做甚?”我指着那条倒霉的蛇,笑道,“春光莫要独享,也分一些给别的家伙嘛。
蛇都是瞎子,看不见春光。”她直白地说,“不抓它们,我就赚不到银两。
你都要当唐府的少夫人了,还愁没有银两花?”我越发觉得这个小丫头有意思我不觉得她会给我银子花,她不喜欢我。”她拿手指抚弄着无计可施的小蛇,口气平静地像在说别
人家的事。
我直言道:“既然你知道唐夫人不喜欢你,也该知道她不同意这门婚事我知道。”她一纵身,从树上跳下来,轻盈地像只猫,“可我又不是嫁给她,为何要她的同意?”
幸亏唐夫人不在现场,不然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非得打起来不可。不过,这种看似大逆不道的话,其实挑不出错儿来。我所奇怪的,是一个生活在这种地方的小姑娘,却有天不
怕地不怕,嫁鸡嫁狗随我便的心气儿,北坊来的姑娘,就是这般模样?
“捕蛇能赚很多钱么?”我换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在近距离下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唉,不管远观还是近看,都不好看,用清秀二字都显勉强,眉目平庸不说,皮肤也不够白嫩
,一脸风吹日晒的千燥,真是一个活得太粗糙的姑娘“看是什么蛇。”她说,“毒性越大的越贵,活取的蛇胆有时能换回一能金子。无毒的就便宜许多,卖给食肆,按斤两收钱
。遇上纹路好看的,便剥皮卖给裁缝店,做荷包做刀套都行。遇到有特殊要求,指定要某种蛇的客人,是赚最多的时候大概每个人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时,态度也会好一点,起
码她在说这些时,眼里没有敌意,很自然。看来,她好像很享受自己的职业。虽然在我听来,身上起了一片鸡皮这是毒蛇么?”我指着她的手腕。
她摇头:“寻常的“草叶子’,也就是颜色能唬人,不懂的会以为是毒蛇准备卖掉?”我又问这种蛇不值钱。”她说,“也就是这身皮能卖几个小钱,颜色好看,加在衣饰上不
错“既非毒蛇,个子又这么小,必然对人无害了。”我看那小蛇可怜,晒个太阳就把命晒没了,遂为它求情道,“不如放了?
“我不放蛇,只卖蛇。”她认真道。
“行,我买。”我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她手里,有一种江湖老油条被小朋友敲诈的她掂了掂银子,右手一甩,蛇就到了我身上,吓得我赶紧把这个凉丝丝的家伙从身拨下去,看
着它大难不死地钻进壮丹花丛中她收起银子,又开口道:“也有像你这样的,把蛇买去放掉。很是无聊。”
春光大好,少造杀孽,好事。”我笑笑“什么是杀孽?”她反问我我答:“得饶人处不饶人。
她微一皱眉,不再说话,不知是不明白,还是不认同我们之间的闲聊陷人了微妙的僵局,也是这时,我的目光被一个闪闪的东西引到她心口上—两寸大小的沙漏,不知是琉璃还
是白水晶所制,透明无瑕,里头装着细腻的五色沙,很是精致,拿一条黑色的细绳拴住,作为唯一的一件饰在她身上你心口上挂的东西很特别呢。”我脱口而出,确实没见过谁
把沙漏挂在心口上虽然是计时用的,可那也不是怀表啊,“有什么特别的意形么她低头看看,说1“没有什么特别的,自小就就在身上的玩意儿。需要计时的时候也可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