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吕家兄妹的相遇很突然,分别也很突然。
那是一个阴冷的午后,吕秋叶还没挪开小窝门口的石头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就从她身后炸裂出来—你个小贱人,人都吃不饱了,还偷拿家里的粮食来喂鸟?!我跟你舅父如此艰

辛养活你们,没有一点回报不说,还要干这么吃里扒外的事!你个小白眼狼,看我不打死你!
各种恶毒的咒骂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接二连三地落在吕秋叶身上。
小窝被一脚踹开,女人粗短的手伸进来,粗暴地抓起它,骂骂咧咧道:“这没用的玩意儿除了蒸来吃还能干啥!跟你一样浪费粮食!
它试着挣扎,没用,原来自己的归宿会是一口蒸锅?
突然,全程都没有反抗过的,被打得满脸指印的吕秋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出她这个年纪不太可能出现的速度与力量,狠狠撞到这个粗壮矮胖的女人身上,毫无防备的她一

个趔超扑倒在地,一起倒地的吕秋叶顺势从她松开的手掌里夺下它,像个机灵的小猴子一样翻身而起,抱着它狂奔而逃。
她一直跑到树林深处,确认舅母没有追来时,才精疲力竭地停下来,瘫坐到一地落叶上。
我们得分开了。再留下来,舅母会吃了你。我是打不过她的。”她喘着气说一个多月啦,你的伤应该好了,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它从她的手掌里跳下来,展开翅膀,轻松落到高

高的树丫上。
她高兴地站起来,仰起通红的小脸对它说:“你知道我为啥喜欢鸽子么?因为我爹跟我说过,鸽子是永远不会迷路的,只要好好待它,不论它飞去多远,都会回到我身边。
等我长大了,如果你还记得这里,记得我,就来看我呀它一直站在树丫上,默默看着她的脸,她的背影。
我也打不过你的舅母,所以我无法报答你什么,十年吧,如果十年后我还活着,不论千山万水,我来看你—它这么想着,展翅飞走。
十年时光,弹指一挥在那个晚霞如火的傍晚,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神情安然地背着书箱行李,清灵地像一凉山野里的溪水,穿过盛夏的暑热,走进这人丁稀薄的村落村民问他

是谁,他说他叫柳生,一个居无定所的画师,靠画山水兽鸟,人物肖像赚钱度日。
村民摇头,只说现今谁还有心思做这风雅事,几时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他疑感,问出了什么事。村民说,附近的卧虎岭上闹起了邪门事,两年前村里人为了多捕鱼,带了自制的

水雷子,也就是土炸药,往卧虎岭里的河中炸鱼,鱼是炸出了不少,大家还高兴得很,可打那之后,去山中砍柴狩猎的人,便常常有去无回了,家人寻过去时,只找到一堆白骨

,肉是一点都不剩了。大家都道是山中出了妖怪,以人肉为食,如今是再不敢上山了。连请来的道士都说,卧虎岭历来有猛虎盘踞的传闻,只怕是这虎已成了精怪,又被炸鱼时

的动静惊扰了,他也无能为力,只让村民自求多福。
罢,他只问了一句,村中吕家兄妹可还安好?
村民说几年前兄妹俩就搬到村外的野地里去了,其实是被他们那恶舅母逼走的,夫妻俩得了哥嫂的恩惠,却不肯善待这对孩子。四邻们老早就看不过眼,但那婆娘又凶又恶,加

上又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们也不敢多言。不过一年前这两口子也跑了,听说是在外头欠了赌债,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活该。之后兄妹俩也没再回到故居。
也道了谢,转身出了村子设费多大力气,他就在村东七八里外的林子里,寻到了他们的小屋。
两间房子,用竹子搭出来,虽然简陋,但整整齐齐,门前还开出一小块地来种菜比他想象的处境要好许多从半开的窗户里,他见到了那张阔别十年的脸她长大了,很好看,静坐

在窗后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提笔马上画下来。
真好,她还在,他也没死。
他装作路过的人,敲开了她的家门,他暂时无法决定,要不要将这十年的遭遇或者说奇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她给他倒了热茶,还拿出几个烙饼,说常有人在这里迷路。
山野少女,却是难得的知书识礼,大方得体已经十五岁的她,固然不复幼时的天真烂漫,但好好的豆蔻年纪,眉字间却伏着难以消减的愁绪他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简单的摆设

之外,就只剩下了书,很多很多书。
你爱看书?这个很难得。他如是说她笑笑,说哥哥是个读书人,从小就教她断文识字,多年来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在集市设摊替人写书信赚钱,日子虽清贫,但也很快乐。
他说她有一个好哥哥,然后起身到书架前随意取了一本来看,是一本讲寻找海中仙山的札记,又取一本,说的是凡人修炼法术得道成仙的故事,一路看去,整排书架上除了诗词

歌赋之外,便全是类似的书籍。她说,哥哥直很羡慕那些有道术的活神仙,说他们是世上最厉害的人,若有朝日他也能得道成仙,也就不枉此生了。
他把书放回去,问,当了神仙,就很厉害了?
她说她也不知道,但这是哥哥的梦想。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鱼门国里许多人都讲,世上最厉害的角色是龙,要是能成龙,才是真正的厉害她苦笑,说她也听说过关于龙的传说,可她连一只龙爪都没见过,既

然大家都说变成龙是最厉害的,那就是吧。
闲聊之下,已近暮色,她给了他一盏灯笼,又指明了离开的方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吕晴河。
他接过灯笼问,你哥哥呢?
她神色一慌,敷行地说哥哥外出采买东西,怕要明日才返家。
他没有再追问,告辞离开。
“谢谢你跟我聊天。”她忽然说道,“我以为我不会有机会认识新朋友了他回头,她正笑着跟他挥手。
黑夜来得很快。
四下响起各种属于黑暗的声音,飞鸟躲在巢中,野兽小心出没,小小的竹屋像极了一座狐岛。
离竹屋最近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灰色的鸽子。
半弯月亮爬上最高点时,竹屋前的羊肠小道上,远远走来一团黑影,鸽子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黑影渐渐扩大、拉长,微弱的月光下,一身云纹白袍的吕晴河不疾不徐地走

在通往的屋的路上。
他比预想的还要英俊一些,只是眉眼之间少了一些男儿家应有的硬朗,看上去像大所初愈一般,脸上还罩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青气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说是走,更像飘。
他停在房门外,敲门,秋叶,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紧闭的窗户上亮起了光,她的影子映在上头开门呀秋叶,是我呀!
她的影子没有动,“哥哥已经找到成仙的法子了!我早跟你讲过,卧虎岭是个有灵气的地方,哥哥在里头修了新屋,你快随我一道搬去居住!”
吕晴河又敲了几下门,比刚才重了许多。
她还是没动,在等待,在犹豫。
秋叶!再不开门,哥哥要生气了!”吕晴河有些恼怒了,“准道你要哥哥独居深山无人陪伴么?
鸽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俯瞰这一切。
突然,门开了。
吕秋叶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最好看的衣裙,站在门后,怔怔地看着兄长:“哥哥多心了,秋叶怎忍心放任哥哥独在深山,孤独夜寞。”
吕晴河舒心地笑了,伸出手去:“那跟哥哥走吧。卧虎岭上的新居,比这里好多了。
嗯。”她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兄妹俩肩并肩地走了出去,踏上那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蜿蜒小道。
空中,有翅膀挥舞的声音。
傻丫头,不能跟他走啊,他不是你哥哥呀!
在它冲下去的刹那,兄妹俩的身影突然从小路上消失了它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用极好的视力,居高临下地搜索。
终于,在一大块月牙状的开阔地上,它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它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下去吕秋叶的手腕被一个有温度的手掌紧紧拽住,她猛一转头,大吃一惊:“柳生?怎么是你?
“不能跟他走!”他大声道,“此人已无人气,不是你哥哥对他的突然出现,吕晴河没有半分论异,他所有的表情都只表达出一种目的达成的轻松。
“我不管你是何来历,此地不可久留,你快走!”她猛地挣脱他的手,并用力推了。
“吕秋叶!你怎的如此糊涂!”他怒了,指着吕晴河道,“此物一身邪妖之气,绝非善类,你…“我知道!”吕秋叶也怒了,他不知道那么瘦弱的身躯里居然会爆发出那么大的

声音,“我知道我哥哥已经死了!
他愣住。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被老虎咬死了,知道他已变成了??伥“伥?”
他想起老鸟说过,世上最不要脸的妖怪之一,就是伥。这些由被老虎吃掉的人所化成的妖邪,会丧失所有人性,利用亲友们的思念与信任,将他们骗入虎口。越是爱他们的人,

越是难逃一劫。
既然她知道,为何要上当。
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哥哥为了成仙,终日在山中游走‘吸取灵气’,我曾劝过他成不成不重要。
要紧的是我们兄妹平安快乐。可他完全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她哽咽着,“半个月前哥哥几天没有回家,失踪七日之后的半夜,他突然回家来,说在卧虎岭上发现了一处可供

居住的好地方,要我跟他同去,我见他神情疲乏脸泛青气,忙去给他做饭,谁知却在那盆热汤里发现他映在里头的容貌,竟是个青面獠牙的妖物。我很怕,又不敢戳穿,他不断

让我跟他走,我不肯。他恼怒之下自己离开了。回想他的容貌,我总觉眼熟,忙去出一本说妖物的书,竟在上头发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图画,那种妖物,就是‘伥,“那你为何

要来送死!”他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我们是亲兄妹啊。”她擦去眼泪,居然笑出来,“命丧虎口已是大悲,死后还要成妖不得安宁,我无法放任不顾。既然我来了,他就能自由,我便没有拒绝的理由拒绝你。
你字刚刚出口,空地前方的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伴着一声令人胆颤的虎啸。
最后一片雪花落到我的鼻尖,阿灯伏在我身旁睡得呼呼作响,信龙坐在我的腿上听得聚精会神,月牙地里的杀机被一段平静的讲述推向消失的边缘。我曾硬拽着她逃跑,可月牙

地的出口尽是毒雾,寻常人根本无法穿越,我化回原身拉她飞走,可笑的是我连这么瘦的她也拉不动。我只是一只鸽子,纵然成了妖,也是不堪一击。”他望着怀里的人,像在

说别人的故事,“我亲眼看着,虎妖咬住了她的脖子。
“难怪你要画那么大一条龙在你的密室。”我不禁叹气,“你是不是常这样想,若自己成了龙,便能一口咬断老虎的脖子,如此,你便再不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月月年年地痛

苦、愧疚。
是。”他坦白承认,“鸽子觉得人很厉害,可人会被老虎吃掉,而老虎又不是龙的对手,我跟许多人一样,不断追逐着自己没有的东西。最后却一败涂地。
我沉默了片刻,说:“妖物要修成人身,是一件非常不易且看机缘的事,你能在短短十年内做到,这很不简单。”
“我从头到尾都没修炼过。从寻常鸽子变成老乌手下的妖,再变成人,都是那些药丸的作用。”他否定了我的猜测,“那年在林子里跟她分别之后,我打算去取回藏在树梢的东

西。可还没飞到目的地,体内就像烧起火一般剧痛,我跌落在山谷里,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老乌一口气喂了我十颗药丸,也许是为了毒死我,只是药性太慢,一个多月才毒

发。那天下起了很大的雨,我躺在泥泞里等死。可一直等了三天都没断气,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停被奇怪的力量拉扯着,很难受,然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

个浑身是泥的少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笑笑,“那你就是妖怪中顶幸运的一个,靠几粒药丸就修成人身,连我都要羡慕你呢。那个老乌,你完全不知他的背景么?”
他摇头:“从来不知。
我想了想,问:“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后来的一身‘本领”,是因为他给你的那支笔?
“你既说自己是一只老妖怪,那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食恩’的怪物?”他反问我。
“食恩?”我回想了半天,“这可是个稀罕物,据说两千多年前这种妖怪就被群联合起来的术师抄家灭族了,原因是这种长相接近饕餮的妖怪能幻化成各种生物的模样,包括人

类,然后在行人出没的地方假装成受伤的兔子或者崴了脚的老太太,一旦遇到好心人施救,就凶相毕露,将之抓到巢穴中,挖心而食。因为这怪物只做恩将仇报的事,又以恩人

之心为食,故人们以‘食恩’相称。”
食恩虽已灭绝,但千年之前有人从一只食恩的尸体上取了一枚牙齿与一把胡须,牙做笔管,须为笔尖,制成了一支‘食恩笔他从怀里摸出一支干干净净的白色毛笔来,“以已血

滴其上,则成盟约,执笔而画,莫不神似。天下缺陷者众,若肯以施恩者易,无不圆满也。”
我听得糊涂:“前面一句我明白,若你把自己的血滴到笔上,就算你连鸭蛋都画不好,也能画出栩栩如生的作品。但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你既说是为替人寻找失物而来,想必也早就查探过近十年来卧虎岭的失踪案。”
他一直看着他的笔,“十年前,我在国中四方游走,在许多地方摆过画摊,结识了许多人,我为他们画画,跟他们聊天。家在南坊的徐氏,对我的画技很是喜欢,常来光顾也常

对我抱怨幼年时被炮仗弄瞎一只眼睛的往事,那年她刚嫁为人妇,总说自己是下嫁’了,夫君样样不如意,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明明相貌普通却嫁得一个体面的富家公子。若

自己不是坏了一只眼睛,岂会嫁个如此平庸的夫婿。我听她不像是随意说说,口气里颇有怨憎,便问她,若有法子令左眼恢复如常,她是否愿意一试。她想也不想便说当然愿意

,只可惜这样的旧伤,除非神仙出手,谁能改变。
所以,你做了这个神仙’。”我记得聂巧人给我看过的卷宗,南坊徐氏是第一个。
我成人形后不久,便取回了藏在树梢的东西。当我再次打开裹住这支笔的锦帕时,才看到上头写着这支笔的来历,以及能力。”他继续道,“我很诧异世上竟有这样神物。
但当时我并无使用它的念头,因为我觉得那是一件极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我的脑中突然闪过翠玉爹被咬断的左腿,还有聂巧人脸上的疤痕。
“翠玉左腿残疾,小憧因火灾而毁了面容……天下缺陷者众,若肯以施恩者易,无不圆。
满也……难道是说“这支食恩笔可以将你的缺陷转移到对你有过恩情的人身上,从此让他们代你承受由此而生的痛苦,就像做了一次交换。”他平静地证实了我的猜测,“如果

有人在知道这个条件后仍义无反顾要‘圆满’自己,只需让此人握住这支笔,它便会在纸上自行写下对此人最有恩情的人的名字,而我只要将写有名字的纸烧成灰烬,混入墨汁

颜料之中,再执笔圆下此人再无缺陷的圆满模样,就算大功告成。徐氏是第一个,握在她手中的食恩笔写出的名字,正是那位与她情同姐妹的好友。原来,徐氏民幼年贪玩落水

,是这位姑娘拼死相救,才捡回了性命。我认真地问她,一旦我完成了你的肖像,你的好姐妹就会失去左眼,你可想好了?她只反问我一句,好姐妹会不会知道是她干的?我说

,他们水远不会知道其中真相。徐氏放了心,说眼若真能复原,重归花容月貌,她必定重金酬我。
短短一席话,却听得我心中一阵寒凉,有恩不报也就罢了,恩将仇报便太下作了。
你压根没想过要帮他们,”我突然明白过来,“你是在替那为虎作伥的怪物。我守着她的遗骨,问那只老虎,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寻找食物。它说,若非村民来山中炸鱼,无意中

毁坏了河水下的封印,它应该还会在河底沉睡。许多年前,它打不过它的敌人,被封印在卧虎岭的无名河水之下,甚是屈辱,重得自由后,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人填肚子。

然后开始思考与反省,为何当年会打不过人家。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自己不够厉害。
“所以它选择藏身于这块月牙地中,以毒雾封住入口,继续修炼,它说它在修一种能让自己坚固如磐石的法术,一旦成功,天王老子也奈何它不得,不过修炼这门法术的弊端是

,修炼期间不可大范围移动,越能像块石头般静止,越有益于修炼,食量也要控制,不可多吃也不可不吃,一年顶多吃一个人,十年之后,可降至三年食一人。既然尽量不动才

能早日修成,它当然需要有工具替它捕食,只要用被它咬死之人临终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化成‘伥’以供驱遣,便再无需担心食物断绝。破除封印之后,吕晴河是它制造的第一

只伥,果然没让它失望,以后这兄妹俩必能引来更多的食物我听了觉得不对,问它难道不是一旦有‘新人’来接替,它就要释放之前的伥,让其解脱重人轮回的么?老虎居然被

我逗笑了,直言道被它变成伥的家伙,从死去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灵魂便已成为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怪东西了。伥,根本没有入轮回的机会,只能依附于它这个创造者的生命

,继续存在于世间。它说,这个传闻不过是为了引来更多的愿意为亲人牺牲的傻瓜罢了。比如这个小丫头。
他说着说着,自嘲地笑笑:“听了这些,我的愤怒几乎把身体都要烧穿了,可我连冲出去狠狠打它一拳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你屈服了。”我看着他平静的脸孔,想象着他当时的

绝望自己为条件,把吕家兄妹换了回来。
我打不过它,只能低头。”他轻轻整理着吕秋叶凌乱的头发,“你说得不错,我与它定下契约,今后它每年要吃的食物,我会亲自送到它面前。条件一是,把吕家兄妹变回正常

的模样它用什么方式。条件二是不要再制造伥。它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不过它也有一个条件,便是埋了一口属于他的妖气在我体内,说这样对我有好处,一来两种妖气相撞,反而互相掩盖,令有道行的人短时间内无法觉察,会以为是人类,从而避

免麻烦。二来,我会拥有能变身成虎的能力,万一有什么人影响它修炼,我可以替它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再把对方引来月牙地。最后,它跟我说,最好放弃寻找高人来制服

它的念头,如果我不希望这对兄妹烟消云散的话。”他抬头,微笑着看我,“一道,他真是完全不知道这么干的后果,唉。
“选择这些人当“食物”,是不是会稍微抵消你的罪恶感。”我忽然问是。”他承认,“一开始时,我还是不愿意的,毕竟是人命。可当徐氏那么兴奋,那么心安理得地要我快

快动手时,我又觉得我是做了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既有了食物,又为人类清理了一个没有存在必要的毒瘤。我也担心过会不会有哪一年碰不上这样的人,事实却是我每年都遇

得到。
“何来两全其美?你忘了那些写在纸上的名字么?恩将仇报的人虽入了虎口,可这些无辜者遭受的伤害却永远也不会消失。”我如是道,想想翠玉爹和聂巧人,难道要顶着本不

该属于他们的缺陷继续以后的日子?
“并非如此。”他摇摇头,“若此人死去,交换出去的缺陷会在十年后消失。”
“+年?”我皱眉,那表示聂巧人要毁容十年么?不对,要是这样,那意味着小懂已成虎食,可我在密室里并没有发现她的骸骨,我脱口而出,“为何你密室中最后一幅画像的

背后是空的,而且那幅画像没有脸?难道那个姑娘她还活着。”他说,“虎妖只食肉不食骨,我收回那些白骨,穿上衣裳收于密室也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那个叫小憧的姑娘,

是唯一一个在我快要完成肖像的时候突然反悔的,她哭着跟我说她不画了,她再恨那个人,也做不到把自己的伤口放到他身上我不强迫人,只说若将来她愿意的话,可以再回来

找我。之后我便送走了她,只把那幅未完成的肖像挂在了密室你说真的?那聂巧人脸上的伤…”我一阵惊喜,不仅因为小憧还活着,更因为她在最后关头的反悔。虽然我不太清

楚她为什么会那么恨他,但只要人没事就好“既然功夫没有做完,那伤痕三日之后便会消失,重回小憧脸上。”说罢,他将吕秋叶横抱起来,“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完了。我要

回家了回山水庄?”我问“不然呢?”他笑笑,“或者你现在要动手杀了我这为虎作伥的妖孽也可以“她从未视你为家人。”我看着他怀里的人,“从开始,她就在逃离你给她

的建造出来的‘家’。你为她做的一切,在她眼中只是令她抗拒甚至惧怕的禁锢。她跟他哥哥一样,不会记得自己已经被吃掉的事实,只会记得他们依然活着,记得从前的平安

岁以及被困在山水庄里的现在。这是枯生之术的后遗症。
以你的木事与阅历,应该听都没听说过这种可以令亡者复生的法术。”我看着他的眼睛,“是虎妖教你的吧,这就是它把吕家兄妹还给你的方法。他沉默不语。
你明知这并不是真正的复活,说到底只是将他们最后一口生气化成实体的伎俩,并且他们只能在法术所覆盖的很小范围内存活,一旦离开就会化为烟尘。他们也需要食物,但那

些食物只能是一种,便是混了妖血的坟头土,你将这些士化成寻常食物与水源给他们,他们更加以为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人。你不愿他们在山水庄内接待外客,是因为他们难免要

请来投宿的人吃饭喝茶,那些东西他们吃了是饱腹,别人吃了却是剧毒。我在来山水庄的路上便遇到三个中了毒的年轻人,可有人在他们的水中下了八脚蛊,显然是在救他们。

”我直言道,“你一手一脚建起山水庄,既不愿祸害无辜,又不愿拆穿他们兄妹俩已不再是活人的事实,以兄长之姿,过了十来年夹缝里的生活,其中的辛酸苦痛,非常人能承

受。”
如果我早些意识到这点,那个鸟贩子就不会中毒而亡。”他许久才开口道,“我只是想让她像从前那样活下来,跟她不惜用性命去拯救的哥哥一起。纵使轮回无望,起码能在山

水庄里安然度日。”他转头看向我,“从第一次看到你,我便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些东西,会因为你而结束。
说得我跟扫把星似的。”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从你决定把自己变成伥的那一刻起,山水庄里的一切,便已定好了结果我有更好的选择么?”他笑,“我

没有虎妖的力量,也没有你这种老妖怪的本事孤陋寡闻,就连那个天水地围的结界都是虎妖教我设下以作防备之用。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去帮一帮曾经也帮过我的人。我

有愧疚,但无悔意。
说罢,他抱起吕秋叶一步步走向出口,步履略有蹒跚。
该如何定义这只不太聪明也不太有经验的妖怪呢,善恶在它身上有些模糊。但,十条人命因他而亡是事实,我没有再说话,朝着他的背影走过去官府内堂之中,十副白骨,整整

齐齐地摆在聂巧人面前。
能喘气儿的只有我跟他,所有下属都被遣到了外头。
“她走了?”聂巧人看着地上的骨头,脸上的伤痕无影无踪。
嗯。”我朝他伸出手,“虽然我没把她带回来,但起码带回了她还活着的消息收费减半吧。但如果你要我继续找下去,酬劳另算包沉甸甸的金元宝居然真的放到了我的手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