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嘴!”胡姑姑一筷子敲到半眉的秃头上。
四喜专心吃饭,把两个老家伙当成透明的。
奇了怪的,他的眼皮也在跳。
今天,赵云与郑穹的比试,就在西校场上开始,算算时间,两军人马应该已经剑拔弩张了。
太守大人下了命令,为让两队人马专心比试,比试期间封锁校场,严禁外人围观。整个真定都为这场比试沸腾了,虽然无法入场一观,但大家都猜测,胜出的定是赵云。
四喜也这么想。
他跟赵云虽不算朋友,可这几年下来,对他的一切也算了解,以他的身手,这应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
可为何心里总是惴惴的呢,从早晨醒来时,便是如此。
吃罢午饭,照例由师徒俩滚去厨房洗碗打扫,胡姑姑去伺候她老娘。
四喜慢吞吞地洗着碗,半眉边擦灶台边问:“徒弟,最近可有头痛?”
“有。”四喜头也不回。
“可又看到一座雪山?”
他愣了愣:“有。一次比一次清晰。”他转过身,问,“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你知道,为何从不告诉我?”
半眉抬起头,缓缓道:“我在等。你也在等。”
“什么意思?”
“洗碗吧。”半眉有呼呼地擦着锅,“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了吧。”
半眉的上半身,映在那一大半的刷锅水里,微微漾动的水面上,不见那又丑又秃的大叔,却是个丰神俊美、堪比天人的年轻男子……
10
“又弹错了。”春更楼的厢房里,锦袖含笑戳了戳七夕的额头,“明明心思不在这里,非要选这个时候来找我学琵琶。”
坐在窗边的七夕吐了吐舌头,放下弹得一塌糊涂的琵琶。
锦袖“扑哧”一笑:“少女怀春,都是一般模样。”
“锦袖姐,你就别笑我了。”七夕红了脸,垂下头,“他说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傻孩子。”锦袖叹了口气,“你做了你想做的一切,他能不能有回应,就不要多想了。”
“我没有多想。真的。”她看着窗外,微笑,“他救过我,我给他送过猪肉,我给他唱过曲儿,他还背过我,挺好了。”
话音刚落,七夕的视线突然落在楼下的某人身上,那青衫飘逸的男子,不是都尉大人袁青云吗?
“这会儿他不是该在校场上,给子龙大哥他们助威吗?”七夕奇怪地说,“怎么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往春更楼里来?”
她跑出厢房一瞅,却见袁青云带着一个小厮,与一个黑衣男子一道,在掌柜的带领下,径直进了二楼末端的雅间,并将小厮留在门口看守。
七夕细细一想,只觉那黑衣男子看起来颇为眼熟,好像……那天在校场上见过,他就站在第一排,功夫很厉害,还跟赵云对打过。既然他是赵云的人,这会儿就更不该在这里了呀。
“怎么了?”锦袖跟出来。
“有点不妥。”七夕一皱眉,“袁青云这会儿怎么跟子龙大哥的人在一起?”
锦袖略一思忖,说:“跟我来。”
她拉着七夕,佯作无事状,大大方方进了袁青云隔壁的房间。
一进去,七夕便迫不及待贴到墙上,竖起耳朵使劲听,可是,墙太厚,哪里听得到。
“听不到!”她着急地说。
“你自然是听不到的,我来。”锦袖上前,轻轻将侧脸贴在墙上。
“你能?”七夕不太相信地看着她。
锦袖一笑:“我的耳朵比寻常人好使。”说着,她竖起手指,让七夕安静。
隔壁房的两人,此刻却全然不知隔墙有耳。
“办妥了?”袁青云啜了一口茶。
黑衣男子站立一旁,点头道:“昨夜已将郑穹的铁枪上涂了毒,为了更保险,白龙驹的草料里,也加了东西。以郑穹的功力,虽打不过赵云,但要让他受点伤,易如反掌。这个毒,见血无救。”
“甚好!”袁青云满意地笑出来,“赵云一死,教头一职自然由你顶上。届时再给郑穹安个求胜心切、以毒杀人的罪名,他郑家军群龙无首,正是你将他们收入囊中的好机会。一箭双雕。”
“大人高明!”黑衣人拱手笑道,“只是属下还是不太明白,大人与赵云相交多年,我们都当二位是生死之交,何以……”
“当年我确有爱才之心,若非我处处提携,赵云焉能如此顺利地当上民团教头?”袁青云放下茶杯,目露寒光,“可惜,此人不知回报,满脑为国为民的迂腐念头,我看,即便他真出人头地,也是不肯听人摆布的,于我毫无好处。如此,不如换个聪明人替他步步高升,将来我也好沾一沾光彩。对吧?”
黑衣人“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放心,属下必不忘大人提携之恩,将来自当回报!”
“好极了。”袁青云舒心地点点头,又装模作样叹了一声,“子龙啊子龙,你有今日,莫要怪我。我不去观战,是不忍看你一命归西的惨状。若有来世,但愿你能聪明些,懂得回报他人的道理才是。”
说罢,他冷冷一笑,扬手将茶水洒到了地上。
隔壁房间,早没有了七夕的踪影。
跑快点!再跑快点!
七夕恨不得自己化成一阵风,眨眼就飞到他面前。
当锦袖把墙那边的对话一一复述出来时,她就有这想法了。
一朵云飘过来,刚刚遮住太阳,世界骤然变得阴凉。
她的手里,紧攥着一枚牡丹花状的发簪,临走前锦袖给她的,她说,将这簪子插在发间,可暂时隐去身形不让旁人发现,要知校场四周戒备森严,单凭一个姑娘是硬闯不进去的。但一定要快,簪子的力量无法维持太久。
我甚至来不及问锦袖为何会有这种神奇的东西,拿了就跑。现在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求一切还来得及。
你不能受伤,一定不能!
她越跑越快。
11
西校场上的比试,终于到了两军首领对决的时段。
赵家军已经领先,除非奇迹出现,郑穹打败赵云,否则,败局难挽。
校场中央,赵云手握涯角枪,身跨白龙驹,与铁枪黑马的郑穹对面而立,两人均神色肃然,眼里都烧着必胜的火。
只是,赵云心中却隐隐担心,历来健硕勇猛的白龙驹今天有些反常,上场前便口喘粗气,连脚步都不似往常稳健。
一声令下,人马齐发,两杆长枪你来我往,铿锵作响,时不时溅出激烈的火花。
尘土飞扬,马儿嘶鸣,几回合下来,郑穹已被逼得节节后退,手上铁枪只有低档的份儿。
赵家军这边,个个激动不已,只差为最终的胜利欢呼了。
谁知,就在众人以为赵云胜券在握时,白龙驹的前腿突然一软,竟整个跪了下去,失了平衡的赵云只得就势一滚,落到郑穹的身侧。
得了这样的大好机会,杀红了眼的郑穹哪里还顾得“点到为止”,多年来那股手下败将的窝囊气一股脑儿汇集到枪尖上,竟对准赵云的背脊刺了下去。
赵云躲闪不及,连拿枪去挡的机会都没有,眼见那锐利的枪尖刺下来,本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料空气里平白扑出来个东西,“砰”一下压到他身上,生生挡住了郑穹的铁枪。
马上得郑穹明明感到枪尖刺到了人,可收了力仔细一看,铁枪离地上的赵云居然差了一截,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停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好像有什么玩意儿挡在赵云身前似的。
郑穹猛一抬手,铁枪“噗”一声拔出来,枪尖上竟有一缕清清楚楚的血迹。
赵云差异之际,只觉怀中落了一个看不见的人,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畔道:“枪尖有毒,切勿见血!小心袁青云!”
言罢,他怀中一空,那无形之人似是快速挣脱,再难寻觅。
他站起来,惊讶地四下张望,可是,哪里又看得见什么人影?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时一个人吗?如果是,有时谁?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涌过来,连郑穹也呆住了,整个校场一片混乱……
跑!赶紧跑!
七夕还是在跑,从校场冲出来,她一刻也不敢多停,生怕发簪的效力失去之后被人发现。
好像不怎么疼嘛,只是有点麻,而且这种麻痹的感觉还在不断扩大。
幸好,在离开校场好一段距离后,她才恢复原状,更幸运的是,当时刚好跑到一条无人路过的小街上,否则凭空出现的她,会吓死一群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