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你老桥叔叔,不对,是老桥爷爷之后,这个“金乌魄”的指环就归妈妈所有了。它真是美死了,尤其对着阳光的时候。算上它,失踪的十二块“青珀”,已有七块半在妈妈手中——因为“绡狐眼”被你万恶的甲乙叔叔控制着,所以还不能完全算是妈妈的。真的很讨厌对不对,身为妈妈的帮手,却处处不给面子。不过在跟king比试枪法的时候,甲乙叔叔可比你爸有范儿多了,至于发生在你爸身上的种种窘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当着你爸的面说,不然他一定会狠狠打你屁股。

今天是妈妈第一次带着你坐船,你应该很高兴吧,或许会觉得,我们的旅途越来越有趣了?你看,爸爸妈妈颠簸万里,上天下海,为了找齐那十二块石头向天界的老家伙们交差,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严肃又辛苦甚至充满危险的事,可我们的脸上找不到埋怨与恐惧,原因是我们在为心中重要的人,做重要的事,于是,心甘情愿。

妈妈说过,去哪里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去。以后,你也会遇到这个甘心与之天涯海角的人。

纵然剩下的路可能还很长,危险很多,纵然妈妈的茶叶没有卖出去几罐,纵然妈妈此刻身在一艘小破船上乘风破浪,妈妈还是会将这一场旅行继续下去。尽管你爸爸是个老年多动症加唐僧唠叨症患者,你九厥干爹也很不要脸地偷喝老杰克的威士忌,甲乙叔叔依然面瘫不讨人喜欢,可只要他们在,世界就很安稳。

宝贝儿,外头风声呼啸,海浪声一阵高过一阵,其实,妈妈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应该往哪里去,这回,“金乌魄”只小气地给了我们一个字——海。

很难理解吧?实话说,妈妈虽是天生的游泳健将,可并不喜欢水,大概与我幼年时的一次事故以及你子淼伯伯有关,这个,下次再告诉你。所以,妈妈也并不太喜欢大海。但孩子,海洋是另一个世界,鱼与珊瑚,怪兽与妖精,不为人知的秘密深深浅浅地藏在深不见底的水下,偶尔来见识一下也不坏,如果能吃到新鲜海鲜,就更不坏了。妈妈非常热爱烤鱿鱼!

只是,我们已经在这片不着边际的海域上航行了一周了,烤鱿鱼没有,麻烦倒是有一点点……

1

“船出了一点小问题,各位不用担心。”摇晃不止的船舱里,老杰克叼着从来也不点燃的 雪茄,抱歉地朝我们耸耸肩。

“小问题……”敖炽低头看着已经漫过脚背的海水,淡淡道,“死老头,你的船在漏水!” “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小问题小问题。”老杰克打着哈哈,手忙脚乱地在驾驶台旁的箱子里乱翻一气,最后,拿出几个小纸盒,朝我们几个手里一扔,“一人一份。”

如果不是敖炽及时抱住了我,老杰克已然死于我的无影脚下。

创可贴!他居然给我们一人一盒创可贴!他天真到以为创可贴能拯救一艘漏水的小型捕捞船?!

“我警告过你许多次了,放弃各种大幅度动作!”敖炽松开我,狠狠将手里的创可贴砸到老杰克脸上,“这艘船早该报废了吧!你居然还敢用它揽生意!”

老杰克一点也不生气,捡起落在地上的雪茄放回嘴里,发红的老脸顶着一个大大的酒糟鼻,笑嘻嘻道:“波塞冬上了年纪,船跟人一样,老了就难免有毛病。这片海域有不少暗礁,万一船沉了,你们落水撞到礁石有外伤的话,创可贴就有用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们提供的福利了。”

这种神逻辑是怎么回事?!果然便宜没好货,当初若不是我贪图老杰克开出的租船费够便宜,现在也不会站在一艘将沉的破船上无语望大海。

“行走江湖,最忌一个贪字。”甲乙靠在舱门处,没事人一样横抱着手臂,“屡教不改。”

浑身酒气的九厥醉醺醺地捏着两个汤勺,坚持不懈地将船舱里的水舀到外头,边舀边口齿不清地说:“众志成城,共抗天灾!加油!”

叹息,沉船加上面瘫与醉猫,人生真是灰暗。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打晕老杰克,敖炽切换到运输模式,弃船上天。(敖炽拼命挤进镜头:“解释一下啥叫运输模式?那叫神龙变身好吗!”)

“哈哈,大家放心,我尽量坚持。只要引擎还没坏,咱们可以选择最近的岛屿靠岸。”老杰克转过头去,继续专心掌舵,“老杰克对这片海域熟悉的很,对我有点信心吧!”

外头的风浪越发狂暴,我们的波塞冬号艰难地在风口浪尖上移动。我从布满水渍的窗口朝外张望,只看到一个扭曲虚迷的世界。澄清一下,我选择老杰克的船,不光因为他收费便宜,还因为他说他的船是没有固定航向,收到哪里有可供打捞资源的消息就往哪里去。这次收到的小道消息,是纽约东部的海神湾处,有一艘百年前的沉船,好运的话,必有收获。老杰克还说,这消息是他拿最后的一点财产换来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去拼一拼运气。我体谅他一把年纪还要拿命去换钱的遭遇,再加上一点点对于沉船的好奇,又加上他承诺,如果这次出海真能捞到油水,说明我们就是他的幸运星,他一定会将捞上来的第一件财物送给我,我这才义无反顾选择了搭乘他的波塞冬号。(嘘!最后一个理由我没告诉敖炽他们。)

“你确定你能靠岸?”我怀疑地打量这个神情专注,圆胖的像一只大海龟的老头子。

他转过头,朝我一挤眼睛,扶正歪到一边的破烂船长帽:“能!”

话音未落,耳畔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浪铺天盖地而来……

2

这里的天空永远不止一种颜色,七彩祥云与女仙们明媚的衣衫交织璀璨,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这片永无阴霾的景色,哪怕千万年来它一成不变,辉煌到有点虚假。

如果有人言之凿凿地告诉你,世界上有一种天堂,那里只有光而没有阴影,不要相信他。

有光的地方,就有各种阴影,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茂盛的果园里,十来个圆圆滚滚的仙童正爬在高高的树上,熟练地摘下成熟的果实,交给树下那群提着竹篮的女仙。点清仙果数目后,女仙们驾云而去,轻语娇笑,飘飞的纱裙在空气里留下淡淡甜甜的味道。

明日便是天后寿辰,天界照例大摆筵席,届时,大小神君皆携厚礼自四面八方而来,珍宝瑞兽齐聚一堂,可说是一年中最最热闹的一日。当然,这也是负责天界后勤工作的小仙们最最忙碌的时候,个个忙到手脚并用,连打个盹儿的闲暇都没有。

泛着淡淡碧色的石径蜿蜒向前,由果园到宴会现场,这是最近的一条路。

远远地,一个人影慌张而来,走几步跑几步,似在胡乱寻找什么失物。

突然,白绣鞋踩在自己的长裙上,“扑通”一声,寻找失物的倒霉鬼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地上。一定很疼,不然,那双大大的杏核眼也不会瞬间飚泪,淡红的嘴唇也不会瘪成一条难看的线。

“没事吧?”一个轻轻淡淡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有事!”摔倒的家伙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我的果子少了一个!”

“你老趴在地上,也找不回来呀。”站在面前的人轻笑道,“你又不是天界的神犬。”

这是赤裸裸的嘲笑吧?心情坏到极点的她皱起眉头,粉拳擂地,“呼”的一下坐起来,抬头怒斥:“大胆!你竟敢……”

她的怒意,到此为止,在她看清那个逆光而立,长发素袍的男子时。

“啊!空谷该死!”她身下像安了弹簧,瞬间站起来,躬身行礼,磕磕巴巴道,“不知神君到此,多……多有冒犯!”

“不冒犯,去找你的果子吧。”男子摆摆手,目不斜视地朝前而去,没走两步,又回头道,“该不是你偷吃又忘记了吧?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饿的样子。”

空谷的脸顿时羞成了一个红红的苹果,她攥攥拳头,提起裙摆追到他面前,认真地说:“偷吃仙果乃是重罪,空谷司职仙果园多年,自问克尽职守,从不越雷池一步!还请神君口下积德!”

“这个……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口德吗?”男子收起笑容,皱起了眉头。

坏事了吧,她一个看守果园的小女仙,竟敢对天帝座下的四方水君这般无理?记得御天橱里一个打杂的小仙,无意中冒犯了她的上级,结果被罚到灵兽山洗了一年的粪桶……如今她开罪的,可是比御天橱的老大级别高太多的水神!照自己的罪过来看,被罚去洗一辈子粪桶都是轻的吧?还是他会下令直接把自己做成饲料扔进灵兽山里?

各种惨不忍睹的画面从空谷眼前跑过,一滴冷汗顺着前额流了下来。算了,她的师父百果仙人说过,死猪不怕开水烫,死就死吧!

她定定神,直视着他的眼睛:“无中生有,便是失德!神君身为天界栋梁,理应自重!”

他细细长长的眼睛里,透出寒凉的光,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空谷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低声冷笑:“你有一条极大胆的舌头。”

他……他该不是要切掉她的舌头,让她当一辈子哑巴吧?!空谷的额头上落下两滴冷汗。

可是,他很快便松开了手,故意藏匿起来的笑容又回到脸上:“不过,舌头本来就是拿来讲话的,不然,我们要它做什么?”他摸摸她的头,说,“果园里的仙童甚是顽皮,偷拿粗心女仙的果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吧。”

说罢,他撇下还在石化中的空谷,朝前而去。他垂在身后的长发,无法用任何一种颜色来形容,温柔,明亮,若倒映于水上的月色。

这个男人,怎如此喜怒无常,变换不定……不过,既然是掌司天下江河湖海的水神,水这个东西,本就是变换不定的呢。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空谷捂着狂跳的心,大口呼着气。

他并不急着去众神云集的宴会现场,那里太吵,许多人都在寿诞之前,明里暗里地炫耀自己送给天后的礼物有多贵重多独一无二。他太忙,天下越来越不太平,大雨不停,洪水肆虐,各处水妖借乱生事,他刚刚将云洲自一头河中巨妖中解救出来,哪里有时间为那个高床暖枕的女人准备礼物?一枝来自云洲的紫色小花躺在他怀中的锦盒里,这是云洲的一个孩子摘来给他的,高兴地谢谢他降伏了那只会喷水的大妖怪,退去了几乎淹没一切的黑水,救了云洲。这朵花,长在云洲的最高处,孩子走了很久才摘到。

再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礼物了,这朵野花,胜过天后宝匣里的任何一枚宝石。

“咚!”

薄雾缭绕的仙林里,有奇怪的声音。

他从亭台间穿过,循声而去,找到了这个坐在浣霞湖畔的孩子,年幼的小仙抱膝坐在湖边,无聊地往水里扔着石子儿。

“怎不与獠元他们一道玩儿呢?”他走到孩子身旁,抚摸着他的头顶,却意外的发现,那张稚嫩韶秀的小脸上,有一道红红的擦痕。

孩子不做声,默默看着平静的湖水,静的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连我都不搭理了吗?”他笑着坐到孩子身边,“脸上怎么啦?跟猫咪打假打输了?”

“才没有输呢!”孩子噘起小嘴,闷闷道,“我根本不喜欢打假,獠元他们朝我扔多少石子,我都不理会他们。”

他不解地问:“你跟獠元同在初照殿慈芙女仙门下修行,平日里不是很亲密吗?怎么动起手来了?”

“初照殿的灯台里少了一粒月明珠,却在我的被褥下找到。慈芙女仙以为我贪玩,罚我闭门思过三日。殿里其他小仙都喊我小贼。”孩子用力朝湖里又扔了一个石子儿。

“獠元也这样喊你?”他好奇地问。

孩子“哼”了一声:“那家伙很严肃的问我,是不是我偷的。”

“你怎么说?”他没收了孩子剩下的石子儿,看着几条浮出水面吐泡泡的鱼儿道,“不要再扔啦,湖里的仙鲤要被你烦死了。”

孩子眉毛一扬:“我沉默,什么都没说。”

“于是,他便以为明月珠是你偷的,为了与小贼划清界限,转而与其他小仙一道欺负你?”他笑笑,摇摇头,以指尖从湖中取来一滴水,轻轻涂在孩子的伤痕上,“唉,你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呢?”

“为什么要说?”孩子不屑道,“獠元与我同吃同住同处修习,五载有余,若这样的事还需要我出声解释,我便高看这个朋友了。”

“以后怎么办呢?难道永远不理他们了?”他朝孩子的伤口上吹了口气,红肿渐消。

“是他们先放弃我。”幼稚与成熟同时出现在孩子的眼睛里,“我也不要他们了。”说着,他扭头看向他,问,“上善伯伯,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朋友呢?连脾气那么差的慈芙女仙也常当着我们的面夸你是个好人呢。一定没有人朝你扔过石头对不对。”

湖面上冒出一串水泡,几条仙鲤蠢头蠢脑地跳出来,打破了宁静。

他想了想,伸了伸舌头,问孩子:“这是什么?”

“当然是舌头呀!”孩子不解的回答。

“如果任何事情都想当然的觉得,不需要任何说明别人也能了解,那造物主又何必给我们舌头呢?”他捏了捏孩子的下巴,“舌头就是拿来说话的,不要随便抛弃它。明白吗,小子淼?”

他的笑容与孩子懵懂的模样,倒映在涟漪层层的水面上,渐渐扩散而区……

3

子淼……我好像看见子淼了……可又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