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升起一堆火,把抓来的大鱼穿到了棍子上。

“你给她啥礼物呀?”小元好奇地问。

孤辰老实地摊开布兜,黄灿灿的果子挤在里头。

“就这?”小元张大了嘴。

“好吃呢。”孤辰把果子收起来,帮忙往火里加干枝,“你呢?”

小元顿时得意了,把大鱼往孤辰手里一塞,站起来把穿好的衣服垮掉一半,露出结实的胳膊,说:“我打算给她表演铁指功嘛!”

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已经初露端倪的古铜色肌肉,光亮亮的,无坚不摧似的鼓起。

孤辰突然觉得,小元已经是个大人了吧。十三岁的他,已是个头高出他一截的少年,比划出来的拳头,铁块似的刚硬。反观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瘦削,依然苍白,吃什么都不长个儿。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在最后一丝余晖里,张望着波澜不惊的天星河。

远远地,一个黑点从河上匆匆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4天星

孤辰和小元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被阿豹五花大绑来的少年。

难怪她将船划得那么匆忙,原来是干了她爹常干的勾当。

“李老五家的烤鱼只剩一条了,跟我抢!”阿豹擦了擦嘴边的油渍,踢了少年一腿。

别人要抢她的鱼,她就把鱼和别人都给抢了,这种事放在阿豹身上一点不稀奇,只是可怜了这个撞上小夜叉的倒霉蛋,瞧他细皮嫩肉,锦衣华靴的样子,一看便是从未吃过苦头,出身大户的金贵小公子。

“你们瞧这个!”阿豹拿出一块做工精细,金光灿灿的长命锁链牌,在指间得意洋洋的晃动,“这可是我如今拿到的,最值钱的战利品!”小公子皱着眉头盯着她,口里呜呜个不停。

“会有追兵吧?”孤辰望着夜色下的河流,他与小元他们最大的不同,还在于他的担心,总是比他们多,也比他们远。

“不会啦!”阿豹笃定地说,“在运河边的时候,这小子一直是一个人。穿金戴银还不带随从,拿一锭银子买一条烤鱼的家伙,摆明了就是不知人间疾苦,偷溜出来玩耍的呆瓜。不抢他抢谁!”

“那是你运气好。”小元揪了揪阿豹的麻花辫,“这样的公子哥儿,外出游玩不说前呼后拥,数十个随从是有得,若是他们整好藏于暗处,你以为凭你的花拳绣腿,能活着到这儿来?”

“以后还是不要干这样的事了,不好。”孤辰皱着眉。

“我爹就是干这种事的,我是他女儿,不干这个干什么去?”他们的态度把阿豹的脾气惹了上来,“我爹就是水寇头子,我以后也是水寇。怎么啦?看不惯?看不惯就别跟我一起。有种再能耐些,上官府告我去!”

“你爹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吗?”孤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阿豹的火气更大了,指着孤辰的鼻子道:“我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怎么着!总比你连你爹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要强!”

以前,每当他们的话题牵扯到“家”与“父母”上头时,孤辰都很词穷,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的父亲,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活了十一年。

没轻没重的小孩脾气把气氛搞坏了,无言以对的孤辰转过身去,用不看阿豹表达他无奈的愤怒与不跟女孩子见识的气度。

他的不满好像并不全来自阿豹的脾气,那个被阿豹绑来的家伙,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河岸,这感觉就像一个坚固的堡垒突然穿了一个小洞,所有的秘密,欢乐,完整,都被泄露了。只是,以他这样的年纪与阅历,还不足以明白,所谓命运,就是被无数突如其来的“小洞”,蛀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干吗干吗呢,都忘了去年咱们磕过的头,发过的誓啦?”小元扯起嗓子打圆场,一手拉一个,“道歉!赶紧的!”

“要是你被人揍了,掉进水里,没人捞的话就淹死了。”孤辰先开了口,“你死了,我又上哪儿去找个阿豹来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阿豹又不傻,这种隐晦的道歉与在意,瞬间熄灭了她所有的火苗。

“我死了,你们就在别想迟到百里香的酱香鹅腿!”阿豹哼了一声。

怎么说都还是一帮孩子,分得快,合得也快。

多余的小公子还在地上哼哼唧唧,扭来扭去的,像一只虾米。

小元上去拿掉了他口里的布条,故意黑着一张脸道:“你应承我们,回去不跟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儿,我们就放你走。不然……我们真的会扔你下河哟!”

小公子一边咳嗽一边摇头。

阿豹见状,火大地说:“这坏胚子还不领情!难不成你还想着把我们一网打尽?”

小公子憋红了脸,费力地说:“不……不……”

“不不不什么不,小元,咱别跟他废话了,扔他下河凉快凉快!”阿豹大声道。

“不……不是,几位误会了。”小公子终于顺过气儿来,“几位若是中意在下的金锁,尽管拿去。在下腰间上的麒麟玉牌也很值钱,荷包里还有些银票,都给你们。”

所有人都愣了愣,情况突转得太厉害。

“有这样的人?”小元眨巴着眼睛看阿豹,“你爹绑来的人都这样?”

“没有这么自觉的……”阿豹老实回答。

“你不报官抓我们?”孤辰怀疑地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家伙。

“不报官。”小公子摇头,恳切地说,“只求你们别把我这么快送回去,让我多玩会儿。”

多么与众不同的肉票……

小元边给他解绳子,边说:“先送了你,看你绑着怪难受的。可别想着跟小爷耍花招,你面前的都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我不喜欢欺负人,也不想人欺负我。”小公子揉着被勒红的手腕,咂咂嘴看向阿豹,“就是没吃过那条鱼有点遗憾。”

看他小小年纪,到很有一些处变不惊的气势,不似个锦衣玉食的草包。

“喂,李老五家的鱼是全通州最好吃的,只剩一条当然归我!”阿豹朝他挥挥拳头。

“我并没有与姑娘你争抢的意思,是你性子太急躁,不听我解释便绑了我。”小公子无奈地说,“幸而今日是我独行至此,无随从相伴,不然姑娘你很难全身而退。”

“说话文绉绉的,读过很多书啊?”阿豹不屑地说,“有钱有人了不起啊,我家人也多!”

孤辰用力咳嗽了几声,提醒她不要再讲下去了,再说下去,她老爹的根根底底都出来了,那还了得。

小公子站起身,姿势文雅地整理衣衫冠带,拭去脸上的污迹,再将略乱的头发顺一顺,月光下便露出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来,身量虽小,五官也没有生出完美的外廓,课任谁见了,也无法否定他体力优秀的潜力,顶多三五年,他能将天下诸多男儿都比下去。

三个泥猴儿一样的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肉票收拾收拾,居然就成了画里才有的仙宫童子。

他和气的目光从他们脸上落到篝火旁还没来得及烤的大鱼上,亮了亮,指着那鱼道:“你们也会烤鱼?”

“当然会!”小元道。

浮生物语3(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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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海囚

契子

我亲爱的未知:

亲爱的娃,你要知道,妈妈曾是一个特别散漫的妖怪,不爱长期吃同一种食物,不爱长期留在同一个地方,更不爱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但现在,妈妈长时间地留在同一个城市,长时间地经营着同一家店,也长时间地对着同一张老脸,我是说你爸爸。所以,妈妈想表达的是,世上没有一件事是绝对的恒常不动,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地变化,如同伱在妈妈的腹中不断成长,而妈妈也在这个宇宙的腹中继续成长。对于一切的“变化”,学会适应沟通,以及创造,远比抗拒要有意思得多,也能让我们的生命有意义的多。

所以你看看外头,尽管乌云遮日,惊涛骇浪,妈妈依然能坐在船舱里,安然不动,满怀幸福地给你写这封信。而你爸爸就像个疯子一样,一会儿去接被晃下来的盘子,一会儿拿屁股抵住移动的柜子,一边蹦达一边咒骂,说风浪要是再不停止,他就要下海发飚。孩子,你爸身为一条东海的龙,海洋对他而言,应是乖顺的仆人,而不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女王,有他敖炽在的地方,每一寸海水都应风平浪静,不得造次。可惜这一路上,我们经过的海域显然没有给他面子,从纽约港到大西洋,我们搭乘的顺风船“波塞冬号”一路向东,驶出港口没两天便陷入了各种败坏的天气。

波塞冬号是一艘商业捕捞船,这艘船跟它的老船长杰克一样,都是濒临退休的模样。所以妈妈才能以极低的价格让老杰克同意让我们一堆人上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