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QAQ!!!听起来好像某些灵异故事……”
“你们别吓唬我!我就在隔壁街转个弯就可以过来了,我现在被吓得浑身都毛毛的!”
不知道这些弹幕是主播自主屏蔽掉了还是无暇注意,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丝诡异。有人紧急联系《逐鹿》官方讲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却只得到官方一个【特殊设计,暂且保密】的回复。
同样的坐标看不到人,这种奇怪的情况让这个直播间越来越火爆,随着直播视角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弹幕纷纷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我看到我出现在直播间里了,但我旁边没人啊!”
“艹!线下六周年是个大型灵异向主体场馆吗?这也太刺激了吧!”
“主播你倒是说句话啊主播!这样真的很吓人!!!”
“现在直播播过的地方我都不敢去了呜呜呜,我怕撞鬼呜呜呜呜!”
……
但不管弹幕上的评论是害怕还是刺激,也不管有几个玩家沿着直播间的视角进行探寻,这个奇怪的直播间还是在不断推动着进度,摄像头牢牢固定在那个玩家们熟悉的背影上,终于在一个拐弯处,那个背影回过头,露出了一张玩家们熟悉的脸,茶色的眼睛里带着恶劣的笑:“这么锲而不舍的跟着我,是想做什么呢?”
直播的视角天旋地转,玩家们第一次听到了这个直播间主播的声音———“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响彻云霄。
……
玄都彻底从直播间视角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捆在树上、正在不断咕涌咕涌试图自救的藤茧。
直播还贴心地给他的脸打上了马赛克,接着,几行字浮现在直播间上———
【场馆活动已开启。】
【任务『丹彩灼春』触发失败。】
【一分钟后树茧机关失效,该任务不可再次触发,请尝试激活其他任务。】
【祝您游玩愉快。】
弹幕们:“???”
被安安全全捆在半空中一点事都没有的主播那一瞬间其实是吓蒙了,随后涌上来的就是巨大的悲愤:
“难怪我开直播的时候系统提示我选择开启该活动任务有风险呢!他肯定是故意的!!!”
“救命救命救命———”他恨不得把脚翘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好丢脸啊啊啊啊啊———”
弹幕们笑得更欢了。
“我现在终于猜到我们为什么看不到主播了哈哈哈哈———”
“我也……万一任务触发失败出丑了,至少不会被别人知道是谁……”
“直播自己的社死现场也是需要勇气的吧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先笑一会儿,功德扣主播的!
[敲木鱼.JPG] ”
“所以只要触发任务就会被场馆里的全息系统暂时从别人视线中屏蔽是吧?懂了!我现在就去触发,只要我不开直播,就没人知道我丢脸!!”
……
这个首次触发场馆任务,热度维持在第三的直播间祝凌也看到了,她碰了碰耳朵,隐藏的耳麦里传来系统的声音:【怎么啦凌凌?】
祝凌压低了声音:“活动流程走到哪儿了?”
【按你和策划的约定———】明知道它的声音除了祝凌其他人都听不见,系统还是下意识地跟着压低,【你现在要去绱素街,尽量引导玩家们触发那边的活动任务。】
祝凌早已提前来这个场馆转过了,按系统给的地点,那边应该韩国和夏国的任务比较多。
*
被树茧释放的主播很快便关闭了自己的直播间,但场馆活动开启后,被触发的任务便不止这一个,很快便有人触发了新的活动任务。
“哎嘿!策划这次居然做人了!”
《逐鹿》论坛里,有触发任务的幸运玩家晒出了一段视频———
一只手拿着一张厚厚的“明信片”,明信片表面是雕刻精美、凸出来的花灯,质如磨砂的玻璃,彩绘着各种图案,每一个花灯都可以360度无死角地拨动,层叠的花灯后,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伸着,欲将一盏灯笼递到少女手中。
拿着明信片的手摇了摇,于是从明信片里女子手中的灯笼开始,由远及近,灯笼一层层点亮,光芒浸润到最外围,照亮了女子脸上柔和的笑,也照亮了少女脸上的惊喜,最后整张明信片都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有星星点点的白色从明信片的最上端落下,落在画中的人物发髻上、肩上……最后在地面留下一层浅浅的白,映着灯笼暖融融的光。
明信片的背面印着一句诗———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右下角也有两行字———
【韩妙、韩娅纪念明信片
独一无二 『星落月悬』】
随着这个视频的晒出,帖子炸锅了———
“好漂亮我也想要!!”
“那个独一无二……不是我想的意思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必须说,按狗策划的性格———很有可能啊啊啊啊啊!”
“也就是说每个任务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奖励也只有一个,不会重复???”
被这个猜想惊呆了的玩家们正在叠楼,忽然某一层楼里,也晒出了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里的“明信片”同样很厚,不同的是,拿着明信片的手曲起指节在明信片表面敲了敲,于是一线天光破开昏蒙,渐渐照亮整个视野———那是一道被定格在最外层的刀光。
刀光之后模模糊糊印出一张英气的脸庞,她面色严肃,脸上飞溅着两三点嫣红,衬托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明亮,她的身后,是蜿蜒入黑暗的、古老巍峨的城墙,宛如无声的沉默巨兽。
她持刀站在那里,在渐渐亮起来的刀光中,慢慢坚定了眼中神色,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视频里同样展示出了明信片的背面,也是一句诗———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最右下角,也是相似又不同的字迹:
【丹阙明信片
独一无二 『隙月斜明』】
……
越来越多的人触发了场馆活动,接取了任务,之前第一个被触发但又失败的任务『丹彩灼春』终于有一个玩家成功完成。在其他玩家的期待下,她晒出了这张明信片的庐山真面目———
明信片的最外层,是飘然而下的漫天桃花,合着细碎的金粉,宛如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桃花落尽后,玄都曲起一条腿坐在桃花树上,晃一晃明信片,就有阳光从他身后的花枝里透出来,温柔烂漫地照亮整个视野。
随着阳光越来越盛,微阖着眼的玄都慢慢睁开眼,笑着向外看来。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玄都纪念明信片
独一无二 『春去春归』】
……
一张张独一无二的明信片被晒出,玩家们完成任务的心得体会同样跟着明信片出现。有做任务过程格外愉快,然后又拿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物明信片的幸运儿,也有稀里糊涂触发了任务,然后被任务里设置回忆刀到嗷嗷叫,嚎啕大哭的倒霉蛋儿。
有人拿到了宋兰亭的『故人易变』,被过去他和扶岚一起游历天下的回忆刀到泪崩。
有人拿到了与“wan wan ”有关的『人心恶假』,了解了三个拥有同样的名字却最终走向不同方向的女孩的结局。
有人拿到了霍元乐的『不关风月』,为那包没送出去的山楂糕遗憾良久。
有人拿到了郑静姝的『庭月落花』,才知道那段令她弃如敝履的感情,曾经也有过令人心动的瞬间,只可惜没到永远。
有人拿到了羌国曾经的帝后,乐芜与夏菁的『我意君怜』,才知道他们曾经相伴着走过很久的岁月,小到一块糕点,大到同生共死,所有的承诺,都一一兑现……
六周年庆典的场馆在晚上12点彻底结束,玩家们从全息投影的城门走出,仿佛在线下过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被刀得嚎啕大哭的玩家们习惯性冲到飞博下对着《逐鹿》官方嗷嗷质问,一向滑跪得极快、极不正经的官方,罕见地没有撒娇卖萌糊弄过去,而是发了一段话———
【线下六周年庆典共计分发300张独一无二的明信片,至今已全部送与有缘人。
《逐鹿》只是一个游戏,他们只是一个个数据,但数据,也值得被爱。
死亡并不可怕,遗忘才是消亡的开始。
爱在记忆里永不褪色,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出自唐代卢照邻《十五夜观灯》。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出自唐代王昌龄《出塞二首》。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出自唐代吴融《桃花》。
『星落月悬』取自唐代卢照邻《十五夜观灯》中“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隙月斜明』取自唐代李贺《春坊正字剑子歌》中“隙月斜明刮露寒,练带平铺吹不起”。
『春去春归』取自宋代李新《广都道中作》中“居人应笑行客痴,春去春归殊不知”。
『故人易变』取自清代纳兰性德《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中“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心恶假』取自唐代白居易《古冢狐-戒艳色也》中“彼真此假俱迷人,人心恶假贵重真”。
『不关风月』取自宋代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中“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庭月落花』取自出自唐代张泌《寄人》中“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我意君怜』取自唐代温庭筠《更漏子·金雀钗》中“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第350章 番外:脱笼去
线下六周年活动结束后不久,主线也开始更新,只是由一统天下变成了全面基建。战争带来的满目疮痍不会在短时间恢复如初,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全面基建不再限制玩家登入数量,《逐鹿》的玩家们通常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想要进行基建的国家与城池,来全面提升所在地的民生水平。
祝凌这次登上游戏,没有使用任何一个她所熟悉的马甲,而是借用玩家面板上多的几乎用不完的声望值,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她想重新用脚步,将统一后的天下走一遍。
她选择的第一站,是她最初被投入到主线的位置,也就是曾经的萧国,国都钧天的郊外。
最初投放的时候,由于策划的恶趣味,所有被投放的玩家都屏蔽了登录时的那一段记忆,脑洞大些的甚至以为自己穿越了,所以才在降落的初期便淘汰了一大堆人。
数年过去,钧天的郊外依然是旧时模样,祝凌曾经藏身的那棵树郁郁葱葱,她在树上留下的痕迹,却已在漫长的时光中消弭。
她从郊外走到城中,昔日钧天告破时留下的战火还能在古旧的城墙上依稀窥见几分,但街道已经渐渐繁荣,人来人往,朝不保夕的惊恐与明日未知的忧虑,终在日复一日的人间烟火气中被慢慢抚平。
东坊的如意酒楼仍旧热热闹闹地开着,座无虚席,跑堂的店小二端着菜盘在其中灵巧地穿梭,一楼的大堂里,还能听到那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只是这次唱的不是《锁麟囊》,而是《桃花扇》———
“……奠琼浆,哭坛下,失声相向谁真假。千官散,一路喧哗,好趁着景美天佳,闲讲些兴亡话……”
……
逛完东坊,她又去了西市,气派的顺昌赌坊依旧挂着笔走龙蛇的牌匾,只是隐约有了些没落的迹象,曾经被大火焚尽的朱颜楼遗址上重起了一家布庄,时不时有妇人挎着篮子从布庄里扯几尺布,回家与人做衣裳。
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好像又没有太大的改变。
祝凌在集市上买了只小毛驴,小毛驴拖着张板车摇头晃脑,看起来极有精神。她闲着没事儿做了个简易鱼竿,只是末端没有钩子,拴着块萝卜,钓着小毛驴慢悠悠地晃出了钧天。
她走的是由萧入燕的路,只是这一次不再带着阿英,也不再日夜兼程。途经一座繁花盛开的城池,她在一间酒楼里歇脚,遇到了同样游历到此的夏晚。
祝凌与她拼了同一张桌。
面对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夏晚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机缘巧合,萍水相逢的人在一起平和地吃完了一顿饭,聊了聊山川风物,哪里值得一看。
祝凌想起破萧之后她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夏晚没再故意往端庄方面打扮,她穿得很随意,眼神也很平和,仿佛她不是和亲之后又惨遭国破的公主,而是一个与这些纷纷扰扰毫不相干的路人。
她看着祝凌,没有叹气,没有笑……也没有哭。
她只是说:“快结束了。”
这颗权势上镶嵌的耀眼明珠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场无可挽回的败局。
祝凌没有问她是否后悔当年秋狝约定相助于她,是否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对萧慎情愫暗生,是否……太多的问题在即将结束的时候,都没有意义。
她最后只问:“等真正结束后,你有什么安排?”
“出去走走,看瀑布流泉,看日升月落,看锦绣河山……真正活在这人世间。”
夏庭萧宫方寸之地,如同华丽的金丝雀笼,囚困了她太久太久,但笼里的雀,终有一日会自由。
两人吃完饭后就此分道扬镳,就像两条平行线,只是偶尔有了个交点。
祝凌在酒楼里赏了半日的花,花攒锦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忽然,有店小二叩响雅间的门,送上一道甜汤,说是有人指名道姓,酬谢今日饭桌上所讲的见闻。
甜汤下压了一张信笺,端庄秀丽的小字,写着一首诗: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祝凌想,夏晚或许是认出她来了。
只是……心照不宣。
*
走过萧国,进入燕国,祝凌到了永宁城,永宁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来求学的人比当年更多,只是身着士子服的身影中,多了不少女子。
之前因为频频生变,五年一度的寻英雅集被迫搁置了许久,祝凌来得正巧,遇上了新一轮的盛会。
街道上能获取寻英笺的地方已被一个个年轻人围得水泄不通,祝凌曾经得到寻英笺的茶楼里,辩论的声音已传到了大街上。
祝凌在此处盘桓了几日,等到了应天书院每月一度、面向所有学子的讲课,她随着大流,进到了那座熟悉的书院。
宋兰亭已不再担任掌院,新一任的掌院是严夫子严霜明,他面色严肃,眉心有两道深深的刻痕,看起来铁面无私,唯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不过是面冷心热。
听课的学子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有三两零星的女子,她们在这学堂里,占了四成的位置。
严夫子讲课时,王夫子从学堂的后门悄悄溜进来,她仍旧穿得繁复华丽,像只美丽的蝴蝶,她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来,笑眯眯地托着腮,打量着今年想收的好苗子。
往常与她形影不离的郑静姝,此时并没有陪在她身边。自从燕国宫变后,她协助郑氏主母齐倚弦夺了郑氏一族的权柄,而郑氏继承人郑瑄和默许后,郑静姝便也跟着忙了起来,她划分了一部分郑氏的资产,在燕国的一些城池里建起了扶幼局和济慈院,让幼有所长,老有所养,于是来书院的时间便日渐变少。
曾烈则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活跃在应天书院每一个角落,他现在最看不顺眼的是教弈之一道的邱夫子,搭个草庐铺张草席,硕大的草帽往头上一盖,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忙成狗的时候见到他这副悠闲模样,很难不肝气上涌。
于是笑眯眯如同弥勒佛的孙夫子,便常常能遇到某人来蹭饭,一通苦水倒完后,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听完了这次讲课,祝凌在应天书院里转了转,见到了一些昔日同窗,有人仍旧在书院里深造,有人却已背上行囊散向四方。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选择,时光向前,从不停留。
离开永宁城后,她又去了云衢,云衢曾历两度宫变,又经战火,如今几乎已找不到痕迹。
金乌西坠,散职的官员三三两两从宫门里出来,身着女子官服的王宴如夹在在其中,分外显眼。祝凌看到燕溪知拨开人群走到王宴如身边,说散值之后有场聚会。于是他们一边说笑,一边向约定好的地点走。许多年轻脸庞聚在一起,共庆眼下来之不易的局面。
窗边,燕轻歌已有些微醺,但她的眼睛却很亮,笃定的神色在她眼中蔓延:“日后定有更多的女子站在朝堂上,与男子共同执掌江山。”
“这一日不会太远……”她旁边的郑清漪轻声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她盯着燕轻歌的侧脸,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上了那个久违的称呼———“姐姐”。
她竟然……有两个姐姐。
她们的轻声对话没有引起周边人的注意,或者说,她们所说的内容本就是既定的事实。
大家都很高兴,不少人喝得微醺。
今日反常滴酒不沾的燕溪知在试图用自己的手段悄悄替换掉王宴如杯中的酒,却被王宴如伸手推开。
“溪知。”她的眉眼弯了起来,褪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疏离,“今天,我很高兴。”
燕溪知有些犹豫:“可你的身体———”
“让她喝吧。”旁边忽然有道女声打断了他的话,“几杯薄酒,不碍事。”
燕溪知循声望去,打断他说话的人是他们去岁结识的好友,在天下还未彻底乱起来之前,他们与这人有过一段赠钱之缘,后天下大定,他们阴差阳错成了好友,才知最初相见时做男装打扮的人,竟同宴如一样女扮男装。
她自称鬼卿,为蓬莱子弟,或许是天定的缘分,他们三人成了极好的朋友,鬼卿对他们俩,有时比他们自己都要了解。
“咚———”
燕轻歌手中的酒杯忽然掉到了地上。
“轻歌!”坐在她另一边的郑瑄和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伤到?”
燕轻歌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取了新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然后向窗外遥举,一饮而尽。
“刚刚看到一个故人。”她眨了眨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睫,笑道,“见他如今很好,我便安心了。”
*
祝凌在燕国的最后一站是昌黎郡。
昔年被鼠疫扫荡的郡县,如今终于恢复了些许元气,街边空荡荡的铺子开了起来,官道上也有牛车驴车,行人来来往往,再不见往日的死寂沉闷。
苍县、御城县、安邑县、长康县……十多个县城渐渐恢复了生机与活力,城里是热闹的集市,城外是绿油油的农田。
抚宁县里,有三座雕像,一座属于尽心竭力救治灾民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县令范元铎,一座属于亲力亲为力挽狂澜的蓬莱璇霄,最后一座,则是忧国忧民却不幸身死的使君乌子虚。
这三座雕像立在抚宁县的中心,经过的人往往会向三座雕像行礼,感谢他们在那样困难的时刻,也没有放弃县中百姓的性命。
在雕像的不远处有几间屋舍,是县里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往常这样的地方只有男子,如今却多了女孩的声音。
抚宁县新上任的县令是应天书院的学子赵惊鸿,在赵氏冤案平反后,他没有留在云衢,而是自请赴任昌黎郡,欲治理被天灾兵祸重创后的城池。
从最初上任时的手忙脚乱到如今的信手拈来,曾经在应天书院有些书呆不通世事的人,如今也能做好一方父母官。
听着朗朗的书声,隔着支开的窗户,祝凌看到了那个曾经托璇霄赠辟邪珠给乌子虚的女孩,祝凌回赠的那根穿着红绳的辟邪珠正好端端地系在她腕间,她盯着最前方教书的夫子,曾经的怯生生全然不见,看样子分别后,过得顺遂平安。
在整理行囊去往韩国前,她看到县城告示牌上贴了新布告,说是以宋司徒为首,三公联合颁布了与女子有关的新政令,由嘉懿(小燕王上位后改的新封号)公主督促实行,让各地官学无论大小均不得拒绝招收女子,女子同男子一样读书习字,参与科举,然后走入朝堂,造福百姓。
布告出来后议论纷纷,有觉得好的,也有觉得坏的。
改变总是伴随着争议,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从燕国离开,祝凌到了韩国。
滳洛城巡逻的士卒少了不少,那种实时备战的紧绷气氛如今已寻不到踪迹,生活的气息渐渐取代边关的粗犷,家家户户脸上多了笑容。
小孩子手里拿着笔直的树枝在街道或者树荫下三两成群,有的扮演大将军,攻城掠地,有的扮演反抗的敌军,兵败如山倒……
一声声稚嫩的呼喝远远飘荡———
“将士们!随我上阵杀敌!”有孩子举起手中细长的“宝剑”,仿佛这是无坚不摧的神兵,“冲啊!!!”
“上守卫,上守卫!”他对面的孩子同样不甘示弱,“长矛!列阵!”
于是两兵相接,数把“宝剑”打在一起难舍难分,清脆的呼喊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惹得路人们都露出会心的笑意。
有人同样因这一幕驻足,他撩开马车的车帘,剑眉星目,眉心有刃深深的刻痕,有陈旧的红绳从他腕中垂下,在风中轻轻摇摆。
他盯着那些嬉闹的孩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点怅惘的笑,然后他放下车帘,马蹄哒哒向前,走向下一个地方。
天下一统后,韩国历练的年轻人们终于一个接一个进入朝堂,逐渐取代老臣们,成为新一代中流砥柱。
霍元乐从朝堂的束缚中暂且解放,他离开九重,沿着早已在心中规划了无数次的路线,开始游历起这个在战火中重建的国家。游历的途中,他会用飞鸽传书与驿站传信去处理朝堂上棘手的事情,若所至处有罔顾律法、欺压百姓之事,他也绝不姑息。
每到一处,他便将所见所闻写上两份,一份传至宫中,另一份则在夜色中点燃,化成徐徐轻烟。
小韩王一日日长大,他便也毫不留恋地给他放权。霍元乐不能时时在外,一年总有半年得呆在国都,他在国都的时候,深宫中的韩太后便会悄悄命人收拾行李,轻装简行地溜出宫去。
她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入了深宫,从此日日在宫里消磨,从皇后到太后,几乎磨平了她的少年锐气。
她太想要亲眼去看看,亲自去走一走,看看那么多人流着汗流着泪流着血……来拼命护着的大好河山。
*
祝凌到夏国时已是夏末,天气中仍有酷暑的余热。
国都琼宇,钟离嫣的新政令正在被强硬地推行———这些年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她在夏国的谕令畅行无阻,阳奉阴违的人都被她用各种手段清出了朝堂,于是政通人和,百废待兴。
因为她的政令,夏国最近成了一个大型副本集结点,不少玩家赶赴到夏国,摩拳擦掌,想要参与其中。
钟离嫣废除了夏国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兴起的缠足陋习,明律禁止给女子缠足,同时取缔青楼暗娼,砸毁女婴塔,大力扶持善堂发展,允许女子同男子一样进学。
她颁布的每一条政令,在曾经的羌国,如今的秦国基建时都已实施过,只是在那样开放的地方实施时尚且遇到不小的阻力,在夏国这样封闭保守、以男子为尊的国家,更是难上加难。
但没关系,玩家会出手。
在发现自己解决不了时,在夏国做任务的玩家们纷纷开始摇人,有的拉来了在羌国推行类似政令时已经积累过相关经验的玩家;有的抓来了擅长搞舆论的高玩,只用三言两语便将某些愚昧固执的人哄得晕头转向;有的弄了一帮人在各个城池软硬兼施,想方设法保证政令能落到实处……
虚拟的世界,被倾注了一颗颗真心。
在无数人的汗水和努力下,夏国的政令在有条不紊地推行。
曾经“沦落风尘强欢颜”,如今那些如花般娇艳、如浮萍般无根的女子,能通过自己的双手挣到足以养活自己的钱财,不再委身他人,玉臂万人枕,朱唇千人尝。
属于人的尊严,正在渐渐回到她们身上。
曾经“弃婴塔里无男婴”,如今那个浸透了血泪、充满着罪恶的高塔被砸毁,里面小小的尸骸被尽数掩埋。日后若再有人虐杀女婴,一经发现,便将以杀人罪论处。
被视如草芥的女婴,有了更多活下来的希望。
曾经“学堂之上无罗裙”,如今终于有女孩大着胆子,鼓着勇气,顶着那些令人不快的目光,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她或许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人变古法,天地当有新。
*
秋日的时候,祝凌到了曾经的楚国,楚国已同萧、卫两国一样,大半化为了秦土。
清都已慢慢恢复了繁华,中心由东迁往了北,集市也随着中心的改动,在北边渐渐发展起来。
在楚尧焚台自尽后,楚王宫不知为何总频频走水,不是今日蜡烛点燃了帷幔,便是明日堆着的柴草被引燃。有人说是楚帝死于火中的怨气太重,所以盘桓于宫中不肯离开。
流言真真假假,大多数人其实不在意这些,但为了安全起见,清都新上任的城主便将公署从楚王宫中搬了出去。
楚王宫只剩下空荡荡的宫殿,小偷小摸光顾着,将墙壁屋檐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偷走,无人打理的宫殿日渐荒废,于是野草疯长,蜘蛛檐下结网,白蚁啃食木柱,动物窸窸窣窣……成了一派断壁残垣的荒凉景象。
祝凌几乎已辨不出曾经的鹤台和那气派的殿宇,没有人气的地方,建筑总是废弃得格外快。她往前走了几步,依稀还能看到藤蔓植物下宫殿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