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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队成员迅速僵硬的神色中,玄都眨了眨眼睛:“怎么?够刺激吧?”

  破云来捂住了胸口:“队长,给我来颗速效救心丸!”

  乔如霜腿一软:“真是刺激过头了哈……”

  柳长春差点来了个360度转身闪到了腰。

  只有贺明朝和鬼卿还勉强稳得住。

  但与这噩耗同来的,是他们心中对小楚王生起的一点隐晦同情。

  就玄都那折腾人的手段———

  『垂馨千祀』小队想了想,在群聊里一人发了一个可以敲的电子木鱼。

  功德+1,功德+1……

  玄都如果以后造孽,功德扣他自己的,和他们小队———

  没!有!关!系!

第311章 太后被囚

  卫国一连下了数日的雨,建筑也好,衣裳也好,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潮气。

  天气愈发冷了,只要出行,流淌的雨水就会将衣摆弄得半湿,泥泞在地上肆意蔓延,走动时寒气直往骨子里钻。

  卫皇后……现在应该称为卫太后,她已经在窗边一连坐了两日,手边摆放着的清茶早已冷却,一丝热气也无。

  卫太后问:“晔儿今日还是没来?”

  一直小心侍奉在她身边的莫姑姑垂眸:“未曾听闻陛下亲至的消息。”

  “两日了……”卫太后抚摸手腕上佛珠的动作一顿,“难不成他还在怨我?”

  温润的木质佛珠在她的手腕上一圈圈缠绕,却怎么也暖不了她越来越下沉的心:“我都是为他好,他怎么就是不理解呢!”

  “刚登基的时候不是很好吗,晨昏定省……”她说着说着语速慢下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很美好的画面,“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阿莫。”卫太后因为回忆起美好画面而上扬的嘴角顷刻垮下,“你说……是不是晔儿身边有人在挑唆?”

  莫姑姑不敢妄议当今陛下,但太后一直盯着她,她沉默了许久,终是说了一句有些僭越的话:“娘娘,太子已经是皇帝了。”

  一国之君,哪容得旁人对他指手画脚?

  “对,晔儿是皇帝,可他也是我的孩子。”

  卫太后目光看向窗外绵延的雨幕,好像回到了几月之前那场流血厮杀———那同样是个下雨天。

  “我为他殚精竭虑,步步为营,铲除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他怎么就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卫太后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那是在卫晔登基不久后,她从卫国广乐中最有名的佛寺里求来的,“那个位置谁都想要,因为一时的心软而留情,才是这世间最愚蠢的行为。”

  她说:“我都是为他好,他怎么就是不懂?”

  “儿女都是债啊……”她叹息。

  莫姑姑觉得她从小侍奉到大的娘娘已经走入了迷障里,她想要劝解,但又只是一介仆从,不能、也不敢开口,她的唇张了又合,最后只能牢牢地闭上,像合上的蚌壳。

  卫太后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回答,她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雨幕中,那雨幕中一个人也没有,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

  往常都是卫晔来她所住的宫殿向她请安,既然他已经两日没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只能自己过去看看了。

  “如果不是我查到,你们还要瞒我多久?”卫晔坐在高位上,“让一个不知底细,不知来路的商户以栖霞郡为中心,收了数月粮食———”

  他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地上跪伏的臣子:“几千万斤粮!官商勾结,你们好大的胆子!”

  近来雨水连绵,不少百姓家中贮藏的粮食都发生了霉变,之前卫国遇到这种情况时均由官府出面,以低价售粮、控制购买量等手段保证百姓所需,不至于因粮食问题造成大面积民变。但现在———不少城池的官仓打开,里面的存粮竟凭空少了四五成,有的城池更夸张,只剩十分之一!

  有的官仓在将百姓生活□□之后便所剩无几,有的官仓将存粮全放出去也只能保证百姓半月所需……若将所有的损失聚合到一起,足有六郡粮食总量,几乎是卫国每年储藏粮食的五分之二!

  ———这还只是报到他面前的明面数额!

  若不是亏空损失太大,底下盘根错杂的关系已经罩不住,他恐怕还要被瞒在鼓里。

  卫晔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半夜,那一瞬,他心头发冷,从心中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前有卫修竹逼宫造反,后有流言甚嚣尘上,他登位后先要与朝堂上的新旧势力相互试探,谋求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平衡,后要镇压卫修竹残党的反扑,收拾乱成一团的国都广乐……

  之前他还未登基时,他是卫帝钦点的、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继承人,无论是礼法还是大义,所有人自然会站在他这一边,但他登基后,那些捕风捉影却又真实的传言流出,朝堂上的勋贵与世家就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饿狼,要循着这味儿狠狠地咬下他一块肉。

  他们所关心的并非双生子的流言真假,而是他们能借由这流言逼迫他做出多大的让步———主贤臣良往往罕有,一旦君臣不相得,不是主强臣弱,便是臣强欺主。

  籍由从龙之功左右皇权……有野心的人怎么会没有这种隐秘的想法呢?

  若是权力到了一定的顶峰再进一步,或许……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让人疯,让人狂,让人变成一个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如今这帮怪物在朝堂上厮杀,对底下的消息不闻不问到了一种放纵的地步———平民百姓的生死永远无法影响到他们,那只不过是纸上的几个数字,信件中的寥寥数词。所以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瞒,瞒下这些对于他们不利的东西,等到尘埃落定后再行处理。

  卫晔有时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推行有益于百姓改革的人与身陷谋逆大罪的人同出一族;与卫修竹一同起事的人所在之位干系重大,牵连甚广;曾经效忠于他阿兄的人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与曾经大皇子党太子党都交好的中立派在双方决裂后迫不得已站队,又卷入几桩错事中……这里面有的人能特赦却要贬官降级,有的人有罪但又罪不至死,有的人能动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之前卫国朝堂上的局势太过混乱,已至于整个朝堂都因为各种各样的联系被拖下了水,堪称一派乱象。

  卫晔学了十几年的为臣之道,做了一年的太子,几月的皇帝,才知道想要做好一个君主———哪怕是守成的君主到底有多难。

  他没有全心全意为他谋划的至亲,没有可以倾诉的友人,没有完全值得信任的盟友……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真切地印证了一个词———孤家寡人。

  他在寒凉的夜里站了许久,直到手脚都冻僵后才点了灯火,又让守在身边的侍卫星夜去通传各位大臣进宫,开始处理这件事的后续。

  何处问题最严重?又从何处运粮?贩卖粮食中饱私囊的官员要如何处理?派谁去查证?真实损失如何清点?错事的主谋又属于哪一派系?

  深夜被叫来的臣子们在大殿里争执到嗓子发哑,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互相驳斥,待到夜晚早过,白日尽时,才有了一个彼此妥协的结果,呈到了卫晔面前。

  卫晔慢慢地翻着这一页又一页的内容———这间大殿的地上,四处都是散落的纸张,之前他们还在争论不休,后来就变成了写,写出来的东西言之有物,才能继续争。

  卫晔翻完了最后一页,最后满面疲倦地合上。若在最初就出了这些措施,情况也不至于恶化到如此地步。

  “就这样吧。”他叹息,“按着今日的折子去做,若有违背者,一如陈氏。”

  陈氏一族曾经繁华灼锦,后因行差踏错,被夷三族。

  意识到这位登基的年轻天子语气中的认真,苦熬了一日一夜同样疲惫不堪的臣子心下一惊,所有人明面上恭顺的告退,至于心中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所有人都离开,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卫晔从满地废纸堆中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满地白纸上的黑字变成一团团灰黑色的阴影,让他头脑发昏。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入睡,头疼得厉害,天地都在旋转,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跌坐在地。

  地上的废纸因为他的动作被扬起,在他周围无力地翻卷了一会儿,在模糊的视线里,像是出殡时漫天飞舞的纸钱。

  过了许久,模糊的视线在急促的喘息中终于变得清晰,跳跃的烛火映入他的眼中时他才意识到,已经又是夜晚了。

  卫晔极没有形象地靠在御阶旁的柱子上,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周围的废纸中,他看到有张纸上写着“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的空话。

  他们写用“礼”来推行道义确实不错,但他们离开民生疾苦已经太久,忘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道理。

  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卫晔的身上有些发冷,或许是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曾经学过的东西化成杂乱的画面,一直往他的念头里钻。

  他想起曾经念过的“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那是他学过的谦退,却不是为君之道;他想起曾经读过的“函车之兽,离山必毙;绝波之鳞,宕流则枯”,又觉得自己如同那山中兽、水中鳞,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慢慢地死去。

  “说‘爽口物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必为殃’……”他靠在那柱子上,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寂且长,“我无爽口物,无快心事……为何还是这般……”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与无力:“……真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各色的光影融成混乱的色调,卫晔眨了眨眼睛,儿时的、过去的、现在的、不舍的、欢喜的、难过的、绝望的……所有的画面纷沓而来,几乎要占据他所有的心神。

  然后他听到了尖利的声音。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好像有人起了争执,他依稀听到了熟悉的语调。

  那些争吵声忽远忽近,内容他听不清,最后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门或许是被撞开了。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晔儿!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那道熟悉的人影斥责他,她好像说了些其他的东西,他捕捉到了几个隐约的词,什么“干涉政事”、“不许”、“皇后”一类的。

  或许是在质问为什么大事要严防着她,又或许是催促他尽早选立皇后,安定人心。

  一开始栖霞郡出事时要见他,他分身乏术便推却了,如今议事的臣子才走,她便迫不及待地闯进来,翻来覆去,无外乎这几件事。

  她还在说着什么,但卫晔已经全然听不清了。

  “闭嘴。”

  已经分辨不清的话语停顿了一瞬。

  可卫晔还是觉得吵。

  他想过要不闻不问,装聋作哑,演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母慈子孝”,可现在他发现———

  太吵了,吵得他做不到,无论是谁向他要求,他都做不到。

  “逐东流。”即使现在已经看不见,也听不清,卫晔依旧冷静,“将她送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好像有人冲过来扼住他的肩膀,又在下一刻被人抓住手腕。

  卫晔用力地眨了眨眼,指甲刺破了掌心,从恍惚中挣扎着清醒了片刻。

  他看到因为手腕上疼痛而面色有些扭曲的卫太后———那眼神不像在看孩子,反倒像在看仇人。

  她涂着口脂的唇一张一合,卫晔又开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也许是她现在在说话,也许是卫晔记忆中的对话被再次想起———

  “晔儿,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卫晔仰头看着她,他现在头晕得厉害,浑身发冷,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绚烂混乱的色彩中开始出现大块大块的黑斑,“那让我觉得恶心。”

  ……

  卫太后被卫琇生前唯一的影卫强硬地带走,塞回到她自己的宫殿中,卫太后快要被气疯了。

  “逐东流!你只不过是我给我儿豢养的一条狗!现在已经忘了主上是谁了吗!”

  “不是、狗。”逐东流的声音很平很稳,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我是、人。”

  他顶着一张木然的脸,一字一句:“我是、人。”

  卫太后没能理解这个脑子有病却身手高绝的影卫,这个影卫在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就我行我素地消失了。

  卫太后冷着脸奔到殿门口,冰冷的利刃忽然从旁横出,她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刃面上反射出她因为受惊而有点煞白的脸。

  她的目光如刀般一寸寸扫过挡住她去路的守卫:“以利刃向我———你们这是要谋逆不成?!”

  门口的守卫不说话,像是聋子与哑巴,只沉默地以利刃交叉横在她身前。

  卫太后脸上的冷色尽皆化作怒意:“方焰呢?让他过来见我!”

  新任赤翎军首领方焰到来后,便收到了卫太后让他撤掉守卫的命令。

  “请太后恕卑职难以从命。”方焰行了一礼,态度良好,话里的内容却不近人情,“在陛下的禁足令未解除前,您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即使他她是当今生母,即使她贵为太后。

  属于先帝的时代,早已结束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逐东流回到议事的大殿里时,卫晔仍旧坐在地面上,四周是散开的、写满了字的纸,纸上有点点晕开的暗红。没有他的命令,守在殿门外的人不敢进来,这时候能进来的人,只有被他派出去的逐东流。

  卫晔抬起头,他的唇边也沾着血迹,但脸上却好看了许多,吐出心口的瘀血后,他反而畅快。

  “送、走了。”逐东流说。

  卫晔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神色倦怠:“嗯。”

  “要、看病。”逐东流蹲下身,木然的脸对着他,“吃、药。”

  他说话说得极其费劲,字句倒是清晰。

  卫晔阖上眼,没有回答他。

  “吃、药。”逐东流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张沾了血点的纸,固执地举到他面前,“血、吃药。”

  他的动作很熟练,好像做了千百次。

  卫晔眼前混乱色彩中的黑斑越来越大,意识一直沉沉地往黑暗里坠:“阿兄在时,你也是这么做的吗?”

  “嗯。”逐东流说,“病了、就、吃药,吃药、就会、好。”

  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骗人、是、小狗。”

  卫晔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只是短暂地允许自己软弱了一会儿:“去找太医,你知道该找哪个。”

  “嗯。”逐东流木然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点光采,他转身用神出鬼没的轻功去找人,在踏出殿门后,他很小声地自言自语,“现在、是了。”

第312章 东岭旧事(上)

  萧国,东岭关。

  昨夜下了一场雪,今早起来后屋檐下已是结了冰凌。

  “呼~”阙临安推开窗,朝手里哈了一口热气,“今年冷得格外早啊!”

  他身后包成粽子的祝凌只略微探出头感受了一下寒风,就又迅速缩了回去。

  “我说表哥———”阙临安失笑,“有这么冷吗?”

  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知道他面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至极的“表哥”实际上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么庞大的内力护体,能冷到他才奇怪了呢!

  除非有需要才开内力技能、否则就是个普通人的祝凌:“……”

  她其实是真的冷。

  不过她没有多说,只是又往毛茸茸的斗篷里缩了缩,然后伸手拨弄了下炭炉,让炉子里的炭能更充分地燃烧:“苏衍今天来吗?”

  “他肯定来。”阙临安见他这么怕冷,回身将窗户带上,只留了一条透气的缝隙,“他馋你的手艺挺久了。”

  在东岭关依附着的小城里还能吃上些许美味的热乎饭,但在真正的东岭关边塞中,大部分时候的主食是带点热气的饼子和简单的大锅菜,虽然勉强能吃饱,但味道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苏衍和阙临安虽说是边塞的将领,但也没给自己搞特殊,士卒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每顿都可以吃饱,但士卒却有定量。

  祝凌顶着阙长欢的名字在苏衍面前过了明路,又明里暗里受了他不少试探,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过关,这几个月逐渐熟悉后,勉强算半个自己人。

  “昨天你来的晚,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都没好意思问你。”阙临安盘腿坐在祝凌的对面,满脸兴致勃勃,“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他这个表哥一开始来时确实给他造成了很惨烈的惊吓,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他表哥做得一手堪比酒楼大厨的好菜!

  真得感谢苏衍那次盘问,为了圆上时间上的漏洞,他在迅速对过暗号后,迫不得已说了他表哥去学厨的消息,然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投喂,有时是买的,有时是他表哥做的,表哥不仅投喂他,还顺带着投喂他的同僚,这几个月他明显感觉自己人缘都变好了。

  东岭关没什么娱乐活动,又不许将领喝酒,只有吃上能下点功夫。对于东岭关的将领而言,和阙临安搞好关系等于经常可以蹭吃蹭喝,谁叫他有一个心疼他的表哥呢!

  “有你喜欢吃的,也有他喜欢吃的。”祝凌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我都让掌柜的写上面了。”

  阙临安接过去,只扫了个开头:“果脯、蜜桃酥、麦芽糖……怎么尽是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他狐疑地看向祝凌:“在你眼里我几岁啊?”

  “这几样又不是给你准备的。”祝凌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去给我把那口洗好的锅端上来。”

  “不是给我准备的,难不成是给苏衍准备的?”阙临安想了想自己顶头上司吃这些东西的画面,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他一边拿锅一边纠结,“你确定他真的吃吗!”

  “论行兵打仗我不如你。”祝凌从他手中接过锅,“可论察言观色,你不如我。”

  “就算他真的喜欢吃这些,你这样直咧咧地拿出来,不怕他恼羞成怒吗?”

  萧国不同于羌国的随性开放,这些东西都默认是小孩子女娃娃吃的,大男人吃这个,小心眼儿的人知道了免不了要嘲上几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祝凌笑道,“要是再传入第六个人耳中,那就是你泄密。”

  阙临安:“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咚咚———”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阙临安从炉子旁起身,给门外敲门的人开了门,苏衍披着一身藏蓝的大氅,正执着一柄伞站在门口,两三雪花落在他的氅衣上,又因为扑面而来的热气融成透明的水滴。

  “隔得老远就听到你的大嗓门。”苏衍笑道,“临安,你又招惹你表哥了?”

  “什么叫我招惹他?”阙临安让开位置让他进来,一脸的无语,“我说苏大将军,你这是偏心眼偏得没边了!阙长欢几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苏衍摇了摇头,笑道:“没大没小。”

  然后他听到坐在室内的阙长欢也笑着接了一句:“无法无天。”

  阙临安:“……”

  他炸毛:“你们就知道逮着我欺负!”

  苏衍进到了室内,更暖和的热气扑面而来,他脱下了大氅,里面是同色的劲装,看样子只夹了一层极薄的棉。

  与他形成对比的,是阙长欢即使在暖和的室内,也左一层右一层地裹着,看着怕冷极了。

  苏衍笑着叹了一口气:“真的有这么冷吗?”

  他对面的人蔫蔫地点了点头。

  苏衍往前走了几步,抓住了阙长欢的手腕,暖融融的内力沿着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徐徐灌入阙长欢的经脉中,驱散那无处不在的寒意。

  阙临安在一旁盘着腿看他们输内力取暖,无论看几次,他心中都会涌起一种深深的敬佩之情。

  众所周知,习武之人体内的内力会自发护主,一旦有外来真气灌入经脉中,便会触发反击,只有两种情况例外:一是没有修习内力的普通人,二是对灌内力的人极度信任,信任到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地步。

  他是亲眼见过他这位表哥动武的,所以绝非前者,而他们的身份,又注定后者也不可能。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到了一个结论———他表哥的骗术炉火纯青,已经强到连自己的身体反应都可以骗过的地步了!不然这件事根本没法解释!

  两人的内力已经灌注完,苏衍收回了手,明显还是没有发现阙长欢拥有一身恐怖内力的事实。

  “多谢苏将军。”蹭了个至少能维持两个时辰、免费循环暖宝宝的祝凌将藤盒往前推了推,“这是谢礼。”

  藤木小盒被推到苏衍眼前,盒里边边角角都用干净的油纸细细包着:一格果脯、一格蜜桃酥、一格麦芽糖、一格云片糕、一格糖果子、一格枫糖饼。

  全是一看就觉得甜掉牙的小食。

  苏衍愣了一瞬才将盒子接过来,他垂下眼睫,声音里有了些许追忆的味道:“确实是许久未曾吃过了。”

  以苏衍的家世,并非买不起这些寻常的甜食,只是他在均天时,不少人盯着他想揪他的错处,挑他的缺点,以至于喜欢甜食这项容易被其他人拿来嘲笑的爱好,他从未显露在人前。

  因为他被封定远将军时太过年轻,年轻到即使他的功绩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也依旧有人不服,觉得他走了后门,觉得他借了家势,觉得他找了捷径,无论如何都不是凭他自己的能力取得的荣耀。

  所以他为人处事但凡有一点不妥就会被无限放大,继而化成攻击他的矛。

  曾经无比肆意的少年郎终在这日复一日之中,成了冷峻的玄甲骑兵首领。

  “我说苏大将军,别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追忆神色———”阙临安忽然往苏衍眼前摆了一副碗筷,“你又比我大不了多少,哪有那么多可以追忆的东西。”

  “我参军时可比你小得多,才十四。”或许是这盒甜食触动了遥远的记忆,苏衍笑了笑,“十几年前我尚年幼,年轻气盛,和家里吵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改名换姓进了军营。”

  他拿起一块果脯喂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弥漫开来:“我从百夫长手下的一名小兵做起,当时立志要让家里人刮目相看。”

  他看了阙临安一眼:“我当时的性子,细细想来,竟比你还要令人生厌。”

  阙临安:“……?”

  他总觉得苏衍这话在骂他。

  祝凌忍不住笑出了声,引来阙临安愤怒的瞪眼。

  苏衍便也笑起来:“这都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虽说是几十年前的往事,我倒有不小的兴趣。”祝凌用汤勺在锅里搅了搅,炉火已经将放了许多调料的汤底炖得咕噜咕噜冒泡,香味慢慢弥漫开,“想听听苏将军十几年前究竟是如何模样,竟比阙临安还要令人生厌?”

  她笑道:“这可太难得了。”

  阙临安再次炸毛:“表哥!!!”

  苏衍笑着捻了一个糖果子。

  十几年前他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东岭关的老兵大约还有印象,无非是个吃不了苦,又心高气傲的小郎君,天真地跑到这注定要见血的战场中来,然后磕磕绊绊的,一晃就是十几年。

  在这样暖融融又放松的氛围里,苏衍吃着甜食,慢慢地讲了一段往事。

  苏衍十四岁那年,正是招猫逗狗,人憎狗嫌的年纪,他平时出入酒楼听多了传奇故事,又正逢年少,热血一上头,便卷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小金库打算从军,希望自己也能如同传奇故事里一样一鸣惊人。

  他的计划不经意给家人提过几嘴,只是家中人都以为他是年少冲动,没太当真,为着要参军的事,他在家里单方面闹过几场,后来她终于悟了———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他干脆一鼓作气地做了详细且周密的计划,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竟真从国都钧天里溜了出来。

  那时萧国与羌、燕两国屡有摩擦,在羌萧边境镇守的将军是他姑父,苏衍怕自己前脚刚到后脚就被家里人抓回去,干脆一咬牙去了更远一点的燕萧边境。

  因为不熟悉路况,路上骗子又多,他三脚猫的功夫应对起来相当吃力,一个多月的路程生生走了两个多月才到,到时灰头土脸,手中的银钱所剩无几,看着不像什么金贵的世家子弟,反倒像家道中落的落魄郎君。

  好在他当时花了大价钱伪造的假户籍没丢,他还记得当年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将户籍往那军中招人的士卒面前一拍,明明紧张的不得了,却还大声地虚张声势:“我要报名参军!”

  当年给他查验户籍的是个脸上有疤的老兵,连带着那块的头发都被削掉了,虽说容貌有些吓人,但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平和:“你家里人同意了吗?”

  “我已经十六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不需要家里人同意!”为了能顺利进军营,苏衍还将自己的年龄虚报了两岁,“需要的东西我都带全了,你快让我报名。”

  谁知那老兵摇了摇头:“小郎君啊,你若是会算数,就去酒楼当个帐房先生,若是会读书,就开个学堂教两个学生———无论做什么,都比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强。”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容貌却已经苍老得堪比知天命的老翁,从卷起的衣袖里露出的胳膊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疤。

  “上战场可不是好玩儿的,不是那戏文故事里说的那么简单。”他想来是见多了头脑一热便嚷嚷着要进入军营的孩子,他将苏衍的户籍推回去,“小郎君,这是会死人的。”

  苏衍千里迢迢花了两个多月才赶过来,自然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到放弃:“我生来就是要做将军的!不参军才是军营的损失!”

  他的声音又响又亮,惹得旁边支着桌子的几个士卒也看过来,里面有人笑着打趣:“我说老疤啊,你就少操些心吧,一天天的看见年纪小点的孩子就想把他往军营外头赶,到时候招不够人,你还能一个顶两个用啊!”

  那人打趣完那被称为老疤的男子后,又对着苏衍招了招手:“哎那个将军你过来,我这给你登记。”

  苏衍在那招呼他的人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善意,只有一种等着看好戏的轻慢和嘲讽。于是他没理会那人,只是又将户籍拍到老疤面前:“给我报名!”

  “报名容易,想要出来可不容易。”老疤说,“小郎君,你可得想清楚啊。”

  苏衍大声道:“我要是不想清楚,我就不会来!”

  几番波折后,苏衍以“严苏”的身份顺利的进了军营,成了最底层的一名士卒。他一开始被分到的是伙夫营,每天不是在做大锅饭,就是在洗马厩喂马打扫营地卫生。

  从小虽说不算被娇养,但也算锦衣玉食的苏衍越干越委屈,向身边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抱怨:“我们天天做这些杂活,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啊!”

  “我们伙夫营上什么战场?”谁知他身边的少年露出一个奇怪的神色,“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位置呢,不用担心随时随地都有被燕国人砍下脑袋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