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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血雨腥风的回忆似乎还没过去多久,惨烈的求饶声似乎还回响在耳边———没人有胆子,再以身试法第二遍。

  “礼部去拟封皇太女的诏书吧。”垂纱帷幔后的声音停了停,看似一派随意的冒牌夏王此时正在任务群里疯狂翻小抄,精准点名又语焉不详,“卢尚书,希望当年的事……你还记得。”

  被点名的人汗如出浆,只俯首应喏:

  “臣遵令。”

  “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273章 狸猫换太子

  “轰隆———”

  闪电撕裂昏沉的天色,伴随着沉闷的雷声。

  “吱呀———”

  一双玉白的手推开了窗,柔滑的绸缎包裹着她的肌肤,更显姿态娉婷。

  “要下雨了……”

  她微微笑起来,骤然亮起来的白光照亮她的脸,显出一种冰冷的白来。

  她站在这座宫殿的最高处,俯视着交错纵横,宛如囚笼的宫道,看着宫道里如蚂蚁般匆匆穿梭的宫人,又看向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高墙。

  在闪电与雷声之中,开始下起蒙蒙的细雨,雨水斜斜地从窗口飘进殿内,沾湿了她的脸颊,闪电映照着她的脸,明暗交替。

  “雨已经开始落了。”她低声道,“谁都没有办法控制啊……”

  在她看不到的、没有尽头的高墙之外,几个衣衫或洗得发白,或穿得脏兮兮的孩子,愁眉苦脸地缩在屋檐下。

  “怎么办啊?”里面有一个皱着眉说,“今天下雨,肯定不会有很多人到街上来的。”

  “那也没办法。”缩在他右边的人抱怨道,“是老天爷存心不给你饭吃。”

  “只要在街上唱几句词儿,再不被巡逻的官差逮到,每天就可以入账五个铜板!”又有一个孩子说,“自从有了这个差事,我每天都能吃上一顿饱饭呢!”

  或许是“饱饭”这个词触动了这几个孩子的神经,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要是能像春晖楼里说书的挣得那么多就好了。”

  “说书挣得很多吗?挣多少啊?”他旁边有人问。

  那个说话的孩子,先是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缩着头,用手搭在嘴上,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伸出三个指头:“有这个数呢!”

  有孩子惊呼:“三两?”

  伸指头的孩子摇了摇头。

  “三十两?”又有人猜。

  那个孩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指头缩回来:“三百两呢!”

  “哇———”

  所有孩子一齐发出惊叹声,引得被他们躲雨的店家向他们怒目而视。

  那几个孩子赶紧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很小,变成了窃窃私语。

  “三百两———够用一辈子了吧?”

  “我也想挣这么多钱,这样我就可以住大房子,天天吃肉,不用去乞讨了!”

  “三百两是多少啊?感觉好多好多好多———”

  “不行!我得把那段词儿再多背背,说不定有一天我就被哪个酒楼的东家选过去说书了呢?”

  “我也要背,我也要背!”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忽然街道上传来铁甲碰撞的声音,这条街的尽头,慢慢走过一队披盔覆甲的士卒,士卒的中心是一辆囚车,里面枷着一个人,渐渐大起来的雨已经打湿了囚车的木头,也打湿了被囚人的发。

  这几个孩子向街口张望着,之前那个向其他孩子透露春晖楼赚得特别多的孩子惊呼:“这不是春晖楼那个说书的吗?!”

  “啊?!”这几个孩子七嘴八舌,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怎么就突然被抓了?”

  刚刚小下去的声音又大起来,惹得被躲雨的店家又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小点声,是想把官兵招来吗!”

  有个孩子大着胆子问他:“掌柜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还能怎么回事儿?”那掌柜翻了个白眼,“掉到钱眼里要钱不要命呗!这些东西也敢乱传———”

  他将手举起来,横在脖子前方的位置,虚虚一划,恐吓道:“这不就要掉脑袋了吗?”

  “不就是几句词儿吗?”最靠近边上的那个孩子反驳,“怎么词儿还不准人唱啊?”

  他小声哼起来:

  “……这个计儿真正妙,要将太子换狸猫。偷天换日人不晓,斩草除根不留苗……”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出来,那掌柜便面色大变,他随手从角落里抽了一把扫帚提在手里挥舞,像驱赶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要唱别在我这唱,赶紧滚!”

  可别连累了他的小本生意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那些孩子七嘴八舌地惊叫起来———

  “唉唉唉———掌柜的,您别赶啊!”

  孩子们被他通通驱赶到了雨里,掌柜站在屋檐下,提着扫帚,满脸凶相:“你们赶紧滚到别处去躲雨,可别站在我这儿了!谁敢过来,我就往死里抽!”

  几个孩子淋得像雨里的鹌鹑,见掌柜态度坚决,只能蔫巴巴地去寻其他躲雨的地方了。

  他们这方的闹剧并没有引起押送官兵的注意,他们只是围着那辆囚车,在铁甲碰撞的声响里沉默地前进,囚上的人头发已经乱了,又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脖颈和身后,但他的神态仍然是从容的。

  在经过魏王宫大门前,他忽然大声道:

  “狸猫换太子,混淆卫国皇室血脉,这就是卫皇后身为国母的气量啊!”

  “若太子泉下有知,得知你行如此肮脏手段———”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急匆匆赶来的人一鞭子抽在脸上,硬生生止住了话茬。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显得有些可怖,但常年说书的人声音洪亮又清晰,在不算大的雨声中扩散出很远,至少……守卫王宫大门的人纷纷侧目而视,听得一清二楚。

  囚车被加速送走,一直拉到刑部的监牢。说书的人从囚车上被粗暴地拽下来,连枷都没有除,便被推到了牢里。

  说书的人被推得踉跄,径直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重响。他没力气爬起来,八月的天气也不算冷,干脆就倚靠着墙直接坐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人也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然有人打开了他所在的监牢的门,走了进来。

  一道人影忽然被推到他身边。

  他惊了一下,睁开眼皮,却发现身边的人极其熟悉,只是神态并不怎么好,像是凭空苍老了数十岁。

  他费力地转了个方向:“这是怎么了?”

  那位他所熟悉的人不理他,只是喃喃叹道:“……白费功夫,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凉:“……我本是世间寻常女,曾怀宁馨十月胎。胎动腹中生母爱,一朝分娩难释怀,骨肉相依连血脉,谁能割舍谁能拆……”

  他不知是在笑还是哭,悲叹道:“写的多好……写的多好啊!”

  “好是好,可这又有什么紧要?”说书人语气中泄露出一点奇怪,“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流言再怎么凶狠,也不能影响事态的走向。”

  他们传出这些流言,只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殿下一个更名正言顺上位的借口罢了。

  说书人旁边的那人似乎是极疲惫,声音慢慢微不可闻:

  “这些东西是殿下写的,殿下亲手写的……”

  “什么?!”说书人几乎是疑心自己听错了,“殿下怎么可能亲手写这些东西?!”

  “不会有错了……”那人眼角无声无息的滑下一行泪,“不会有错了啊……”

  他们的生死荣辱早已与殿下系在一处,殿下若是不登大位,他们只有落到个被阖家处死,满门抄斩斩的下场!

  “……你也曾尝过慈亲爱,你也曾生养小婴孩,你也曾经历丧子痛……”那人慢慢地哼唱着,像是唱着字词下被压抑的血与泪,“你却为何屡施恶手,却为何刻意陷害,不依不饶,心肠毒歹。真是个人性泯灭,狠如狼豺……”

  唱词一出,便代表着他们殿下与宸贵妃那方势力彻底划开了泾渭分明的界限,从此是敌非友,不死不休了!

  “……你也曾尝过慈亲爱,你也曾生养小婴孩,你也曾经历丧子痛……”素白的手拿着一张纸,轻声哼唱着纸上的字句,她的声音是极好听的,如黄鹂婉转,清亮动人,“写得可真是好啊!”

  在夏国那样的地方长大,她从未有过慈亲爱,她确实曾怀上过卫帝的孩子,但被她亲手弄掉了———她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一点会使现在或是将来后悔的软肋。

  她深知世间所有的情,本质来说都是利益交换。

  她不相信任何人。

  她孤零零地来,也合该孤零零地走。

  “卫修竹啊卫修竹———”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嘲弄,“我真是不明白你。”

  卫琇对他有恩义,他为他所用便罢了,如今换成了卫晔,他为何还这般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她将那张纸平放在桌上,慢慢抚平纸上的褶皱,温言细语道:“你这样的人……往往会死的很惨的……”

  就算与她划清界限又怎样?

  没有她,照样会有其他人。

  只要他还是现在的身份,只要他身上还有利可图,就会不断有人趋之若鹜。处在他的位置,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可能只考虑到他自己。

  “你和卫晔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宸贵妃抬起头,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电光映在她的脸上,有种残酷的美感。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自言自语道:“还有最后一个秘密。”

  她真的很好奇,如果卫修竹得知这个已经快无人知晓的秘密,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已经经历过这么多年,保守那个秘密的人的信念,是否还像当初那样,永恒不变?

  “我果然是个坏人。”她微笑,像一朵盛开的、清丽的芙蓉,“人性泯灭,狠如狼豺。”

第274章 人心偏颇

  “吁———”

  磅沱大雨之中,披着蓑衣的赶车人勒住了前行的骏马,雨水打在刷了桐油的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地间的雨水形成了雨幕,一眼望去,四面都是茫茫。

  “殿下,到了。”

  披着蓑衣的人撩开帘子,府门口早已有人拿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等在车前。

  见车里的人久久没有回应,那穿着蓑衣的人又问了一句:“殿下?”

  随着他这一声呼唤,马车里已经陷入假寐状态的卫修竹才睁开眼睛,他眼下一片青黑,刚毅的眉目间满是疲惫,眼里充斥着红血丝,一看便是许久都未休息好了。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身体,弯腰从马车里钻出来,刚从马车上下来,磅礴大雨便迅速沾湿了他的衣摆,再宽大的油纸伞在这场暴雨的面前,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卫修竹顶着风雨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侧过头,奇怪道:“徐伯呢?”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无论晴天还是下雨,徐伯总会在府门口等他,即使他每次都劝说他不用这么辛苦,徐伯也只是口头答应,行动上从未同意过。

  卫修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他是不是生病了?”

  从结果倒推,很容易便能发现蛛丝马迹,卫修竹忽然想起,从那天回宫时在宫门口偶遇太子开始,徐伯整个人便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是从那时就开始生病了吗?

  卫修竹已经进了府门,到了抄手游廊下,短短几步路,他的膝盖以下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湿淋淋的衣摆粘在靴子上,寒意从脚下直往上窜,让他想起某些不太好的过去。

  卫修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强行忽略这种不适感,对着他身旁的人道:

  “带路,我先去看看徐伯。”

  那是他在这世间仅存的、如亲人一般的存在了。

  “可您———”他身边的人欲言又止,最后只垂下头应道,“是。”

  大皇子府自从清理过卫皇后留下的钉子后,便成了卫修竹说一不二的一言堂,徐伯不在,便没有人敢干预他的行为,即使他的行为对他自身有害。

  那人领着卫修竹在府邸里走,风穿过抄手回廊吹在人身上,寒意便一寸寸重起来。

  在这近乎有些刺骨的寒意里,卫修竹的眉目却渐渐舒展开了。

  今日,他终于与卫晔达成一致———

  他不会再与他争位,也会将身边所有的势力让渡于他,甚至活在卫晔的监视下。但卫晔必须答应,哪怕是曾经向他效力过的人,只要有真才实学,又肯为国所用,卫晔就必须不计前嫌地启用,不能为一己之私而决断他人未来———之前那份与宸贵妃一党划清势力的唱词,便是他最先表示出的诚意。

  他是个没用的主君,跟着他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方法了。

  “承璧啊……”卫修竹轻声道,“卫国都给他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无颜再面对故人。

  但他仍旧心有怨怼,所以做不了卫国的贤臣,只能做一个闲人———无事时侍弄花草、绘画弹琴、骑马射箭的闲人。

  即使寒意逼人,卫修竹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他终于放下了那些看不见的、无形的负担。

  引路的人将卫修竹带到了徐伯的居所后,便自觉地退走。门虚掩着,卫修竹推门进去,屋内没有点灯,窗户牢牢地紧闭着,视线所及处一片昏沉,只能看到案几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是怎么了?灯都不点?”卫修竹随口抱怨了一句,然后自己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上蜡烛,又在外面罩上了纱罩。

  烛光照亮了室内后,卫修竹看到徐伯的脸色,被他吓了一跳。

  他迟疑地问:“这是怎么了?”

  满脸灰败的徐伯抬起头来,他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最后才从嗓子里挤出一点磨砂似的嘶哑声音:“殿下……您……您认识这块玉佩吗?”

  他将案几上的一张纸往前推了推。

  卫修竹拿起那张纸,纸上画着一枚锁形如意纹玉佩,玉佩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他看向徐伯的方向,“这块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殿下,您再好好看看———”徐伯用嘶哑干涸的嗓音,半是乞求半是急迫地询问,“这个玉佩———究竟是不是太子的?!”

  卫修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我整天看他的玉佩做什么?”

  他与卫晔相看两相厌,怎么可能关心他每天穿什么用什么?

  “您再好好想想!”徐伯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又绝望的东西,“殿下,求您再好好想想!”

  徐伯跟了卫修竹这么多年,从未主动要过些什么,也很少露出像现在这样乞求的姿态。

  “别急,徐伯你先别急。”卫修竹极力宽慰着他,“我再想想就是了。”

  他将那张纸拿得更近了些,在脑海中细细描绘纸上的纹路,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想起来了,今日卫晔身上佩的,便是这枚玉佩,只是青白色的玉,却偏偏配了红绳红穗。”

  若不是今日与卫晔面对面地坐下来谈日后他所拥有的势力的归属问题,他也不会去过多注意卫晔。

  听到卫修竹的话,徐伯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殿下确定……一般无二吗?”

  他这样反常的状态,让卫修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情的事,并且这事,还与他有很大的关联。

  卫修竹捏着这张纸,纸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出了褶皱:“这枚玉佩,到底有什么玄机?”

  “殿下啊———”

  徐伯跪坐在地上,他的脊背已经弯曲了,发丝里掺杂着霜白,更显狼狈,他仰头看卫修竹,昔日那个冷宫里的小小孩童,如今已长成刚毅俊朗的青年了,原来……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当年留在您身边,并非出于怜悯或奇货可居,而是奉了太子的命令。”他仰头与卫修竹对视着,“这枚玉佩……便是当时的信物。”

  卫修竹心中泛起直觉似的不安,他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防备来。

  徐伯画的图纸并未上色,只用墨笔勾勒了纹路,他却能准确说出这枚玉佩上的细节:

  “殿下所见的这枚锁形如意纹玉佩,必是边缘浅青而中心润白,阳刻[长命]二字……对吗?”

  惊鸿一撇的图案在记忆里被找出、放大,让人头脑发昏,浑身发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殿下———”徐伯看着他,就如同注视十多年前在冷宫角落里用防备眼神看着他的孩子,“这个秘密在我心中埋藏了十多年,我本想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入土。”

  过去的太子与殿下的感情是那般深厚,他不愿说出这个秘密去破坏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可如今的太子与殿下早已决裂,殿下若还沉溺于过去,必然有生死之危。

  “这枚玉佩的主人当年曾救我性命,为了报答他,我听从他的差遣,来到了殿下身边。”徐伯顿了顿,仿佛是在整理思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吩咐我尽力看护殿下———只要殿下不生出不臣之心。”

  昔年厚重如山、两次搭救的恩情在这十几年一点一滴的相处之中,终于偏移了人心。

  “若是殿下心有不臣……”他慢慢地说,“便要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富家翁。”

  如何才能成为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富家翁?

  唯有一个答案,变成痴儿。

  唯有痴儿不知算计,不知争斗,不知如何贪恋世间权势,不知如何逐利争权。

  死一样的寂静里,磅沱大雨的背景之中,卫修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徐伯,你跟在我身边,有十多年之久。”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一团烟气:

  “可我在太子身边……近二十年,比你呆在我身边的时间还要久得多。”

  他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愤怒,会生气,甚至会恨,可他没有。

  一开始的防备是真的,可后来的真心相待也是真的,只不过有一个糟糕的开始而已。

  “殿下,太子对您早已没有兄弟情义了!”徐伯惨然地笑起来,声音近乎悲鸣,“您与宸贵妃不欢而散的那一日,我在宫门口见到太子,系这块青白玉的,是黑绳,可您今日入宫见到的那块玉佩上,系的是红绳!”

  “黑绳为毒,红绳为杀。”他说,“我迟迟不动手,太子怕是等不及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磅礴暴雨的声音中,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另一种急促的脚步声。

  “轰隆———”

  磅沱大雨,电闪雷鸣。

  卫晔坐在窗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锁形的玉佩上,青色从边缘向中间晕染,拿在手中有种令人安心的冰凉感,他摩挲着玉佩上雕刻出的[长命]二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费了这么大番的功夫,他终于和卫修竹达成了一致,也算不负兄长临终所托。

  但他仍旧厌恶卫修竹。

  卫晔想,希望卫修竹以后能识趣点,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红色的穗子从他手中垂下去,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忽然觉得这暗色的红与这青白色的玉佩极为不搭。

  他皱眉,慢慢地卸下了玉佩上的红绳与红穗,之前这块玉佩上的绳与穗都是青色的,只是被收着的位置太偏僻,绳穗都有些褪色和磨损,于是他便命人去重做了一幅新的。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交代清楚的缘故,重新做的绳穗都是黑色,又正逢他出门的时候才呈到他面前。因为卫国讲求“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他出门时便佩上了这块玉。只是回来后,他仍旧觉得不合适,便将玉收了起来。

  今日等待卫修竹前来时,身边的宫人告知他,说这块玉的绳穗换好了,拿上来的便是红绳红穗的青白玉。

  卫晔直言说要青绳青穗,让他们再去做一副新的,禀报他的宫人便诚惶诚恐地跪下来,说以为他嫌弃青穗久佩,黑穗沉闷,所以他们才自作主张地换了喜庆吉利的红。

  卫晔他想起他最开始拿到这块玉佩时,青绳上的磨损和褪色,便知卫琇是极喜欢这块玉佩的,只是不知为何,却收在了那么偏僻的地方。

  想到卫修竹马上就要来和他确定关于卫国日后走向的最后细节,他忽然心念一动———

  既然是阿兄生前最喜欢的玉佩,那他便佩在身上,也算是做个见证吧。

  [长命]二字似乎是被人摩挲久了,比周围的玉质更温润,卫晔刚刚思绪放空,一个没抓住,卸下绳穗的玉佩便从手中滑落了出去,锁形的玉佩落在地上,碎成两截。

  卫晔急忙蹲下身去,捡起了碎成两半的断玉,可将这两截断玉拼合在一起,[长命]二字中间,便突兀地有了一道怎么也抹不去的明显裂痕。

  卫晔攥着这块碎掉的玉佩,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忽然沉沉地、怅然地叹了口气。

  损坏的东西,终究无法恢复如初了。

  ……

  倾盆暴雨之中,卫王宫另一座宫殿里———

  卫皇后静静地坐在窗边,放下了手中的茶。她微微仰起头,眼中倒映出窗外的雨幕,仿佛有泪水将落未落。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微微阖上眼。她最近总是做梦,梦到那个温柔孝顺的孩子,梦到他咿呀学语,梦到他读书习字,梦到他总是微笑着唤她“母后”,还梦到他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娶到了心上人,梦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艳红。那个那个无处不好的孩子带着心上人来给她奉茶,她嘱咐他们要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可她还没喝到那杯茶,梦就醒了。

  梦和醒之间,生和死之间,那般大的落差。

  那时她突然发现,她是恨的。

  她竟然是恨的。

  她在恨那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孩子,她在恨那个孩子回来之后,侵占了属于承璧的一切。

  他在萧国做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宠臣时,承璧在喝药,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在没日没夜的案牍劳形;他从萧国回来时,承璧已经用自己的命给他铺好了路,只等他来取而代之。

  她的孩子永远都是温柔的、隐忍的,他很少抱怨,从来都宽容。

  就像那个卫修竹,明明一开始,都已经计划好了他的未来,可承璧却在和他的相处之中,渐渐软了心肠。

  若要将卫修竹培养成完全听命于他的人,在卫修竹身边那个受了承璧恩情的人濒死之时,就不该出手再次相救!唯有死人,才能永久地保守不该说的秘密。

  可她的孩子却道———

  “对于修竹而言,这世间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弥足珍贵。我最初的想法已足够卑劣,怎么能一错再错?”

  “我不要辖制他身边人的把柄,一个人若是常年提心吊胆,是不会付出真心的。”当时,她的孩子笑着说,“母后,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最初的错误,便让它到此为止吧。”

  之后,承璧便再也没有佩过那枚玉。

  “权利会腐蚀人的心智。”她轻声说,“你在时,我信他,可现在……我不信。”

  所以,黑绳红穗,步步杀机。

第275章 壁龛旧卷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夏国的密道里,厉寒秋将油灯高高地举着,尽力照亮这方天地。

  山渐青一只手像只壁虎似的攀在墙上,另一只手在墙上的壁龛里掏来掏去:“你小点声,当心把人招来了!”

  ———虽然他的声音比厉寒秋还大。

  厉寒秋翻了个白眼:“你都掏了一二三四五六……十八个壁龛了!还没找到呢!”

  “在他之前,你不也摸了一二三四五———十四个壁龛吗?”拢着手站在一边的宴桃顶着一脸仙风道骨的褶子吐槽,“你们俩搁这儿五十步笑百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