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认为那个会给她扎头发,会哄着她吃药,会天天为她操心的姐姐,某一天再也看不到人影。
最开始没有姐姐的那段时间,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会将装满了金铃铛的匣子放在枕头边。
十年了,金铃铛依旧光洁如初,可那个会给她在头发上扎铃铛的人,再也不在了。
第81章 铃铛
郑清漪抬头看燕轻歌,出事之后不久,她又发了一场高烧,断断续续病了好几月,那场病好像带走了她不少记忆,让所有的情感都落了层蒙蒙的灰。
也许是因为她年纪小,她是郑家最早从伤痛中走出来的人,在其他人还会莫名其妙红了眼眶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吃饭吃菜,洗漱睡觉,只是换了一个人黏,嘴里常喊着的“姐姐”变成了“二哥”。
她好像只是难过了一场,然后便尽数忘了,除了枕边多了一只木匣。
过几年她随母亲赴宴,宴会之中,她遇到过隐晦的打量与拐弯抹角的询问,也遇到过直白的同情和暗地里的幸灾乐祸。她的娘亲有时眼中还会泄露出些许难过,但她不过五六岁,却能做到神态自若。
她好像很快就长大了,也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她听到有人私下说:“年纪小就是好啊,再难过的事情也不会记多久。”
“是啊,小孩子忘性大,嫡姐死了,这感情不就淡了吗?”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她现在是郑氏嫡枝唯一的女孩子了吧?命可真好!”
和她搭话的人似乎是推搡了一下刚刚说话的人,嬉笑道:“你要是觉得她命好,你也投胎成她呀!”
……
郑清漪记得那时陪在她身边的是二哥,他气得几乎要冲出去和那些人理论,却被她拉住了。
十几岁的少年郎力气不小,如果不是时刻注意着她,根本就不会因为衣袖上那一点微弱的阻力停住脚步。
“二哥,别去了。”她说。
“清漪,他们不应该那样说你。”假山的背后,郑致远蹲下身来,“不要怕惹事,你可以大胆一些,可以不用那么乖。”
郑清漪只是摇头:“她们想说就让她们说吧。”
然后他们便从那场宴会返回,仿若无事发生。
晚上,郑清漪惊醒,她其实什么也没梦到,只是莫名其妙地醒了。她把枕边的匣子抱到怀里,坐在床上呆呆地看满地的月光。她突然很想绑一对金铃到自己的发揪上。
她从匣子里取出一对金铃,铃声叮叮当当的,是长命百岁的铃铛。
可她太笨了,怎么绑也绑不好,怎么绑也绑不对。她的头发和飘逸的流苏、长短不一的丝绦缠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窗户是开着的,月亮很圆,就像中秋时能看到的一样,铜镜里的她在月光之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忽然眼泪就漫上了眼眶,迅速模糊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她从无声的流泪到小声的呜咽,到最后的嚎啕痛哭,撕心裂肺。
她的哭声惊醒了她院子里沉睡的人,没过多久,她的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都来了,她哭得抽噎,根本停不下来。
“是因为头发缠住了不开心吗?”她的娘亲小心地给她解着头上那团缠的乱七八糟的饰品,小声又温柔地安慰她,“清漪乖乖的不要动,马上就好了。”
她的二哥蹲在她的面前:“是因为白天宴会上的那些人吗?”
她摇了摇头,只是哭,声音因为哭的厉害而断断续续:
“头发太疼了,铃声太吵了……”
就像是小孩子发脾气时找的无理取闹的借口。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铃铛又响又吵,我不喜欢月亮,也不喜欢铃铛。”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因为宴会上受到了委屈,是疼得太厉害了,才会这般哭闹不休。
只有她的大哥,在她拆完头发,两眼肿得和桃子似的时,递给了她一把钥匙和一把小锁:“拿好。”
她听到她大哥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应该是因为急匆匆地去取了锁和钥匙。
“如果真的不喜欢铃铛———”她的大哥将被拆下来的、放在桌上的那对金铃放到她的另一只手里,语气温柔,“那就锁起来吧。”
泪眼朦胧的时候,她觉得手里的金铃就像两个小小的月亮,又圆又吵。
给她锁和钥匙的大哥,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打开了自己的匣子———满满一匣金铃,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将那对金铃放进去,只觉得更吵了。
这对长命百岁的金铃,怎么会这么吵呢?铃铛上的水渍,怎么擦不干净呢?
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帮她隔绝了声音。
她锁住了那匣月亮。
钥匙被她丢到了后院的池塘里,搅碎了池水中的月光。
那个夜晚的最后,她趴在她二哥怀里,问他:“二哥白日说的话还作数吗?”
“作数。”
“那就好。”她看着月色之下的池水,池塘的月亮依然虚幻又漂亮,“二哥,我要不乖了。”
……
多年之后,人人都知道郑氏嫡支的幺女郑清漪十分受宠,是燕京的小霸王。
她不喜欢月亮,最讨厌铃铛。
她活得肆意潇洒,想学文就学文,想学武就学武,郑氏人人宠着她,人人依着她,养得她天真娇纵,仿佛永远不知愁为何物。
与她交好的贵女都知道她的喜好,所以从来没人邀她赏月,也没人在她面前佩铃铛———
除了顺柔公主燕轻歌。
她们俩在当年出事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赏花宴上,当时的郑清漪独自一人,走到了一片梨花林。
梨花纷纷扬扬,满地如同落雪,树下有一个体态消瘦的女子,衣着简单,身上也没有什么饰品,除了腰间挂着一只荷包,荷包旁缀着一颗金铃。
风吹过的时候,铃铛声清脆,直教郑清漪皱眉。
树下的女子好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望她。
郑清漪看清了她的脸。
她从没见过这个女子,但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这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促使她压下了不高兴:“你是谁?”
她听到那个女子回答她:“燕轻歌。”
郑清漪僵住了,她的目光落在燕轻歌脸上,一寸寸近乎结冰:
“原来……原来那个公主……是你啊……”
她面前的燕轻歌露出一种歉疚的、悲伤的表情,像是面对着受害者家属的无措。
郑清漪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那张脸眼熟了,她曾经听人说过,她的姐姐与这位公主幼年时长得极像,所以那个刺客才会认错人,她的姐姐才会成了那个倒霉的替死鬼。
如果郑观棋没有死,长开之后……大约也应是这副模样吧。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郑清漪笑了,她语气突然变得轻快明朗,不容置疑道:
“我姐姐的东西,还请公主还给我。”
燕轻歌退后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荷包,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刚刚那种茫然难过的神态。
———就像是郑清漪欺负了她似的。
郑清漪心头突然就冒起了火,燕轻歌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摆出这副模样?
她伸手去抢那个荷包,燕轻歌死死地拽住,郑清漪只抢到荷包旁的金铃,她咬着牙,冷着脸,对着燕轻歌伸手:“玉佩给我。”
郑氏每逢有孩子出生,过了百日宴之后,家人都会给他们准备一块玉佩,玉佩上正面刻着他们自己的名字,反面则刻着祝福。
郑清漪的是“喜乐安康”,而郑观棋的则是“长命百岁”。
郑观棋的玉佩,并未随着她下葬,也没有在郑氏的任何一个人手中,因为那块玉佩,被燕轻歌留在了手里。
———借着思念故友的名义,留下了她姐姐最重要的遗物。
郑清漪从知道这件事起,就一直想将玉佩要回来。
“玉佩不能给你。”她听到燕轻歌说,“你手里的那个,才是我想送你的。”
郑清漪摊开手,她掌心躺着一枚刻了并蒂莲花纹的鎏金铃铛,做工有些粗糙,看起来就像什么集会上随手买的不值钱的小物件。
“并蒂莲?这不是送给感情深厚的夫妻的吗?”郑清漪嗤笑,“我年龄确实不大,但公主想要蒙骗我,还是稍微用点心吧!”
她把这枚铃铛拎起来摇了摇,铃声清脆悦耳:“公主难到不知道,我最讨厌铃铛?”
“公主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铃铛被郑清漪掼到地上,她将铃铛在石板上踩扁、踩烂,“以为你随便施舍一点好意,别人就要如获至宝,全盘接受吗?”
“公主如果不愿意将玉佩还我,那就请离我远一点。”郑清漪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眼前。”
梨花林里谈话不欢而散,之后的好几年,郑清漪再没见过燕轻歌,就好像这个她深深厌恶着的公主,被她那日的举动所吓到,决意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次秋狝,是十年内,她们第二次相见。
当那句“当年应该死在刺客手里的是你”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时,她才惊觉,她其实从来没有释怀过。
就像她执着的不喜欢月亮,讨厌铃铛一样。
“二哥。”郑清漪知道燕轻歌是想与郑氏修复关系,但她偏偏不想让她如愿,“我和她,你选一个。”
她一如既往地娇纵蛮横。
郑致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舍妹无状,我替她向公主赔个不是。既然不适合一起出行,那我们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吧。”
郑致远看向祝凌,眼里流露出歉意:“子虚,实在抱歉……”
“无妨。”祝凌摆摆手,“那你和郑小姐在猎场中注意安全。”
郑清漪和郑致远离开了。
燕轻歌站在树下,从那句质问后,她就没有再说话了,她只是紧紧地攥着腰侧的荷包,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祝凌走上前,手在燕轻歌眼前晃了晃:“公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燕轻歌露出一个浅笑,“我只是在想,大皇兄给我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第82章 花海故人
“郑氏这么排斥我,我不好交差。”燕轻歌仍然是笑着的,郑清漪的厌恶似乎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恐怕要令大皇兄失望了。”
“公主———”祝凌点了点燕轻歌攥着荷包的那只手,“你再用力一点,玉就要碎了。”
那块布满裂痕的玉,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力道。
被温热的指尖碰到皮肤,燕轻歌下意识地松了手,她抬头,看到祝凌的眼里满是关切。
明明两个人只是合作的关系,明明在今天之前两人还相互猜疑试探……可这一瞬间,燕轻歌的心理防线突然就破了一个角,泄露出隐约的难过。
“公主———”祝凌看着郑致远和郑清漪离开的方向,“人心生来就是偏的。”
作为不被偏好的那一方,被放弃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知道啊。”燕轻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甚至还同祝凌开了个玩笑,“我从没听说过谁的心脏长在正中间。”
祝凌笑了笑,她捡起了装野菜的袋子,帮燕轻歌绑在了马后。
“怎么,分你的那一半不要了?”
“没能完成公主所托,愧不敢当啊!”
好像这不是什么野菜,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似的。
林间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祝凌身上,燕轻歌竟有一瞬的恍惚。
她知道乌子虚父母早亡,与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生活并不算太好。可入了应天书院后,他有了同门有了师长,有那么多人愿意关心他、在意他。
她其实……很羡慕。
她可能是生来缘浅的人,亲情、友情都淡,她花了十年,也没能彻底习惯。
“天涯何处无芳草。”祝凌笑眯眯地牵着燕轻歌的马,将马缰交到她手里,“我和你说,我与郑兄同院,别看他明面上是个翩翩佳公子,实际上有不少毛病,比如厨艺惨不忍睹……”
“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燕轻歌打断了祝凌的话,她翻身上马,脸色有点不高兴,“那天帐篷外偷听的人,果然是你吧!”
“公主想知道?”祝凌也骑上马,她迎着燕轻歌的目光一抖缰绳,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我偏不告诉你。”
燕轻歌:“……?”
“乌!子!虚!”
祝凌的马将燕轻歌抛在身后,也抛下了那一道恼怒的喊声。
【你这样逗她真的好吗?】
系统觉得祝凌变狗了。
“为什么不好?”祝凌回头看了一眼,燕轻歌已经骑着马追上来了,那脸色阴沉的像是要宰人,“情绪一直憋在心里,迟早把人憋出病来。”
“而且———”祝凌看着脑海里的系统地图,“为了维持她的形象,我找的都是无人的小路。”
【是因为特定信息收集度增高了吗?】
从郑清漪和燕轻歌对峙到离开这个时间段,特定信息收集度升高到了60%。
【我觉得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燕轻歌啊。】系统掰着自己的数据算,【出事那年燕轻歌才七岁,要怪也要怪那些刺客的背后主使吧。可郑氏的郑观棋受牵连死了,他们迁怒也很正常。】
系统忧愁地叹了一口气,瘫成了一张小圆饼:
【这都叫什么事啊!】
祝凌骑着马,在意识里回复系统:“你有没有猜过……燕轻歌身上另有隐情?”
燕轻歌并非前两卷里出现过的剧情人物,按理来说,她身上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故事。
可是,她现在所在的是隐藏剧情线,一切充满了未知。
【你是说———】系统想了想祝凌话里的意思,【郑观棋的死并不简单?】
“燕轻歌想杀燕王。”祝凌道,“古代背景下弑父,虽然也有,但绝大部分都是被逼到了绝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的情况还远远不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她要杀燕王……假设郑观棋的死与燕王有关,或者说背后主使就是燕王。但好友的死亡,真的能迸发这么强烈的仇恨吗?】系统挠挠数据,【我不明白。】
“不明白啊———”祝凌控制着马拐了一个漂亮的弯,她很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你看过《女驸马》吗?”
系统老实地翻了翻:【数据里存了。】
“那《花木兰》呢?”
【数据里也存了……等等!】系统吓得机械音都变了,【这两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女扮男装,你不会告诉我燕轻歌是男扮女装吧!!!】
祝凌:“???”
她不明白,她的系统,为什么能从显而易见的情况里,推出一个偏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结论?
“……她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但是万一呢———】系统没什么底气地反驳,【谁知道策划怎么想的。】
“关键是女扮男装吗?”祝凌恨铁不成钢,“关键是‘假’啊!”
瞒天过海,弥天大谎。
【你是说燕轻歌对郑氏虚情假意?】系统纳闷道,【我觉得还挺真的啊?】
祝凌:“……”
她无奈地在意识空间里捏捏系统小圆球:“……系统还能升级智商吗?”
小圆球在她手里弯成了一个问号:【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没有。”祝凌认真敷衍,“我在夸你呢。”
【你的夸奖……】系统吐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乌子虚!”祝凌和系统交谈时,她身后的燕轻歌已经追上来了,驭马飞奔让她脸上出了一层薄汗,面色看起来比原来健康多了,“别敢做不敢认!”
“公主何出此言?”祝凌转过头朝她笑了笑,一抖缰绳,胯下的马将燕轻歌甩开一大截,“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
燕轻歌:“……”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学子!
【你要带她去哪里?】系统看着祝凌不断在树林里拐弯,【不怕她不跟了吗?】
“她是个聪明人。”祝凌道,“我只是想带她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而已。”
燕轻歌一开始确实是有些生气的,但也只有一会儿,那阵气便散了。她也发现了乌子虚有意识地在她前方带路,并不是毫无目的地乱跑。
她并不怕乌子虚对她心怀不轨,一是乌子虚与她还有合作在身,二是她虽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但真的在猎场中出了事,必然也是要刨根究底的,很轻易便能查到前因后果,在此时对她出手,无论如何都不够划算,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她没想到的是,乌子虚的最终目的地竟然是树林尽头的山谷———谷地里漫山遍野都是花朵,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美。
“到了。”乌子虚翻身下马“公主要与我一起吗?”
燕轻歌仍然端坐在马上,她此时满心困惑:“我与乌魁首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马,就为了看一谷的野花?”
“当然。”她看到乌子虚将马拴在树干上,“你我又不去打猎,为什么不来欣赏美好的风景?”
乌子虚指着那一望无际的花丛:“无拘无束,天真烂漫,难道不值得一看?”
值得看吗?
燕轻歌将目光投过去———
粉的、白的、紫的、蓝的、红的……各色绚烂的花朵高低错落着,交织着,像一幅通往天际的锦绣绘卷。
它们确实是美的,虽然没有燕国王宫御花园里的花朵那般珍惜,但有一种御花园里没有的自由,它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生长着,没有人在后天人为地修剪它们、改变它们。
风吹过的时候,蓝天白云,花朵摇曳,让人的心都似乎舒阔起来。
燕轻歌默默地下马,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了。
“公主———”乌子虚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脸上仍然带着从容的笑意,“且随我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乌子虚的笑容太过蛊惑,燕轻歌竟然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她跟在乌子虚身后穿过花丛,乌子虚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儿,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停留。
燕轻歌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乌子虚突然拦住了她,他的食指竖在唇边,眉眼弯弯,拉着她蹲了下来,他们此时正在一大片高大的开花植物背后,这些植物完美地挡住了他们。
燕轻歌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乌子虚不解释,只是小心地将他面前两株植物之间拨开了一道大一些的缝隙。
燕轻歌顺着缝隙看过去———
离她所在位置很远的地方,地上坐着一个人。
颜色深沉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衣衫,满头花白的头发,手腕上盘着一串佛珠……因为隔得太远,脸也看不太清楚。
燕轻歌忽然就愣住了,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是、那是……
郑夫人。
第83章 科学双标
燕轻歌近乎贪婪地看着那道身影,水雾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眼里的人影变成斑驳的色块。她的手无意识地从地面上掐了一朵小花,花的枝干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但她不肯挪开目光。
她记得十年前的郑夫人最爱明艳的颜色,从不穿老气的衣衫,不信道更不信佛,永远带着优雅的笑,如云的鬓发上恰到好处地簪着步摇……
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她当年的选择,难到真的错了吗?
【她好难过啊……】系统忧虑地看着燕轻歌,【郑夫人不是她的姨母吗,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祝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帕子,掰开燕轻歌紧攥着的拳头,不容置疑地将帕子放到了她的掌心。
燕轻歌抬头看她,满面泪痕。
祝凌意识里的玩家面板上,正躺着一行冰冷的通知:
【燕国[燕轻歌]特定信息收集度已达65%,请玩家再接再厉!】
祝凌垂眸。
她所猜测的方向,很有可能就是对的。
燕轻歌是公主,但公主不一定是燕轻歌。
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是幼年时的燕轻歌与郑观棋长得极像,这样才具备了瞒天过海的基础条件,可世界上不会存在两个完全一样的人,生活习惯的不同,喜爱类别的偏好……导致一个人想要变成另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天方奇谭。
更何况出事那年,她们两个都才七岁。
祝凌实在是想不通。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燕轻歌压着声音,细听她的声线不稳,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听说郑夫人最爱花,猎场里只有树林尽头的谷地里有一片花海。”祝凌道,“像郑夫人这般年纪的女眷,即使进了猎场,想来也是不会打猎的。既然公主想与郑氏修复关系,小辈的路行不通,不如试试长辈。”
她笑了笑:“看样子,公主的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
燕轻歌的目光透过那道不算大的缝隙,凝在那道身影上,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勉强说出了“不必”。
她只觉得很累很累。
她知道她今日的举动已经露出了太多令人生疑的东西,她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到头来却发现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面对十年不见的郑夫人的时候,她连眼泪都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