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洛擦擦眼角,心中觉得奇怪。早先她离开天音楼去乔大人府上侍宴时,有姑娘说衾衾今日身子不爽,一直在房中休息。可此时都已近半夜,怎么她房中还会传出声音来?
安可洛在门外站住,轻轻唤了声:“衾衾?”
屋内没人应她,安可洛微微皱眉,伸手推门,门应声而开。
卷三钗钿堕处遗香泽
第四十九章激痕
一只小矮凳倒在床边,床上的人儿慌慌张张地拉起被子,一双黑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安可洛,结结巴巴道:“安姐姐,你、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进来了?”
安可洛走进来,回身掩上门,看着靠坐在床上、一脸怪异神色的范衾衾,皱眉道:“刚才在外面叫你,你没有应,我还当你出了什么事儿呢。一推门,发现门是开着的,这才进来了。”
范衾衾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大眼睛眨了眨,小声道:“刚才没有听见你叫我…”
安可洛心中愈发觉得奇怪,走过去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矮凳,摆正了,坐在上面,看着范衾衾道:“听人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在闹腾什么呢?”
范衾衾低了头,看着安可洛身子下的矮凳,道:“我…我刚才想下床倒点水喝,一不小心没有站稳,碰倒了那凳子。”
安可洛微微一笑,又问道:“那怎么见了我就缩回床上去了?当着我的面还会害羞不成?”
范衾衾小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抬眼瞅着安可洛,一双搁在被子上的手紧紧绞着被面,那绸面上大朵大朵盛开着的牡丹全变得皱巴巴的。
安可洛最明白不过范衾衾这直性子了,她平日里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可眼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定是有什么大事儿搁着。安可洛正要接着问时,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很特别,又有些熟悉,可她却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味道。
安可洛抽了抽鼻翳,问道:“衾衾,哪里来的香味?”
范衾衾绞着被面的手更加用力,小声道:“哪里有香味了,安姐姐闻错了…”
安可洛身子凑上前,又仔细闻了闻,蹙眉道:“衾衾,这是你身上的味道,你自己难道闻不出来么?”又闻了两下,安可洛突然皱眉,道:“麝香味,你好端端地怎么用起麝香来了?”
范衾衾手紧拉着被子,小嘴张开道:“我、我…”后面却也不再说下去。
安可洛看她一直拥着被子不肯松手,心中感到蹊跷,不禁伸手轻轻拉住被子上沿,问道:“衾衾,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告诉么?”
范衾衾咬着唇,脸上红霞翻滚,看着安可洛,攥着被子的手终于慢慢松开来了。
安可洛垂下眼,动手轻轻掀开薄被,待看清了被下景象后,刚才略放宽了的心,又瞬间揪紧。
范衾衾身上的棉布中衣散开着,露出里面嫩黄色的兜儿。从锁骨处一路向下,红青色的淤痕点点漫布在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中衣没有遮盖住的细腰处,赫然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色指印。
安可洛惊得抓起范衾衾的手,急急问道:“可是有人对你用强了?”
范衾衾连忙摇摇头,红了脸道:“怎么会呢,安姐姐多虑了…”
安可洛稍松了口气,脑中转了转,眉头微皱,道:“是廖公子?”
范衾衾红着脸轻轻点头,“嗯。”
安可洛何时见过范衾衾满脸娇羞的模样,此时看着她,心中顿觉好笑,但一低头看见范衾衾身上的那些印子,胸中不禁又来了气,恼道:“廖珉平日里一副温和君子的模样,谁能想到他皮相之下竟是这种虎狼性子,对你下手如此之重。”
范衾衾一听这话,急得抬头道:“安姐姐,这事儿不怪他,真的不怪他的。”
安可洛皱眉,“看看自己的身子都成什么样了,还帮着他说话。”
范衾衾睫毛颤动着,伸手从床内侧摸出一个小金匣,对安可洛道:“他也恼自己太过冲动,这是他专门从宫里太医那儿要来的药膏,治扭伤有奇效…”话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小,几近不可闻。
范衾衾轻轻喘了口气,抬眼看着安可洛,又道:“再说,是我先勾引他的…”
安可洛听她这么讲来,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半晌才叹道:“罢了,你心里若觉得高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范衾衾把被子拉拉好,红着脸道:“今日在床上歇了一天,刚才下地,腿竟还是软的,一不小心碰翻了凳子。听见你进来,我衣衫不整,怕你瞧出来,才又缩回了床上。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安姐姐…”
安可洛笑笑,正欲说话,却又闻到范衾衾身上的麝香味,当下明白过来,低声道:“衾衾,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用了‘了肚贴’?”
范衾衾身子微微一颤,抬眼对上安可洛焦急的目光,又慌乱地错开,小声道:“是又如何…若是不用,我怕万一…”
安可洛握住她的手,“这东西用不好,你这一辈子就别想再有孩子了…”
范衾衾鼻尖轻皱,“那又能怎样呢,我身在天音楼,命该如此。”
安可洛猛地扯过范衾衾的胳膊,道:“廖珉他也知道你用这个?”
范衾衾抬眼看着安可洛,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漾起一丝水光,轻声道:“我没告诉他。”她停了停,低下头,“知道他是廖家人以后,我就没有想要奢求什么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明白是不可能的…”
卷三钗钿堕处遗香泽
第五十章亲事
皇宫大内,殿前侍卫班正在进行日常操练。
身着华服的男子脚下生风,快步走来,身后跟着的小内监需小跑才能跟的上。
负责操练的副都兵使眼角余光瞥见来人,忙扔下手中长枪,上前道:“见过昌平郡王殿下。殿下来这儿可是有事儿?”虽是这么问着,但副都兵使已经偷偷向队列里面的廖珉看去,心中不由暗暗叹气,知道今日这操练要被卫靖给搅了——这皇宫上下,谁不知道昌平郡王与廖珉私交甚好?
卫靖点点头,下巴稍扬,也不啰嗦,道:“找廖珉有事。”
廖珉早就看见卫靖过来,待副都兵使解散的指令一下,便迎上前去,笑嘻嘻道:“昌平郡王殿下真是愈来愈放肆了。如今连殿前侍卫班的操练都敢随便扰了。”
卫靖轻咳一声,扭头对身后的小内监道:“你留在这儿,不准找我,也不准回去告诉别人。”说完,朝廖珉使了个眼色,脚下便朝皇宫内的水轩走去。
廖珉见状,摸摸鼻子,只得跟上。待绕了几个弯后,好容易到了一个没人之地,卫靖脚下一停,转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廖珉。
廖珉看着卫靖这表情,浑身都觉不自在,口中不由笑道:“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这样盯着我瞧?”
卫靖弯弯嘴角,“自然不是。”说着,突然抬起手去扯廖珉身上还来不及换下的皮甲。
廖珉一怔,没反应过来时领口已被卫靖拉开,他这才一惊,慌乱地抬手挡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跟着殿下这么多年,倒不知道殿下竟然有断袖之癖…”
卫靖眼睛朝上翻去,口中无奈道:“我有断袖之癖?你竟然敢说我有断袖之癖?”手上一使劲,廖珉身上的皮甲便被大大地扯开来,露出里面的白布单衣。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廖珉小麦色的脸上,卫靖的目光游移到他颈间,盯住看了好一会儿,一下咧开嘴笑了。
廖珉耳根泛红,挑眉,一掌拍开卫靖的手,将皮甲拉好,不满道:“殿下满意了?”
卫靖甩了甩被廖珉拍得痛了的手,也顾不上论他“大不恭”之罪,只是盯着廖珉一个劲地笑,半天才缓缓停住,道:“我听赵太医昨日说你脖子被猫抓伤了,特意去他那儿讨了药膏,今日便来见识见识,到底是多厉害的猫儿,能把殿前侍卫班里身手一等一的大内侍卫给抓伤了,还伤在脖子上!”说罢,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廖珉往日一向挂着笑容的脸此时被卫靖嘲讽得一阵红一阵白,脖子上的几条血痕在阳光下显得触目惊心,另一侧还有几个小巧的紫青色牙印。
见廖珉不言语,卫靖又笑道:“我看这不像是猫抓的,倒像是小老虎的爪子挖出来的。”
廖珉的脸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去赵太医那儿要来的药膏,不是给我自己用的。”
这忽明犹暗的一句说辞,卫靖在脑中过了几圈才明白过来,当下又是一阵大笑,口中连连叹道:“真看不出你廖中琰竟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似是想起了什么,卫靖又问:“听说是天音楼的姑娘?”
廖珉将皮甲又穿整齐,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柔情。
卫靖轻吁一口气,道:“你和定之怎么都…”突然看见廖珉狂冲他使眼色,卫靖顿住不语,身子朝后转去,就看见满面挂霜的尉迟决朝他们二人走来。
卫靖看见尉迟决一脸怒容,对身旁廖珉悄声道:“信不信,定是因宴请北国使臣的事情,又和中书的人闹得不愉快。”
尉迟决走至他二人身前,停下来,绞着的眉稍稍舒展开一些,道:“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卫靖看了眼廖珉,故作严肃道:“在与中琰谈论老虎与猫的事情。”
尉迟决眼睫一抬,略有疑色,“老虎与猫?”
卫靖神情认真地点点头,道:“中琰前几日被天音楼的一只小老虎抓伤了。”
尉迟决来不及深想这话背后的含义,只听见“天音楼”三个字,神色骤然一变,皱眉道:“殿下若是有空,还是多想想下个月初邢家大小姐大婚一事。皇上要你去贺喜,到时候可千万别做出什么有损天家颜面的事情。”
卫靖一听这话,脸顿时垮了下来,冷冰冰道:“大将军操心的事情还挺多,怪不得这一个月都没空去天音楼。”
廖珉在一旁闻着这两人间愈发浓重的火药味,忙笑着岔开话题,对尉迟决道:“设宴款待北国使臣一事,到底由谁来办,皇上今日有说么?”
尉迟决点头,“皇上要王若山负责,王若山又点了秦须来一同协理相关诸事务。”
听他提到秦须,卫靖面色稍有和缓,叹道:“秦须此人处事稳重,竟不像是只有二十多岁的人。父皇略有倚重之意,只是…”他抬眼看了看尉迟决,“只是怕他将来走到晋王那边去了。”
尉迟决脸色愈加黑沉,低声道:“老爷子的心思也在这儿,竟想要替菀儿说这门亲事。”
廖珉与卫靖听了,双双愣住,两人都知道尉迟家那位小姐的脾性。
卫靖嘴侧扬起一丝苦笑,“若果真如此,可真够大伙儿头疼的了。”
廖珉抿唇,脑中却想起之前在天音楼见到秦须去找安可洛一事。他看了看尉迟决,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卷三钗钿堕处遗香泽
第五十一章婚牍
午后静谧的邢家大宅后院里,花池旁摆着一把藤条编成的躺椅。邢若紫身子歪在上面,手指轻轻翻拨着书页,垂在肩上的发随着细风荡来荡去,擦得耳边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