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声在殿内回响，那么的轻脆，悦耳，如琴弦被风轻轻拨动。
我抬起头来，他还是那么的笑着，雾气在他脸上开合聚散。
师傅扶住我的胳膊：“月牙儿，咱们走。”
叶萧与顾绍跟在我们身后，警惕地朝青瑰望着，可她没有转过头来，肩膀微微颤抖。
她真的放我们走，李泽毓真的要忘了我，也让我忘了他。
可我只觉自己的脚如千金般地重，一步都没办法迈得开，我的心底只有简单的爱恨恨仇，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会如此的复杂，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也可以一次又一次的付出…我认真地望着他，把他的容颜记在脑海里：“我会忘了你的…”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如沉静之极的深潭忽然有落叶落下，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是真心的欢喜，“好。”
师傅拉着我的胳膊往桥那边走，我忍不住回头，他的身影在雾气开合之中隐隐约约，忽地，他倒了下来，倒在了青瑰的怀里，我只看见青瑰脸上的惊惶，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忽地心底一缩，迈步就想往回，却被师傅拉住了，他脸色凝重，向我摇了摇头，“月牙儿，别回去。”
我一怔，只觉师傅今日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同，他眼底有浓重的担忧，眼底全是着急之色。
他的手把我握得紧紧的，紧得似要把我的手腕掐断，额头似有冷汗冒出，拉着我急风一般往前走，仿佛后边有什么恶兽追着。
但他到底没了武功，走不了几步路，便气喘不止，浑身都在哆嗦。
“师傅，别走那么快。”我道，“我不回去，我听你的。”
我隐隐感觉到不安，越走近那铜桥，心底的不安便越发的扩大，象一颗小石子扔到了平静的水面，一层层的涟漪向外扩去。
铜桥就在不远处，那里依旧雾开雾合，铁链子隐隐现着。
叶萧和顾绍也感觉到了那股不安，一人一个，拉了师傅和我的手，向那铜桥奔去。
在临近铜桥之时，我回过头来，看见了李泽毓，依旧倒在青瑰的怀里，她抱着他，不停地呼唤：“大哥，大哥，你不能死。”
她脸上的惊惶那般的清晰，脸上布满了哀意，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已在她面前坍塌了一般。
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病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可师傅却死死地拉住了我：“别去。”
“师傅，我就去看看他。”我眼底满是哀求，“他之所以这样，全都因为我。”
师傅脸上现在说不尽的悲凉，却一下子松开了我的手：“月牙儿，你会后悔的。”
我弄不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面前的雾气在他脸上开合，映得他的脸明明暗暗，我竟是看不清楚了。
但我心底着急李泽毓的病，想着他做的一切，无论他怎么们的伤害，欺骗了我，但到了最后，他还是放了我们走，他的身体，也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
我向他奔跑了过去，脑子里全是他的好，在晋皇宫里，他对着我微笑，劝说青瑰放了我们，他为了救我，把自己的肾割了下来…
“月牙儿…”师傅的声音在后面微弱而愁苦。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想到他要死了，就想见他一面，问问他，到底他的心底青瑰多一些，还是我多一些？
其实我也是个女人，原来，我也那般的傻。
我越跑越近，越跑越近，我看清了他的脸，被青瑰半掩着，曾现出死灰般的白，那是死人的脸色，青瑰在他脸上抚着，象是现用双手来捂热他，可他一动不动，半丝儿声息都没有。
我的心象冬日里的冷风扯着，扯得生疼生疼。
青瑰的眼睛，眼泪如扯断了的珍珠一般不停地往下掉，脸上全是张惶的神色，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从来没见过落那么多的泪，仿佛把一生的泪在这一刻全都落尽了。
我跑向了他们，只差几步而已…
可忽地，青瑰脸上的表情变了，悲伤一瞬间转变成了痛苦，秀巧的眉毛皱了起来，似是吃惊，又有些骇然，象是在问，‘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可她问不出来，嘴角鼻孔忽然间冒出了大量的鲜血，连眼角都滴出血来，她松开了李泽毓，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后退，后退，眼睛直盯着地上某处。
这等情形太过吓人，我停住了脚，大声道：“青瑰，你干什么？”
“我让你将她带走，你为何不听我的？”
这是谁的声音？我心慌意乱，完全不懂得思考，是谁的，是谁的？
有人从后面扶住了我，低声叹息：“月牙儿，咱们走了，便好了…”
李泽毓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刀子，刀尖滴着血，一滴一滴地，那血迹从地面之上，直沿伸到了青瑰捂着的胸口之上。
“为什么？”青瑰嘴里不停地冒出血来，一叠声地问，“为什么？大哥，为什么？”
李泽毓脸色依旧苍白，却笑得极冷极冷：“为什么？青瑰，你说为什么？这晋朝天下，是你的，还是我的？”
青瑰眼底全是迷惑：“当然是你的，大哥，我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李泽毓笑了：“为了我？你总是这么说，私底下学了一身的武功，也是为了我，偷偷杀了阿史那梅，也是为了我，招募人马，自然也是为了我…”他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叫你不要动她，你有没有听我的？”
我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糊涂，“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李泽毓又活过来了？”
师傅扶着我的手，微微叹息：“月牙儿，咱们走了，便好了，为什么你要回来呢？”
对，为什么我要回来呢，总是我将事情揭穿，把留在心底的美好消融得干干净净，如果不回来，该有多好，不回来，李泽毓还会有一丝儿的美好留在我的脑海，从此不再相见，也能有个安慰，可我回来了，现在才后悔，原来现实是这么的残酷．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作主张
他眼神冰冷，全没有我映象中的模样，象地狱之中走上来的恶鬼，神色冷冷，直盯着青瑰，眼眸冰冷如石：“你错就错在，我没有叫你做的，你总是自作主张！”
青瑰捂着胸口的伤口，那伤口不断地流出血来，可她眼底的绝望比那伤口更让人心酸：“可大哥，我都是为了你。”
“是不是为了我，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为的，不过是操控我罢了。”李泽毓的声音如夹着冰屑一般。
我忽然明白，青瑰对他而言，已成了一股操控不了的力量，她努力的学武，学得武功对他成了威胁，她一心为他，可她做的一切，在他眼底，全都是威胁，他嘴里说着永远不负她，可却已经暗自下手布局，为的便是摆脱她我呆呆地站着，看着青瑰眼底俱是不敢相信，看着她胸口，口鼻涌出鲜血，脸上的绝望让人心酸。
“大哥，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拿走我这条命，你知道的。”青瑰苦笑着，嘴里鼻孔甚至于眼角不停地冒出血来。
“你说这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李泽毓笑了笑，低声道，“握在手里的东西，又岂能这么轻易地放了出去？”他喃喃自语，侧过头来，望着我，又转过头去，“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被他那眼睛一望，我生生地打了个冷颤，他眼眸里边，全是志在必得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当中。
他布置好了一切，所有的人，只是他掌控之中的棋子，青瑰是，连我都是。
他不相信青瑰的忠诚。
青瑰道：“不是的，不是的，大哥，我知道你放不开她，可她是你的阻碍，成就大业，一定得把这阻碍搬开，我只想帮你，帮你做你做不到的，你不舍得杀她，便由我来吧，她恨，也只恨我，恨不到你的身上，大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李泽毓深深地望定了她：“青瑰，你所想的，只是把操控在手而已，我不知道么？”
他说得没错，青瑰做的，只是想把李泽毓操控在手，但李泽毓又岂是个那么容易被操控的人？
他和她，其实是都同一类人。
我忽然间感觉到了心灰意冷，我回来做什么呢？难道回来看他一眼，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他还是原来的模样，是一个我永远都弄不懂的人。
我道：“师傅，咱们还是走吧。”
师傅叹了口气，道：“对，咱们还是走吧。”
叶萧与顾绍赶了上来，默默地又往回走。
“不，不许走！”李泽毓大声地道，“你不能走。”
我没理他，转过身去，和师傅往铜桥方向走，可还没走到铜桥，草丛里忽地冒出了无数的人影，其中之一，便是尤嫣，她笑吟吟地望着我：“王上没叫你们走，你们怎么能走？”
我愕然望定了她：“尤嫣，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尤嫣笑了：“我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王上。”
我默默望了她半晌，道：“他许诺了你什么？”
她哼了一声：“不是每个人都象你这般。要算计好丁才下定决心的，只要能为主上事，无论什么，我都愿意。”
我道：“你倒是真想得明白。”
说话之间，她挥了挥手，那些人曾包围之势围了上来，拦在了我们和铜桥之间，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弓弩，是那种连发的连弩弓，箭尖曾蓝色。
顾绍对机关毒器懂得多，悄悄附在我耳边道：“阁主，他们的箭尖上都涂了毒。”
他的话让尤嫣听见了，她笑了：“不是毒，王上才舍不得让你死呢，这箭尖上涂的，不过是麻醉剂而已，我劝你们老实一些，王上叫你们怎样，你们便怎样，这么一来，大家别伤了和气。”
我们停了下来，青瑰道：“你瞧瞧她，亏你一心想着她，她却只想着离开，一遇到什么事儿，就想离开，大哥，为什么你不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对你好，可是你，你却要杀了我…”
李泽毓道：“但你的好，我不需要！”
青瑰道：“只要你跟我说明白就罢了，你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对我，也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大哥，我只为了你，为了让你活下去，为了让你登上晋国宝座而已。”
李泽毓道：“你还不明白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青瑰
青瑰的嘴里不停地冒出血来，脸上却有些愕然，也有些醒悟：“大哥，你的病好了？是谁，谁给你换了肾？”
听到这话，我不由竖起了耳朵，不错，李泽毓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么，为什么还能刺杀青瑰？他的病其实已然好了，可他的病要好，一定得换肾，是谁给他换了肾？
可他没有说，只道：“青瑰，你错就错在，以为我没了你便不行了，你瞧瞧，我没有你，也不是好好儿的？青瑰，你便好好去吧，别再惦记着我了”。
他的话说得极为绝情，他让她在去了阴间，都别惦记着他，从此之后，两人便成陌路，再不相识，我觉得我很可怜，可到了如今，却只觉青瑰更为可怜，她的生活，都是为了李泽毓而生的，可李泽毓带给她的，只有彻彻底底的无情。
而我，可能从事的是杀手这一行业，所以，对李泽毓总能保持一份清醒，他不是我的期盼，我便远离了他，可青瑰不同，既使明白一切，也自欺欺人，以为为他做尽一切，他便可以接受她。
青瑰脸色越来越白，比纸还要白，那样强横霸道的一个女人，惹人生厌的女人，到了这等地步，却只让人感觉心酸。
她朝我望了过来：“大哥，你是为了她是吧？其它的都是借口？是吧？
你知道我在练武，很久以前就知道，但你从不说，反而有意无意的赞赏，你对我说…对我说…青瑰，你怎么这么聪明，别人一日能领会的招式，你三个里辰就能领会了…你还对我说，青瑰，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大哥，这一些，你全都不记得了吗？就因为她，因为我要替你除了她，你便连我都不放过…”
她语气悲苦，仿佛夹着世间所有的悲痛，嘴角的血已流尽，只剩下了血渍，挂在她的嘴边，下巴上。
可李泽毓没有望她，只望定了我：“你动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动她！”
他这样的话，这样的眼神，我听了，原是要感动的，可我只打了个寒颤，身上突起了层寒栗，竟感觉身上冷风嗖嗖。
师傅在我身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青瑰眼神涣散，眼看不行了，却撑着一口气要把话问完：“你告诉我，告诉我，你身上是谁的肾脏？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她拿手指颤颤地指向了师傅，着实吓了我一跳，转头向师傅望过去，却心底一凉，师傅闪射着避开了我的眼神。
他你想声道：“不是的，月牙儿，你别听她的。”
青瑰哈哈笑出了声：“大哥，你对她的好，她不会记得的，因为，有人比你对她更好…”她缓缓向后倒了去，“这，我便放心了，在以后的日子，她不会再祸害你了，从此之后…你会独自一人…”
扑地一声，她朝后倒，倒在了草地之上，衣衫带起草木尘土，整个人陷进草丛里，那丛丛杂草拂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僵硬煞白，眼角，却有泪流下。
既使是倒了下去，她一双眼，依旧留恋地望着李泽毓。
可李泽毓没有看她，牢牢地望定了我们这边，道：“清秋，你何必走？”
师傅走上前一步，挡在了我的前边，道：“你答应过我的。”
“不错，我答应过你，你将她远远地带走，可你做了什么？让她看清了这一切，从此之后，她的心底再没有我，你高兴了吗？”
我觉得这话有些儿莫名其妙，也有些肉麻，他说的所有的话我都感觉到有些肉麻，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杀了最忠诚于他的伙伴之后，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很是佩服，可我不相和他再纠缠下去了，于是道：“师傅，咱们走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放手
如果我们要走，凭着我们四个人，定能顺利离开。
“不，你不能走了…”李泽毓说话这带着些苦意，“既到了这种地步，我怎么还能放你离开。”
师傅咳了两声，说出的话也有些苦意：“你从来都没打算放我们走，是么？既使现在放了我们，事后，你也会重找到我们的，是么？”
李泽毓声音极淡：“没错，你说得没错。”他只是定定地望了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她走，清秋，以前不会，再在也不会。”
我被他的视线盯着，浑身象被毛毛虫爬过，我不想望着他，一眼都不想，只垂了头：“师傅，他拦不住我们的，我们一起走，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
师傅道：“好。”
顾绍和叶萧在一旁附和：“听见没有，她不想再见到你。”
他脸色平静，眼眸却似有冰霜划过，他挥了挥手，四周围的黑衣人缓缓围了上来，不远处的草丛，更有黑衣人钻了出来，手里拿着刀刃，重重围上他道：“我真的想过，放你们走的。”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么？”
我垂了头道：“师傅替我还给了你，不是么？你不是为了我，而你你感到了青瑰越来越不受控制，所以，你才安排好了一切，你别拿我当借口了，你所做的，只是想青瑰死。”
李泽毓忽地声音拔高：“可我都是为了你，她伤害谁，我都不会在意，可她要伤害你，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无端端地想笑，抬起头来：“为了我？李泽毓，你错了，你为的是那独享的权力，为的是不再受控制…”
李泽毓声音低了下去，有些疲倦：“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阻止她杀了阿史那夫人？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她会这么做！她私底下练了武功，连我都不清楚，…”
我道：“李泽毓，你别把我当成傻瓜了，你心底想什么，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迎合你的心意，可就算这样，你也不相信她，试问这世上，你相信过谁？师傅为了救你，把他自己的肾脏给了你，竟一切可能地帮你，可你怎么样？却还是出尔反尔，不让我们走。”
师傅伸出手去，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道：“大哥，你就让我们走罢，从此之后，我不再出现在晋国，便不会碍你什么事了。”
我看清了李泽毓眼底藏着的挣扎与痛苦，看清了师傅的表情，心底忽然间明白了，师傅救他之时，他答应过师傅，放我们走，可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又反悔了。
李泽毓垂头：“我的身边，只有你们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陪着我？”
师傅道：“我已经没了武功，再也帮不了什么，月牙儿却不想过勾心斗角的生活，你难道不明白？”
风轻轻地吹着，太阳却没有升上来，雾气更加浓了，仿佛一伸手，便能捏得出水来，一会儿功夫，我的头发，就已经湿得滴水，身上有衣服也蒙了层水汽。
李泽毓的面孔在雾气之中半明半暗：“清秋，你知道吗，这里是我们一切的起点，难道，真要终止在这里？”
师傅慢慢地道：“大哥，你若要终止，我也没有办法。”
说话之间，四周围的黑衣侍卫越逼越近，有些四人一组，拿着巨网，我见了，似曾相似，想起这巨网竟和绮凤阁的捕人器具一样，而楚博将我和叶萧顾绍等困在那聚满蝾螈的地方的时侯，便也是四个人拿了那巨网，如此说来，李泽毓竟也把绮凤阁收归麾下了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