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了,大声道:“师傅,你担心师公?”
孟不凡有其有幸,这么个渣人,却得了这么好一个师傅!
我愤愤不平,朝叶萧伸过来的手一口咬下,差一点儿就咬掉他的手指了,叶萧哇哇大叫,缩回了手,直嘟哝,“酥油饼子,你和你师傅置气,拿我手出气干什么?”
师傅停下了脚步,沉默半晌:“月牙儿,那玉才仁,你真的一点映象都没有?”
我怔了,心道师傅的心思果然越来越难猜,咱们不是正谈论着师公么,一下子又扯到玉才仁身上去了?
我莫名其妙:“没有啊,师傅?您觉查到了什么?”
“没什么…”师傅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师傅,你笑了?你不担心师公?”我看见了师傅嘴角一闪而逝的微笑,如鲜花初乍,晨曦乍出,虽是转瞬而失,却美得不可思议。
而我心中最大的疑问是:师傅笑什么啊?
师傅的背影消逝在门后。
我一转身,看见叶萧筷子动得飞快地把菜肴直往嘴里塞,便把师傅刚刚的异样全丢到了脑后,跳过去就和叶萧大战起来,等我们把一桌子菜全都吃完了,两人瘫在了桌子上,才忆起了师傅刚刚的问话,不由问叶萧:“你说,那玉才仁,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叶萧道:“你才发现他有古怪?说吧,他有什么古怪”
“不错,他的确有古怪,我感觉吧,他脾气阴阳不定,一开始,还想着娶我来着,一听见我嫁了人,马上变脸,象个娘们儿,你说,他是不是个女人扮的?”我感觉我的头脑吃了驴肉之后,变得灵敏聪慧了许多,越说越觉得有可能,“他身上虽穿得破破乱乱,但一点儿臭味都没有,你说,如果不是个娘们儿,哪会这么讲究?”
叶萧拿牙签子剔牙,斜着眼望着:“酥油饼子,我们刚刚吃的是驴肉,记住,是吃驴肉,并不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你什么意思?”我怒。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顿驴肉吃下来,觉得有些人的脑袋更加灵光了,灵光得象被驴给踢了的样子…”
我喜:“真的,你也感觉我脑袋灵光了不少?”但我忽觉有些不对,迷惑,“叶片儿,脑袋被驴给踢了,说的不是这个人变意了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与众不同
叶萧抬头望着天花板:“你不同,你与众不同,你的脑袋是被驴踢,越踢越灵光,你瞧瞧,现在不是更灵光了…通常这等反讥的话,你要隔上两三天才能明白的,你瞧瞧,你现在就明白了…这说明你与众不同啊,酥油饼子!”
他一说完,跳起来就往院子里跑,我顺手拿了一筒筷子,一挥,就把那筷子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向他直扔过去,可他身子滴溜溜直转,那些筷子有些插在青砖上面,有些插在树杆上面,还有些插在…
“是谁,是谁,满大院的乱丢东西!”
熟悉的怒喝忽然响起。
我张眼望去,孟不凡站在院子里,他一丝不苟的发髻之上,乱七八糟地插着三四根筷子。
我心底直迷惑,心想我没往他身上扔啊,那筷子怎么就那么准确地插在了他的头上?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仆从,扶着一个妇人,那人头发花白,半垂着脸,正是玉香儿。
他把玉香儿也带来了?我想起林子里遇到的玉才仁,便走了上前,殷勤地向孟不凡行了个礼:“师公,您回来了?吃了么,我让人给您留了饭。”
他冷着脸望着我,头上那几根筷子魏魏颤颤,仿佛要跌下来一股。
“是不是你,想要谋杀长辈?”他道。
“没,我绝对没这么想过,哪有用筷子来杀人的?我最不喜欢用吃东西的东西来杀人的了,师公,您弄错了。”我道。
他怒视我,把头上的筷子一把揪了下来,因用力太大,扯下了几缕头发,把原本光滑的发髻也扯乱了,那两名仆人目瞪口呆,显见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亲民的样子,小心翼翼上前:“公子,这女人送去哪里?”
孟不凡言语冰冷:“送她去柴房关着,记住,任何人不得接近。”
那两名仆役连忙扶了玉香儿就走,边走边往后望,视线来来回回在我和孟不凡身上打转,我看他们猜得实在可怜,扬声告诉他们:“我是你们家少夫人,可记住了。”
那两名仆役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
孟不凡哼一声,“少夫人?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称呼声少夫人,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师公,您不知道我以往我的名号吧?”我笑问他。
他阴阴地望着我,“什么名号?”
我拱了拱手:“承蒙江湖上朋友厚爱,赐了我一个江湖第一杀手的名号,师公,这个名号比那少夫人的称呼威风吧?”
他哆嗦着手指着我:“你,你,你,你又在威胁我?”
我眨着眼直挠头:“师公,你的思想太复杂了,这是你问我的,我据实回答,怎么就成了我威胁你呢?”
他直喘粗气,眼睑缩小,瞪着我半晌,一拂袖子,便往厢房而去。
他脚步有些散乱,衬着头上那散乱的发髻,让我想起了‘风中零乱’这个词儿。
看着他的背影,我很困惑。
叶萧从树杆后闪了出来,鬼崇而提防地走到我的身边,首先拿目光看了看我的手,没发现我手上有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问:“叶萧,你一向脑袋瓜子没事也能转十弯八道拐的,你说说,师公为什么老指责我威胁他?”
叶萧站在我身边,叹了口气:“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我实在困惑不解。
“还是以前那个问题,你的脑子,是不是真被驴踢了呢?”
我从袖子里滑下了最后一根筷子,一挥,直插到他的鞋面上,他抱着脚跃起,哇哇大叫:“酥油饼子,你就是这样,人家讲真话你也下毒手,不讲真话,你也下毒手,你到底要人家讲真话还是不讲真话?”
为了不和孟不凡面对面的起冲突,老让他以为我在威胁他,让师傅难做,我决定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去柴房拜访玉香儿。
又感觉最近吃得太多太好,身子有点儿发福,如此下去,对轻功怕是大有影响,于是,我在院子里踱着步消食,踱了十几个圈之后,我感觉院子有点儿小,发挥不了我的脚力,于是把踱步的范围扩大了许多,从院子下边,转移到了屋顶上边,我跑了好几个来回,感觉肚子的负担小了不少,神清气爽起来,正准备跳下屋顶,就见着师傅从厢房走了出来,提了盏灯笼,往小径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那两名仆役看守玉香儿的地方。
师傅对她也有兴趣?念及他反复问我,对那玉才仁有没有映象,我觉察到,这里面定有古怪。
师傅在前走着,灯笼提在手里,烛火摇晃,他的身影如一株修竹迎风而摆。
有风吹过,拂起了他的衣裳…说实在话,这等情形有点儿渗人,此时的师傅,孤孤单单的,多象走在黄泉路上啊。
我一路胡思乱想,一路跟着他。
果然,他往柴房而去,可还没走到那院子,才到月洞门前,他便停下了,把身子隐了起来,还吹熄了灯笼。
隐隐地,柴房那边传来谈话之声:“老爷,您的药快用完了吧,我这便给您调制。”
“恩…”
是玉香儿和孟不凡。
我吓了一跳,他们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伏在草丛里,悄悄地靠近师傅,可还没等靠近,师傅便发现了,朝我招了招手,“你来干什么?”
“想问问玉香儿她大哥之事,师傅,你又来干什么?”
师傅没有回答,垂下了头:“你还是在意他的。”
我心底又升起那股莫名其妙之感:“师傅,瞧您说的,我怎么会在意玉才仁?我只是觉得,这玉家么,起的名字太奇怪了,说不定他们之间会有关系?”
“是么?”
师傅的眉眼隐在黑暗之中,如泼墨而画,模糊不清,却又清雅异常。
院子里,孟不凡玉香儿的话语之声传了来,玉香儿时而清醒:“老爷,你为何这么待我?”
一会儿又迷糊了:“老爷,我给您奉茶。”
孟不凡的声音却始终如一:“你告诉我,你这两招武功,是谁教你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活着
“是谁教的?谁教的?”玉香儿语气迷惑一下,又开始杂七杂八起来,“老爷,您为什么这么待我?”
孟不凡反反复复问这个问题,问了十几遍,终于不耐烦起来,站起身来,一把揪住玉香儿的衣领,语气狰狞:“你告诉我,告诉我…”
玉香儿被他捏得直咳嗽,终于清醒了一些,她的手抚上孟不凡的面颊,缓缓地道:“老爷,我告诉了您,您还会让我活着么?”
孟不凡松开了她脖子转而抚着她的面颊,语意轻柔:“香儿,你是我的妻子,是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死了,我要怎么活?”
银色的月光撒在他脸上,他眼波流转,如深潭之水被春日阳光照暖,眼底全是柔光。
玉香儿似被他感动,半仰着头,花白的头发在月色中微颤:“老爷,你真的愿意陪我一生一世?”
“香儿,你嫁给我的时候,我便发誓,要一生一世对你好。”孟不凡的语气更柔。
玉香儿却有些怔怔的:“是啊,我嫁给你的时候,咱们喝过交杯酒…”她转过脸来,“老爷,不如咱们今日也喝杯交杯酒,喝了之后,我便告诉你?”
我与师傅躲在月洞门后,听到此处,总感觉有些不对,但却想不出有什么不对。
孟不凡的声音又传了来:“香儿,好,好,我便拿酒杯来。”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却被玉香儿抢了去:“老爷,一向是我服侍你,又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
她拿出两只杯子,倒上了酒。
此时,我终于弄明白哪里不对头了…今日的玉香儿,头脑清醒了许多我正想提醒师傅,师傅却一迈步,便走进了院子,扬声道:“别喝那酒,,
孟不凡转过身来,把酒杯一下子掼在桌上,直盯盯地望着玉香儿:“贱人,你给我喝的什么?”
玉香儿吓得一哆嗦:“老爷,是酒啊,您放在桌面上的酒,您为什么不相信我,不是您叫我给您敬酒的吗?”
没错,玉香儿太象一个正常人了,难怪师傅会怀疑,这孟不凡倒是挺相信师傅的。
孟不凡虽性格阴冷,但对着师傅的时候,总有些愧疚,所以他带了些讨好神情转过脸来:“明哥儿,你是不是弄错了?”
正在此时,我也走进了院子,孟不凡一见到我,脸色马上由讨好变得厌恶,“你怎么回事,身为明哥儿的媳妇,怎么能鬼鬼崇崇地躲在门后偷听?
,,
他这幅嘴脸,我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只是走近那桌子,拿起他刚刚拿过的杯子,闻了闻,又仔细端详…
孟不凡看了我半晌,忍无可忍:“你瞧瞧你,象什么样子,离杯子这么近,把一双眼睛整成对斗鸡眼干什么?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我转了转眼皮,皱紧了眉头,让眉头紧得达到可夹死只蚂蚁的效果:“师公,依我的判断,这杯子里的酒,的确有些问题啊。”
“是么?”他冷冷地道。
“这酒,你没喝吧?”我道。
“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但江湖如此之大,毒物千奇百怪,有的时候,闻上一闻,也会毒入五脏六肺…还好我刚刚屏住了呼吸。”我手臂伸长,让酒杯离我一丈远,“师公,您刚刚闻了吗?”
他脸色一白,“闻…闻了…媳妇,你杀的人多,经验丰富…真有这种杀人方法?”
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师公,媳妇虽然不会女红,煮饭,但此时此刻,此等危急关头,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我眼巴巴地朝他望着。
他眨了眨眼,很懂得我现在想要得到他的赞赏的需求与要求…但他赞不出口,胡乱点了点头,“恩,是有些用处,你倒是看看,我中毒了没有?’,
我轻叹一口气:“师公,您也恁小气了一些,不错,您以前对我有些偏见,但此等时候,您就不能改改您的偏见?”
他的牙咬得咯咯直响,沉着脸:“媳妇,你有的时候,的确比一般妇人有用。”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师公,这不就结了?您看看您,心中对人有些赞赏的时候,就一定要表现出来,这样一来,别人才会知道您的善意,才能处理好人际关系…”
他一声怒喝:“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中毒了没有?”
我掏了掏耳朵:“师公,您别这么大声,要心平气和,要不然,血液流动过快,会加速体内毒液动行,使得毒气攻入心脏,那就不好了。”
孟不凡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地吐气,转头朝师傅:“明哥儿,你是学医的,想必能分辨这杯酒有没有毒。”
师傅静静地拱手:“父亲,儿子是学医的,但谈到杀人的方法,还是我这半路徒儿在行一些,您是知道,她在拜我为师之前,就已经是江湖第一杀手了。”
孟不凡只得又深深地吸气,缓缓吐气,表情和蔼可亲:“明哥儿媳妇,便请您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中毒?”
我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退开几步,吸了口气:“先让我吸点儿新鲜空气…”
“明哥儿媳妇,您的新鲜空气还没吸完?”孟不凡压抑着怒气,“这可都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了。”
我道:“师公,您可误会我了,在等待的时侯,我便一直在观察您的身体状况,从您脸上的气色直到脚步站得稳不稳,我都在仔细观察…”
他放缓了语气:“那么,你观察出什么来了没有?”
“从您现在的状况看,你没有中毒…”我道。
他舒了好大一口气,脸上露了些喜色,不再理我,“把这贱妇押进柴房…,,
“但…是…,没中急性毒,并不代表您没中慢性毒,要知道,从前我们杀人的时候,依据雇主要求,有时候要人有许多种死法,其中一种,便是要求在隔个几天几夜才死…要知道为了达到雇主要求,我可找了不少的毒药…”我感叹以往,神思起来,“想起以往的时光,真让人怀念啊!”
孟不凡的脸从青转红,又从红转青,变幻了个来回。
我看得叹为观止,奇道:“咦,师公,您的脸色变了,也不知是不是毒性发作?”
我凑近了他的脸,他强忍着不躲开,沉声问:“怎么样?”
“原来不是毒性发作,是您生气的自然反应…”我道,“师公,要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您怎么就不听呢?一生气,就会引起血液流动加速,加快毒性的扩散…”
孟不凡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师傅,脸色很茫然。
师傅道:“月牙儿,别闹了…”
我都闹了这么长时间了,师傅才出声叫我别闹了,很明显的,师傅对他这个父亲的容忍也达到了极点。
所以,他才会任由我折腾孟不凡。
我咳了咳,清了清喉咙,孟不凡虽沉着脸,但脸上的紧张之色却不言而喻。
我道:“师公,您这酒,是竹叶青吧,讲究的是色泽香澄,温醇清馨…
…,,
孟不凡冷冷地道:“你这是在品酒,还是在验毒?”
“师公,您看您,每次我要讲话,您都不让我讲完…但我刚刚观察这酒杯,里面却有杂质沉淀,色泽浑浊不堪,这很明显…”
“有人下毒?”孟不凡急问。
师傅也怔了怔。
“是酒变了质!”我斩钉截铁。
孟不凡呆呆地站着,有风吹过,吹起他额边的散发,使得他如玉的容颜有几分凄美。
忽地,他跳了起来,指着我大骂:“你这个不懂尊重长辈的孽蓄,你说,你说,你…你竟敢捉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