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了,刘贵妃才又撇了撇嘴,对老太后道:“太后,你看看,老二越来越离谱了,说立妃就立妃,连这女人的来历都不问清楚,对您也不打声招呼…”
老太后微微闭了眼,身上的百鸟朝凤金绣线在灯光下微微有光,“行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要他喜欢,别妄想其它…”又对堂下的几个女人道,“你们,也要争气些,别弄得到头来,世子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
那几个女人垂下头,齐声应了声‘是’。
接下来,老太后又把我叫上了她的紫檀花床上坐着,谈了好一会儿话,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所以,到了最后,我搜肠刮肚,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
正在泛愁间,又有宫女来报,说福圣公主进宫晋见。
满堂又安静了下来,刚刚对镇安王妃,刘贵妃只是撇了撇嘴,还勉强保持了礼节,听到这个传报,眼角眉梢都现出了蔑视,“什么公主?还真把宫里当成她家了?”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刘贵妃会尖酸至此,我朝老太后望去,老太后又微闭了眼了,我找出了规律,凡是她不喜欢的人,她就微闭了眼。
“行了,到底是王上正式册封过的。”老太后摆了摆手,宫女便去传唤。
我没想到在军中那么受人尊敬的青瑰在这些后宫女人的眼底什么也不是,她走进来,她也没有望我,只向老太后行了礼,又向刘贵妃等行礼,她的礼节在我看来完美无确,比我好多了,可刘贵妃等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完全当她空气一般。
完了,老太后便声音冷凉:“有什么事?”
她道:“太后娘娘,近日天寒,我怕您的头风之症又发做了,因而在跟随世子殿下回军途中,猎了头白狼,白狼腋下的皮毛是最能保暖的,我帮您制了件皮马甲,您看还合适吗?”
第四十二章 受侮
她打开手里捧着的包袱,乍一打开,那包袱里便豪光隐隐,便得全部打开,一根根的皮毛如莹玉一般竖起,整座殿堂都亮堂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好东西。
刘贵妃一声呲笑,手指上挑了根素白的绢子掩着鼻孔道:“哎呦,哪里来的一股腌骚味儿,真不好闻,到底是兽性腋下的东西,把殿里都熏臭了。”
青瑰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拿着那件皮袍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虽几次三番想要杀我,但此时,我觉得她有些可怜。
老太后那么慈眉善目,一定会阻止刘贵妃再说下去的,可我等了半晌,老太后依旧微闭着双目。
刘贵妃越说越离谱了,“福安公主可真会拢络人心,在寺里的时侯哄得佛门之人人人都开心,可咱们这宫里,可不比那寺里,女人比男人多…福安公主,你说是吗?”
殿里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蔑视之极的神色,连宫女都是,那样的尖酸阴冷,把这殿里的金碧辉煌都减稍了几分,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刚刚还乐融融的地方,象是忽然间刮起了夹着冰粒子的冷风,刺到人的身上,生疼生疼。
我看不清青瑰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她身上穿着的金缕织纱起了层层涟漪,那样骄傲的人,在这金碧辉煌中,她如地面上铺着的织金地毯,虽颜色鲜艳,金缕艳丽,却被人踩在脚下。
老太后此时才睁开了眼,慢吞吞地道:“都别说了,她可是咱们宫里面第一位的异姓公主,是立过大功的。”
连我都听出其中的讽刺意味了,青瑰忽然抬起了头,脸色依旧苍白,却微微地笑着,“多谢太后娘娘还记得。”
满堂又静了下来,刘贵妃冷呲之声如碎冰落地。
老太后一摆手,刘贵妃咽了口口水,愤愤然没有再出声。
老太后笑了笑,“确实如此,你立了大功,才封了公主的,哀家和王上都感谢你,世子也多谢你,咱们李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难得你有孝心,想着哀家,马甲哀家便留下了。”
青瑰咬了咬嘴唇,向老太后伏首行礼,“多谢太后。”
老太后道:“你刚送军衣给毓儿,这才回来,想必累了吧,回去府上歇着吧。”
青瑰低声应了,告辞后退出了殿。她垂着头往门外走,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可怜。怎么今日我看所有女人的背影都可怜?看来这人不能坐这么高,坐得高了,会觉得所有人都矮小可怜。
等她走后,有宫女上前,“太后娘娘,这马甲怎么办?”
老太后用保养良好的手按了按眉心,“还能怎么办,封进库里,放着罢。”
那宫女这才拿包袱包着那马甲,退下了。
眼看太阳西斜,我看老太后有些累了,就向她告辞,她倒也不留着,只是送了许多东西给我,光玉镯子,首饰就好几套,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更是不计其数,知道我喜欢美食,还把宫里的御厨拨了一个过来,我孤身一人进宫,出了宫,却带了那么多东西,都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李泽毓每次进宫,眉头皱得那么紧?
而我进宫,完全没有压力?我遇到的和他遇到的不是同一批人?
我把这个问题向师兄师姐提了出来,师姐望了我半晌,认真地道:“这就叫有脑子和没脑子的人的区别,知道么?”
我喜道:“师姐,你这是在赞我无忧无虑,四大皆空,有当神仙的潜质?”
师姐摸了摸腰间的剑,又把手松开了。
师兄上前,抬手欲摸我的前额,临到额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放下来了,“小师妹,把舌苔伸出来给我看看…”看了半晌,“咦,正常啊,怎么从表相上看,你烧得不清啊!”
我抬起脚,一脚便向他踹了去。
他边逃边惊讶:“师傅…”
我回头一看,身后没有人影,再回头,师兄也不见人影了。
自入幽州城后,师傅便神出鬼没了起来,有时侯好几天都不见他踪影,有时又冷不丁地出现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和李泽毓一样,忙得很。
到了傍晚的时侯,李泽毓来了,他风尘仆仆,身上的银铠都没有换,他身边跟着李宗睿,满脸都是怯怯的笑意,一见到我,就拼命向我直夹眼睛,害得我连李泽毓都顾不上,先问他:“你的眼里进了沙子了?”
他这才不夹了。
李泽毓直走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翻,这才吁了一口气,柔声道:“进宫了一趟,没什么事儿吧?”
我指着妆台上的首饰道:“哪有什么事儿,我一个人去,却赚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还领着个厨师进门。”
他脸上一丝儿笑纹都没有,眉头皱得紧紧的,道:“是么?”
李宗睿插言,“有我在,会有什么事儿,堂兄,你放心啦。”
他斜斜地扫了李宗睿一眼,那一眼把他扫得倒退了好几步,缩头缩脑的不敢说话。
“以后,我如果不在府中,无论谁下的旨意,你都可不必理会。”他声音极淡,薄薄的唇抿着,脸上一丝儿笑容都没有。
脸上时隐时现的酒窝自是也不见了踪影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声为什么,但他身上散发的冷气儿告诉我,他只需要我答应,我不想跟他计较,垂头答道:“是。”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和煦起来,用手指拭了拭我的嘴角,指尖上沾了些黄黄的糖浆:“到宫里吃了些什么?还留了一份给我?”
哦,是玫瑰桂花糕的味道,可我没给他留啊,我舔了舔嘴角,一抬头,他的眼眸变深了,深得如一潭古井,头也慢慢向我垂了下来,他要干什么,干什么?
我的脖子僵硬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向我靠近,再靠近,越靠越近,我瞪大了眼望他,从他淡淡的金色眼眸之中看到了我的影子,也看到了他微皱的眉:“闭上眼。”
我口吃道:“为什么闭上,不闭!”又道,“还有人在这儿呢…”
我眼角一扫,李宗睿已经不见人影了,侍婢们也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大感不妙,还没想得清楚为什么会感觉不妙,就觉得有一温暖柔滑之物缓缓地扫过我的嘴角,等得醒悟过来,便听见他模模糊糊地道:“真好吃。”
他他他…这就是我留给他的那一份?
嘴角的感觉如电击一般扩遍全身,让我身上一阵发软,他的气息温暖而撩人,围绕着我的鼻息之间,他看着我,淡金色的眼眸成了暗金之色,一只手探向我的脑后,把我拉向了他,再次道:“闭眼。”
我想不闭的,可终于还是闭上了,他温暖而柔软的唇覆盖了上来,在我的嘴唇唇角反复碾压吸吮,带着力量却小心维护,象是要将我整个身子揉了进去,又从嘴角滑到了脖子上,亲舔细咬,慢慢地磨,让我的身子直发颤。
他的手探进了我的衣服里面,粗砺的手滑过肌肤,更让我浑身发烫,他松开了我,抱着我久久地喘息:“月牙儿,我盼了许久了。”
从他温暖的怀抱离开,我有点儿空虚,特别是风从领间灌了进来,我忙拉了拉零乱的衣襟,听了他的话,终于问了一个我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你要娶我?我已经不记得以前了,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这个问题盘旋在我的脑中许久了,今日终于问了出来,虽然我想着,糊里糊涂的嫁了他算了。
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可贫穷的孩子总怀疑天上掉下的金饼是铁铸的,会砸得脑袋生疼,而且会把脑袋砸破了,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金饼,重量上可以把人砸扁了。
所以还是问清楚的好。
他望着我,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月牙儿,你信我。”
他的眼眸里映出了我的影子,象是深深地雕刻上去的,颈间那被狼儿咬伤的伤痕还没有消失,我怎么能不信他?
“可我连咱们是怎么认识的都不记得了。”我垂了头道。
“我告诉你。”他笑了笑。
我瞪大了眼睛望他。,“你上次说了一半,说我给你送花,里面射出了针来?”
他嘴角的笑纹更深了,“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认识,我们认识的时侯,你正在河边捕鱼,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笨的人,明明手脚极快,鱼一下子便被捉了起来,但总捉不到鱼篓里去,鱼儿在你周围腾跃,碧波荡漾,溅起无数水花,你站在水中央,瞪大了眼望着那些鱼…”他指着我哈哈笑道,“就象现在的模样…”
他原本淡金色的眼眸笑得如耀着黄金碎屑,嘴角的酒窝更深了,如一汪深潭,象是要将人深深地陷了进去,我被他笑得脸色发烧,侧过了身去,嘟哝道:“一个男人,还是个大男人,没事长酒窝干什么?”
第四十三章 法王
“你说什么?”他扳过了我的身子,手指轻轻地捻上了我的耳垂,“月牙儿,每次我想起你那时的样子,就想,我要让她一辈子都这么快活,可我没有做到,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做到。”
他眼底的金色更浓了,如在室内灯光照射下的黄金酒鼎,内里盛满美酒却是富贵坚实,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只觉今夜岁月静好,人生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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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我在府里实在无聊了,和师兄师姐斗嘴也没斗出什么花样来,于是想到街上去逛逛,哪知师兄师姐坚决反对,说幽州城的街上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民情复杂,沙陀民风飙悍,正值沙陀新老国师交替之际,有许多旧教众正在闹事,街上死了不少人,李泽毓这些日子不见踪影,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晋国国师,也是萨珈教的法王,在晋国权势极大,拥有极多的教众,这我是知道的,据说连晋王的拥立,也要得到教众们的准许,要不然,这个王位就坐得不安稳,只因为沙陀人全民信教,在他们的心底,萨珈法王至高无尚的存在,沙陀人一出生便将儿子送进寺院受戒,贫穷人家的女儿送进寺院成为圣女,青瑰就是圣女之一。
萨珈教的圣女既是神的侍女又代替神,替神执行法令,处理神不方便处理的棘手事件,依我看,就象是前朝朝廷的锦衣卫…不过是女的。
此次萨珈教大乱的源头,听闻是因为萨珈教十大长老集体质疑老国师,说老国师并非真正的神佛转世,要求更换真正的国师,老国师哪能甘心?所以殊死反抗,教众们分成两派,械斗不止。
我在世子府前院,有时侯都会听到墙外边隐隐传来的喊杀之声。
师姐与师兄把幽州城内混乱的状况向我详尽说来,更对我下了死令,绝对不可能外出,可他们越不想我外去,我就越想着要出去,我打又打不过师姐,跑也跑不过师兄,熬得心里痒痒的,在府里呆了半日,下午的时侯,李宗睿提了好几串肉丸子来府里找旺财玩,我看他气色不错,想起他爹新娶的王妃,便问他:“咦,你的新娘待你不错啊,满面红光的?”
他一递串肉丸子给旺财,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爪子,这才心满意足地道:“你看你看,旺财喜欢我,让我摸它的爪子呢。”
他全不把新王妃放在心上?我又问他,“新王妃没有给你立什么新规矩?”
他再接再励,想要摸旺财的后背,旺财向他龇了龇牙,他吓了一跳,把手一缩,旺财趁势而起,将他左手里拿的肉丸子全叼进了嘴里,他哇哇大叫,“月牙儿,有的时侯,我真怀疑旺财和你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你瞧瞧,抢东西吃恶霸样子一模一样…”他躲过了我打过来的拳头,漫不经心地道,“父王的镇亲王妃前后换了五六个了,我都已经习惯了。”他弯下腰,继续逗着旺财,“今年这个,明年那个,说不定到了去年,又是一个新人…我的兄弟姐妹那么多,她找他们立规矩还忙不过来呢,又怎么能管得了我?”
旺财不耐烦了,站起身来,向他步步逼近,他忙避到我的身后,我抚了抚旺财的头,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道:“旺财还想吃肉丸子呢,你今日带得太少了,惹起了它的食欲,它吃不饱,又闻到你衣衫上的肉丸子香味,把你当成了一颗大肉丸子。”
他吓了一跳,往倒退一大步,手忙脚乱开始除外衫,“旺财,你可不能将我当成大肉丸,你瞧见没有,肉丸是煮熟的,我没熟…”
他绕着我避到身后,旺财慢条思理地踱步,目光烱烱,势在必得。
我叹了口气道:“这可不好办了,你在那卖肉丸的摊子边站了很长时间吧?难怪连中衣乃至皮肤都渗透了煮肉丸的香味。”
他额头冒汗,小心翼翼一步步往门口退,警惕地道:“你怎么知道?”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看旺财的样子就知道了,你看看它嘴边流的涎液,舌头舔着嘴角的频率,它在想…你这颗肉丸子,用五香粉,酱汁慢火熬煮了两天了,很够火侯啊。”
李宗睿眨巴着眼睛,求道:“月牙儿,要不你跟它解释解释,你就这么说,我这个大肉丸不是很熟,五香粉放得太多,里面还加了泄药,实在不好吃…”
我抬头望着屋顶:“跟人解释,作中保,是有报酬的,何况我用兽语…这可是一项十分稀少罕见的技能…”
他哭丧着脸,看着旺财步步紧逼,双腿直哆嗦,“你真会兽语…”
我斜着眼,“那你要不要我做中保?”
“说吧,你想干什么?”他眨巴着眼,终于明白了。
…
我带着旺财,穿青衫小帽,跟着李宗睿混出府时,已是傍晚时分,旺财被打扮成了一只巨型犬类,头上给戴了只帽子,身上披了衣披,幸好晋地多巨獒,冬季未过,也有些富贵人家的犬类如此打扮,旺财体型偏小,并不显眼,倒也骗得过去,一路走到街上,没有人发现异样。
幽州城内虽则不象我初进城时刮着黄毛风那会儿,满大街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见半个人影,但这次出来,街上也只有三三两两行人,脸上都有慌乱之色,全没有我想象之中晋国国都繁华热闹的景象,我们转了一圈,没有卖切糕的摊档,胭脂水粉铺档关了门,连那肉丸子档铺都在栓门板子,李宗睿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你看吧,你看吧,都说了晚上出来不好玩,你偏要出来。”
长街那头,隐隐传来了灯光,在氤氤的夜色之中,四周一片沉暗,只有那处地方,有晶莹透亮的光芒,空气之中,隐隐有檀香的味道,佛唱之声穿过了寂寂的街道,我刚想往那边走,李宗睿拉住了我,摇头,“那里可不能去。”
我拨开了他的手,拍了拍旺财的头,旺财从喉咙里发出吼声,他灿然一笑,“有本侯爷陪着,哪有不能去的地方。”
我再拍了拍旺财的头,旺财趋到他面前舔了舔手,他一哆嗦,眼底现了些泪花儿。
我们顺着暗暗的长街往前走,雾气之下,长街尽头的灯光如橙黄而透明的桔皮包裹,朦胧不清,渐走渐近,雾气却越发的浓了,檀香的味道更是浓烈,待更近一些,才发现那雾气原来是香烛燃烧起的烟雾,金制的塔顶在月光之下从树枝间露出些尖来,依山而建的白色宫殿层层盘旋,巨大鎏金宝瓶、幢和经幡,迎风招展,仿佛与天际相接。
广场之上,上万人合什静静而立。
“这里是同济寺。”李宗睿拉着我,不肯让我上前,“今日是新的法王登位的日子,这没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佛唱声缓缓而起,不断有人从小巷子走了出来,加入到佛唱的乐声之中,我一拉李宗睿,他扭着身子不肯动,“这种法会,我这种王族之人可不能参与。”
旺财上前两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小跑步地跟着我身后往前去,混进人群之中。
高台之上,有脸上涂了赭色颜料,身披白袍,头戴金冠的人手持法杖静静盘坐。
李宗睿低声道:“那一位,就是新任法王,是十大长老挑选出来的,你看看他脸上的花纹,是不是最多?他身边,是十大长老,脸上也用赭石涂了纹的,不过以地位来分,花纹越少,在萨珈教地位越低。”
我顺着他的指点一看,果然如此。
法王的四周,是脸上长满胡须的十个老头子,离法王越近,那老头子脸上的花纹越多,越远,花纹就越少,另外,还有两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手持拂尘垂目站着。
我好奇地道:“那两位女子是谁?
“那两位,就是新法王的圣女了。”李宗睿停了停道,“是侍侯新法王的,寺院里,这样的女子很多…“我听出他嘴里的不以为然,便问:“圣女?在萨珈教地位很高?就象青瑰?”
他眼度露出古怪神色,避开我的眼神,含糊地道:“能在法王身边侍侯的,地位定是高的,她们从小便…”他吞吞吐吐半晌,却不说了,只指着台上道:“看上边。”
那法王站起身来,长长的白须在风中飘荡,他手持金杖在地上连顿三下,佛吟之声便停了,他说了好大一串萨珈语,我一句也听不懂,每说一句,下面的民众便跟着说一句:“伊哇”,我也跟着伊哇,我原不想伊哇的,李宗睿面色紧张,说如果我不伊哇,很可能被人给伊哇了…他指着广场侧边铜柱上绑着的那个人,“这个,就是老法王,等会儿要受铁瓜之刑。”
我没问他铁瓜之刑是什么,因为我看清了那两名站立两侧的彪形大汉手里拿着的东西了,一根长长的链子,链子端头是一个小西瓜型的铁家伙,这东西如果朝人身上招呼,几锤子下去,人当真会变成了一只坏西瓜。
第四十四章 铁瓜
我吞了吞口水,忙垂头跟着伊哇。
据他讲,伊哇在萨珈教内是‘万岁’的意思。
李宗睿还告诉我,在这里,他可保护不了我,晋王族一向不插手萨珈教的内部事务,这是百年来的规矩。
我更老实了。
好不容易伊哇完,那新法王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又指着铜柱上绑着的那老法王,台下众人齐声道:“铁瓜,铁瓜…”
月光把那老法王照得脸色一片惨白,眼底全是绝望,他在铁柱上挣扎,身上的链条一层层地勒进肉里,他仰天长吼,不停地诅咒,说些什么我大部分听不懂,但后面有两句话我却听懂了,“青瑰,你这贱人…你误了我!你被魔鬼附了身,你被魔鬼诱惑…你们这些人,最终会成为他的奴隶,佛祖也救不了你们…”
他没有看着台上的新法王,却不停地挣扎着望向晋王宫的方向,瘦长的脖子挣得极长,仿佛要挣脱那铁链一般,向那方挣扎着,我顺着他的目光往那里望,那里只有被黑暗包裹的金顶。
他的话被广场上震天的喊声湮没,新法王拿着金杖顿地,金鸣声中,喧嚣嘎然而止,手持铁瓜的行刑手从远处挥舞起了手里的铁瓜,铁瓜带起了风声呼呼,我闭上了眼,不敢再看,身边的旺财却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儿,精神振奋,跃跃欲试。
李宗睿低声凑在我的耳边,“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这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小心点,跟着我,慢慢地退。”
这小子很少这么紧张的,我打量四周,才发现有两三个教众眼色晦暗,直睁着我们,虽有这么多人围着,我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如身处深谷幽谭,遍体生凉。
还好他们望了我们两眼之后,便被台上行刑声吸引,转头朝向了广场。
李宗睿拉着我慢慢地往后退,他额头冒出了汗珠,眼珠子转动不停,眼底惯常的轻浮之色全没有了,我被他的神情也弄得紧张起来,跟着他慢慢后通,拉着旺财往后,哪知此时,铁瓜击中皮肉之声呼起,空气中传来血腥味儿,旺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虽被我拉着,却骤然停下了脚步,手里的皮链子这么一绊,我便往前一倒,撞在了一个教众的身上,我直起了腰,忙向他说了声:“对不住。”
哪知‘他’忽地声音尖利:“你是魔鬼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