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骑术甚精,一看追兵将近,忽地拨转马头,向四个敌人冲过去。那金国军官喝道:“好小子,要拼命么?”四人中他的本领最高,骑术也是不在对方之下,当下一勒坐骑,侧身闪开,唰的一剑刺将过去。他的三个手下在急切之间,却是收不住疾驰之势,其中那个名叫柴宝的人,更是连人带马,恰好和那个人撞个正着。三般兵器,亦是同时劈下。

  秦龙飞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只怕要糟!”心念未已,只听得马嘶人叫,那个柴宝滚下马来,另外一匹坐骑也倒下了。那个人的坐骑却变成了空骑,好像是受了伤,嘶鸣狂奔,跑出约有百步之遥,四蹄一软,骨碌碌的从陡峭的山坡上直滚下去。这惨厉的景象,把秦龙飞吓得呆了。

  双方动作都快,五人五骑,在那瞬息之间,好像是打作一团。秦龙飞虽然居高临下,躲在岩石后面,看得也不怎么清楚。他心里还抱着一个希望,希望那个人已经逃出生天,因为在那个人原来的坐骑上并没骑者。

  心念未已,只听得喝骂纷纷,“钱大哥受了伤啦!”“好小子,这一刀非要你加倍偿不可!”“小子,往哪里跑!”秦龙飞定睛一看,只见那人飞跑上来,他选择最险峻的地方逃跑,战马也是无法行走这样陡峭的山坡。已经受了伤的两个官兵跑不上来,只有那个金国军官和秦龙飞认识的那个人紧追不舍。

  原来那个人刚才是钻在马腹底下避开军官的一剑的,军官剑法迅捷之极,第一剑刺伤马头,第二剑刺穿马腹,都没伤着他,他已滚在地下了。他一滚在地下,立即施展“地堂刀”的快刀招数,斩断了柴宝的马足,一刀将柴宝斫伤,钱进跳下马来擒他,给他反手一刀,劈个正着,伤得更重。

  军官喝道:“卜魁,用暗青子招呼他!”秦龙飞这才知道那个“班老大”手下的姓名,见他的暗器连珠疾发,功夫很是不弱,心里想道:“要是那天在我和他的伙伴拼斗时,他也用暗青子招呼我,只怕我定必吃不消了。”

  那人舞起了一柄钢刀,刀光闪闪,“流星”飞坠,什么甩手箭、飞蝗石、铁蒺藜、透骨钉、飞镖、飞锥之类的暗器,全都给他打落。

  虽没有打着,但这一阵飞蝗似的暗器亦已将他阻了片刻。说时迟,那时快,军官和卜魁已是追到,两头堵住。此时他们交手之处,正是在秦龙飞藏身的那块大岩石下面,看得是更加清楚了。

  那汉子一个游身滑步,斜刺扑出。卜魁喝道:“哪里跑!”手使一对判官笔,一招“白鹤展翅”,分刺那汉子两面的“太阳穴”。那汉子喝道:“来得好!”大喝声中刀光疾闪,只听得“咳唰”一声,石屑纷飞,卜魁从高处骨碌碌地滚下来。幸亏他滚得快,那汉子一刀劈碎一块石头,差一点没有斫着他。

  秦龙飞心想道:“这人的快刀倒是使得精彩之极,看来或者可以不用我出手助他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军官已是越过前头,占了有利的地形,唰唰唰连环三剑,刀剑相交之声,震得秦龙飞耳鼓嗡嗡作响,秦龙飞不禁又是一惊,想道:“这个鞑子的剑法似也并不弱于那人的快刀。奇怪,这鞑子的剑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蓦地想了起来,原来这军官的剑法和那日曾经与他交过手的那个金光烂相同。

  他们在下面翻翻滚滚的打下来,打到那块岩石前面的一片稍微平坦的空地来了。颜璧把秦龙飞一按,紧贴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千万听我的话,藏好身形,别让他们发现。”可是恶斗就在他的眼前展开,秦龙飞还是忍不住要从石罅缝中偷看出去。

  刀光剑影之中只听“嗤”的一声,唰的一响,军官的剑尖刺穿了那个汉子的衣襟,汉子的快刀却把他的军帽扫了下来。这一招双方遇险,大家都没占到便宜。

  那军官忽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使的好快刀,阁下敢情是青龙帮的三头领罗兄?在下窦光枢倒是失敬了。我的师兄和贵帮的白二哥也曾有过一点交情,不知罗兄知不知道?”

  原来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青龙帮“四大金刚”中排行第三的罗浩威。刚才和他一起现在已逃跑了的那个女子,则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

  罗浩威喝道:“我知道你是金光烂的师弟,你们师兄弟都是鞑子的爪牙,一丘之貉!谁与你称兄道弟?”口中斥骂,手里的钢刀丝毫不缓。

  窦光枢笑道:“白二哥如今已经做了王府的一等待卫,富贵荣华,有他享受的呢。你不屑与我称兄道弟,与白二哥总是八拜之交吧?你知不知道他的事情?”

  罗浩威喝道:“胡说八道!”快刀如电,劈向窦光枢要害。他口中大骂,心中却是痛如刀割,暗自想道:“白坚武倘若真是变节投敌,我就只能把他当作敌人了。”他曾听得杨浣青说过白坚武的可疑之处,如今白坚武变节之事又从窦光枢口里说了出来,不由他不信了。

  窦光枢一招“举火撩天”,拔开罗浩威的快刀,笑道:“罗头领,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白二哥,你也可以像他——”

  罗浩威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今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瞬息之间,快刀快剑,已是碰击了七八下,罗浩威的衣裳被划破两处,窦光枢也险些给他斫着一刀。

  窦光枢恼羞成怒,道:“罗浩威,你不喝敬酒,一定要喝罚酒,那也只好由你!”

  卜魁受的只是一点轻伤,此时已然赶到。窦光枢道:“用己之长,攻敌之短,你不必上来!”

  卜魁有两门本领,一是判官笔点穴,一是暗器功夫。但罗浩威的快刀使开,卜魁和他交手的话,近不了他的身子,点穴的本领自是难以施展。施展暗器,倒是可以帮助窦光枢牵制敌人。故此窦光枢要他“用己之长,攻敌之短”,即是要他使用暗器的意思。

  卜魁心领神会,应道:“是!”飞蝗石、透骨钉、飞镖、神箭之类各种各样暗器再一次向着罗浩威身上“招呼”了。

  他的暗器功夫果然有独到之处,窦光枢和罗浩威的快剑快刀斗得十分激烈,秦龙飞在石罅中看出去,但见刀光剑影缠作一团,但卜魁的暗器居然好像长着眼睛一样,并没认错人,每一枚暗器都是朝着罗浩威身上打来。

  罗浩威快刀使开,泼水不入,但毕竟还是给他的暗器分了心神。剧斗中只听得窦光枢喝了声:“着!”唰的一剑刺着罗浩威膝盖,罗浩威左足一软,环跳穴又给一颗飞蝗石打个正着。

  罗浩威倒转刀锋,反手便刺自己胸口,他宁可自尽,也不愿落在敌人手上,但可惜却是迟了一步。

 

第五十八回  邪正之间

  窦光枢出剑快如闪电,当的一声,把罗浩威手里的钢刀打落,迅即便点了他的麻穴。罗浩威还能说话,但一身气力已是使不出来了。

  窦光枢哈哈笑道:“罗洁威,你如今落在我的手上,还有什么好说?我告诉你,罚酒的滋味可不是怎么好尝的啊!”

  罗浩威“呸”的一口浓痰向他吐去,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足惧?”

  窦光枢一闪闪开,卜魁刚刚来到,却恰好沾上了他的痰涎。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求死,那还不易,老子成全你吧!”拔出腰刀,就要砍下罗浩威的脑袋。

  窦光枢伸手一拦,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对他无礼!哼,你一刀杀了他,我哪里去找活口?”卜魁心中恼怒,可还不能不连声称“是”,讪讪退下。

  窦光枢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舍得抛下你的锦绣前程吗?”

  秦龙飞躲在大石后面偷听,听到“锦绣前程”四个字,不觉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这四个字出于御林军军官之口,应该是对官场的人说的,但这姓罗的汉子,却又是什么山寨的三头领,用得岂非有点不伦不类?”

  心念未已,只听得窦光枢已在接着说道:“我早已知道了,和你一起逃跑的那个女子是李益寿的女儿,对吧?”

  罗浩威闭口不言,窦光枢自问自答的跟着说道:“嘿嘿,她可是郡主的身份哪。你的福气倒是不小,居然攀上了这门贵亲,我不看白二哥的情份,也得卖个人情给凉州总管李益寿了。”

  罗浩威哼了一声,心里想道:“我和芷芳是真心相爱,哪有你这样卑劣的念头?但芷芳能够脱险,我死了也值得了。”

  秦龙飞这才明白窦光枢所说的“锦绣前程”之意,心中却是不禁有点失望,想道:“我只道这人是英雄好汉,原来却是什么凉州总管的女婿。鞑子的奴才和奴才自相残杀,救不救他也罢。”

  哪知窦光枢跟着说的话可和他的想象不同了,窦光枢说道:“可惜你们事机不密,李益寿和你们青龙帮勾结的事情已给我们王爷知道。李益寿只怕都是性命难保,你的锦绣前程更是保不住啦。不过你若是聪明的话,却倒是还可以转祸为福的!”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听说青龙帮是反金的帮会,帮主龙沧波,江湖上的朋友提起他都要赞他一声好汉的,怎的却和李益寿连在一起?”

  罗浩威仍然没有说话,窦光枢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继续说下去道:“凉州的总管大人居然和你们青龙帮暗中联手,这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怪不得去年我们的翦副统领亲自到凉州督师,几万大军,竟也攻不下祁连山了。罗三哥,要是你肯把李益寿与青龙帮怎样勾结、有何图谋,尽你所知,都向‘朝廷’揭发,我不但担保你可以没事,还可以要官得官,要钱得钱!”

  罗浩威冷笑道:“你喜欢做狗,你去啃鞑子赏赐的骨头好了。罗某纵然身上三刀六洞,死了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和李姑娘虽然同在一起,和她父亲却是毫没牵连。”

  窦光枢道:“哦,你是说和青龙帮勾结的只是李益寿的子女,李益寿并不知情?”

  罗浩威“哼”了一声道:“我只知道女真鞑子占了汉人江山。你想套取我的口供,那是做梦!”

  窦光枢道:“唔,李益寿是你的岳父,你不愿指证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吧,我不强你所难,问你另外一桩事情,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也可以放你。”

  罗浩威喝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窦光枢说道:“听说龙沧波已经把帮主之位让给耿照的儿子耿电,耿电这次有没有来?你能不能帮我们的忙抓他,要不然最少也可透露一点消息吧?”

  秦龙飞听到这里,可是吃惊,暗自想道:“耿电可是我大师兄的好朋友啊!那次大师兄和他的朋友杀进‘王府’救我,也有耿电在内的。这件事情,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

  罗浩威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姓窦的,你甘心做鞑子鹰犬,你以为我和你是同一号人吗?”

  窦光枢笑道:“你先别发脾气,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好啊!有件事情,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

  罗浩威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话虽然粗鲁,口气则是愿意听了。窦光枢不怒反喜,想道:“这小子对耿电恐怕亦已早就起猜疑了?嘿嘿,且待我加油添醋,非说得他醋气冲天不可!”

  “恕我说句老实的话,”窦光枢缓缓说道:“罗三哥,你虽然是本领高强,名列青龙帮四大金刚,在江湖上的名头也很不小,但比起耿电恐怕还是要稍逊一筹吧?他是世代簪缨,名门子弟,父亲江南大侠耿照又是宋国现职的飞虎军统领,论武功有闪电手之称……”

  话未说完,罗浩威便即冷笑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早已知道的了。不错,耿公子岂只胜我一筹,他的人品武功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所以我们才心悦诚服的拥戴他做青龙帮的帮主。他胜过我,何须你说?”

  窦光枢哈哈一笑,说道:“罗三哥,你真是虚怀若谷,令人佩服。不过,你说耿电的人品武功都比你高,这话错了。武功或许胜你,人品可就未必!”

  罗浩威哼了一声,说道:“我们的耿帮主年少英雄,为人侠义,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说他坏话?”

  窦光枢笑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曾在凉州总管李益寿女儿的闺房里养过伤!嘿嘿,他躲在人家小姐的闺房里半个多月,孤男寡女,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是正人君子应做的么?”

  罗浩威面色铁青,喝道:“你、你、你,狗嘴里不长象牙!”

  窦光枢听他骂得厉害,心里越发欢喜了,想道:“他若然没有醋意,怎会如此动怒?”笑道:“好,算我说错了话,你的李姑娘是冰清玉洁的,但耿电我可不敢担保了。他在李芷芳姑娘的闺房养伤那段时间,我们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也在凉州总管衙门。据他的说法,李姑娘后来和他没有结成连理,恐怕是由于他的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他后来爱上了武林天骄的女弟子杨浣青,你想必也知道了。但你先别动怒,这只不过是翦长春的猜测,我猜是他露出轻薄无行的本相,李姑娘因此鄙弃他的。”

  罗浩威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躲在岩石后面的秦龙飞却是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心了。

  秦龙飞想起自己从前误入歧途,就是由于妒忌师兄轰天雷而起,而他之所以妒忌师兄,除了师兄的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之外,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则是他对吕玉瑶存有妄想,而吕玉瑶喜欢的却是他的师兄。

  如今,窦光枢想要罗浩威出卖耿电,就在秦龙飞的面前,对他进行挑拔离间。这情形和他曾经遭遇过的情形何其相类!